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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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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雪重

第四十二章 雪重

趙初年搖頭,擺手示意沒關係。
「不能,看這陰霾的程度和起風的勢頭,半夜的時候會被凍醒。」
大家準備收工回昌河時,晴朗了一天的天氣很不給面子地灰暗下去。天氣驟然變得陰霾,讓每個人都變了臉色。
起初還擔心國道上的積雪影響路況,但吉普車出了城后,發現道路乾乾淨淨,雪整齊的堆在路邊,潔白如棉。
孟緹走到吉普車邊才發現,趙初年居然也在,他正幫著蔣老師搬器材。他還是冬天里慣常的打扮,深灰色長大衣,裏面是淺色毛衣,脖子上隨意圍著一條厚厚的灰色格子圍巾,再加一雙羊皮手套。他就算是搬東西,也好像是從時尚雜誌上走下來的頂級模特。
因為按照已有的文字記載,這批文獻是當年這座城市的國王所有,文獻上記載說他「藏書二千一百五十七卷于石室」。而就已經發掘的文獻數量來看,不要說兩千卷,十分之一都不到。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這不可能了。」
「是的,我不高尚,我非常非常自私。我沒辦法看著你遺忘我。我要的不僅是你承認我這個哥哥,承認你是趙家的孩子。」趙初年眼深如井,「阿緹,我要你想起我這個哥哥,我要我們像小時候那樣相處。」
這個握手的動作充滿了善意,大概還有一點感動和討好。孟緹在下一秒抽回了手,速度雖然很快,但是也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大概是剛剛拿飯盒時留下的熱度。
「……這不是我的本意。」
下午他們又順著地面上的一排整齊的小坑順藤摸瓜,在古城的西北邊上發現了古代的墓葬群。這一大片墓葬群的風格有些怪異,僅僅只能依靠墓上殘存的石堆辨認,乍看上去,只會以為是些凌亂的石堆。因為工具有限,發掘到了墓室的輪廓后就停止了,沒有大規模發掘。蔣也夫指揮著學生標記畫圖,一天基本上過去了。
趙初年在她面前不怎麼說話,像是怕引起她的反感。他從來不說什麼時候要回去,孟緹也不會問。不過畢竟是鄰居,每天總會碰到幾次。天氣這麼寒冷,不少店鋪都關了門,開著的就那麼幾家,所以孟緹每天的生活較固定,去固定的小超市裡買生活必需品,跟考古隊的一行人去五十米外的小飯店吃飯。但早上天氣太冷,她不願意出門,就買上一堆饢放在屋子,餓的時候就把饢撕碎,泡上熱水權充早飯。
他擰著眉頭看了看天色,朝幾個男生一指,「許立,小賀,你們跟著我把工具搬走。趙初年,程璟,你們去車上把東西都拿過來,這雪起碼要下一個晚上。」
「什麼時候?」
「你不會記得。」趙初年說,「我來學校面試時去找過你。第一次我跟你問路,你快而準備地回答了我,但卻沒有多看我一眼,騎上車就走了;第二次在圖書館,我問你期刊雜誌在哪個閱覽室,你當時手裡拿著不少書,匆匆忙忙地往樓上走。」
她翻了個身,就對上趙初年的視線。他還沒睡,在她睜眼的前一秒正看著她,不知道他想著什麼,竟然微笑著。睡袋明明夠用,他卻沒有用,靠牆坐著。他背後和牆壁之間墊著睡袋,身上蓋著他自己的大衣。
孟緹還是搖頭。蔣也夫、施媛等人都在看她,都勸她多吃。
她做了個口型,無聲地問:「怎麼還沒睡?」
「您說什麼呢?」施媛笑起來,「我這點考慮還是有的。」
孟緹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或許是怕吵醒其他人,又或許是無可言說。
「那是什麼?」
施媛一邊收著工具,一邊咋舌,「這是拍電影嗎?大製作電影都沒有這個效果啊。」
天氣那麼寒冷,她深吸一口氣,呼吸變成了煙霧。和-圖-書她手心發癢,於是從車子里摸出考古隊的一台老式的數碼相機,咔嚓咔嚓連拍數張。她沒有帶相機來北疆,因此在北疆這麼久,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來。
太專業的事情孟緹做不來,也只能在一旁觀看考古隊員往文獻上噴水,給文獻碎片加編號,再根據絹本的結構字跡拼成原狀。倒是趙初年在此時顯得頗有用武之地,他編了個小程序來處理文獻的照片,在計算機上拼圖。
孟緹獃獃地看著他,大腦一團亂麻,根本無從分辨他這句話里的感情。他還是很從容很鎮定,對她點頭示意,隨即離開了房間。
「兩天之內遇了你兩次,你只當我是陌生人。我這才真正相信,你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趙初年微微一嘆,「後來才知道,你不光不記得我,甚至記憶也被篡改了。如果那時候我告訴像我妹妹,證據確鑿,你會怎麼對我?」
趙初年哄她,「還有一個晚上要過,多少吃一點。」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告訴你你是我妹妹嗎?看著你認別人當父母當哥哥,我心裏比誰都難受。阿緹,在這十幾年裡,我看了不少案卷,知道被人販子拐走的女孩下場會多麼可怕。所有最可怕的場景我全都設想過,我經常被噩夢嚇醒。我在趙家錦衣玉食,而你在人間地獄中苦苦掙扎,我想起這些場景就受不了。」
孟緹搖頭,「我被拐走不是你的責任。」
孟緹覺得頭疼欲裂,也不知道是心理效應還是被冷風吹的。連外人都覺得他們的關係一團亂麻,她這個在局裡的人就更不清楚了。她想說話,一張嘴,冷風刺|激著鼻子和喉嚨,忽然就癢起來,連續低咳了好幾下。
趙初年恍若沒有聽到,也沒回答。他沉默地站起來,轉身看爐火去了。
一位博士生說:「我記得這是索靖送給摯友的文吧?」
「我知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補償你。」
程璟冷不丁地插嘴,「有人可以做到。我就認識。」
孟緹靜默了一小會兒。她知道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
她才睡醒,頭髮沒梳,渾身上下都是亂糟糟的。她朝手心呵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臉,視線瞄到小桌上的食物,是她很喜歡的南瓜羊肉餡的餃子,餃子正在騰騰地冒著熱氣,看著就食慾大起。
「沒有。」
「我要了解你的喜好才能接近你,我不能被你討厭。」
誰知當天下午就有了驚人的發現。
「記得……哥哥,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啊,這麼要強。」
大家都在表示贊同,只有孟緹這個外行一頭霧水,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只是想見你。」
那是這座古城中看上去最高的一處建築物,佔地約五百平方米,據地基考證,是王宮所在。雖然這一片地方只剩下相連的兩間房屋,地面微微下陷,破損嚴重。上次發掘后他們做了標記,現在順著標記走即可。發現文書的地方是個地窖,雕著花紋塗著綠漆的木門吱呀作響。上次發現的文書已經都被搬完,地窖基本是空的。
爐子里的火噼里啪啦一直燃燒著,洞外大雪紛飛,大家都像冬眠的動物,整齊地躲成橫排,都睡得很安靜。他們帶著睡袋,每個人分到了一個。孟緹裹在睡袋裡昏昏思睡,但還是越睡越冷。她很多年沒有這麼冷過了。身體對外界的刺|激有著極強的記憶力,她迷迷糊糊的,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翻滾。
新年也姍姍來遲。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頓飯,飯後大家聚在一起玩牌。李開南老師身體不好去隔壁房間休息了,剩下的八個人恰好湊齊兩桌,一桌麻將,一桌牌。
吃完飯回到那間小工作室,施媛和程璟馬上去檢查一件帛書的修復情況。他和_圖_書們從昨天開始負責修復的那件磚頭開關的帛書。帛書寫在一段長絹上,然後整齊地摺疊在一起,但因年代太久,千百年的螺壓使帛書的摺疊處斷烈、粘連在一起,像一塊規則的長方形磚塊。為了使它揭開后的順序不亂,施媛和程璟在他們能找到的最大的搪瓷盆內注入了蒸餾水,鋪上塑料窗紗,將帛書放入了盆內。泡了足足一個上午,現在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
「因為程璟的關係,我認識趙初年也有好幾年了。」施媛說,「他們倆是表兄弟,你和程璟是表兄妹,趙初年跟你也有親戚關係嗎?我看你們好像也認為的樣子。當然,這個問題你回不回答都無所謂,我就是覺得你們三個人之間一團亂麻。」
當時孟緹正在看一本古代文獻,聽到聲音也扔下書圍了過去,著急地問:「寫了什麼?」
孟緹說:「所以你監視我?」
一群人紛紛笑了。
真正的大雪很快就落了下來。
發掘出的文獻小部分是用西域一個小國的文書書寫,大部分是突厥語如尼文。北疆氣候乾燥,因此文書上的字跡異常鮮明。南北朝末期,雖然已經有了紙張,但為了書籍能保存得久,多半還是用絹本,只有一小部分是紙張。這群人里只有蔣也夫懂得少量的突厥語,所以解讀工作一直沒辦法展開,目前所有人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修復和拍照。
施媛恰好也在看她,視線一對上,施媛就嘆了口氣,一把扯過孟緹到車子前方,看了看四周無人,才說:「阿緹,程璟讓我不要問你,但你就當我多嘴,我就問一句話。」
施媛陪著程璟在爐子旁搓著手烤火,「我們能找到這個地方躲雪就不錯了……唉,我是希望這裏稍微可靠點,不要被雪壓垮了。」
孟緹努力地回想,她覺得自己應該能記住,那麼英俊的年輕男人跟她問路,她應該有點印象才對。不過,她始終想不起這兩件小事。它們太稀鬆平常,早就被生活系統刪除了。
「誰?」
顛簸的過山車的效果再次出現,孟緹這次早有準備。她帶了件厚毛衣出來,把毛衣罩在頭上,不論車怎麼顛簸,都不怕腦袋撞到車上了。觸目所及都是白色,如果略過這一路的顛簸不提,倒好像在雲層里穿行一樣。
孟緹勉強一笑,搖搖頭,「我不想吃。」
趙初年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輕聲叫她「阿緹」。
孟緹無奈,接過杯子喝了口水,費力地咬著餅。
蔣也夫對此大為讚賞,拍著程璟的肩膀,「你這個表哥很不錯嘛。」
玩牌時,孟緹和考古隊的一個李姓男生一組,那天晚上兩人招手氣超好,打得施媛和程璟「鼻青臉腫」。新年就這樣在大家的吆喝聲中度過了。
孟緹看著自己的手心,「我之前說過不恨你了。」
「你老遠來看我,我對你卻這麼壞。」
「搭帳篷嗎?」
趙初年錯了錯身體,讓她站在身邊。孟緹這段時間一直避免跟他正面接觸,但此時略一猶豫,還是擠了過去。
「這樣很卑劣。」
「你這是……」
「好吃不好吃,我無所謂。」
孟緹把手從睡袋裡挪出來,蓋住了雙眼,在逐漸薄弱的意識中喃喃自語。
孟緹開口,「趙老師,是啊,我不恨你了。你沒有必要費心討好我。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顧。雖然我不恨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在我面前出現。」
「因為我自私。」
好像忽然被流放到北極去了,趙初年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孟緹覺得自己腦子清醒多了,說話非常流利,「不論怎麼說,你騙了我,你布下了一個巨大的騙局讓我鑽,這些都是事實。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被你破壞了,我失去和-圖-書了太多,父母,哥哥嫂嫂,我的小侄子,鄭大哥……我現在連家都回不去,我什麼都沒有了。趙老師,你再怎麼彌補,也沒辦法把我失去的一切補償給我。」
「什麼?」
所有人都沉浸在看到中文文書的喜悅中,沒注意到她的問話。孟緹正打算再問一次,趙初年接過了話,微微抬高了聲音,「那是西晉時的一張名帖。」
但驚喜總在失望之後。
孟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水噎了,哽著說不出話來。
趙初年看著她,平和地開口,「阿緹,我有所謂。」
這個小房間的氣壓頓時為之一改。
爐火在不遠處幽幽地晃動,就像一種昭示。
眼不見心不煩,僅此而已。
大家都低頭去看,孟緹也盯著他手指的方向。她下意識念出來,「道之去遠,我勞如何。深谷杳杳,而君是……」接下來那個字模糊不清,幾近草書,她自然就頓住了。趙初年在她身邊,用不高的聲音回答她的疑問:「涉。『跋涉』的『涉』。」
「那時候下著大雨,外面很冷的,你還出去幹什麼……」
「這是我應得的。」
她輕聲說:「你一定覺得我恃寵而驕是不是?」
隨後的兩天都是冬日朗朗的好天氣,沒有下雪,雖然還是寒冷,但那種冰冷沁骨的感覺卻淡了好多。於是蔣也夫帶上包括程璟在內的四個學生準備再次朝古城進發。孟緹很想看看大雪中的搖光古城,因此有機會絕不放過。她早就領教過北疆的天氣,起床時又有點發燒的癥狀,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怎麼會不是我的責任?我的職責就是照顧你。」趙初年看著自己的手心,「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子,只要能找到你,我就一輩子保護你。可是我沒想到,找到你的時候,你那麼美好,你比我所有想象的趙知予都要美好,你那麼漂亮聰明,那麼大方善良。唯一不完美的就是,你不記得我了,你徹底忘記了我。」
趙初年又說:「我來平大任教之前曾經見過你。」
因為要趕在三月份之前出成果,考古隊任務繁重。哈格爾機場也因大雪臨時關閉,加上下雪后城鎮間的大巴車班次變少,所以大家都打算在昌河過年,不肯休息。考古隊員每天加班加點地複原、解讀從古城裡發掘出的文書。
「你會恨我,是不是?」趙初年靠在她身邊的牆壁上,「雖然現在看來,結果也一樣。」
蔣也夫撫著那厚厚的牆壁,碎碎念著說:「你們小心點,要保護古迹。這裏的每一塊泥巴都是國家文物啊。」
趙初年一怔,俯身看著她,「阿緹,你還記得?」
孟緹知道他長得極為英俊,而那一雙眼睛則是最迷人的,據楊明菲形容,他的目光簡直可以讓枯枝長出新芽。她剛剛起床,腦子還不太清醒,更何況她素來不如趙初年執著。她半合著眼睛,疲憊地開口,「我知道你在想盡一切辦法彌補我。我收回我的話,我不再恨你了。」
她的房間內有張摺疊的小桌,趙初年兩天前就發現了。他打開摺疊小桌,放在屋子正中,又把飯盒放好,「阿緹,過來吃吧。」
施媛又羡又嫉,重重感慨了好幾聲,「這樣長途跋涉,是為了見最心愛的那個人嗎?真是讓人感動死了。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蔣也夫到底是行家,伸手指了指其中某頁,頷首大讚:「這筆字極贊,很像《月儀帖》。」
「趙老師,謝謝你。」孟緹從詞典中選了一個最安全的詞,「你別再費心了,我這裡有吃的。」
考古工作者最強的本領一般有兩個:一是本質工作發掘,二就是野外求生能力。蔣也夫在野外考察多年,西南地區的懸棺洞進去過,和*圖*書東南的深山老林去過,還在東北挖過人蔘,因此不論去哪裡都有準備。
趙初年來了之後,她的生活在慢慢地改變。他無聲無息地取代了程璟的位置。每天早上他都會送早飯過來,主食都不一樣,但總會有羊奶或者牛奶。他第一次送早餐的時候,就打擾了她的清夢。孟緹本來還睡意矇矓,揉著眼睛開門后,看到是他,嚇了一跳,睡意全沒了。
「阿緹,我聽程璟說你不愛吃早飯,這樣對身體不好,以後我每天都會給你送早飯過來。」趙初年把兩個飯盒遞給她,微笑著說。那是她熟悉的能融化冰雪的笑容。
孟緹本來就有點低燒,穿著羽絨服,把隨身帶來的衣服披在身上,靠著牆角,昏昏沉沉的,完全沒有食慾。趙初年拿熱好的水和餅給她。
「是啊。」孟緹深有同感。
吉普車花費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時間,終於到達了搖光古城。
這間簡易的工作室里,最外行的顯然就是她了。
考古工作進入了新的階段。目前發現的漢語文獻就像是看電影看到一半沒了下文,令人心癢難耐,對研究古代文獻痴迷的蔣也夫睡不好也吃不好,於是他決定:等到雪停了,再探一次古城,在上次發掘出這批文獻的地方再深入挖掘一下。
趙初年微笑回答:「我小時候多次臨摹過這張帖。」
程璟說:「這場雪真是不小。」
施媛完全拜服。她跟著蔣也夫走南闖北地考古也就一年時間,雖然辛苦,但從來沒遇到危及生命的時刻。
孟緹感覺到他的目光掃過來,頓時心裏沉重得好像灌了鉛。她擠出人群,走到座位旁,撿起書讀起來。
他只是笑,微微揚起了頭。那個神態,好像他們的頭頂不是土黃色的屋頂,而是燦爛的星空和月亮。
門被小心地帶上了,隔壁的房門也響了一下,大概是他開門關門的聲音,聲音很輕,不注意是聽不出來。孟緹把臉埋在手心,長久不語。
趙初年垂下視線,自嘲般微微一笑。爐子里的火光落在他臉上,一跳一跳的。他臉上的細節無所遁形。這半年,他也消瘦多了。
站在古城東城門入口,雪中的古城在午後的陽光中閃閃發亮,冰冷的雪變成了溫柔的被毯,覆蓋在這座冬眠的古老城市上。孟緹想起了兒時看過的童話故事——小姑娘為了尋找被白雪皇后騙走的小男孩,一路冒險,走過了險峻的山河和白雪覆蓋的原野,找到了自己的朋友。那片原野,應該就是眼前這樣的。
「放了這麼些天,饢都硬了,也不好吃。」
孟緹側頭看了施媛一眼。
「摯友嗎?我覺得更像情書。」施媛笑眯眯的。
孟緹噎了一下,去年的記憶又浮上來。她強令自己忘掉,不再出聲,默默地看下去,這下子順利多了,剩下的基本上都認識,偶爾一兩個不清楚的字也能猜出來,「高山岩岩,而君是越;長河寂寂,而君是渡;遠路悠T悠,而君是踐;冰霜凜凜,而君是履……」
蔣也夫笑著示意程璟拿好相機,一行人就朝上次發掘出文書的地方進發了。
在蔣老師許下宏願之後,雪在第二天就停了。
趙初年很溫柔,「你先吃點東西,我再告訴你。」
「沒錯,我最喜歡其中的幾句詩:山谷路限,不能翻飛,登彼崇邱,延佇莫及,不勝眷然。」蔣也夫的情緒高漲,手從窗紗上拂過,但沒敢觸及那薄而脆弱的絹帛,問趙初年,「實際上,《月儀帖》不但書法成就高,文字也非常優美。初年,你記得很清楚嘛。」
孟緹不知道趙初年要在北疆待多久,但住得這麼近,中間還有一個跟兩人關係都不錯的程璟,反正從那之後她天天看得到他。孟緹每天都去看考古隊修復從古城www.hetubook.com.com裡發掘出的文書,趙初年往往也在。趙初年跟這群人的關係很不錯,孟緹聽他們說話說知道,趙初年和他們在大學里就認識了。有時候他們聊起學校的事情,對比得她完全成了外人。
孟緹連苦笑都沒有力氣了。她把頭埋在膝蓋間,喃喃地問:「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我是你妹妹?」
「所以啊,女孩子學這個,很遭罪。」蔣也夫說,「施媛,回去后再改行還來得及。」
她不語,慢慢地喝光了水杯里的水。她很清楚答案,如果趙初年一開始就跟她揭開真相,哪怕他擁有確鑿的證據,她也會憎恨他,把他打入老死不相往來的對象里。
「這場風雪算什麼?我那年在東北遇到的才是真正的暴風雪。我開著車,到處都是雪,一米以外的地方全看不到,」蔣也夫拍腿感慨,「差不多每小時只能走四公里,三十七個小時啊,我點水粒米未進。司機只有我一個,完全不敢放鬆,掉以輕心就會被凍死在冰天雪地里。」
正如蔣也夫所說,這短短數行字更像是一封情書,讀之令人動容。
他沒有要進屋的意思。孟緹看到他大衣肩膀上的雪花,終於還是讓他進了屋。他看上去非常高興,實際上只要孟緹跟他說一句話,多看他一眼,他都不掩喜色,雖然表現得很含蓄,但孟緹之前跟他相處了整整一年,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趙初年跟她並排而坐,說話時聲音低沉。
收穫雖大,但遺憾總是存在。一起出去吃午飯的時候,孟緹聽到考古隊的一行人閑談,說直到現在也沒發現漢語的文獻。在昌河這一帶,距絲綢之路的北道有一百余公里,不遠不近的距離,漢文化也許還沒有輻射到此,相當遺憾。
「情書?當然不是,就你亂想。」蔣也夫拍了一下施媛的頭,「要說情書,這張上的字才更像情書。」
在野外考古的人配合默契,大家很快就分工協作,生火,點爐子,拿出鍋,取出若干瓶礦泉水。
他們用窗紗一層層地提取出絹,再用小起子慢慢地將絹布一頁頁分開,平放在那張三米寬的工作台上。
那件帛書跟她在博物館里看到的並無太大區別,只能從細密的紋路上分辨出那是陳舊發黃的絹布,那些紋路是那麼的滄桑,黑色的字跡卻異常分明,字體相當漂亮,有點像飄逸版的楷書,又或者接近行書——但孟緹知道那不是楷體。
恰好施媛從她跟前走過,她聽到施媛嘀咕:「都是表兄弟,為什麼差這麼多?」一副很不明白的樣子。
「壓垮?」蔣也夫很不讚許,「你以為這是現在的豆腐渣工程嗎?這是古代人的智慧,千百年都屹立不倒的。」
「但這不是我要的。」
孟緹有時候也會跟過去看他們修復古代文書。現在修復的都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文書,上面的文字她完全不懂,不過並不妨礙她看得津津有味。帶隊的蔣也夫很滿意她的熱情和態度,往往一邊指導修復工作,一邊為她介紹說明。
蔣也夫指了指剛剛出來的那個石頭洞,「施媛,孟緹,你們進去躲一躲。」
這樣一來,施媛也知趣地不再問了,於是笑了笑,拉著她上了車。
「身體再好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會感冒的。」孟緹咬著唇,「你知道現在多冷嗎?」
趙初年微微點頭,錯開了視線。
「什麼?」
施媛「啊」了一聲,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大家發現這件帛書的碎片居然全部是用漢字寫成。
依靠泥土鑄起的城堡,牆壁很厚,冬暖夏涼,讓人嘆為觀止。不過聲音稍微一大就有迴音。師生分析討論著今天的收穫,說笑聲回蕩在屋子裡,很是溫馨。施媛燒了點水,給每個人分了點帶出來的餅,夜晚也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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