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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一句的聲音傳入耳中，趙初年情緒也鎮定下來，問她：「所以你剛剛要走？不想讓我發現？」

「謝謝。」孟緹垂著頭，除了這兩個字，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初年看著她很長時間，唇角一揚微微笑了起來。他坐在她的側對面，一伸手就撫上了她的臉。晚風從身後的窗口飄來，帶來了浮於表面的湖水的輕薄晚霧，拂動了趙初年額前的碎發。

「下午五點。」

開門的一瞬間忽然天旋地轉，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倒下去，卻無法控制，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身體朝前傾倒，以側面著地的姿勢重重摔在地面上，發出一身悶響。

從趙初年的聲音聽，似乎吃了一驚，然後朝她奔過來，蹲下，小心翼翼扶起她的上身，托著她的頭看向自己。孟緹這下子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跟昨夜記憶中的他沒有差別，關切的神色分毫差別。

「阿緹？你醒了？怎麼在地上躺著？」

她勉強笑了笑：「味道很香啊。」

孟緹心裏咯噔一下，到底還是沒能藏過去，還是被發現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聲音竟然都有些沙啞了。她動了動手臂，發現自己可以慢慢地動起來，掙扎了一下，手摁著地毯，從趙初年懷裡略略直起了身體，慢慢出個笑容。

趙初年更緊地摟住了她：「是啊。不好嗎？」

茫然的側頭四下看去，大得驚人的卧室，除了她再無別人。拉的嚴嚴實實得窗帘，灰濛濛的空間，像是清晨日光未開，又像是太陽落山暮色四合，再或者是天沉沉欲雨的感覺。

「啊，你拿來做什麼？」

孟緹拿過衣服，「咦」了一聲，衣服明顯被人洗過然後烘乾的，她抬頭看他。

他說：「阿緹，我不會找什麼女朋友，你也不要出國。我照顧你，你要什麼都我都給你。你跟我，我們就這麼過一輩子好不好？」

「那就動筷子吧。」趙初年笑著給她夾菜。不知道雞湯鈍了多久，雞肉都鈍得爛了，筷子一碰，骨肉就分離開來。

想到此節，孟緹猛然從床上彈起來。不動還好，這一動彈才發現天旋地轉，大腦暈乎乎，一團漿糊；頭痛欲裂，耳鳴得要命，不知hetubook.com.com道哪裡來的樂隊在腦子裡開交響音樂會一樣。

孟緹收拾了一下書包和自己的電腦筆記本就下了樓。

他笑了笑，低語：「阿緹，你說的對。對不起，我忘記你是大人了。但是醫院還是要去的，如果一會手還發抖的話。」

「你前段時間失眠太久，前天晚上又胃疼，大概太疲勞了才會睡了一天多，昨天你也醒了幾次，你說你還想睡覺，我就沒有叫你。」

地毯十分厚實，摔下去並不太疼，想著要爬起來就很困難。全身的力氣都被透支，連動一動手指頭都那麼困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整個人變得這麼虛弱，就像殘障病人，身體都不是自己能控制了。

「是啊，」趙初年微微笑，喜悅發自肺腑，「吃吧。」

吃了飯，暮色已經覆下來了。孟緹坐在椅子上，趙初年站在洗碗機前，一隻只的洗著碗筷。孟緹抱著凳子上，看著他系著圍裙，熟練地做家務活的背影，眼眶忽然就潮濕了，一瞬間心裏堆積慢了酸甜苦辣。

孟緹無法言語。她想起曾經走過的一條隧道，漆黑而狹長，因為施工尚未完成，沒有燈，因此伸手不見五指，眼前一片漆黑，前行無路。

孟緹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腦後的頭髮，黑漆漆的，修剪得光滑整齊。她閉上眸子片刻，身體貼在凳子上沒有動彈，在他耳邊低聲問：「像兄妹那樣過一輩子？」

趙初年回頭一看，才想起自己剛剛看到孟緹躺在地上，心急如焚，根本忘記了關門。他鎮定地轉頭過來，頷首說：「是啊。」

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孟緹也不能不留下。

孟緹「啊」地慘叫一聲，「我居然睡了一天？趙老師你怎麼不叫我？」

孟緹深吸一口氣，謹慎地伸手出去，握住了筷子。

醒過來的時候，孟緹首先看到的是有著繁瑣花紋的天花板，然後才想起來這不是在自己家裡。

趙初年本來正從電飯鍋里盛飯，聽到這話，像被人打了一棒子般身體微微一顫。片刻后緩慢回頭過來，靜靜看著她，「怎麼了？」

剛剛穿衣服的時才發現身體不對勁，雖然可以動www.hetubook.com.com彈，比剛醒的那會好得多，但僵硬感揮之不去，動作宛如不靈活或者生鏽機器人，不協調到了極點，換衣服花了十多分鐘。洗漱時更是發現手竟然總是抽筋般發抖，連只牙刷都握不住。

她垂下視線，怔怔開口：「趙老師，抱歉，又讓你擔心了。」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錯誤的選擇，再要去彌補就難了。

趙初年十分頭痛：「那你說我拿來做什麼？」

孟緹回神過來，心裏一揪，勉強笑了笑：「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想，趙老師，以後不論誰做你女朋友，都有福了。」

「不疼的。」

「沒有，是我對不起你。我在另一個房間，沒聽到聲音。摔疼了嗎？」趙初年心疼而又懊悔地撫了撫她的額前散亂的劉海，輕輕一吻。

就像是最纏綿的情話。

孟緹想起更嚴重的事情，凝起眉頭問趙初年：「現在幾點了？」

「不是的，趙老師，真的不關你的事情，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就是想回去了。」孟緹覺得自己越解釋越糟，都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趙初年凝視她一會，起身站起來，指了指枕邊的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先把衣服換上，我們再下去吃飯吧。」

「啊？」

趙初年正在廚房裡擺弄碗筷，餐桌上已經放著四五個十分家常的菜，看上去真是色香味俱全。碗碟也都是一套，在燈光下藝術品般的精美。

孟緹輕描淡寫，「我沒什麼要緊的，大概睡太久了。我從來沒睡過這麼長時間，也沒吃什麼，所以心裏發慌，手發抖。一會應該就好了。」

意料之內的，手不停地抖著，最簡單的握筷子的動作也變得無比艱難，在趙初年的殷切注視中，筷子掉了下來，斜插入那鍋雞湯里。

「這個嗎，」孟緹琢磨了一下，「也許你是太有錢了花不掉。」

趙初年搖頭笑了，拿過衣服給她披上。

「我就是忽然想回去了，」孟緹雙手在身前合攏，笨拙地一笑，「我消失了一整天，很多人都會擔心吧。」

實際上趙初年的廚藝比她想象的好，魚香肉絲的味道飄散開來，孟緹按耐不住的飢腸轆轆，抬頭問對面的趙初年：「趙老師，你做和*圖*書的？」

他抬頭看了她，很快低下頭去，在那一抬頭的瞬間，孟緹看到他黑玉般瞳孔里蹦出來的火星一樣的亮光，那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震驚和錯愕，隨即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比什麼時候都緊：「為什麼會這樣？」

趙初年放下碗碟開了口，「沒有什麼女朋友。」

「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動不了，大概是睡太久麻木了吧，」孟緹說著，視線隨意掃到趙初年身後，「現在——」

「你一直睡著，我就幫你洗了洗。」

她額前的頭髮亂糟糟的，有一縷垂下來，擋住了視線。趙初年小心翼翼的撥開那縷頭髮，才說：「不是一天，是兩天。」

這頓飯吃的時間很長，孟緹的發現自己的手慢慢恢復了正常的樣子，顫抖的幅度和頻率比起剛起床那會好的太多了，大概是緊繃的大腦的神經在接近兩天的休息后，已經緩和過來了。

她以那種僵硬的姿態在地上躺了很久。外面也是一片昏暗，透過二樓角落的窗戶看出去，應該是傍晚；外面也比卧室熱，她穿的是厚厚的睡衣，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水，熱得眼睛都花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件件的被想起來，隨後又想起今天跟鄭憲文約好了見面，這一激動，卻發現手臂忽然可以動了。

卧室對面的房間的門適宜地打開，她看到一雙筆直的長腿的從里走了出過來。

「那也不用急在這一時，還是，」趙初年走過來，把兩隻飯碗放在餐桌上，又擺上筷子，才把話說完，「阿緹，我哪裡做得不好？」

趙初年拿起洗凈的餐碟正打算擦乾，卻在水霧中看到孟緹怔怔發獃的倒影；他詫異地回頭，看著她眼神飄忽在很遠的地方，就問：「阿緹，在想什麼？」

孟緹維持著快要掛不住的笑意，「現在沒有不等於以前以後沒有的。你找個女朋友再簡單不過了吧。」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剛想馬上糾正，可張了張嘴，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言辭，像被噎住一般，啞掉了。

趙初年只是微笑，傾身過來，輕輕捧住了她的臉。

孟緹活動著僵硬而麻木的手指，虛弱地笑了笑，「玩玩？這台小型機看上去跟計算機系那台差不多，好幾和_圖_書百萬的電腦，普通人根本用不到這個東西，你就玩玩而已？太奢侈了啊。」

「我找了人幫我監考。」

如果她記得不錯，昨天晚上趙初年把她從醫院接到了他家，那麼——

趙初年清理著流理台，扯過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的握住她還在發顫的雙手。她手指冰冷，只有手心還有一點暖意。他俯身下來，臉貼著她的臉，他的呼吸熱熱的送入耳中，她本來就心跳過速，此時更是昏了頭。

孟緹睜圓了眼睛，花了幾秒鐘消化這個驚人的事實，整個人激動起來，盯著趙初年看：「趙老師，你在自己家裡居然放了個小型機？」

孟緹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心裏什麼味道都有。她垂著頭看了會地面，終於忍不住叫他：「趙老師，我不想吃飯了，我先回去了。」

早就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好像身體不對勁的是他。孟緹十分鎮定笑了笑，「趙老師，你先給我拿個勺子。筷子用不了，勺子應該還沒問題的。」

的確也是他說的道理。雖然睡久了大腦混沌，但總比前幾天睡眠不足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是顛三倒四沒有效率來得好。

用勺子雖然不順手，但這頓飯吃得順利得多。手還在抖，但是握勺比筷子容易，至少不會握不住，哆哆嗦嗦一口一口吃飯，時間雖然長，但也吃得心滿意足。

趙初年做飯的手藝真是很好，最簡單的糖醋白菜都炒得有滋有味。孟緹對此大加讚美，說跟柳阿姨的手藝都不相上下了；趙初年聽得只是笑，說了句「你願意的話，我就天天做給你吃」，然後又不斷給她夾菜。

「手為什麼發抖？」

孟緹遲遲不動筷子，不斷打量著滿桌子菜，她不敢想象趙初年到底是費了多少功夫才做了這麼大一桌子菜。而她坐在這裏，佔據了原本屬於趙知予的位子。所謂的鳩佔鵲巢，不過如此吧。

四周都沒有自己的衣服，手機也找不到，趙初年也不在。想進步一思考，可思緒就像潑出去的水，胃疼，失眠，噩夢，還有趙初年溫暖的懷抱……到處都是跟前一段時間有關的片段，沒個中心。

「你呢，怎麼不去學校呢？我記得是考試周，你不是要監考改卷嗎？」ｍ•ｈｅtｕbook.ｃoｍ•cｏｍ

「嗯，」孟緹垂著眸光，點了點頭，「你比我自己還要擔心我，所以才不想告訴你。趙老師，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不想再讓你擔心。你可能忘記了，或者沒有注意到，我也是個二十二歲的大人了啊。」

趙初年眸子里都是溫柔，「難得你睡得這麼好，我不想叫你。何況答辯都過了，去不去學校也所謂的。」

孟緹抱著頭想了想，其實她腦子還是一團糟。

隱隱約約是有這樣一回事，被長時間睡眠攪亂的記憶里，的確是出現過她被叫醒，趙初年喂她喝牛奶和粥這樣一幕。難怪自己這麼虛弱，跌倒地上就站不起來，竟然是睡了一天多。

趙初年一怔，一把捉住了她要收回去的那隻手。果然是練過的人，動作非常之快，孟緹手腕被他握在手心，動彈不得。她皮膚細膩白凈，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十指纖細白凈像十管白玉，即使什麼都沒有拿著，依然怕冷一樣地抖動著。

趙初年微微一笑：「玩玩而已。」說著就順手抱起她進了書房的小床上才放下來。

孟緹頭輕腳重下了床，腳一碰地，失重的感覺尤為明顯，整個人重得好像要癱到在地上，和腦子卻彷彿要飄起來，茫茫然找不到方向。她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穿過偌大的卧室，拉開窗帘，看向玻璃門后的書房，空空如也；她抱著頭想了一會，眩暈的感覺愈發加劇，連站立都成問題，她扶著牆壁遊走到卧室的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趙初年剛剛出來的房間房門大開，她所在的距離和位置恰好一覽無餘。寬敞的房間里，沒有什麼多餘的傢具，只有正中的一台電腦格外引人注意。其實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台電腦，至少是電腦群，顯示屏就有三個，幽幽的閃著光；看得到的地方機箱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是普通機箱的十幾倍大小，體積相當驚人。

趙初年手撐在桌上，懇求地看著她，「阿緹，你這兩天基本沒吃什麼東西，這樣是不行的。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好嗎？我一會送你回去。」

「對不起啊，」孟緹瑟縮了一下身子，露出個苦笑來，「我實在太沒用了，居然睡了這麼久……實在是……」

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