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輕輕踢了下他的小腿，「喂，說句話？」

抬頭望著六樓的窗子，他看見，她站在那裡望著他，他想，她一定哭了！

「我還沒喝完呢，吝嗇鬼！」她嘴不饒人，腳步卻配合著他。

他在停車場同樣看到她，儘管只是眼晴的餘光，依然看到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看到她怔怔的注視，看到她僵直地站在不遠處，而他，沒有回頭，沒敢回望。

「明天電話聯繫，你好好休息。」見他沉默，張子良瞭然，上車沖他揮揮手走了。

酒吧內流轉著輕柔又哀傷的音樂，似要在瞬間勾起她的心事，她靜靜趴在吧台上，眼神習慣性飄忽。而他，沉默地站在她身邊，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

除了工作，她開始用大量的時間來沉默，在之後的一年中她學會了喝不加糖的咖啡，學會了喝烈酒，一杯接著一杯，恍惚中活得半醉半醒。

「你以為我不能？」

韓諾，竟然是—韓諾！

郗顏依舊沉默，木然地站起身，猶豫著向窗前挪步。

她的心意，他從最初一刻就洞若觀火，然而，他依然固守著心中的執念!

這樣看似「和諧」的相處持續了一年的時間，郗顏開始喜歡上了古鎮，工作之餘，她終於願意出來走走，哪怕依然拒絕他的邀約，哪怕依然對他冷言相向，可他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在變化，不再一味沉浸在變故中而無法自拔。

七年前，為了他，她願意傾其所有，付出一生中最美好的光陰，然而，那段感情終究是不堪一擊，他們的命運，就此轉角……

他咬牙白她一眼，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髮，沒說話。

白他一眼，她有點口齒不清，「說什麼都行，比如說告訴這裏所有的人，地球太危險了，快回火星上去吧！」

曾幾何時，她也用同樣的姿勢試圖揮去心底的陰霾，為什麼，三年匆匆而過，她終是無法坦然。

有些惱地瞪她一眼，有意鬆了鬆手，在她差點摔倒時又伸手攬住她。

郗顏，你最愛的是他，而我最愛的人，是你！

「去山溝里，把你賣了。」

只是我終究是遲了一步，他https://m.hetubook.com.com比我先走進了你心裏！但你不知道，我其實一直在你身邊！

曾幾何時，他也曾常常出現在她樓下，有時是送她，有時是等她，而此刻呢？為了什麼？

望著她的背影，溫行遠心中澀然一片。

溫行遠幾乎與郗顏同時下機，撥通她的手機，卻又瞬間掛斷，他想，這個時候，她或許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去打擾。

溫行遠站在公寓的樓下，抬頭看見那淡綠色的窗帘，心頭一暖。

「醉了也能罵你大笨孫子！」她滿意般看到他的臉色變白，哈哈笑了。這個記仇的男人。

這個姿勢，這個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纖弱、又那麼的絕望與孤寂。

「變複雜了！」

她，是屬於他的秘密。直到許多年後可以雲淡風輕般說著往事的時候，他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她臉上細微的表情，還有自己隱忍的心情。

「這是去哪啊？我宿舍不是這個方向？」

低聲叫著她的名字，卻沒有再說話，陷入許久的沉默。

簡單的收拾了下行李，除了幾件衣服，其實也沒什麼。因為知道她在這裏，所以走的時候他什麼也沒帶，他以為很快會回來，只是還是比計劃中遲了許多。

「謝了，明晚吧，帶上你女朋友。」溫行遠拍了拍他的肩。

「我哪兒傻了？」

七年的莽莽歲月，他變了，變得更加成熟穩重，她也變了，變得喜歡戴上面具而活。七年的莽莽歲月，他依然是韓諾，那雙深藍有如海水般的眼眸沒變，她呢？依然是郗顏，儘管極力掩飾，卻發現，她其實一直愛著他，將他放在心中最柔軟之處。

將臉埋進雙手之中，她忽然覺得委屈與無助。

歲月的長河就這樣流過他們的生命，綿長悠遠，蜿蜒曲折！時光在彼此心中留下疼痛的痕迹，持之恆久，刻骨銘心……

「郗顏？」在與他錯身而過時拉住她，「記得我手機號碼嗎？」他問她，見她茫然抬頭，目光有些空洞。

對於她，溫行遠的愛，很自我！

她回來了，在悄無聲息離開整整三年後。

之後的日子，她留heｔubｏoｋ•ｃom.com在了古鎮，在一家剛剛起步的公司工作。而他，也留在這裏，常常打電話詢問她的近況，偶爾約她出來吃飯，她總是淡淡地拒絕，以工作為借口，他並不惱，只是淡笑著說，「那下次吧！」

對於他而言，這就夠了，他不忍心強求她太多，因為了解她心裏的苦，他不捨得要求她，是的，不捨得。

「你才白痴呢……」

……

手機固執地響，她茫然抬起頭，看著顯示屏上陌生的號碼，深吸了口氣，終是按下通話健。

原諒？她可以嗎？他們還可以嗎？

許久之後，電話那端傳來盲音，窗帘緩緩拉上，阻隔了他的視線。閉上眼，無力般倚在身後的樹桿上，直到深夜。

她忽然很想要一個答案，一個三年前他就該給的答案。

「怎麼變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臉上，伸手欲取過酒杯。

「你才白痴，冒傻氣兒……」

憂傷的旋律一遍遍響起，她卻只一味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置若罔聞，弓著身子蹲在床邊，將臉深深埋進床罩里，一動不動。

「我在樓下！」似乎聽他沉沉嘆息一聲，終是艱難著說。

他知道她不在，要是她在，今晚是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飯的，不管她再以什麼借口推說沒空，他也定要把她押過來，他就是太慣著她了，這習慣不好。

他幾不可聞地嘆息，鬆開手，自顧自的從她手袋中取中手機，將自己的號碼輸了進去，又遞迴到她手上，「別想太多，有事就打我電話。」

看似遙遠的記憶被霎時喚醒，她固執而倔犟的守著心底的那個夢，他，如影隨行。看似兩條交錯后又向不同方向延伸的直線，實際上只是自欺欺人，他在她心裏，儘管經歷過交錯與分離，依然在她心裏。

「白痴！」他皺著濃眉罵她，手臂上加重了力道，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她不再是曾經那個樂觀堅強的郗顏，如今，她只是一個幾乎一無所有，柔軟的心千瘡百孔的小女人而已。

看到那頎長的身影立在樹下，她的淚，一滴滴無聲落下來。

夜，寂靜下來。客人，漸漸少了。

將她摟得更緊hｅｔuｂｏｏk.ｃoｍ.ｃｏm了些，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黑暗中，郗顏倚靠在床角，目光空洞無神。

對她而言，這個世界是在一瞬間變得灰暗了。哪怕有意去模糊記憶里的容貌，她依然活得恍惚，因為可怕的真實隨時碰觸著她的傷口。哪怕他離她再近，依然取代不了她心底深處的人。

這是一套只有一百平米左右的三居室，郗顏住在光線最好的那間，推開窗子臨街便是古樸的房舍，很舒服的感覺。

那段日子，在多年後回想起來，溫行遠感覺，是過得既謹慎辛苦又莫名快樂的時光，他，作為她的「老闆」，會無孔不入地關心她的生活，又會粗心到無暇顧及身邊的其它，在她拒絕過不下百次后依然固執的在酒吧打烊後送她回宿舍，兩人幾乎從不曾正經八百地說過話，向來是彼肩站在吧台旁邊，手執酒杯，牙尖嘴利地刻薄對方。

「笨蛋，我太值錢，沒人買得起。」她含糊說著，想抬腳踢他，步子有些亂，險些絆倒。

當她的工作漸漸上了軌道，便在閑暇時到他的酒吧幫忙，從而認識了張子良，認識了杜靈，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酒吧中，看到她淺淡的笑容有了絲溫度，溫行遠笑了，那笑容明媚得有如炫目的陽光。

一路將她摟在身側，承受著她身體全部的重量，伴著小巷中微弱的燈火，一步步離去。

兩年前他離開時，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外面，堅持把她的行李從宿舍搬出來，直接塞進了他的公寓，否則依她倔得十頭牛都拉不住的性子，是死活不會過來的。他騰出了自己的主卧給她，而自己的東西被他丟進了客房，另外還有一間書房。

「顏顏……」他溫柔喚她，卻不知接下來要說什麼，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惟有握著電話，仰頭望著她。

只記得燈光搖曳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輕輕的聲音卻令人感覺到她的悲傷。

「幹嘛，你說過再也不管我，讓我喝死算了……」她回神，死握著酒杯不鬆手，眯著眼晴瞪他。

她忽而迷惘，這一切終究還是因為愛嗎？是否還有嘗試和表達的機會？

「溫行遠？」

「httｐs://ｍ.ｈｅtuｂｏｏｋ•ｃom•cｏｍ晚上一起吃飯，我安排，給你接風洗塵。」

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奪去了一切，連僅剩的他也不肯留下。當她在一夕之間一無所有，他怎麼能狠心的轉身就走？

溫行遠不只一次想，有一天他們同時打開房門，含笑而立，那該是多溫馨的時刻。打開音響，室內流淌著沙啞的男聲，他倚在窗前，憶起三年前他陪她來到古鎮。

因為，他，同樣失了勇氣。

「再頂嘴就自己走回去。」

因為那時的他明白：不是誰離她近，誰就在她心裏。

韓諾，為什麼要來，為什麼還來？你不是早已做了選擇？我們之間，不是早已劃上了句號，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還讓我面對你，面對你們！

掏出鑰匙徑自打開了房門，他多希望她在。

曾經不顧一切的決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說世界是不是變灰暗了？」

「咿……是變真實了！」她舌頭打結，腳步有些亂，今晚真是喝得太多了。

他被她的憨態逗得笑了，放下酒杯，將她扶起來，「看來真是醉了，又開始習慣性胡言亂語了。」邊說邊將她往門口帶。

還愛著他？是的，直到再次相見，她發現這個可怕的事實，她，愛著他，她，忘不了！

他低低笑，那一絲蛛絲般眷戀的眼神被迅速掩去，「我以為你醉了呢？」

「溫行遠，你說，世界怎麼忽然之間就變了……」

他回神，側身掃她一眼，「說什麼？」

向來溫和的臉上帶著幾分郁色，半天才聽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以後要是敢再說，我就把你埋到外面的樹坑裡。」

回來的第一天，郗顏的心情跌入谷底，她推了與季若凝的約會，縮在小小的公寓里。韓諾來了，又走了，她不知道他何時離開，但她知道，他不會再守上一夜，因為，現在的他，不再是……一個人。

看著他佯裝生氣的臉孔，郗顏「撲哧」一聲笑了，喃喃重複，「大笨孫子！」

「說！」

她不知道！

儘管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儘管看不清她的眼神，他依然痴痴望著她，似要將窗前那抹已然斑駁的身影凝望進心底。

愛這樣的字眼，https://m.hetubook.com.com溫行遠認為，應該沉澱在心裏，自己感情最柔軟的部份，應該存於最溫暖，最貼近心髒的地方。

可他卻又控制不了自己，他管不住那顆依然為她跳動的心。於是，他拔通唐毅凡的電話，於是，他終於要來她的手機號碼，在失去聯繫整整三年後，第一次打電話給她。

家，一個原本對於他多麼遙遠的詞。然而，當他把鑰匙遞到她手裡的時候，他竟自然而然的稱這裡是家了，有她的家。

他沒接話，伸手抓起外套披在她身上，摟著她向他的公寓而去。

「顏顏？」記憶中張弛有度的聲音再次回蕩在耳邊，郗顏緊握著手機，淚，霎時湧上眼眶。

她輕握著手機，木然點頭，隨後，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麗江，大研鎮！

「謀殺啊你？」鼻尖重重撞在他胸膛上，她不滿的抱怨，胳膊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環上他的腰，深怕他又惡作劇般鬆手。

「哪兒都傻，大笨孫子！」看到細微變化的眼神，她枕著胳膊趴在吧台上，見他不說話，她又挑釁地叫他，「喂，氣傻了？」

「顏顏又不在，你一個悶在家裡幹什麼？」

曾經不敢想起，以為是怕痛，直到這一刻才恍然明白，其實是怕一旦想起，就會輕易原諒。

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依然無法抹去那段有他的記憶；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她依然無法忘記他溫和的笑臉，三年的刻意遠離，三年的遠走他鄉，仍然抵不過那四年甜蜜的時光，他，走進她心裏太深，太深了。

「幹嘛不說話？變啞巴了？你不是向來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她仰起頭，迷離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謝謝你！」她面無表情地道謝，轉身向宿舍而去。

那時，她多想質問他，問他為什麼背叛，可她，卻驕傲的昂起頭，倔強著與他擦肩而過，仿若陌生人一般。如今，當她已沒有勇氣要答案的時候，他就這麼毫無徵兆地突然站在她面前，這一次，她卻無論如何驕傲不起來了。

張子良沒有詢問，默契地將車開到巷口，溫行遠感激地笑了。

「白痴啊你？」他不示弱地回瞪，不客氣地搶過杯子。這女人，罵她的話她從來記得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