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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偷偷摸摸躲在那裡？給我出來！」

「一路上可曾遇到危險？」

大酉六皇子慕容野，雖與當今永安帝慕容錚是一母所生，兄弟性情卻大不相同，慕容野人如其名，性子野，心思粗，從小愛習武打架，十二歲就上戰場殺敵，如今是大酉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長年守著彤雲紫霞兩道雄關，是慕容錚的左膀右臂。

來人邊走邊聊，還時常停下休息，過了大約一盞茶功夫，斷壁后才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一男一女，各自牽了一匹馬，女子身量嬌小，衣裙的領子和袖口上都綴著白狐毛，身上的掛飾也十分華貴，小臉雖稚氣未脫，卻十分美麗。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他？這次不告而別，不就是為了和他劃清界限么？

她察覺到他的語氣與以往有些不同，忍不住抬頭看去，他的眼底有幽光閃動，不知是頭頂的日光，亦或是遠處的雪光。

慕容七心裏稍一琢磨，又拿起籃子翻了翻，見裏面有張字條，清雅的字跡寫了一些熏香筆墨之類常見的小玩意，這愈發肯定了她的猜想，買這麼些東西何須一天時間？這分明是善解人意的魏大人給她放假去了。

話說那天晚上，季澈將迴風渡之事告知風間花之後，兩人便一同趕到落日坡，可是坡上人雖不少，卻並沒有看到慕容七的身影。

好像是，只要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就已經足夠了。

季澈當下決定連夜離開，以他對慕容七的了解，既然她確實來了紫霞關人卻不見了，那她此時不是去了持劍山莊舊址就是已經混進了白朔。

騎馬前往紫霞鎮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在那之前，她想先去另一個地方。

季澈卻不語，只是朝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她嘆了口氣：「什麼都瞞不過你。」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慕容七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從藏身之處朝下看去。崖下不遠處就是大營所在，將近凌晨，群山還是黑魆魆的一片，偌大的營地卻燈火俱明，一隊隊士兵來回巡邏，她觀察多時，竟未發現有空檔的時候。

比如說，由於她不得不裝作服侍魏南歌，和*圖*書所以端茶遞水肯定是免不了的。

藉著火把的光亮，慕容七隻見身處的這輛馬車似乎比方才經過的那些都要寬上一些，卯榫之處做工精緻，銅釘也都是新的。她伸手攀住車轅一個輕巧的翻身，直接撞進了車門內。

他挑了挑眉。

那個少女正是之前在酒樓女扮男裝，驕縱跋扈的「小梔」，而她身邊風華絕代的男子，正是鳳淵！

魏南歌淡淡一笑：「我已經讓茶童去拿丫鬟的衣物了，等會兒你在車裡換上，便隨我來吧。」

慕容七聞言轉頭，只見門口站著魏南歌那個小茶童，手裡還拿著一隻籃子和一塊腰牌。

不管怎麼說，異鄉見故友，終歸是件好事。

季澈卻問道：「有沒有受傷？」

聲音的主人帶著怒氣的尾音在廢墟中激起一片深沉的迴音。

他想著，如果這兩個地方還是找不到她，那這次旅程就到此為止，不再追根問底，如同他的心意，再有不舍，也不強求。

不知怎的……好像有點莫名的愧疚感……

「阿澈，你怎麼會在這裏？」

風間花很配合的提供了客棧的地址，不過客棧里不光找不到人，就連行李都不見了。

她在心裏盤算了片刻，慢慢朝著車隊前進的方向挪了過去。

她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嘿嘿一笑：「多謝魏大人，我欠你一份情，改日一定還。」

這一隊車馬人數不少，光護衛就有近百人，隨車裝飾雖不華麗，但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駒，馬車的制式也非尋常商旅可用，車隊以大酉旗號打頭，顯然是來自官家。

她覺得他的表情有些陰沉，忍不住又悄悄退了半步，輕聲道：「你怎麼了……」

他簡單答道：「我會擔心。」

正如慕容七所料，並沒有人來檢查魏南歌的坐車，只有人隔著車門客套的問了幾句話，小茶童按照魏南歌的授意一一回答了，很快，馬車便重新開始前進，慕容七聽著營門緩緩合上的聲音，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她依舊覺得他很好，只是再沒有櫻花樹下初見時的心情，於是他的好，就變成了畫中的山水，夜空的星月，都是美的，和*圖*書卻再沒有佔為己有的心思，只要遠遠的看著，也就足夠了。

若是換成幾個月前，她必定視之為美差，欣然接受且盡心儘力，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再要與他朝夕相對，她還是略覺尷尬。

馬車中有兩人，年幼的侍童正在煮茶，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慕容七捂住了嘴動彈不得。另一人本在看書，乍一見她，眼中頓時滿布驚訝，隨即，那些驚訝都化作了淺笑，神情平和，猶如見到了多年故友。

眼見車馬將近，厚重巨大的營門緩緩打開，裡頭走出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早早的站在道路兩邊迎接。

「呃……」

這行車馬是大酉使臣這件事，也是慕容七猜的。她原本想，若車裡真的是魏南歌，也許可以藉助他順利進入紫霞關大營。

她這才停下腳步，轉身對著身後的人大聲道：「停！阿澈你別追了，我不跑了！」

慕容七入宮的時間也不算短，見到這位堂弟的次數卻寥寥可數。如今要去見他，貿然以「晏容公主」的名義走正門，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可若是偷偷摸摸的潛入軍營，先不說見到慕容野之後他是否會認她這個姐姐，就說這固若金湯的紫霞關大營，她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大可能悄無聲息的打個來回。

她正同身邊的白衣男子說話，神色雖有幾分倨傲，卻掩飾不住眼中流露出的傾慕之情。那男子卻只是微笑回應，偶爾回答一兩句，也保持著淡淡的疏離。

話都這麼說了，慕容七趕緊從善如流：「魏大人我求你帶我出關。」

「七七，可以出來了。」魏南歌轉過身將軟氈拉開，慕容七探出半個頭，見小茶童已經下車，偌大的車廂只有他們兩個人，小火爐上的紫銅壺發出的咕嚕咕嚕的水聲。

她心裏一動，又伏下了身子。

紫霞關持劍山莊，在一代江湖人心目中，已經成了一個即將被遺忘的傳說。

「其實我不是……」

慕容七連馬都不要了，一路連跑帶竄，溜了好遠，才慢慢清醒過來。

她下意識的伸手格擋，卻在下一刻被一雙強壯的手臂緊緊攬進和_圖_書懷中，鼻尖撞在他的肩上，有些疼，卻動不了，他抱得那樣緊，以至於慕容七有種錯覺，好似自己下一刻就會消失了一樣。

「既然是找六皇子敘舊，何必躲在我的馬車中進來？」魏南歌一句話問的慕容七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才認命道：「好吧，不瞞你說，我是為了找慕容野要一張通關文書。」

他朝她伸出手。

她想了想，危險是有的，但是都一一化解了，倒也不算什麼，不必和他訴苦，便又搖了搖頭。

「放手啦！」又等了片刻，她忍不住伸出手錘了錘他的背，悶悶的喊道：「你想憋死我嗎？」

「這小子治軍倒是嚴謹。」她嘟噥了一句，正打算換個入口另想辦法，卻見不遠處的山道上揚起一片塵土，一隊車馬正緩緩的出現在山隘之間。

慕容七有些愣怔，她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都是舊識。

至於怎麼要，是偷是搶還是威脅利誘，那就另當別論了。

如此說來，既可以解悶，又可以不用整天對著他，真是好極。

如果沒有記錯，各國前往白朔的使節，應該差不多到紫霞關了……

石頭被輕巧的接住，只見一堵尚未完全倒塌的斷牆后出現了一個人，雖背光而立，但慕容七隻看到輪廓便硬生生的收住了腳，後退了兩步，轉頭就跑。

慕容七看著那張熟悉的冷峻的臉，其實還是挺高興的，他看起來頗有風霜之色，常年水裡來浪里去的人，來到這漠北風沙之地，肯定也不太習慣。

按照行程，他們還要在這裏盤桓一日才會啟程，雖然這樣出關可以免去很多麻煩，但跟著大隊車馬，行動也會受到限制，比不上一個人時的隨心所欲。

據說這裡是被當年還未及弱冠的白朔汗王班惟蓮一把火燒掉的，當時的少莊主是娘親的知交好友，經此一劫，決然離去，娘親每每談及，言語間滿是懷念遺憾。

「打……打架么……」

可是此刻真的與他照了面，方才想好的借口突然間都忘了。她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清俊眉眼，有些為難道：「我……我想借魏大人的馬車躲一躲……」

見她啞口無言的模樣，wｗｗ.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m•ｃom魏南歌忍俊不禁，轉身揭開身後掛在車壁上用做保溫的軟氈，輕道：「過來這邊吧，不過在那之前，還請女俠放開我那小茶童，莫要把他嚇壞了。」

她來到了山莊最中心的庭院，這裏還留著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樹，如今只剩下遒勁的枝幹直指天際。慕容七拴好了馬坐下休息，正眯著眼睛曬太陽，耳邊突然傳來「喀」的一聲，在這片空蕩蕩的廢墟里，顯得格外清晰。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是真的看到她出現在陽光下的庭院里時，煩擾了他一路的糾結，擔憂，思念和怒氣，一下子都化作了虛無。

趁著兩方交接之時，她偷偷潛入了最末一輛堆放雜物的馬車底部，攀著車軸前進，尋找那輛唯一不會被查驗的車子，直到耳邊聽到一聲熟悉的咳嗽聲。

不知怎的，她有些緊張。

自遼陽京重逢以來，不對，應該說是成年以來，他都沒有這樣抱過她。這種擁抱的方式很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慕容七又說不出來，雖然不討厭，卻也並不那麼舒服。

見她就要下車，魏南歌急忙伸手攔住：「此處重兵把守，你要去哪裡？」

她心中一喜：「買東西？」

她一躍而起，順手抄起一塊石頭朝著發聲之處彈去，隨後人也跟著撲了過來。

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跑什麼？

他放開她的時候非常輕和慢，直到將她推開一臂的距離，雙手握住她的兩臂，皺著眉上下打量她。慕容七覺得，他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友善，但是眼神卻異常溫柔，不知怎的，她原本想先聲奪人的搶白兩句，此刻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七七，你怎麼會在這裏？」

正想著心事，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嫣然姑娘，大人讓你去紫霞鎮上替他買些東西。」

她趕緊搖了搖頭。

魏南歌瞭然一笑：「想去白朔？」

然而還沒有等季澈開口，不遠處卻隱隱傳來說話聲，正朝這個方向而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悄無聲息的躲進了方才季澈藏身的高牆后。

慕容七還是搖了搖頭，卻又突然愣住，愕然道：「你知道鳳淵是巨澤世子？」

小茶童邊點頭和*圖*書邊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麻煩姑娘跑一趟了，這是紫霞關大營的出入腰牌。」

時間似乎凝滯了，直到季澈輕輕吐了口氣，沉聲道：「我有話問你，你要好好聽著。」

說著又湊過來低低說道：「大人吩咐了，姑娘別太晚，記得晚飯前一定要回來。」

「這個嘛……我去找慕容野敘敘舊。」

「站住！」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但是季澈的話卻讓慕容七有些茫然。

季澈對她的疑問不置可否，手掌一松，這才回答了一開始的那個問題：「自你離開清漣鎮，我就一直在留意你的去向，尤其是知道鳳淵的真實身份之後。」

當年和鴻水幫，伽葉宮，大梵音寺齊名的名門大派，盤踞整個山腰遙對紫霞雄關的巨大府邸，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草叢生的斷牆殘垣。明晃晃的日光從遠處的雪山頂上落下，穿過掛著蛛網的門窗和柱石，投在被焦黑覆蓋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青磚地上。慕容七牽著馬在廢墟中緩緩而行，遙想當年山莊主人叱吒武林的英姿，忍不住心生嗟嘆。

看那人官服上的刺繡，位階應當不低，慕容七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只是想到馬車中坐著的人，難免又有些猶豫。眼看車馬慢慢停下，她只好把心一橫，扯下披風，幾個輕盈的起落，悄悄的跟在了車隊最後。

魏南歌聞言低眉道：「若我說不行呢？」

「既然如此，何必驚動六皇子？」

她當即換了輕便的衣裳，借了匹馬，在守衛士兵驚訝的目光中中絕塵而去。

她愣愣的問了一句：「你一直在找我？」

慕容七心裏一動，手一撐在他對面坐下，眉目放光：「你是說……」

此人正是大酉當朝重臣，文淵閣首輔魏南歌。

「我為何會來紫霞關，想必七七也很清楚，與其捨近求遠，何不求一求眼前的近水樓台？」

魏南歌一行被安排在營地最南處的客驛，身為使臣，魏南歌一早便要和慕容野會面，作為魏南歌隨行丫鬟的慕容七隻能托腮看著窗外的連綿群山和空闊天空發獃。

「鳳淵……巨澤的世子有沒有為難你？」

「要走，我不阻止你，但至少讓我知道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