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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鬼又傻兮兮地笑，然後專心吃東西。

「我最討厭吃魚。」柳非銀撇嘴，「喜歡吃魚的是那個人吧。」

「那個人他很溫柔，他一定是不小心忘記了。他肯定是不小心的，我一點都不怪他。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對我的感情是不是喜歡。」小女鬼羞澀地露出碎米小牙，「公子對我很好，就像那人待我差不多，我覺得應該就是喜歡吧。」

柳非銀咬了咬牙，留心了一下那長舌鬼的模樣。

「公子，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鱖魚。這麼一桌子呢，不用全省給我。」

舍不下的是過往，守不住的是人心。

小女鬼一直低著頭，怕是也對這男鬼灰心，沒坐一會兒就伸出小手扯住柳非銀的袖子：「公子，我想回去。」

小女鬼同情心泛濫，見那男鬼哭得凄慘，竟然也怔怔地跟著掉淚。柳非銀吃完一把棗子，將小鬼拉起來用袖子隨意抹了把臉，不自覺有些好笑：「別哭了，不肯輪迴的人都是執念太深，執念這東西啊，想著想著就忘了。本公子是不知道你有什麼執念，不過我想這種執念應該會讓生者困擾吧。」

妖媚的鬼妓冷哼著：「喲，大早上剛送走客人就聽見這www.hetubook.com.com裏哭喪，真晦氣。」

他點頭：「好。」

那年輕男鬼哭得愈加難看，眾鬼覺得沒趣都散了。

「嗯，一定是不知道。」小女鬼咧開嘴笑，「公子，你以後不要學他哦，千萬不要忘記別人，也不要隨便許下什麼約定。否則別人記得，你忘記了，那人會傻傻地等著，說不定像我一樣死了都忘不了。」

「每次都嚇不到，真沒趣，哇，魚烤好了嗎？」月白衫的十一二歲的少年撲上去，「還是你對本公子好呀，小……」

小紅包里的福壽很微弱，泛著幾乎可以忽略不見的小小紅光。

他不稀罕這點福澤，想到這小傻鬼並不是為他搶的，卻不自覺有些吃味。

吃過飯出門，柳非銀正愁帶小傻鬼去哪裡快活，卻見鎮中央支了個檯子。原來是閻王爺生辰，小官來鎮上發福壽。那福壽都微薄，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小傻鬼立刻變成小貪心鬼，雙眼放光，說了句「公子等我」，就擠進鬧成一團的鬼堆里。

柳非銀心裏悶了一下，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柳非銀冷笑一下，他的情人說不定還趴在墳頭哭，不過才一天便物是人非和-圖-書，大方地忘了那女子花天酒地。

小傻鬼嘿嘿笑，不好意思地把小紅包藏到身後。

等她擠出來，手上拿著兩個小紅包，頭髮都擠散了，衣服也破了，臉上也髒兮兮的。可是卻興高采烈地把手伸到他前面：「公子，我搶了兩個！」

夜裡他令小鬼睡床上，自己坐在屋檐下看著蒼涼的夜空。

「呵呵，也就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鬼稀罕。」

「小荻……」

紅眼厲鬼說：「不想死？哈！也不打聽下在這裏的有幾個想死的，不一樣都他媽翹辮子了。」

柳非銀翻了個白眼，小傻鬼，小貪心鬼，小窮鬼，難道本大爺會搶你的不成？

若放在普通人身上，不過是個出門撿幾文錢，得到漂亮小姐的一方香帕，再或者做幾個好夢。可是小鬼拚命往裡面擠，被氣惱的長舌鬼打了頭，表情都懵了，還是努力伸著小手跟小官要紅包。

一副安靜絕美的夏夜蓮塘圖鋪陳在眼前，烤魚燃起的青煙，熱烈的火光映著小女孩通紅的臉。

「夏天的星空，星星一顆一顆地落在湖面上，遠處的蓮塘里傳來陣陣蛙聲。我白天去採蓮蓬菱角，在陶罐的頸口拴上麻繩，裏面放點乾糧放和圖書到水裡。有些魚很笨會鑽到陶罐里吃食，我就撈起來養在水缸里。晚上燃起篝火，他從家裡逃出來，會帶好吃的點心給我。我們一起烤魚和蓮藕，還能燒地瓜，香味能把山上的松鼠引來。」

罷了，那就真心對她好吧，反正也是白清明的葯鬼，也算自己人。柳非銀立刻又打起精神擺出童叟無欺的笑容扯著小傻鬼的袖子往奈何樓走，又是一桌子酒菜，小傻鬼熱淚盈眶。見他不吃，小傻鬼還殷勤地夾了塊魚肉放在他面前的盤子里。

柳非銀直直地看著她，有點啞口無言。

星星落在湖水裡，就像黑玉盤裡落滿了珍珠。「撲通」，安靜的夏夜驚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蛙聲。

小女鬼抬起頭：「公子你不睡嗎？」

今朝有酒今朝醉，柳非銀拉著小女鬼就不客氣地去了。隔壁院子里點著長明燈，紙人舞娘踮著腳尖跳舞，眾鬼們推杯換盞，好不歡樂。而那早上還哭得慘兮兮的男鬼，如今正對著個千嬌百媚的艷鬼獻殷勤。

柳非銀不自覺苦笑了一下，他哪能算對她好，也只是覺得她有趣，給自己找點樂子而已。

鵝黃衫的女娃眨巴著眼睛，回頭沖他笑：「阿，阿銀哥哥，不要嚇www.hetubook.com.com我啦。」

夜裡回了那破院子，小女鬼倒了聲「公子好睡」，就在檐下盤膝坐了。柳非銀在屋裡轉了一圈，出來見小女鬼正看著霧蒙蒙的黑色天空。

「隔壁的樂聲都快把屋子震塌了，本公子怎麼睡得著？」柳非銀也在小鬼身邊盤膝坐下，「你瞧什麼？」

是隔壁的紙人侍從，木然地重複著主人說的話：「請二位鄰居去家裡吃兩杯水酒。」

隔壁新起的大院里鶯歌笑語，絲竹聲聲，像是在大宴賓客。

「因為我的名字已經在輪迴簿上，幾年前的事了，可是輪迴時我逃了出來。所以，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小女鬼搓著手笑，「看來是不會有人記得了。」

某個弔死鬼長嘆：「這位大哥你莫嫌冤，學生可是寒窗十年考上了功名的，最後卻被人頂替了，學生冤得都上弔了，你能冤過學生？」

他的情人說不定還趴在墳頭哭，不過才一天便物是人非，大方地忘了那女子花天酒地。」

「你還是想不起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傻子。

這女小鬼笑得很開懷，可是看在他眼中卻比哭還彆扭。

沒想到小女鬼心腸還不錯，跑去遞了方破舊的手帕給和圖書那男人。男人哭得更凶了，扯著小女鬼的手不放，聲聲喊著：「娘啊，我辛苦追了十年的小翠終於肯嫁我了！娘啊，小翠說只要一筐蓮藕做嫁妝！親娘哎，結果船漏了我淹死了！親娘啊！」

「那人或許只是不知道而已。」柳非銀安慰她。

清晨推開門，隔壁原本空著的地兒拔起一座氣派的大院。鎏金瓦，朱紅門，門口站著十幾個呆呆傻傻的紙人侍從。有個年輕的男鬼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不一會兒就圍了一圈鬼看熱鬧。

「公子對我很好，就像那人待我差不多，我覺得應該就是喜歡吧。」

脆棗是小女鬼從鎮西頭的棗樹上打下來的，顆顆都新鮮，算她有孝心。

柳非銀嘻嘻笑著，繼續倚著大門嚼脆棗。

「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我只是不想忘記他。」小女鬼第一次大著膽子瞪眼看著他，「我們約定好的，我一直在等他，所以他不來，我就不走。」

周圍驟然安靜下來，全世界只剩下小女娃紅彤彤的臉。

對了，明日就是時限了。

他拖過小女鬼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臉，瞪一眼：「本公子才不會那麼沒腦子，你放心，我跟清明都會記著你。」

不過傻也有傻的好處，容易快樂，也容易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