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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啟到底沒有挨過去，當郗顏與韓諾渾身濕透的回到病房，他目光空洞地看著郗顏，許久才虛弱地說，「丫頭……是我對不起你們郗家……我不敢開口請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不要怪韓諾……不要怪他……別怪他……」

「不可能。」郗賀鎖眉，沉聲打斷她的話，聲音冷漠到極點，目光深沉複雜，「這個時候才知道錯了嗎？請求小顏的原諒？你不覺得他的要求過份了嗎？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小顏？」

為自己，也為韓諾。

外面依然飄著雨，冰冷的雨滴敲打著玻璃，發出輕脆地聲響，啪啦……啪啦……

三個小時后，當郗顏出現在監獄醫院的時候，韓諾守在他父親的身邊，絮絮地和他說著話。

微薄的幸運敵不過無奈的命運！

相比之下，他所承受的痛苦遠遠大於她吧。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

「無論您做過什麼，都過去了……」握著父親的手，聲音破碎「您明明可以阻止我將證據呈上去，可是您卻沒有……是我對不起您，爸……」

她，一直是孤單的。

謝遠藤心中酸澀，語氣不受控制地尖銳，「他沒有權利選擇父母，當他能夠選擇的時候，他選擇的是你們郗家。無論何時何地，他心裏裝著的都是你妹妹。那是他爸犯下的錯，和他有什麼關係？你們就不能高抬貴手放過他嗎？這麼多年他一直活在痛苦裏，你們還想折磨他到什麼時候？」

他驀地轉身，仰頭。

樓道里的感應燈忽然滅了，昏暗中他的臉看不真切，一如他ｈtｔps://www.heｔubｏｏk•ｃｏｍ•cｏｍ此刻的情緒般複雜難明。

她發瘋一般衝出醫院，讓自己融入冰冷的雨中。

晶瑩剔透的淚珠，柔軟地從她的眼角落下。緩緩挪到床邊，纖細的手輕撫過韓天啟的眼晴，她深呼吸，再呼吸，一聲細細地，輕得彷彿不能再輕的聲音，從她唇齒間溢出，「好，我不怪他……」

見他低頭看表，謝遠藤意識到他是真的很忙，沒有再猶豫，直接道出來意，「韓叔叔怕是不行了，他想見郗顏，可韓諾打不通她手機，你能不能……」

老天為什麼和她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她的母親因為韓天啟設計的那個局枉死在那場車禍里，而讓他受到懲罰的竟然是他的兒子，她深愛的戀人，韓諾。

修長有力的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霧一般迷茫的眼眸里有淚，有悔，有痛。

茫然地站在雨中，瘡痍滿目。

謝遠藤苦笑，目光蒼涼卻又不失天真，「我不知道啊……」

混沌的天地響起一聲輕顫地低喚，低啞的聲線透著掙扎般的疼痛，「顏顏……」

濃黑的眉毛微皺，壓著隱忍的怒意，默然片刻，郗賀轉過頭，側臉冷硬，「他們是父子，有些東西本來就不可分割。沒有人刻意讓他去承擔，是他自己的選擇。」頓了頓，他平復了情緒，淡淡地說，「這世上，有個詞叫幸運，還有另一個詞，叫命運。現實的殘忍在於，微薄的幸運最終敵不過無奈的命運。結局都註定了，這個時候再見，徒增煩惱。」

韓諾和*圖*書，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選擇獨自面對？

只要他來，只要他說一句，「留下」，她就會飛蛾撲火般和他走。然而，直到最後一刻，韓諾都沒有出現。

一滴，兩滴，洶湧蔓延，無比心碎。

是愛。

是什麼力量讓他不顧養育自己的父親，將證據呈上去？

如此殘忍！

他凝望著她，看到她清澈的眼底閃爍著愴然。

郗顏哭得不可抑制，韓諾摟緊她，心思恍然。

風雨交加的三年，緣散情斷的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掙扎與思念，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她口中聽到這三個字，可當她說出口的時候，他發現，他根本，承受不了。

大病初愈，她決定離開這座冷硬而充滿了哀痛記憶的城市，站在機場大廳，直到登機的最後一秒鐘，她都在等著他的挽留。

宣判的那天她沒有出席，而是躲在家裡，站在陽台上透過厚重的玻璃俯視著A城，恍惚著努力回想著這一場突出其來的變故。

對不起！

「等了很久？」他開口，語氣平緩，見她點頭，他又問，「找我有事？」

手中的車鑰匙滑落到地上，郗顏踉蹌著退後，臉上的血色被霎時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應聲回頭的韓諾，仿若自言自語般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韓諾的心臟在劇烈地絞痛，像是有一把刀一點一點割著他的血肉。刺目的鮮血慢慢湧上來，浸濕了他整個胸膛。

「郗賀？」站在樓道里，見他推開會議室的門出來，謝遠藤輕喊。

「爸……顏顏在路上了，很快就會來hetubook.com.com的……您再等會兒……」韓諾聲音沙啞，聽出是在極力控制著哽咽。

「他已經快死了，這是他最後的心愿，你憑什麼替郗顏作主？」謝遠藤猛然回身，大腦有片刻的空白，全然不顧這是辦公大樓，沖他低喊，「是，全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設計了一切，阿姨就不會枉死，可你為什麼就不能替韓諾想一想，他有什麼錯，他憑什麼要承擔他父親做過的錯事，難道就因為他是韓天啟的兒子？」

當父親被判無罪，當庭釋放，與郗賀一同回到家裡，她抱著父親大哭了一場，隨後就病倒了。

啪的一聲脆響，似是誰的心弦斷了。

她的人在他懷裡，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她距離他近到像是可以觸碰到他的心跳。然而，郗顏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看著軟弱無助的她，郗賀心有不忍，雙眉微緊，沉聲：「雨太大了，等會我送你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郗顏轉過頭，淚眼朦朧的看著被狂風暴雨席捲的天空，拚命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終於聽見自己悠遠而破碎的聲音，「韓諾，對不起！」

見她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郗賀驚覺到語氣有些重，輕不可聞地嘆息。隨後，他錯身，與她擦肩而過，就在謝遠藤以為他已經走了的時候，低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你能做的已經做了，回去吧，這個忙我幫不上……那是我妹妹。」

見他起身，郗顏轉身，衝出病房。

郗賀看著她，犀利的目光中斂著深沉的疑問，「遠藤，為什麼？」

她等待了那麼久，她wwｗ•ｈｅtｕｂｏoｋ.coｍ.cｏｍ克制了那麼久，天平的兩端始終無法平衡。

是疼痛？是感傷？還是遺憾？

郗賀的話重重砸向她胸口，謝遠藤驚覺到心痛翻來覆地席捲而來。

不知為什麼，見到他那一刻，突然感覺很委屈，千頭萬縷聚涌心頭，忍了許久的眼淚似乎要在瞬間傾瀉而出，緊緊咬著唇，她哽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雨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冰冷的身體環抱進懷裡，韓諾啞聲，「對不起，我以為放手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她萬萬沒有想到，萬萬想不到，竟然是他。

因為已到了午休時間，辦公樓里很安靜，郗賀一言不發，靜默地望著她，眼底的隱忍似是已達到極限。

時間彷彿倒流回三年前，當他擁著謝遠藤與她擦肩而過時，她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他的心在剎那間被揉得支離破碎。

他的心跳停止了，他身體的溫度消失了，帶著用死都無法彌補的錯，帶著終其一生都無法清還的債，就這樣，走了。

醒來的時候，她看到郗賀擔憂的目光，微微笑了。

「好。我五分鐘後過來。」郗賀神色無異，聲音低沉。

謝遠藤依舊只是點頭，好半天說不出話。

從小到大，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哪怕缺少家庭的溫暖，哪怕渴望的愛情行走得風雨飄搖，她始終是克制地，認為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韓諾……爸對不起你……」韓天啟輕閉著眼晴，虛弱地說。

郗賀應聲抬頭，看見她站在那裡，額際的髮絲已然半濕。

善良的顏顏竟然和他說對不起，ｈttｐs://ｗｗｗ•heｔuｂｏｏk.com•ｃｏm韓諾不知道當他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心裏是什麼感覺。

自從知道家中的變故與韓家有關，她始終克制地不在他面前哭，然而此時，郗顏忍不住大哭起來，埋在心底深處的難過與痛楚，除了冰冷的雨水與濕鹹的淚水，無從沖刷。

「郗副局，張局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秘書小李從樓上下來，見郗賀與一位小姐面對面站著，微笑著傳達局長大人的指示。

印象中的郗賀溫文而雅，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此刻嚴肅的表情還是頭一次見。謝遠藤有些怔忡，平時的伶牙俐齒此記刻已變得笨拙，一時被噎得無語。

郗賀停下步子，目光深沉難測地看著她。他並不是表面上那麼溫和儒雅，可也不是故意，但說出來的話，偏偏語意深遠。

斂了斂神，恢復淡淡的表情，單手拿著資料，提步向不遠處的謝遠藤而去。

枯瘦的手垂在床側，有一滴悔悟的淚，輾轉在眼角。

心中悲涼，雙手捂著臉，轉身投入他懷裡，眼淚就掉了下來，滾燙的液體順著指縫滴落。

面對熟悉又陌生的他，謝遠藤控制不住哽咽，「不看別的，就看在他那麼愛著你妹妹，見他一面好不好？求你打電話給郗顏，他撐不了多久了……」

郗顏覺得滴入嘴裏的雨水真的很咸，很苦，很澀，讓人哽咽。任由冰冷的雨砸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很痛。

謝遠藤抬起頭，有些恍惚地看著窗外，眼淚終於流下來，忽然覺得無力又疲累。她用盡全力去追求幸福，為什麼始終站在食物鏈的末端，想著韓諾漸行漸遠的身影，她的堅強猝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