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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妥，郭子宸偷偷擦了擦汗，繼續道：「少主，有客人來了……」

魏南歌盯著她看了片刻，卻沒有出聲道別，反而道：「七七，用過早飯了嗎？」

對季澈說有要緊事自然是假的，今天也沒有和魏南歌約好見面。偌大一個遼陽京，在她的下意識里，能去的地方居然只有這裏。

直到看見首輔府緊閉的後門，慕容七才意識到，自己一路漫無目的的亂跑，居然走到了魏南歌家門口。

慕容七聽懂了：「這是在誇我嗎？」

他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看到她眼中尚未完全化開的鬱卒，柔聲道：「怎麼了？」

回到鴻水幫在京城的分舵大院，一路上不時有早起的幫眾同他行禮問安，他如往常一般點頭示意，冷淡的臉色看不出任何不妥，可不知道為什麼，早就等在一邊的郭子宸還是覺得有點不妙，他將這種微妙的感覺歸結于自己從小看著季澈長大從而形成的某種心靈感應，也就是這種感應，讓他猶豫了很久，直到季澈快到自己的屋子時才決定上前去。

庭院，樓閣，花草……一切景緻在清晨的陽光里更顯安靜雅緻，他的家，果然如他的人一般，帶著一股叫人熨帖舒服的感覺。

屋子正中間擺了一張長桌，桌上擺滿了大海碗，一個粗壯的中年婦人正一手抱著瓦罐，一手握著勺子，將罐中熱騰騰的白粥舀進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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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點聲羅嬸，我可是帶著朋友來這裏偷偷蹭飯的。」他側了側頭，唇邊的笑容輕鬆愉悅，帶著幾分調皮，看得慕容七有些愣怔。

正在教書的先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還穿著來不及脫掉的朝服，遠遠的見到魏南歌，聲音一頓，正要行禮，魏南歌卻伸出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繼續，自己則帶著慕容七悄無聲息的穿過院子，走近側門的一間小屋裡。

「七七？」

一陣熱氣伴著熟米的清香撲面而來，頓時讓她覺得飢腸轆轆。

「那你最後選了什麼呢？」

魏南歌的目光隨著那抹輕盈的白影劃過一道淺淺的弧線，忍不住輕聲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她很想問他，殷紫蘭是否也是他萬分不舍卻不得不捨棄的人？現在的他，是否還和當初一樣，會為了她放棄弱水三千？

望著眼前長身玉立，清俊溫柔的素衣男子，慕容七的心情更好了些，彎了彎唇角道：「那首輔大人可以免去我的擅闖之罪嗎？」

魏南歌怔了怔，忍不住回頭看著她，少女的臉因為白粥的熱氣而顯得很紅潤，眼睛明亮清澈，坦坦蕩蕩的回視著他。

「七七說的不錯。是我太貪心了。」他若有所思的笑道，「幸好如今已經知ｗｗw.ｈｅtubｏok•ｃom.cｏｍ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為此而有所取捨，終究是在所難免，即便有遺憾，也不會有迷惑。」

魏南歌道：「那時年少，很是天真，我便回答道，我要選最正確的那種。可是他卻說，為官之道沒有對錯，只有方向。不同的追求，會讓我成為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未來。」

「沒……沒什麼。」在他的氣息縈繞之下，慕容七有些心慌，定了定神，才轉向他關切詢問的眸子，認真的說道：「喝酒是我說笑的，大清早的來打擾你，怎麼還好意思喝你的茶。我這就走了，若是鳳游宮有什麼消息你再通知我，我們還是在沁芳園見面吧。」

今日，她總算是見識到了。

好吧，不是他沒說，而是少主沒給他機會說。

慕容七並不知道，就在她和魏南歌共進早餐的時候，季澈正站在和書院相隔一條街的巷口。孩子們的讀書聲，伴著槐花和米粥的香氣，悠然的回蕩在四周。

在假山頂上坐了一會兒，方才在季澈那裡積鬱的窒悶之感平復了不少，便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角，打算從原路返回。

露珠未乾的青磚地上擺著長凳，整整齊齊的坐著二三十個孩子，小的不過五六歲，大一些十一二歲，雖然都穿著粗陋的布衣，但一個個都挺直了背脊，清晨的薄霧裡迴響著朗朗的讀書聲。

魏南歌抬了抬手裡的小竹簍，笑道：「和-圖-書擅闖私宅本應送交官府，念在你初犯，便小懲以誡，罰你陪我喝茶吧，恰好我這裡有剛送來的巴山蜀葵。」

季澈直接無視他，伸手去推門。

慕容七沒想到，魏南歌帶她去吃早飯的地方既不是首輔府的飯廳，也不是酒樓飯莊，竟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

但是當他伸手推開那扇半舊的木門，招呼慕容七一起踏進那個簡單素凈的院落時，她突然就明白了這是個什麼地方。

溫和的聲音帶著驚訝，讓正欲爬牆的慕容七一瞬間僵硬。

然後她又想，每個人有很多面，如果他願意給她看到不同於往常的一面，那至少說明，她對他來說，至少比一般的朋友要稍微特殊那麼一點點吧？

慕容七很配合的問道：「你是怎麼回答的？」

她咧著嘴無聲的笑起來。

「羅嬸。」魏南歌輕輕喊了一聲，「麻煩你盛兩碗粥給我，再拿一些小菜。」

熱乎乎香噴噴的白粥喝下去，慕容七心中僅存的一點陰霾一掃而空。她忍不住抬起眼睛，透過氤氳的霧氣打量對面的那個男子。今天的他與往日溫潤優雅的模樣很是不同，更不是朝堂上那個無懈可擊的首輔大人。但她知道，她很喜歡看到這樣的他。

慕容七愣了愣，隨即搖頭道：「茶不過癮，我心情不好，想喝酒。」

她倒並沒有想著要如何，只是心血來潮進來參觀一下而已，悄悄的來，悄悄的走，絕對不會驚m.hetubook.com.com動他，她還想在他面前維持一個名門淑女的形象，翻牆這種事，自然萬萬不可露餡。

慕容七不僅失笑：「那麼多路，你偏偏選了一條最難走的。」

季澈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了。

她咬著筷子發了會兒呆，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碗，最後叫了一聲：「羅嬸，我還要添一碗。」

羅嬸瞭然的看了一眼慕容七，咧嘴一笑，手腳麻利的舀了兩碗粥，在一邊灶台上找了幾碟鹹菜腐乳花生包子，一股腦兒放在窗邊的小桌上，道：「魏大人哪裡的話，這粥是剛燒出來的，快趁熱吃吧。」

魏南歌卻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邊喝粥一邊看著窗外，在朗朗書聲中沉默半晌，似有感概，輕嘆道：「多年前，爺爺曾經問過我，入朝為官是為了什麼？輔佐君王？匡扶社稷？還是為權，為名，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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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去過首輔府，魏南歌也從來沒有邀請她來做客，但她只是在牆根下站了一站，便趁著四下無人，一撩袍角，輕巧的躍過高牆，落在了後花園里的一座假山上。

聽見魏南歌的聲音，婦人霍然抬頭，滿臉驚喜：「魏大人！」

沉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緒，他就這樣靜靜的站了片刻，便退後了兩步，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曲折的小巷子里。

「少主……」

魏南歌點頭微笑：「自然和_圖_書。」

她想說，魏大人你已經做得很好啦，所以偶爾空下來，也為自己爭取些什麼吧！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便接著道：「我還沒有吃，陪我一起如何？」

魏南歌示意慕容七坐下，拿起筷子輕輕點了點碗邊，語氣雖客套恭敬，眼中卻含著戲謔的笑意，一本正經道：「雖然算不上什麼好吃食，但這裏粥飯管飽，王爺不必客氣，請用吧。」

問不出口啊，她默默淚奔，知心解意的溫婉女子這種角色設定，真心不適合她。

「我說，我只想成為一個好人，做一個好官。」

郭子宸撇了撇嘴，轉身找兄弟們嘮嗑練武去了。

慕容七想起季澈曾經說過，魏南歌開辦義學，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請來同僚免費講學，讓貧苦人家的孩子也有出仕的機會，因此而得百姓的尊敬。

她默默的轉過頭，看著正下方剛從石洞里走出來的魏南歌，又默默的轉回去，在跳下去請罪和按原計劃撤走之間斟酌了一番，最後還是乖乖的鬆開手，足尖輕點，盡量用最優美的姿勢飄然的落在他面前。

慕容七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院子里一張張稚嫩卻煥發光彩的臉龐，這些孩子或許也是他想要的東西中的一件吧。他給了他們關於未來的希望，這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可是他說的這些話卻讓她覺得難過。

更鮮活，更生動的，一個叫做魏南歌的人。

季澈並不了解他，又怎麼可以隨便說他不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