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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東流水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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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曾於青史見遺文

七三、曾於青史見遺文

清洛聽她說與自己有關,不由運力細聽,隱隱聽到『小康』的名字,心中憂慮,忙問道:「陛下,敢問是否有我弟弟小康的消息?」
清南君正在細細推敲『沁』『疊』二字,覺小丫頭主張用『沁』字倒也似有些道理,忽聽得內間聲響,似有何物掉落於地,半晌后都未再有動靜,不禁笑道:「小丫頭身手不錯,怎麼拿本書這麼拖拉。」
「不行!」清南君將書緊握放于身後,見她神情異常,狀極虛弱,似是忽然遇到了極大的打擊,心憂不已,放軟聲音道:「這書你還是別看了,這是王族絕密史料,外人不能看的。為你大哥著想,你們千萬不要碰與慶氏有關的事物了。」
再過片刻,仍未聽到聲息,他忙站起來行到西閣,卻見清洛正倚于書架之上,小臉慘白,身形漸漸往地上坐去,眼光卻盯著地上那本攤開的史書,呆若木雞。
「自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再殘酷的真相,大哥現在都能接受,你說吧,是何殘酷的真相?」
頓了頓她抬起頭來直視蕭慎思道:「大哥,你要相信我,該對你說時我一定會說的,只是,你能不能先派有正回去,請您父親盡全力調查一下林太后和林維岳以及那積慶堂的身世背景?」
清南君仰頭張嘴呼吸,才不讓淚水掉下來,但身子卻忍不住顫慄不已,過得片刻,他將蕭慎思手猛一推,彎下腰去劇烈喘息著:「不,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
蕭慎思正在廊下陪思月郡主下棋,小魚兒和雪兒在一旁玩耍,見清洛一陣風似的奔了進來,時辰又是午後,不禁有些驚訝,笑道:「三妹,怎麼了?」
「曾在先生那處見過,當時不知是聶大師墨跡,後來在燕國皇宮中見到聶大師墨寶,才知幼時所見竟是世間極品。」清洛想起不知音訊的陸先生來,語氣中便帶上了淡淡的惆悵。
聽得兩人腳步聲,一人從牆角窸窣蠕動著爬了起來,蕭慎思平定心神,凝神望去,正是那昏君青王。只是他此時已不復當初模樣,甚至不能稱得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縱是仇深似海,縱是恨之入骨,見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血跡傷痕,蕭慎思不由心內一嘆,閉上雙眼。
忽忽十余日過去,戰亂中失散的有正有音有容也尋到王都,他們那日谷口被炸時由於落hetubook.com.com後蕭慎思等人,距峽谷口較遠,未被大批青王軍攔截,倒是輕鬆逃離了戰場,自是一直在『鬼哭峽』附近尋找蕭慎思等人,多日未果,便商議決定由有殤先行趕回京城向孟鳴風稟報,有正三人繼續留在青國尋找。
清洛一時驚慌失措,急奔過來,待見蕭慎思面容,忽然想起清南君剛才所言『為你大哥著想,你們千萬不要碰與慶氏有關的事物了』,又如遇寒冰,慢慢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青王卻似聽明白了清南君所言,忽然仰天狂笑起來:「哈哈,原來他就是那小孽種!真是要恭喜你們兄弟重逢啊!哈哈哈哈,小逆賊,我倒想知道你要拿他怎麼辦?聖祖有制,你必須得把他處死,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他聲音嘶啞虛弱,話語卻如一把把利刃,刺人心扉。
這日申時,清南君處理好一批政事,待朝臣們全部告退,便親筆起草告天詔書。清洛忙平心靜氣,輕舒縴手,立於案側替他研墨,眼見他力透紙背,鐵划銀鉤,字體蒼勁有力,別有一番傲骨,忍不住贊道:「陛下一手好字,比之天朝聶大師亦遑不相讓。」
清南君心頭一跳,忙衝上去將那本書蓋上,迅速放于書匣之中,便欲將它藏將起來,卻聽清洛喃喃道:「你別收,給我看看。」
清南君冷聲道:「怎麼?你竟會怕看到他么?他是你我的仇人,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道,難道你不想將他立斃于掌下么?」
清南君登基為青帝只是時日問題,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清洛便以『陛下』相稱。清南君斜睨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見過聶從風聶大師的墨跡嗎?」
見她越來越是失常,站立不穩,清南君心中焦慮,忙將她扶到椅中坐下,替她擦去額上滾滾汗珠,柔聲問道:「你怎麼了?縱是看到慶史,也不用這樣子啊!」
「那,那真是慶史?那其中所繪真是當年慶氏皇族服飾?」清洛顫抖著問道,諸多往事湧上心頭,諸多疑點再現,她只覺一個巨大的黑洞在面前張開,似要將自己吞噬進去,吸入無底深淵。
蕭慎思將清洛拉到竹椅上坐下,蹲到她身邊輕聲道:「三妹,我們說過,不管什麼事都要在一起商量,一起去解決,你如此反應,必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你如和_圖_書果瞞著我,不和我說,也許是為我著想,但實是違我心意,也有悖我們的約定。」
清南君知她心思,忙將話題岔了開去,猛然又想起一事來,笑道:「小丫頭,你好象還沒問我要一樣東西哦!」
清南君張大嘴低頭望向自己持住長劍的右手,望向劍下已氣絕身亡的青王,似是不敢相信,半天才反應過來,嘶聲叫道:「你,你這是做什麼?!」手中長劍一松,緩緩跪落於地,臉上充滿絕望之色,淚水漸漸流滿了他的面頰。
清南君頓時面上紅透,尷尬無比,此刻他便如同一個不懂人事的青澀少年,在心上人面前手足無措,半天後方回過神來,假借轉身拿玉璽掩飾住自己的窘態。
蕭慎思猛地伸出手去抓住清南君持著長劍的右手,暴喝一聲,運力帶動他身軀,撲向另一側的青王,清南君不及反應,劍刃已「哧」的一聲穿過青王胸膛,鮮血「噗」的濺出,青王瞪著雙眼慢慢地倒了下去,室內揚起一陣灰塵,夾著血腥之氣,漂浮在天窗射下來的暗淡的陽光中,如無情流逝的歲月,又似無限傷懷的過往。
清洛直奔到蕭慎思身前,緊緊地抓住他的左手,顫聲道:「大哥,求你一事,要快!」
漠妃輕笑著靠近清南君身軀:「陛下,漠兒是給您送信來了!可與這小丫頭有關的。」說著附到清南君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清南君臉上漸露訝色。
蕭慎思隨著清南君步入地牢,心中漸漸明了他要自己去做什麼,竟隱隱有些恐懼,那個人明明是自己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為何自己會怕去見他呢?
清洛呆得片刻,忽然從椅中跳了起來,運起輕功,奔向紫音宮去。
這日午後,剛下過一場夏雨,院中芭蕉吐綠,青石滴翠。清南君忽想到一首新詞,兩人就某一字是用『沁』還是用『疊』字有些爭論,清南君便著清洛去西閣內書架上找一本《葉間集》來以作佐證。
清洛慢慢平定心情,望向蕭慎思緩緩道:「大哥,我發現一個可能會是十分殘酷的真相,不知是否應該告訴你。」
他越說越激動,逼近蕭慎思面容:「你倒是一了百了,一個封印咒便將你解脫出苦海,可你知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可知姑姑過的是什麼日子?憑什麼你就可以在生父的疼愛中長大,和-圖-書我就需要受非人的折磨?憑什麼你可以與父母重逢,我的雙親就要為你而亡?這是為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
「什麼事啊?」蕭慎思很少見她如此激動失常,面上笑容慢慢凝結。
清洛日日早出晚歸,與蕭慎思見面時間極少,話語也不多,有時淡淡一笑,均明對方心意,都覺既已決定共同進退,實無需更多瑣碎言語。
清洛想了一下,抿嘴笑道:「你屢次三番欺騙於我,還好意思來提。只是,以後你可別想我吃下你奉上的任何東西。」
思月郡主見二人情形忙帶著小魚兒悄悄的回到了房內。
清洛聽她腳步聲遠去,忙問道:「陛下,到底小康怎麼樣了?」
「小康很好,你放心。」清南君笑道:「漠兒是苗族族長的女兒,雅姑姑的堂侄女,自是由她出面去求雅姑姑,請她寬限時日。她剛收到雅姑姑傳書,說是已應我所請,善待小康,待我們和你義父義母到后再了卻恩怨,你可以放心了!漠兒怕你擔憂,所以早早地來告訴我消息。」
王宮的北面設著一處地牢,用於關押宮內罪人,陰森恐怖中糾纏著炎涼人生,見證著冷暖世情。時值黃昏,陽光昏暗,加上地牢外的小院內空氣沉悶,到處飄著一股霉臭難聞的氣味。
清洛知幼弟無恙,輕吁一口氣,開心笑道:「漠妃娘娘真是心善,她既要陛下獎賞,陛下可得幫我好好獎賞於她。」
眼見登基大典在即,清南君也終將局勢平定,平衡了國內各方勢力,處理軍政事務也越來越是順手,心情愉悅,閑下來時便經常和清洛討論詩詞歌賦,清洛這才知他竟也是非常博學之人,和陸先生相比也相差不多,加上這段時日他頗為恭謹守禮,對他的印象便慢慢有了一些改觀。
清南君卻盯著她上上下下的看了幾眼,忽然湊到她面前問道:「小丫頭,你爹娘給你們兩姐弟吃什麼長大的?」
蕭慎思遲疑片刻,見清南君面上神情憤懣至極,終彎腰進了囚室。只見室內十分幽暗,除了牆角一盞似明似滅的燭火,除了室頂一個半尺見方的小小天窗射下的昏暗陽光,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有的只是無聲流動著的沉悶與骯髒。
清南君呵呵大笑,只覺與她說話舒暢開心,實是別有一番趣味。
清南君激動過後,被他柔和疼愛的和*圖*書目光瞧得有些難受,忍不住別過頭去,蕭慎思聽清洛說過他幼時因搶鞦韆而被摔傷額頭一事,不由望向他的鬢角,見發下那道傷痕依稀可見,慢慢伸出手來,輕撫他的髮際,低聲道:「對不起!哥哥不該丟下你!」
蕭慎思默默地盯著他,這是自兩人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坦然地望著清南君,雖然記憶被封,但仍有一些依稀的兒時印象。可以想見,這張俊秀的臉龐幼時是如何玉雪可愛,是如何嬌嫩天真,當年自己牽著他滿地跑的情景又是如何溫馨動人。再想想他後來過的非人生活,一剎那間,他明白了清南君為何要自己來殺青王,為何要對自己這般形狀。
蕭慎思跪於他身前,緊緊地將他摟住,感覺到他的身軀在劇烈顫慄,心疼難過,輕聲道:「小墨,你聽著,仇人是你殺的,是你和我共同殺的,大仇已經報了,你不要再苦著自己了。忘了吧,忘了仇恨吧,忘了你以前的痛苦吧,你不能靠仇恨才能活下去的,不能這樣啊!」
清南君伏在蕭慎思肩頭,不停抽噎,哽咽難言。
清南君見她背影消失,不由低頭展開手中《慶史》,卻也不見有什麼特別之處,她到底怎麼了?
清南君暴喝一聲,抬腳將青王踹至一邊,「嗆」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劍,逼向蕭慎思,將他逼至牆角,長劍橫在他胸前,冷冷道:「我要你親手把他給殺了!你殺了他,我就答應你的請求!」
清洛思慮再三終搖了搖頭:「這隻是我的推測,而且這個推測是建立在一個假設條件之上,實是不能輕下結論,如果不是,倒會惹起無窮風波。還是待這間事了,趕回京城后多了解些情況我再對你說吧。」
「小墨,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在仇恨中生活了,父王母妃在天上看著你,他們絕不希望你日夜痛苦煎熬的,從今天起,從這個地牢出去,你就是青國的皇帝,是青國至高無上的帝王,你說過要創立不朽帝業的,你忘了從前吧!」蕭慎思彷彿看到兩雙慈愛的眼睛在空中凝望著自己和清南君,凝望著這一對苦命的兄弟,也是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直至戰後大局初定,聽得蕭慎思消息便尋到王都,有音知靳然與孟相一直有書信往來,尋上靳府,終與眾人相會,蕭慎思得信后便著三人暫時安歇在靳府m•hetubook•com.com,他仍是呆在紫音宮中,閉門不出。
嬌笑聲由遠而近,那柔媚中帶著爽落的漠妃踏了進來,看見清南君的身影,目光一亮,但轉瞬看到立於一側的清洛,明眸中又露出一絲憂怨之色來,不過瞬間便消失不見。
清洛步到西閣內書架前,抬頭找到《葉間集》一書,見放得較高,便踮起腳來將其取下,卻不慎將下層的一匣書帶落於地。
清南君見她進來,意態悠閑地抓起案上錦巾,輕擦雙手,問道:「漠兒今日不呆在後宮,到這明輝殿來做什麼?」
這句話問得實在莫名其妙,清洛瞪著他不明其意,漠妃見她面上訝異神情,掩嘴一笑,攀上清南君左肩,用很輕但又正好能讓清洛聽到的聲音媚笑道:「陛下,漠兒幫您求了情,又給您送了信,您今晚可得到漠兒宮中,好好獎賞一下漠兒,只是一定要以前那種獎賞的哦!」說著嫣然一笑,香風輕拂,步出明輝殿。
蕭慎思睜開眼來,看著他因仇恨憤怒而極度扭曲的俊臉,看著他眸中射出的無限痛恨之意,心中愧疚難過,無法言語。
自次日起,清南君日夜忙於平定局勢、推行新政、登基為帝各項事宜,異常忙碌,再未與蕭慎思見面。清洛應他所請,每日都去明輝殿陪在他的身邊,夜晚才回到紫音宮。清南君見清洛答應日日過來,便將議政處所由光賢殿搬到了明輝殿,繁忙之餘抬頭看看她清麗面容,心中傷痕漸漸痊癒,這段時間實是十多年來過得最忙碌也最寧靜的日子。
最後一縷暗淡的陽光終於消失不見,小小天窗一片漆黑,牆角燭火被陰風一吹,跳躍幾下也終於掙扎著熄滅,囚室內一片漆黑,空蕩的地牢里不停迴響著兩人的悲鳴之聲。
他眼見青王竟是死於自己的劍下,只覺一片茫然,過去的十多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滔天的仇恨和屈辱之中,無數次因支撐不住險些要放棄自己的生命,是那巨大的仇恨支撐著他挺了過來,挺到了現在。今天之所以要蕭慎思來殺他,就是想著也許那仇恨不由自己親自了結,還能再撐上十年八載。但現在仇人竟是死於自己的劍下,這滾滾紅塵,還有什麼要做的事情嗎?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嗎?
兩人下得青石台階,到了底層,自有侍衛過來將右首一間囚室門打開,清南君手一擺,眾人躬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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