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師父！」顧十八娘忽的淚如泉湧，她顧不上穿鞋就那樣急沖了出去，「師父師父還沒死。」

當這個名字滑過嘴邊，平淡的聲音帶著顫抖，曾經被壓在內心深處的痛翻騰而上。那個因為被棄在路邊等開的少年，他隨手一救，不過因著醫者父母心。但沒想到意外之喜，這少年竟是學葯的奇才，一生無兒無女的他將少年當親生兒對待養教護，只待將衣缽相傳，沒想到五年的養恩換來的是背後一刀。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種痛痛入骨髓。

小姐拖著虛弱的身子，不眠不休的奔走了兩天，頗有找不到人誓不罷休的勁頭任曹氏哭紅了眼勸也不無濟於事怎麼突然就不找了？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一旁的侍女神色驚慌雙手顫拉的捧過一方案錦。

如今的小姐用彭一針的話來說就像一根繃緊的牛皮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嘭的一聲」，彭一針雙手一攤，音形並茂嚇得靈寶和王一章臉色發白。當然這話不敢跟曹氏說。

古凌雲哈哈大笑帶著嘲諷看著劉公。「如果不是你殺了他，他會叫我一聲岳父大人。」他意味深長說道，「老傢伙，少年多情，與美人相遇一眼就抵了你教養五年。要怪就怪你沒生個好女兒吧。」

顧十八娘恩了聲卻沒有動。

「心力交瘁，久熬神傷。」彭一針說道，「太醫院的大夫說的沒錯。」

「就是現在沒死，離死也不遠了……」，hetubook.com.com他冷冷一笑說道，神情恢復從容，慢慢的靠在椅背上。

看著侍女撐著傘走過來，顧十八娘露出一絲笑。

深秋風起裹在厚厚斗篷里的顧十八娘不由打個寒戰。

「什麼？」鄧二等人驚訝出聲。

古凌雲神色變化，胸口劇烈起伏。室內一時陷入一片詭異的靜謐中，只有燭花輕爆聲。古凌公慢慢的冷靜下來，他看著眼前的老人，面容枯皺、雙眼渾濁，渾身上下散發著腐朽的死亡氣息。

「等等。」顧十八娘掀開車簾，神色鄭重的看著他，「告訴王老先生，我師父劉公他已經離世了。」

華燈初上時雪粒悉悉索索的撒了下來。下雪了小侍女伸手，雪珠落在她的手心瞬間化作水汽。轉過身看著顧十八娘緩步走出來，在她身旁一身寶藍織錦袍的信朝陽錯步相隨。

顧十八娘是專程來送葯的，因為禍了一段拖了很多葯沒有供給。信朝陽方才已經挽留過了，顧十八娘微笑，她的視線落在門外，馬車已經備好，安靜的停在那裡，層層雪粒下一個人影在車前垂手侍立。「多謝大少爺美意。」顧十八娘笑著再次拒絕微微施禮。向馬車而去。

「怎麼？察覺出來了？」劉公看著他，臉上帶著淡笑。

顧十八娘看著茫茫原野，臉龐上流露著一抹哀傷。從此以後她真的是要一個人面對整個葯界了。師父，謝謝你撐著一口氣為弟子hｔtps://wwｗ.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除去一個暗毒瘤，弟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原來如此。」劉公微微閉眼喃喃說道。

顧十八娘看著眼前蕭瑟秋景緩緩的搖頭。「不會有了。」她喃喃說道。

車窗外風雪飄搖顧十八娘掀開車簾。「風涼，你坐進去。」靈元回頭說道。

「是他」，他滿面驚訝。「原來已經找到了」他輕輕自語。想起顧十八娘方才面對此人露出的笑，是在其他人前從未有過的輕鬆真實，而這其他人中也包括而自己。雪粒颯颯而下，很快在他頭上肩上點綴片晶亮。一股從來未有的酸澀之意在嘴裏蔓延，他凝神看去，斯人馬車已經走遠不見。

「什麼？古凌萬死了？」顧十八娘從床上坐起來，蒼白的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

「既然如此良辰美景，顧娘子不如在舍下圍爐飲酒再走。」信朝陽笑道。

「我要出門一趟。」靈元微微轉著頭說道，話也就到此而止。

「你以為天下就你會下毒害人么？」他淡淡說道，嘴邊忽的露出一絲戲謔的笑。「你不是一直想壓我一頭么？這次你能如願了。恭喜你！古凌雲，你比我先死一步，黃泉路上你走在我前邊了。」他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伴著這笑聲，古凌雲砰的一聲跌趴在桌子上，蠟燭被掃落在地，跳躍幾下熄滅了，室內陷入一片黑暗中。

歲月以及毒痛完全將這張臉變成另外一張臉，但古凌wｗｗ.ｈｅｔｕbｏｏk.com•ｃｏm雲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神情恐怖，如見鬼魅。

「什麼？」靈寶沒聽明白問道。

「蠟燭」，古凌雲雙目難掩恐懼，伸手指向歡快跳躍的蠟燭。這話才出口他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拖住喉嚨，臉色瞬時鐵清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鄧二與靈寶等人對視一眼皆是滿眼疑惑不解，但大家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影從陰暗裡邁了進來，燭火照出一個佝僂的身形。他抬起頭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王一章點點頭，「就死在客棧里，當晚客棧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葯昏睡不醒，所以不知道是誰乾的。」

信朝陽佇立在門前，燈下看著那姑娘伸手扶住車夫的胳膊，車角懸挂的燈籠照出她臉上散開的笑意。侍女收起傘卻並沒有跟隨她上車，而是退開向後邊一輛小車上去了。信朝陽的眉頭微微一皺，那車大並不是阿四或者鄧二。搖晃的街燈下，此男子撐手上車揚鞭催馬調轉車頭時露出俊秀面容。信朝陽曆來過目不忘，縱然低微不起眼如顧十八娘身邊的小廝，他也一眼看到便認出此人是誰。

顧十八娘神色微微一暗也沒有再問。

顧十八娘掩著胸口忽的劇烈的喘息。

「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劉公慢慢說道，伸手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劉公依舊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看著他。

「大人喜歡素餡的。」靈元說道，轉過頭看了坐的很近和圖書的顧十八娘，又飛快的轉開視線。

「你！」古凌雲猛的站起來，椅子被推倒，發齣劇烈的響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但外邊卻沒有任何人過來探問，如同死一般安靜。

王一章與侍女們愕然，急忙抓起衣裳披風鞋子喊著追了出去。

不管因為什麼，突然不找了，肯休息那就好。鄧二高興的應了聲，轉身騎驢就要先走。

劉公哈哈笑了笑的格外凄涼。五年教養之恩比不得美人一眼。萍水相逢、賭咒之約的緣分，那小姑娘卻可以舍名捨命，只為要仇人不得走脫。「我劉某人不是才瞎了一次眼嘛，不過好在我沒有瞎第二次眼。」他收了笑，看著古凌雲，渾濁的目光驟然變亮。「我的好徒兒得以為我解惑報仇，讓老兒我死也瞑目了。」

「啊！你！你！」

「這家新出的水晶包。」靈元指點給她看。

一如既往，車又從熱鬧的食肆穿行，雖然下雪街道上人卻是不少。

古凌雲冷冷一笑，還沒說話，忽的臉色一變。

「夏炎是你什麼人？」他忽的問道。

「下雪了。」她抬頭看了看天，夜空變得瑩亮了很多，轉過頭對信朝陽笑道「是今年第一場雪呢！」

此時一座山崖邊，身形佝僂的劉公迎風而立。他轉過頭。「好徒兒，師父不能護你長久，唯有替你除去此人。師父至少走的才放心了些。他望著眼前濃濃山霧，面上帶著幾許欣慰幾許期盼還有幾許不舍。「小丫頭，你很好！師ｍ•ｈｅｔubｏok.cｏｍ•ｃom父很滿意！謝謝你！」伴著這句話，他仰天哈哈大笑幾聲，縱身躍下山崖。

顧十八娘已經轉過身向馬車走去。

「我真沒想到原來是你！」他看著古凌雲，枯老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情緒。

「那都要素的吧，靈寶說最近長胖了，忌口不吃肉了。」顧十八娘笑道。

「告訴王老先生不用找了」她扶著阿四的胳膊上車一面對鄧二說道。

暖意在靈元心頭散開他臉上的笑更加柔和。

古凌公冷哼一聲，「誰讓你遲遲不將劉公炮製十七法的書給他。如果你給了他，也不至於逼急了他。你都病成那樣了，還不肯將書給他。」他情緒激動的說道，攥緊了椅子扶手。「要不然，他也不會自己去找，被你這老不死的發現。你這老不死的可真狠啊！說下手就要了他的命！」

「小姐，」靈寶滿面擔憂，「你身體在還沒好，咱們還是回去吧。王老掌柜已經讓人去找了，一有劉老的消息就送來。」

劉公只是一笑沒有說話，他枯皺的手輕輕的敲在桌子上。

古凌雲大驚，猛的繃緊身子扭頭尋聲看去。

那一場中毒，顧十八娘足足歇了半個月才恢復精神。但因此毒丸無解，她此生也如柳款一般不得再接觸膏方技藝。因為這段時間的靜養，她的臉色不再是白的嚇人，再加上剛從溫暖的室內出來，臉頰上浮現淺淺的粉紅雪粒，燈影映照下露齒一笑讓舊有的清冷之氣頓減。

「靈寶喜歡吃。」顧十八娘點頭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