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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國·伽藍之羽

作者:水阡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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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滄瀾遺夢 第二節

八、滄瀾遺夢

第二節

原本不笑還好,這一笑簡直像是朵天池白蓮盈盈綻放,美得驚艷絕倫叫他這種見慣了美人的都忍不住看呆了。
「在風臨城?」
「我不會。」 她說, 「我只是太餓了。」
下午都城裡開始下雪,起初是細碎的小冰粒子,傍晚已經是指甲大的雪花片。蘭汀回家添衣裳時,見家裡只有白清明在,堂屋裡敞開著門,榻邊堆了兩個爐火,有雪花被風卷著落進門,很快便融化成亮晶晶的水珠子。
然而,次日他的大美人母親眉開眼笑地斜靠在榻上吩咐:「銀銀啊,王爺給了拜帖,娘不去你再不去怕是于理不合。」柳非銀桃花眼裡寒光一閃,當他是傻子呢,什麼成年禮,根本就是安排他跟那個豆丁大的公主相親呢。母親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娘已經派人去了錦棺坊送銀子給白老闆,拜託他隨行,這一路照應你。剛剛他已經差侍女綠意來回了話,說給這麼多銀于太客氣了 不過是我的一片好意所以就收下了,他已經準備好行裝可隨時出發。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再跟他把銀子收回來就是了。」
「啊,嚇死本大爺了,你這是詐屍啊?」她跑過來做事要掐他,見白清明翻了個白眼卻沒躲,頓時眼珠轉了轉,嘻嘻一笑,「清明,你能不能幫我個小小的忙?」
白清明支起胳膊擎著腦袋,明艷的眉眼舒展:「小汀,你回來了,今兒又跟誰說了話,見了什麼人?」
「秦毓……秦毓……」
果真不是什麼等閑之地。
次日蘭汀發現自己家巧巧塗脂抹粉,穿得花里胡哨,也沒當回事,吃了飯就要往庫里跑。
蘭汀想起以前跟禮部的大人們去喝酒,酒過三巡微醺后聽他們八卦當朝年輕的右相上朝從來都是第一個站在殿口。為此陛下還盛讚了幾回。聽說只有二十歲出頭長得這麼美又爬得這麼高,是因為他是頭有千年道行的狐仙。薛府的小廝說,他們相爺夜裡不眠不寢,屋裡徹夜燃著燭火,卻從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這是市井繁華地,能聞到糕餅的香味還有遠處布莊減價的吆喝聲,夥計是好商好量的口氣,她也不願為難他。於是少女正了正身上掛的掛褡子摸起木棍溜邊走在青石路上。往右走,便是垂柳煙煙的運河邊,臨水搭了不少竹軒,是文人墨客們喜愛流連之地。
白清明摸著自己那截斷髮,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半月前獨孤山莊收到都城王府送來的拜帖,說是顏敏王爺的小女兒昭月的成年禮,請夫人和非銀公子務必賞光。柳非銀的爹任性地把那拜帖扔出門外去,他與姐姐獨孤和圖書金金在窗外偷聽。一向有氣質冷峻沉默的爹恨恨地磨牙:「孩子都那麼大了,還不死心,我們就再生兩個,讓他的心死透!」
這一整天蘭汀都在想薛相的好處,又想他清正廉潔還對他笑,斷然是對他也好的。
薛幽不理他,然後問:「秦毓是誰?」
面前的薛幽明明比他只大兩歲,可他是個五品打雜小官,薛幽是一品右相,他什麼都做不好,而薛幽卻是國之希望,真是雲泥之別,無法比擬的。出於對強大者的信任和嚮往,蘭汀扭捏著問:「 薛相,要是有人連續十幾年都夢見個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薛幽手上停了停,捋了捋身前的發,不明所以地笑了。
「是下官的同鄉的好兄弟。」
唉,這薛相笑起來可真好看。
一場春雨一場暖城內處處氳氳著暖暖的潮,她靠著牆似睡似醒,也似在做夢。夢裡是冬日,雲積成深灰,有個少年男子,總是一個人待在書庫里,還會沒出息地哭鼻子。她在夢裡是可以看見的,真是幸福。
「嗯?」
蘭汀搖搖頭,還是哭。那幾日有些書庫外的侍衛都能聽見小蘭大人那悲痛欲絕的哭聲,紛紛稱讚小蘭大人雖然笨了點,可是性情中人啊——當然,若他們知道蘭汀哭了幾天純粹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在黑糊糊的書庫里害怕,會不會對人性絕望?
怪不得古人都說,縱然多情總比無情苦。好一個多情苦。既是多情又如何做到無情?既是有心,又如何能裝成那無心之人?
阿福包子鋪里的灌湯包。餡大皮薄湯汁多。是城裡的一絕,所以客人也多。進門時,他扯著她的袖子把她帶到座位上,是靠窗的位置。能聞到雨氣。從石橋邊到包子鋪不遠他都走得極慢,她心裏很感激他的體貼,知道這位公子必定是個好人。
柳非銀從外面回來就看見白清明斜靠在榻上,鼻息平緩,似在沉睡。
可他不知為何自己會執著于這張臉,或者說,執著于這個還是孩子的姑娘。
薛幽點點頭,便不再問了,對於他的玩忽職守似乎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徑自到前些年記載雪災的架子上翻騰去。近些日子薛幽常往書庫跑,北部的雪災嚴重,陛下賣老偷懶把事都交給了右相,有人聽薛府的家丁說,相爺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兒睡過覺了。
白清明又坐了半響,外面北風吹得呼呼響,他抱著火爐,一陣陣犯困。
「若只是得罪個冥界鬼差也就算了,可你已經答應了人家,這樣出爾反爾壞了規矩,以後我們怎麼做事?」綠意急急地說了一通,見自家公子只是淡淡的搓了搓下巴hetubook•com•com,一時間又急又氣,眼都紅了,「公子這是嫌棄綠意嗎?我本就是個樹妖,沒什麼心肺,公子的心被人捂熱了沒錯,可我還是冷的,我決不允許公子胡來。」說完這席話,她不願再討公子厭煩,抹著眼睛去門外幫著銅錢伯劈柴去了。
「嗯。」
「公子這是嫌棄綠意嗎?我本就是個樹妖,沒什麼心肺,公子的心被人焐熱了沒錯,可我還是冷的,我絕不會允許公子胡來的。」
不過幸好蘭汀在都城,早知道他這官沒什麼油水,如今一見,才知道油水什麼的都是浮雲,沒餓得哭著跑回家就是他爹長臉了。
他本就是藏不住的心事的孩子,說謊更是心裏七上八下,見他這架勢,恨不得立刻撲到他懷裡哭了。半晌白清明卻笑了:「也好,你也大了,去喝個酒本也沒什麼,要不要晚了叫銅錢伯去接你?」
薛幽點頭: 「沒錯。」蘭汀愣了,竟然有不睡覺的人,睖睜著又聽薛幽道, 「其實這失眠之症也不難治的。若是方便你今夜到我府上來,就跟家裡人說薛府設宴,若晚了就宿在我府上了。」
既然是他說的,那定然是沒錯。
蘭汀知道白清明本事大,他能去冥界,跟鬼做生意,是封魂師。而且他長得美,性子也溫和,這些年對他一直很好。
「姑娘。」
¨¨¨¨¨¨這幾日天一直陰沉,北風呼嘯,穿得跟個小桂圓子似的蘭汀前些日子將書架子都擦拭了一遍,如今這幾日正在盤點書目。年前要將所有的史書按年份歸類,若有損壞的就要拿去修補,損壞得太厲害了要重新修撰。
「你身上的香味真好聞。」
「不能?」
薛幽走到門口又揚起嘴角道:「小蘭,明日上朝跑慢些,也別再遲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什麼叫投其所好?就是給餓鬼吃食,給貪財鬼銀子。柳非銀這輩子還沒見過有誰比白清明更愛錢。白清明收了錢,就算綁,他也會把他綁過去的,所以只能心甘情願地來了。
秦毓,你們個個都說我心暖了。可,你的心在那寒冰里裹著,一點都沒化嗎?
於是次日朝上,天剛蒙縈亮,他就捂成一個小棉花包進了宮。看見殿前只有一個人,薛幽將手揣進兔皮護手裡沉默著。他一來薛幽就看見他了,沖他招招手。
事情是這樣的。
那個痞子一大早就去了睿王府拜訪,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是冬天的都城沒什麼良辰美景確有如花美眷。柳非銀今年都二十一歲了,也到成親的年紀了。他掐指算了算,又嘆了一口氣,那倒霉的紅線竟還沒結,天界的月老都和_圖_書老糊塗了嗎?
原本書庫是兩個人當差,那位才華橫溢卻沒個叫李剛的爹的小李大人已經進了翰林院了。是中秋節宮裡設宴,陛下在御花園裡對著爭奇鬥豔的蟹爪垂絲菊感嘆:花好月圓終是難久長,轉眼便是北風吹黃花落,滿目蕭索。這樣花好月圓夜,陛下情緒低沉,群臣都沒了主意。蘭汀本跟李大人坐在最後面,卻見李大人一拱手:「陛下能不能給微臣備下各色顏料在這假山上掛下半丈白絹?」陛下允了。小李大人彎彎腰踢踢腿把褲管袖管子挽了,站在椅子上,用狼亳蘸了顏料下手又快又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滿園盈盈秋色便躍然于白絹之上。群臣鼓掌叫好,右相薛幽的冰山臉上見鬼似的多了絲笑意,陛下龍心大悅,這一高興,小李大人便跟風箏似的乘風扶搖而上。
蘭汀頭垂得更低:「不用了,若晚了我就宿在薛府了。」
她一跺腳:「公子,你不可以……」
聽聞薛幽好清凈,從不在府上設宴,都是去城裡的酒樓,多半是尋了個由頭了。
不知怎的,蘭汀被他的眼盯著足覺得發毛,本來涌到嘴邊的真話溜了一圈咽下去。 「上朝時見了各位大人,下午書庫就我個人。我人言輕微,沒人跟我搭話。」 蘭汀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絞衣角, 「晚上薛府設宴,我這就要去了。
「喂喂,你還不知道人家要說什麼喲。」
「薛薛薛相……」蘭汀哭喪著臉,「下官,下官不小心睡著了。」
若真能不眠不寢也就好了,起碼不用再夢見那些離奇的畫面,就好像活生生的另外一個世界。而夢裡的事物都真實得有些可怕,他有時甚至覺得,那姑娘就是他,他就是那個姑娘,本就沒什麼分別。
「我可以。」白清明的鳳眼微微上挑,嘴角揚起,「綠意,我原本就不是什麼守信用的生意人。」
白清明一把拉住他,割下一綹紫灰色長發編到蘭汀的發里,而後拍拍他的臉,水潤潤的眼裡都是關懷:「小汀乖,今日遇見什麼人,回來都一個不漏地跟我說,知道嗎?」
喲,爹吃醋了,真可愛。
她在石橋邊坐下,不時有人經過腳步或輕或重。輕薄的雨沾濕了衣襟。她聽橋洞里過畫舫時的簫聲,聽水波拍擊石橋,過了沒多會兒,她聽見有人過來。
沒等蘭汀答應,他就扭頭進了大殿。
白清明又嘆了口氣,不願意跟這痞子多糾纏。他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是把人家金枝玉葉的郡主扔到忘川河裡泡一泡之類的混賬話。她把褥子掀開個角:「不冷嗎?快上來暖暖,來下盤棋吧。」
蘭汀松鼠和圖書般烏黑的眼睛眨了眨,接著轟的一下,從腦汁到麵皮都沸騰了……思思思春?!I嗚嗚嗚,這如何是好?薛相本來就夠討厭他了,如今……他頓時尷尬得忍不住發抖,薛幽徑自抱了書從他身前走過,他羞得不敢抬頭,鼻翼間盪過他身上散發的清幽澄澈的香味,又飄遠了。
蘭汀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史書,委屈地癟起了嘴。
稚氣天真的少女,由於流浪許久身上有些邋遢,只是漆黑無波的眼,唇紅齒白的清秀模樣,怎麼看還都是順眼的。他見過各種風情的絕妙美人,無論是艷麗的還是清麗的,就算他自己,在冥界也是少有秀美絕倫。所以,他對她的臉,無論是初遇還是如今,依舊是順眼舒服。
「回來了?」
蘭汀就是這樣最可愛,他說什麼,這孩子就信什麼。白清明搓了搓下巴,等蘭汀藍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慢慢收斂了笑容——好一個玄妙的滄瀾城。
小李大人走時。蘭汀拽著他的袖子哭。他性子有些沉默。見蘭汀如此不舍,也頗有些動容 「小蘭,你我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必如此傷心。」
白清明不說話,望著地上那些水珠子。
「他只是要我幫他一個小小的忙,就是無論他做了什麼都不管不看不問,就足矣。」 白清明雙指拈起一顆棋子置於棋盤上,粲然一笑,「有什麼關係,人生苦短,只需及時行樂。」
那人沉默了會兒說: 「那邊有個包子鋪,走吧。」
「夢見姑娘,大約就是思春了吧。你也大了,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不是你在我們糕餅鋪子邊上坐著影響我們生意,你換個地兒吧。」
蘭汀想起夢裡秦毓的樣子,沮喪地低下頭。他一定是病了,否則為什麼從記事起都是反覆做同一個夢。他夢裡總是有個還不滿十四歲的少女,眼盲,被父母嫌棄。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他夢見了秦毓,他那種冰冷的模樣讓他的心臟覺得很疼很疼。
他冰封的眸子稍稍融化些:「小蘭早。」
她側過耳朵:「 你要卜卦?」
「最近睡得沉卻休息不好。」蘭汀摸了摸黑眼圈斟酌了一下問, 「聽說薛相是不睡覺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依依,你不會死。」他握住她交疊在桌上的手,微笑著說,「你放心,我秦毓不會對你食言。」
老僕當晚收拾出一間廂房,一個原因是只剩下一個能住人的屋子,還有個原因說起來臊得慌,只有一床棉被,所以只能委屈兩位年輕美貌的公子擠一擠。可惜來得不是時候,若是大夏天……她早上伺候公子們洗臉……巧巧鋪床想象了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公子們衣衫不整春光乍泄的畫面,臉紅地捧住臉。
不管怎樣,他們好歹是在蘭汀的破宅里住下了。
綠意在廚房裡幫忙回來,一眼就看見他斷了一截的頭髮,心裏一跳。
「你做了噩夢嗎?」薛幽站在遠處,邊翻書邊漫不經心地說, 「再噩也是夢,你也大了,知道那是假的無須怕什麼,喝點熱茶就好。」
柳非銀跟姐姐捧著臉蹲窗下聽得津津有味。
夢見姑娘,大約就是思春了吧。你也大了,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他點點頭,剛要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轉回頭來猶豫著:「白兄,秦毓兄他還好嗎?年後我給他寫了幾封信,他都沒回過。」蘭汀失望著,「再過半月就是我的生辰了,他說過要來觀我的成年禮的。」
「那你仔細些跑,穿多點衣裳,小心路滑。」
「你會算卦?」聲音低沉幽深,「那你算算我是誰?」
「是淡淡的蓮香,帶著點苦味。我最近直都有聞到這種香味,可沒聽見任何腳步聲,本以為是錯覺來的。公子。你不是凡人吧?」她的笑容似乎都有些苦了,「以前聽母親說,人在將死之前,一定會有鬼差跟隨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辰便將魂魄鎖走。」
可如今,離過年也沒幾日了。
她二話沒說便站起身跟他走了。
運河邊臨水的鋪子里,霞衣的美貌男子漆黑的眼裡先是擠滿了疼,而後是猶豫,接著便是無波漆黑的眼,冷漠決絕得叫人害怕。
「他很好,只是他最近不在酒樓,是老家那邊有些事。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磨些時間。」白清明目色一閃,更加柔聲哄著,「既然秦毓說來觀你的成年禮,定會來的,若不來,有我與非銀也夠了。」
蘭汀猛地醒過來,腿和胳膊都睡麻了,一動就朝案底下扎進去。有雙手飛快地撈住他。蘭汀迷迷糊糊地望著眼前的人,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與結了霜的唇,是右相薛幽。
他撫著胸口的位置,有些恍惚。
他點點頭,轉身跑了。
「瞧你這勢力的人,秦毓沒在才能想起我。」雖嘴上抱怨著,往榻上爬的速度卻絲毫沒減緩,眉開眼笑的,「啊,對了,秦毓那貪心鬼若真以後再也不出現就好了,他為了救我丟了五百年的修行,以後不知道要怎麼勒索我們。」
「嗯,秦毓兄若忙也就罷了,本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有白兄和非銀兄也是一樣的。」蘭汀那雙小松鼠一樣的眼睛天真地眨了眨,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白兄,我先去庫里了,那裡就我一個人守著,要有什麼人來找書,我不在就遭了。」
蘭汀跑過去,「薛相早。」
「你沒睡好?又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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