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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的不是詢問，也不是商量，只是在平白地交代他做這件事。他愣了一下，微微垂首，笑起來，「好。」

多晴在屋子裡睡得很沉，他躺在旁邊看書上，書上說，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好，我只想你在我身邊半夢半醒地看書。他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頭，上面綁著的紗布真是刺眼。空調的溫度有點涼，她往他身邊跳蹭了蹭。碰到作品就皺了眉哼兩聲。他輕拍她兩下，她又安穩地睡過去。

後來父親辭職跟好友安林山下海從商，他就難得見到父親。剛開始家裡住在政府家屬院里，紅色的磚牆上總是爬滿了綠色的藤蘿。南方一年四季樹木常青，尤其是春天遍地都能銅陵到玉蘭花。不少心靈手巧的老婆婆把花叢刺鐵絲穿成手環或者胸花兜售，一整天身上都香噴噴的。

「蕭漫她比你好，比你溫柔漂亮有女人味，喜歡我那麼多年，一直喜歡我。」付雲傾頓了頓，聲音又低下去，像夢裡侯鳥的呢喃：「……可是不行，她再對我好，hetubook.com.com我也只是覺得她是個適合交往的女人，也只是適合……」車裡安靜了一會兒，他接著笑了，「有什麼用，她又不是你，可是現在說這些你也不理我了，現在我真像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本來都已經決定要放開你了，無法挽回了，你的婚紗都做好了，婚宴也訂好了，還有半個月……呵呵……我，我還在想什麼呢……」

他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一直等到煙燃完了，他也沒動。

可惡，他憑什麼那麼任性，那麼隨隨便便地就來左右她的人生。

「你要是再走，就永遠也別回來了。」

全世界的人離開她都沒關係，反正她沒心沒肺慣了，只是他若再次離開，她怕是真的會不知所措了吧。

看見身邊躺著的付雲傾，她有點蒙，而後清醒過來不知道擺什麼表情似的。昨天哭得那麼難看，像被付身似的，竟然哭睡過去。

最後多晴深吸一口氣，轉頭來認真看著他，「你得跟蕭漫分手。」

「不敢和*圖*書。」

他咬著牙一言不發，紀多晴你有種，還沒結婚就要出軌，倒是小看你了！我付雲傾何德何能可以成為你出軌的對象？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她像是以臟病一樣地抽搐著，就這麼看著他，覺得看一個世紀，看成一塊望夫石也不覺得厭倦。

「昨天我說的你不考慮嗎？」

他簡直太過分了，他以為只有他自己難受么？

付雲傾記得兒時父母很是恩愛，誰見了他都說，真是太會生了，孩子竟然長得這麼好。他重來就是父母的驕傲。父親在政府機關上班，母親是小學教師，他性格好功課優秀，沒有人喜歡他。

她也撐得很辛苦。

護士上藥沒輕沒重的，她竟也不覺得痛了，腦子裡反覆想著他的話，越想越難受。

只是沒等母親跟別人跳出感情來，父親就帶著他的生意回來了，搬了家，換了大點的房子。等生意再做大一些，又換了更大點的房子。孩子是不懂得什麼叫做財富的，只知道母親辭了工作家裡索性住到了城市的和圖書最邊上。他上學有司機接送，再也吃不到母親做的茄羹，她請了兩個保姆，一個做飯，一個養狗。

母親也是愛花的，家裡陽台上堆著杜鵑、多刺月季還有風信子，到了夏天開得潑潑洒洒。母親則在陽台上帶著他一起晒乾豆角、茄干，可以存在冬天過年時父親回來吃。那時候開始流行跳舞，最開始是年輕的男女帶著錄音機在空曠的小廣場上跳。後來結過婚的也去跳，母親也被鄰居家的老師拉著去跳。剛開始她跟女人跳，後來又跟男人跳。晚飯後，熱鬧的白熾燈下，跳熱了一對又一對男女，跳散了一個又一個家庭。

她齜了齜牙，跑去衛生間洗漱。

「我做了早餐，吃完帶你去換藥。」

「你一定要跟我這麼客氣？」

「嗯，」她撓了撓頭，「謝謝。」

他一晚上沒睡，她一向準時，次日早上七點不用鬧鐘她就睜開眼。

他沖她笑了，笑容里像摻了罌粟，「今天的這位護士小姐手藝不借啊。」而後他送她去社裡，半路上都是漫漫的hｔtｐs://wwｗ•heｔｕｂoｏk.ｃoｍ•coｍ沉默，一直到目的地停下車。多晴沒有立刻開車門，他也沒催她，只是沉默著。

「……好，好么我還是要結婚的，」多晴看著他，「那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多晴站在診室的門口，付雲傾正坐在走廊門口的休息椅上等著。早上他穿了深色的西裝褲，簡單的灰色襯衫。此刻右手正夾著一支煙，手指似玉雕般精緻修長，低著頭，頭髮又長長了，柔順地貼著月白的耳畔，長睫毛也沾上了煙霧，不安地顫動著。

他怒到極致，反而笑了。

因為她也中了愛情的毒，無葯可解啊。

從付雲傾嘴裏聽見這席話，多晴始料未及。那麼驕傲的男人，剝下層層偽裝的外衣，只剩下那雙美麗哀傷的眼睛和夢囈般的表白。

付雲傾微微揚起嘴角，嘴裏都是莫名的苦味。他不知道該說她固執好，還是說她決絕好。對他來說都不是好詞。他已經決定要尊重她的決定。可是想到自己是那條與她交差而過的直線，心裏就難過得不行。

多晴立刻搖頭。

說https://m.hetubook.com.com起來也是俗氣得要命，母親愛上了別人——是一個髮型店的髮型師，一來二往就看對了眼。父親當時什麼都沒說，離了婚，分了她一筆錢，消沉了陣子，家裡開始有年輕的漂亮女人出入。

後來父親的重新越做越大，母親也有錢把自己打扮得越來越漂亮。她甚至還去韓國做了雙眼皮和隆鼻，請了專門設計師來做裙子，跟一些同樣有錢有閑的太太在一起打牌遛狗開舞會。

什麼都有了，唯獨沒有感情。

付雲傾看著她，目光漸漸升騰起怒氣。

父親曾幸福地對他說：「雲傾，以前我跟你媽媽結婚那會兒，連桌像樣的酒席都沒有，可是什麼都有了。」

早餐是麥片粥和麵包雞蛋，多晴吃得很乾凈，然後跟他出門。多晴不知道跟他說什麼，乾脆裝傻，也是她的拿手好戲。只是她堅持不肯坐副駕駛位，自己一個人攤在後面，像早上吃掉的那個嫩嫩的煎蛋。

這就是付雲傾看見的愛情。

很久很久之後，他抬頭望過米，看見她站在那裡。

「下車！」他說，「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