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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語諾領著圖圖下樓時就見原本已經出門的馮晉庭神色清淡地坐在沙發上，「怎麼回來了，忘了東西嗎？」顯然先前馮晉庭已經出門。

馮晉庭在兒子面前蹲下來，給小傢伙整理原本就很平整的衣領：「爸爸答應圖圖，只要有時間就去接你，好不好？」

下一秒，蕭語珩清晰地感覺到頸間溫熱的濕濡一點點地暈開，慢慢地蔓延在她的皮膚上，心酸地回抱住馮晉驍的腰，她哽咽：「如果我確認懷孕就告訴你，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隱瞞，分手，退學，是我不對，對不起。現在，任性夠了，成熟了，這一頁該翻過去了。好嗎？」

馮晉驍狠狠閉了下眼睛，緊握成拳的雙手召示著他強自壓抑地憤怒，「你的僥倖心裏未免存得太過了，誰給你的信心讓你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葉語諾，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她有多重視這份姐妹之情，你怎麼下得了手？」

他的聲音有些啞，蕭語珩捨不得多說一個加劇他難過的字眼，她在他的臂彎里轉過身來，用胳膊摟住他脖子：「我的身體恢復的很好，你別擔心。」隨即又露出一個安撫溫存的笑：「而且，只要是你摟著我睡，我都不會作夢。」

前者未予理會，至於後者，馮晉驍聽見了，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跳了幾下，終是沒有回應。繞到副駕，他看著葉語諾：「說幾句話，不耽誤你太多時間。」

話至此，馮晉驍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臉色暗沉得可怕：「你已經得到一切你所想要的，卻為什麼還要去傷害你的妹妹？你告訴我，你怎麼能狠下心，啊？而我，竟然成了你的幫凶，和你聯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蕭語珩說不相信葉語諾是故意的，可她的反應哪裡像不故意？

那晚的最後，馮晉驍站在書房的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盡了，眼底的疼痛充斥了整個房間。蕭語珩在卧室等了他很久，終於忍和-圖-書不住過去，看著他強自壓抑的背影，覺得很心疼，走上前伸手抱住他，把臉輕輕地貼在他寬厚的背上：「你要相信，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難過。」

這一晚馮晉驍徹夜未眠。等蕭語珩枕著他的胳膊疲憊的睡去，他的眼睛透過窗帘縫隙投射進來的月光灼灼地盯著蕭語珩的眉眼，那種專註，如同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

馮晉驍深呼吸，指指葉語諾：「她做了什麼你是不是都知道，啊？是不是？」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馮晉驍說好。

把小米粥和蒸包推過去，她問：「我今晚不在家，你喝那麼精神想幹嗎？」

蕭語珩太清楚現在任何勸解的話都緩解不了他的難過，只能給他時間平復，也或許她自己更需要時間。馮晉驍很想說一句對不起，又覺得這句道歉是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話。他用力抱了抱她，分開彼此，眸色深深地看她：「謝謝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然後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既沒答應說不動葉語諾也沒反駁什麼。

馮晉驍默了一瞬，起身：「我去。」

馮晉驍的目光幽黑的怕人,蕭語珩蒼白著臉,被他散發出來的氣勢所威懾,卻固執地再次抓住他的手：「從我記事開始,家庭的溫暖，家人的疼愛，都是滿滿的。即便爸爸媽媽分開，我也沒有缺失父愛，就算和姐姐不再親近,我還有哥哥。相比之下,她沒我運氣好,所以我願意忽視她的厭惡和妒恨，畢竟，從我學會說話就叫她姐姐。」

馮晉庭低頭看她，嗓音沉緩：「去吧。」然後俯身輕吻她側臉。

馮晉驍心疼到難以成言，惟有手臂圈緊的動作在向蕭語珩傳遞一個信息：他有多難過，多自責。

他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的臂彎是令她覺得最溫暖、安全的港灣。

葉語諾覺察出丈夫有心事，可她其實也習慣了，畢竟馮晉庭身居高位，需要他考慮的和*圖*書問題實在太多，也就沒多說什麼，「那我走了。」打算晚上有機會再問。

早餐很豐盛，差不多集中了所有蕭語珩愛吃的。看著滿滿一桌子吃食，她忍不住笑：「這是想把我吃成胖子嗎？網上都說女人體重達到三位數就沒前途了。」邊說邊接過馮晉驍遞過來的牛姐喝了一大口，然後食指大動地吃起來。

準時到達機場，趁馮晉驍傾身過來給她解安全帶的機會，蕭語珩抱住了他，「馮晉驍，你答應我。」

馮晉庭看著她緊張的臉色，微微地笑：「最近太忙，好幾天沒看著老爺子了，我等他散步回來說幾話再走。」不給妻子說話的機會，他轉過臉哄兒子：「在幼兒園乖乖的，好好和小夥伴玩，爸爸晚上去接你。」

「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為了能像從沒受過傷一樣愛你，為了爸爸欣慰于有姐夫那麼好的女婿，也為了爺爺和姐夫待我的好，忘掉從前。可這幾年，我總在做相同的夢，夢裡只有你的背影和嬰兒的哭聲，這像是一個結，讓我始終耿耿於懷。所以每次和你回家看見她，我就控制不住情緒和你鬧，和你冷戰。就連今天我說出來，或許潛意識裡也希望你做點什麼，那至少證明，你在乎我。但一想到會因為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打破現有的平靜，我又狠不下心。說到底，有錯的人，不止她一個。」

「晉驍！」伴隨著一聲厲喝，馮晉庭疾步而來，把葉語諾攔在身後，他對馮晉驍說：「有什麼話回去說。」

確認距離足夠司機什麼都聽不見，馮晉驍停下來，回身盯著葉語諾驚怕的臉色，他質問：「昨晚是你讓圖圖打電話的。你是想提醒蕭三年前的這一天我為了你棄她而去，還是在暗示她你兒子出生的同時，她，」最後幾個字被他咬的極重：「我們卻失去了孩子？！」

葉語諾被他血紅的眼睛逼視得後退，然而，否認的話卻一句說不出口。

深夜和_圖_書，外面靜得只聽得到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房間里，懷中的蕭語珩輕輕地動一動，馮晉驍就力道適中地輕拍幾下她的背；蕭語珩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無意識地往他胸口蹭，他就湊過去，親親她額頭；蕭語珩睡得不安份，沒一會又把光裸的腿搭到他身上。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馮晉驍調整自己的睡姿，使蕭語珩在他懷中躺得更舒適也更密合他。

馮晉驍打斷他，聲音有如金石：「找你打架，辦公室方便嗎？」

這些話其實沒有真正說服馮晉驍，對他而言，他心裏惟一的念頭就是，他的女人因為他受到了傷害，而他的孩子，沒有了。可是，面對蕭語珩懇求的目光，他無法堅持下去，半晌，只說：「你先睡，我到書房呆會。」

圖圖伸手抱住馮晉庭的腿，仰著小臉問：「那爸爸什麼時候才能不忙？」

圖圖咯咯笑。

蕭語珩看著他，伸手溫柔地撫摸他抽跳的額角，「你知道為什麼我到現在還願意叫她一聲姐嗎？因為爸爸告訴我，她從小珍藏的筆記本里夾著一張我和媽媽的照片，她嫁給姐夫后，那是她從家裡帶走的惟一的東西。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什麼，我不希望和我有關。不是我有多善良，這是我的自私：無論如何，我不想背負她的終身幸福，那種壓力，我承受不起。況且我也不相信，她是在知道我懷孕的情況下故意推我的，她再怨恨我，也不至於。」

蕭語珩的睡意淡了幾分，伸手握住摟在她腰間的大手：「喝水。」

葉語諾發覺他的刻意迴避，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老公——」

馮晉驍的黑眼睛里浮現絲縷暖意，抬手捏捏她的臉：「快去洗漱。」

凌晨時分，蕭語珩忽然醒了，才有了起身的動作肩膀就被按住了，黑暗中馮晉驍的聲音近在耳畔：「去哪兒？」語氣中的驚懼，像是怕她隨時都會悄悄溜走一樣。

葉語諾倏地抬頭，臉色霎時變得和圖書蒼白如紙。

可他控制不了心底強烈到隨時都可能暴發的痛感，尤其想到她獨自承受這一切竟有三年。馮晉驍掐熄了煙合上眼，須臾后睜開，展手把蕭語珩摟到胸前，下巴搭在她肩窩，側臉相貼，心臟相疊：「是不是，很疼？」透過面前的玻璃，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著她。

當他喝完第二杯時，被蕭語珩攔住。

馮晉庭把兒子抱到懷裡，吩咐司機：「先送他們娘倆兒，再回來接我。」

馮晉驍的聲線密實，冷酷，葉語諾有那麼一瞬想要拒絕，卻不得不在他的視線壓力下推開車門下來。司機見兩人一前一後走向花壇，一面安撫不明所以的圖圖，一面把手機拿出來拔馮晉庭的號碼。

圖圖小嘴一撇，有點不滿的樣子：「爸爸才沒有時間呢。」

馮晉驍覺得心口疼得讓自己直不起腰，他甚至沒有勇氣多看一眼蕭語珩此時的表情，把她緊緊擁住，臉埋在她頸窩，許久：「你不原諒我，應該。」

面對他的質問，馮晉庭沒有否認。

馮晉驍回答：「我知道。」

回去的路上，馮晉驍給馮晉庭打電話，問他：「在家嗎？我二十分鐘到。」

翌日晨曦，蕭語珩被馮晉驍叫醒。清早微明的房間，暖暖的陽光印在男人的臉上，他眼下疲憊的陰影清晰可見。蕭語珩就著他的手依偎過去，親親他下巴：「早安，晉驍哥哥。」

在大院門口看見馮晉驍的車迎面駛過來，葉語諾沒來由地心一慌，就在她沒來得及把馮晉庭早上的反常和馮晉驍的到來聯繫起來時，大切已經停了下來。馮晉庭的司機當然認得馮晉驍，見他下車走過來，他立即降下車窗：「馮隊。」後座的圖圖高興地喊著：「小叔。」

圖圖呲牙笑，摟著爸爸的脖子蹭啊蹭的。馮晉庭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才把他的小手遞給葉語諾：「讓媽媽送你去幼兒園。」

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滿足樣子，馮晉驍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自從和-圖-書相識，他只要稍稍對她好一點點，她就很開心，六年如一日。在蕭語珩抬頭前馮晉驍錯開目光，藉助喝咖啡的動作掩飾來不及平復的情緒。

「什麼事這麼急？」馮晉驍從沒在早上回去過，那邊的馮晉驍看了下時間，建議：「我上午有個會，要不然你直接過去辦公室——」

葉語諾嘴角上揚，牽起兒子的手：「和爸爸說再見。」

馮晉驍揉她頭髮：「別鬧，快吃。」為了哄她，只好把粥碗端過來，同時不忘把她嘴角喝牛姐留下的兩撇小鬍子以指腹擦去。

過了一會，蕭語珩提醒他：「我明天早班，你別忘了。」

再躺下時蕭語珩背對著他，低聲軟語：「馮晉驍，你睡會兒。」

「要是我能未卜先知算到認識你會是今天的結果，七年前你獻血過量暈倒，我絕不會送你去醫院！葉語諾，我說過你不必對我存有任何希望，我也不是因為誤會你和顧南亭的關係才拒絕交往。而是初識那天在醫院，我無意中聽到你在電話里說，你需要的是有權有地位的靠山，不是談情說愛的戀人。讓我在相識的最初就打消了考慮你的念頭。之所以沒把話挑明，是為了給你留面子。後來，大哥車禍入院，你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現，不眠不休地守在病床前半個月，我以為你是出於真心，畢竟大哥哪裡都不輸給任何人。可是——」

圖圖顛顛地跑過去，抱住馮晉庭的大腿，要爸爸抱。

忙碌令他忽略了妻兒是不容質疑的。馮晉庭聞言笑容苦澀了幾分，英俊的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葉語諾就把圖圖接過來放在地上：「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么，爸爸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你要聽話，不能讓爸爸更忙了。」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馮晉驍痛苦地聚攏眉心，抬手揉著太陽穴原地轉了一個圈，確認司機已經把圖圖載走，他轉過身力道狠猛地揮出一拳，直直砸向馮晉庭：「你兒子的生日是我孩子的忌日，你他媽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