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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律和沒有攔她，眸子幽深如井，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下去，「你跟趙知予年齡一致，長得又這麼像，偏偏血型也是稀少的陰性血，你是學數學的，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概率是多少？」

孟緹抬起頭，本想笑話她兩句，看清楚她身後的那個朝自己走過來的年輕男子時，頓時啞了嗓子。

這麼熱的天氣，可以說話的地方自然是涼爽的地方。

孟緹眼角猛烈地一跳，抬起眼看了趙律和，又慢慢別開目光，停在附近的樹枝上，咬著唇角半晌不語。

典禮很快結束。烏鴉般的學士服穿在身上，就像個蒸籠一樣，但誰也捨不得很快脫下。激動的學生們以各個團體合照，說說笑笑，鬧得不亦樂乎。

趙律和沒有笑，只問：「你沒有什麼感想？我還以為你以前看過這張照片了。」

一邊聊天一邊在學校散步，看到合適的場景就為背景拍攝下來，這樣走走停停，一個上午居然也過了大半。現在已經是六月下旬，炎夏的威力開始發揮，還不到中午，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你應該去過他家，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他那台小型計算機。趙初年在計算機上是很有天分的，我見過最好的電腦高手也不如他。這一點就算我不得不承認。就算他研究生階段改學了文科，但據我所知，對計算機的研究也是一天都沒拉下，險些博士畢不了業。他手裡還有筆錢準備投資互聯網的，看上去雄心勃勃。大概也是一年半前，他忽然放棄了投資的打算，說要去你所在的大學當個普通老師，爺爺答應了。」

王熙如皺了皺眉，低聲問她，「你確定好了嗎？要不要我在場？」

「如果你再這麼鬼扯下去，我馬上走人。」

他這樣開誠布公，孟緹反而沒了和圖書脾氣，跟王熙如對視一眼，才看著他：「你要找我談什麼事情？」

趙律和看了眼王熙如，「我不確定你是否願意王熙如同學在場。」

孟緹把紙放在桌上，沿著桌沿一點點推了回去：「我看清楚了，也知道了。」

桌子是圓桌，三個人本來坐成等邊三角形，王熙如聞言，拖著凳子就坐到了孟緹身邊。

楊明菲很得意：「我是什麼人啊——」

公允的說，趙律和確實長得很不錯，個子高身材好，臉上帶著迷人而危險的笑容。白襯衣黑褲子，跟學校的年輕大學生比起來，就是另外一種翩翩的風度。這樣的人，能吸引女生注意也是正常的。

「對趙初年，我一直提防他是真的，自然也找了不少人調查他。我查到，大概在一年半前，他忽然不再去公安局了。當然，更進一步的原因我沒有查到。回憶起來，那段時間他好像挺開心，比他一輩子任何時候都開心，開心得甚至都沒給我使絆子。因此我傾向認為，他已經找到了趙知予。」

孟緹打斷他的話，「他是叫趙同與？」

盛大的畢業典禮如期舉行。

從小到大十多年，她扒在操場的欄杆觀上看了多次的畢業典禮，羡慕地想，自己怎麼都長不大呢。現在終於輪到自己，孟緹一瞬間激動得不能自已，她感受到大學四年的終結，人生的一個短暫的休止符。

趙律和是很健談的人，笑著跟她們聊起自己讀大學時候的事情，他是在國外上的大學，學歷似乎還很高，因家族原因學的是商科和管理，他還有著相當的數學基礎，居然都能跟得上王熙如的存心刁難的話題。王熙如即使再不屑他，也不由得心裏生出了些微的佩服，的確是有些真本事的，不是純粹的和圖書花|花|公|子或者二世祖。

孟緹「嗯」了一聲，說，「趙先生，很巧。」

畢業證學位證拿在手中，院長把帽子上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熙如拍了拍她，卻想起件事，「你先別高興太早，我倒是聽說只有你一個人去北疆，李羽家不是出事了，是嗎？」

孟緹不語，五內焚燒一樣疼，端起桌子上的冷飲喝了一口。

有什麼蛛絲般的情緒纏繞上來，孟緹焦躁起來。

趙律和抬起手在空氣中壓了壓，慢慢說起別的事情，「我小叔，也就是趙初年和趙知予的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離家出走了。據說他離家那年他只有十八九歲吧。所以，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偶爾從家裡的老照片里看到一兩張。他在外面是怎麼生活的，我們都不知道。」

三四年的了解下來，王熙如知道她已經被那「趙知予」三個字打動了，拉著她後退一步，低聲問：「怎麼辦？」

因為來人迎著陽光，看上去耀眼得很；王熙如眯著眼睛看了看才恍然大悟，伸手捅了捅孟緹：「你說，趙律和來做什麼？」

「總算看到你們了，」趙律和笑語，「今天照畢業照？」

孟緹帶了家裡那台價值不菲的相機過來，剛一拿出來，就被疑似攝影愛好者楊明菲搶了去，她把她和王熙如推擠到一起，研究了一下鏡頭，笑眯眯說：「我給你們照吧，兩位可是要出國的人。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見面呢。」

王熙如對趙律和印象十分不好，那張臉讓她心生排斥，只淡淡說了句：「我挺好的，不勞你操心。」

她面無表情開口：「我不想聽下去了。熙如，我們走。」

趙律和已經發現了她們，朝兩人走過來。他臉上的微笑讓孟緹有不好m.hetubook.com.com的預感，但也不想離開，站住了。

複印件上的趙知予大概四五歲的模樣，扎著雙馬尾，劉海不規律地貼著前額；她穿著淺黃色的背帶褲，背著雙手，站在一顆叫不出名字卻又綠得驚人的樹下，彎著嘴角笑，神氣活現的樣子。

孟緹臉色難看：「你不用挑撥，我對自己是趙知予替身的事情一直很清楚。」

「我一年後就回學校了，完全不急，所以先給你們照。」

王熙如啼笑皆非，「你自己呢？」

趙律和眉目不動看著她，「替身？你覺得自己是替身？」

孟緹無心廢話：「趙先生，有話就直說。」

「不是照片？是複印件？」

這件事孟緹前所未聞，李羽跟他們不是一個專業，但印象中是個笑容和善、帶著眼鏡的大男孩，沒想到他家裡居然出了這種悲哀的事情。父母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是唯一的。

三個人惋惜了一陣，氣氛急轉直下。王熙如拍了拍楊明菲的肩膀，「那你一個人去北疆，一定要當心了。」

楊明菲終於滿足了攝影的癮頭，才把相機還給她。孟緹一張張滾動著瀏覽照片，照得還是可圈可點，雖然可能是相機本身的質量好，也笑著讚賞了幾句。

孟緹在心裏咀嚼他的話，又問，「然後呢？」

趙律和言簡意賅：「關於趙知予。」

「當年的小姑娘，長大了啊。」

趙律和看她一眼，「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

這個李羽就是除了楊明菲之外，本院另一名支教的大學生。楊明菲神情頓時黯淡了一點，「他父母都出了車禍，需要人照顧。李羽也只能放棄研究生，回家鄉工作兼照顧父母了。」

是的，雖然照片里的趙知予年紀還很小，沒有完全長開，但眉眼和下巴的相似性卻極和*圖*書高，簡直是一個模子的放大版和縮小版。也難怪趙初年會把她當做替身，真的不能怪他。

她語氣中的敵意趙律和怎麼會聽不出來。他不動聲色，調整了一下坐姿，「我跟趙初年積怨已久，這個你知道。你跟趙初年關係親密，所以你會認為我別有居心，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也可以理解。實際上，我覺得你可能弄錯了人。」

「我小叔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改了名字，結了婚，有了一個兒子和女兒。兒子是趙初年，女兒是趙知予。女兒丟了，兒子還在。從我有記憶開始這麼多年，趙初年一時一刻都沒放棄尋找趙知予。她是被人販子拐走的，趙初年每個月都會去公安局查閱丟失兒童檔案，詢問最近國內偵破的相關案件。他真是不放你過任何一點希望。可想而知，趙初年對趙知予自然是愛到骨頭裡去了。」

「我知道了，」楊明菲晃著相機，「來，你們站好。」

「沒看過，」孟緹面無表情，「你指望我有什麼感想？」

孟緹心頭一沉，冷冷瞥他一眼。

孟緹抿嘴微笑，躬身：「謝謝您。賀院長。」

趙律和看了看時間，目光環顧一圈，太陽烤的一切都要化了，搖了搖頭，「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地方你們選。」

趙律和有點遺憾，「我只有複印件，是當年我二叔給警察做尋人依據的。真正的照片被趙初年寶貝一樣藏著，拿不到。」

雖然是吃飯的時間，但孟緹半點也不想跟他多說，隨便選了附近的一家冷飲店。兩個女生和一個大男人坐在冷飲店吃冰激凌多少有些古怪，也很吸引了一些人的視線。

孟緹說：「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裏很清楚。」

「沒事，」孟緹不耐煩，盯著趙律和，「有話快說。熙如聽了也沒什麼。和*圖*書」

「那好。」

「夠了！我沒興趣聽你繼續胡說八道。」

王熙如有點震驚，過了一會才說，「阿緹，趙知予跟你，的確是很像的。」

「不是巧，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你輸血給我爺爺，救了他，我作為趙家的代表特地來向你表示感謝的，」趙律和表情十分誠懇，又轉頭去看王熙如，「你的腿好了嗎？」

趙律和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早就預料到這場發作，很平靜地應答：「我知道你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事實總在那裡，我不希望你一直被瞞在鼓裡。你既然獻了血，我們驗一下DNA不是難事。阿緹，你之所以現在這麼激動，恐怕也不是完全沒有疑惑。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想好了，都可以來找我。」

雖然之前隱約猜到，但被這麼說出來，還是不小的衝擊。孟緹一拍桌子，眼中冒出火，霍然站起來，若干年養成良好教養在這一瞬間完全崩塌。

趙律和半點也不介意她的冷臉，像是覺得自己罪有應得，誠懇地態度不減分毫，「對不起，在你們心中，我大概是很討厭的，畢竟我是那場車禍的肇事者。我不會為我的所作所為辯解，那是我罪有應得，我只是不應該拖累王熙如。不過請相信，我沒有惡意，我只想請你們吃頓飯。順便，跟孟緹談一點事情。」

趙律和表情溫和，看著她的眼神甚至有一點憐憫，「孟緹，你對我有先入為主的成見，我明白。其實，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但我希望你給我個機會，聽我說完。」

趙律和看上去也是果斷乾脆的人，不再廢話，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這就是趙知予，估計歲數不超過五歲。」

他的弦外之意讓孟緹一瞬間白了臉。王熙如也是，愕然獃滯，身體貼在凳子上，根本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