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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動了動，心如針刺般疼著。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所以……節哀吧。」主治醫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親道個別吧。」

他看著韓諾，又緩緩將渙散的目光望著門的方向，「爸想見郗顏……」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枯瘦的手，輕輕動了一下，奇迹般緩緩回握著他的手。

他恨過他，恨他犯下那樣不可饒恕的錯誤，恨他從不曾顧及到兒子的感受，傷害了無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顏的媽媽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著他的血，他還是與他有著血緣之親的家人，給予他生命的父親，他是真的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臉孔面對他。

韓諾驚愕，猛地抬起頭來。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絞痛著,那麼強烈,那麼清晰。

感覺當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悶悶地疼起來，極力平復情緒，翻看著通訊錄中的電話號碼。

真的，已經不行了嗎？他是要去贖罪了嗎？

夾在愛人與親人之間，韓諾痛不欲生。

「顏顏在嗎？」沉默了幾m.hetubook.com.com秒，他低啞著問。

韓天啟的笑容安詳而溫暖，似乎還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混濁的目光落在韓諾的臉上，過了好一會，他才費力地說，「韓諾……爸有一個請求……」

郗顏走了，母親走了，現在，就連父親也要走了……一時間，韓諾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麼。

一室的蒼白，一屋子的儀器，還有滿心的冰冷。

「小姐陪老先生散步去了，如果您有急事，請留下……」不等那邊的人說完，韓諾就徑自掛斷了電話，倚坐在走廓的椅子上出神。

韓天啟似是拼盡了渾身最後一絲力氣，緩緩睜開了眼晴。慈愛又充滿愧疚的看著眼前英俊的兒子，無力地緊了緊手。

謝遠藤的眼晴有些紅，像是剛剛哭過，站在他身側，咬咬唇，她輕聲安慰，「郗賀一定有辦法聯繫上她的，我現在就去局裡找他。」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恨不願意來看他，可有誰知道他是多麼怕進醫院。凄冷的蒼白在他m.hetubook.com.com的記憶里太過深刻，走廓盡頭微弱的燈光灑下淡淡的寒光，他覺得冷。

主治醫生看見韓諾來了，嘆息著搖了搖頭，「你父親一直在等你，我都擔心他撐不到你來，還好……」

謝遠藤偏過頭，難掩即將湧上來的淚意，想說什麼，但到底還是忍住了，抽回手，蕭索的背影消失在走廓的盡頭。

原以為三年前他的世界已被全盤掀翻，如今看來，那時還不是極限。

遲疑著打過去，通了。

「爸……」韓諾低聲喊他，細聽之下聲音有些顫抖。

逼退眼中的淚意，韓諾蹲在床邊，將父親的手抵在額頭，「爸，謝謝你！給了我生命，把我撫養成人……韓諾不孝……韓諾對不起你……」

「爸……」韓諾啞聲，眼底霎時濕潤。

到底要從他身邊帶走多少人才算結束，人生的變故到底要發生到幾時才算終結？

病房裡，回蕩著微弱的呼吸聲，清冷就這樣無情地灑落下來。

如今，已經到了終結的時候，他，是ｗwｗ•hｅｔubook•cｏm•ｃoｍ真的要走了。

窗外的天空，烏雲密布，幾聲悶雷滾過，傾盆大雨接著一瀉而下。

護士隨著醫生都退出了病房，謝遠藤靜靜站在他身後，眼中蓄滿了淚，輕輕握著他的手，卻無從安慰。

見他不吭聲，謝遠藤突然有想哭的感覺，就在她轉身的時候，韓諾拉住她的手，好一會他才低聲說，「不用了，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

韓天啟靜靜地躺著。

「爸……我是韓諾，我來看你。」握住父親枯瘦的手，韓諾的眼眶紅了，「你真的要走了嗎？你要到媽身邊去了是嗎？爸……對不起……對不起……」

有人說過，醫院是「生之門，死之獄」，一個生命從這裏降生，又從這裏死去……對他而言，那死獄之門已經是第三次向他敞開，先是郗顏的媽媽，然後是他的母親，現在又是他的父親。

這一天到底是來了，或早或晚，終是逃避不了。

韓諾抿緊唇，仰頭閉上眼。

「你好，請問郗副局在嗎？」謝遠藤的聲音自走廓盡頭傳和圖書來，「在開會啊……哦，好的，那我一個小時之後再打過來……」

三年前入獄的時候他就病著，醫院偶爾會打電話給他，可他從未來探視過他，只有謝遠藤來看他，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告訴他父親的近況。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沒有好，他知道，父親一直想見他，卻始終沒有開口。

韓天啟的聲音低沉含混，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堅持。韓諾僵化，似是在心底無聲地掙扎著，好半晌才聽他艱難地說，「好。」

醫院走廓里迴響著他踱步的腳步聲，按下那幾個數字，電話那端依舊是冷冰冰的回應，「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無論他做錯了什麼，他都快要走了，他還有什麼不能面對和原諒？他可以，可以的，那是他父親，他是他兒子，是連死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父親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毫無生氣，毫無知覺。身上插滿了維持他生命最後一縷氣息的儀器，他看到隱約有血跡滲出來……

從此以後，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他站起和_圖_書身，顫抖著推開病房的門。

父親老了，頭髮白了，皺紋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卻依然是他的父親，生他養他的親生父親。

韓諾木然地坐在醫院的走廓里,耳邊清楚地聽到熟悉的心臟監視器的聲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門正向他敞開。

是天意嗎？是懲罰他的過錯嗎？撐了三年，挨了三年，可是今天，彷彿這一切，已經到了終點。

「你好，請問哪位？」一個陌生卻又禮貌的聲音。

即便他所做的錯事已經無法彌補，可他現在只不過是個垂死之人，面對他最後的心愿，韓諾無法拒絕。

身體的力氣在瞬間被抽空，倚在門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氣。

「爸……你說……」始終握著父親的手，他低聲說。

「爸……對不起……」一句埋在心底的原諒終於能在他面前坦然地道出，韓諾握緊父親的手，深怕唯一的親人就此離開他。

父親的眼底已不復清明，卻依然努力地牽起一抹淺淡的微笑，「韓諾……」

掙開謝遠藤的手，韓諾一步一步挪到父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