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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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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列為諸侯 第1002章 跖之徒

第四卷 列為諸侯

第1002章 跖之徒

再然後,自然是父子仗劍,暢遊五湖四海了。
有風從桃林上方吹過,拂動枝繁葉茂的桃樹,朵朵盛開的桃花搖拽著,脫離了枝頭。一時間谷中頓時飄滿了粉紅色的花瓣,其中一片落到了柳下跖的手背上、胸膛上,遮住了他身上的血跡……
如同時空輪迴一般,更多的人顫聲回應。
「跖之徒!」
傳說上古之時,來自東夷的巨人夸父逐日途經此地,因為口渴,他便俯下身子喝乾了河渭之水,卻仍不解渴,他便想渡河去HB飲大陸澤之水,然而卻渴死在這一帶,夸父的屍體倒下后化作了一道山,便是崤山,而他所棄的桃木手杖掉在函谷關以西,就是桃林。
十多年前,諸侯奢靡無道,各地天災連綿,餓孚遍地,活不下去的魯、衛、宋百姓流竄進入山林沼澤,為了躲避諸侯卿大夫追捕惶惶不可終日。是盜跖的出現將他們擰成了一股繩,他們跟隨自號「將軍」的盜跖與諸侯、大夫為敵,縱橫大野澤多年。之後又一同戰敗被俘,一同被趙氏收編。
柳下跖苦笑著,這是他昔日剪徑的手段啊,果然是從良已久,手藝生疏了么?但很快,他便不再關心這件事。
「上卿多半會給我一個虛職的高位,外加一個看上去很大的封邑,然後打發我去養老吧。」盜跖不以為然,他心裏很清楚,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勞,戰後趙上卿肯定會卸下自己的軍權。
但縱使如此,在城下火力的掩護下,蓄力已久的趙軍很快就登上了城頭,失去城牆掩護的守城秦卒只能忘死拼殺。弓箭沒了,他們還有戈矛,戈矛殘了,他們還有手腳,利用擂木、滾石等守城器具給趙軍攻城步卒重擊。所有人都清楚,只有將敵人趕下去,他們才有機會守住這處咽喉鎖鑰。
他知道,自己是再也回不到波濤浩淼的大野澤了!
不過趙軍的氣氛倒很輕鬆,苦戰m•hetubook.com•com之後人人精神都有些鬆懈,他們這一次遠征可以說戰無不勝,戰後論功行賞必定人人都有份,於是便有盜跖的親信在身後美滋滋地說道:
秦軍臉上青筋浮現,高喊著口號迸發出驚人的氣力,這架雲梯終究被他們推倒,上面的趙卒來不及躲閃,一連串地從上面掉落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引起下面的一陣慌亂……
以他多年的剪徑搶劫經驗,盜跖料定,這支敵軍大概是去支援函谷關的秦人,數量不超過一千!
隨即盜跖也身披鎧甲加入了戰鬥,幾步便沿著雲梯登上城牆,他身後歡呼連連,搶錢搶糧搶女人,這就是群盜們最為興奮的事情,十年的軍紀也比不上這口號的刺|激。兵卒們追隨著盜跖的旗幟,悍不畏死的衝上被血肉鋪滿的城牆。
他仰頭看到天空很藍,像是大野澤最清澈的時節。
因為桃林險峻,若山谷上有一支敵軍設伏,他們說不準就會重演秦軍崤之戰的慘敗……
但也有遺憾。
他第一次發現,陽光是如此的炫目刺眼,那是湖水帶起的波光粼粼么?
盜跖之名,終於桃林!
趙卒沒有氣餒,他們前赴後繼,猶如飛蛾撲火,慘痛的損失,橫流的鮮血反而激起了這些魯地青壯的回憶,彷彿回到了當年跟隨盜跖起兵的日子……
如此想著,盜跖心裏不免寬慰了幾分,一夾馬肚,便朝前面走去,同時大喊對士卒們道:「吾知道二三子腹中飢餓,可再忍一忍,等出了桃林山谷再埋鍋造飯不遲……」
誰料話語剛末,巨大的號角聲卻從山谷上方響起……
桃林的確有許多桃樹,時值四月,正是桃花最為璀璨的時刻,在白日成昏的幽谷之中,卻點綴著燦爛的鮮花,近萬浴血的大軍穿行在谷底,美麗里也帶著一絲詭異。
「襲汝陽,****地,戰洛水,敗游速,屠和*圖*書鄭俘,解韓圍,破函谷,軍將之功,戰後當受重賞了!」
在晉國未定,趙氏未將精力轉移到整合魯地的時候,趙無恤可能還需要這支軍隊的戰力。可等中原塵埃落定后,指不定就要將這柄良弓藏起來了,不僅是盜跖要引退,連這支屢建奇功的軍隊也會被拆散,以免他們功高而傲,鬧出一些危及趙氏的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至於借口,或是平息洛水殺俘一事的影響,或是關心盜跖的身體,可真實的原因,大盜看得很清楚。
這次遠征盜跖是極其賣命的,甚至不惜讓手下死傷慘重,他是為了什麼呢?還不是為了讓這支軍隊能證明自己的價值,趙氏重老兵,經歷此戰後,這一軍中幾乎人人都有軍功,好歹在被拆散后,或分到一大片田地、房宅、奴隸,或留在軍中,當上伍長、什長、卒長之類。
幾名秦卒用力推動長鉤,雲梯頓時劇烈晃動起來,雲梯上的趙卒大駭,加速往城牆上衝去,城下的人也想靠雲梯下面的底座穩往長長的梯身,一時間城上城下,雙方用盡全力爭奪著這架雲梯。
「待入秦后,穴室樞戶,驅其牛馬,取其妻女……」
是夜,經過半月攻防,連日連夜的激戰後,函谷關陷落於趙軍之手……
「敵襲!」
他們不再膽怯不再退讓,而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打法,哪怕是以二換一,以三換一,他們也能取得最終勝利!一時間城頭慘叫不休,秦軍節節敗退。
「跖之徒,從卒九千,凌暴諸侯,橫行天下!」
趙軍無論是武卒、郡兵,或者說獨立的代郡、上郡騎兵,都牢牢掌握在趙無恤手裡,魯國那邊也不例外,冉求、虎會分掌兵權,唯一的特例,就是盜跖手下這支由群盜、流民整編而成的軍隊了,換了一個將領,大概就指揮不動他們了。
……
函谷關的城牆並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長,半里不到的狹窄谷口橫亘著數丈高牆,所以趙軍沒法一次性投放太多兵卒,而城牆又用石頭壘成,堅固無比,非少梁砲無法摧毀。秦軍只需要在這裏布置一千人的隊伍,分作兩排前後協作即可,能以二敵百,這便是所謂的「百二雄關」。
他彷彿又回到了隻身逃離曲阜的深夜,前方層層阻礙,他卻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留下一地屍骸和三桓的震驚,拂衣而去。
沒錯,雖然戰損比高達五分之一,但盜跖依然要率領他們速速西去,他們的最終目標是風陵渡南岸。
於是趙軍的隊伍拉成了一條長蛇,沿著蜿蜒的小道緩緩前行,預計走到下一處地勢較為開闊的城邑瑕邑,得花一天一夜時間。
然而一支箭矢從不遠處的樹林里射來,以刁鑽的角度射入了柳下跖的胸口,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那支箭的羽端,隨後便眼前一黑,從馬鞍上滾落下來……
這與他們最初被收編時只求活,只求一片容身之地的初衷,漸行漸遠了啊。
時間忽然變得很慢很慢,慢到讓柳下跖窒息,然後又突然變快,快到他目不暇接。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盜跖當時便說:「君若能辦到,我對你稽首稱臣又有何不可?」
箭矢、滾木、飛石從山谷頂端落下,一些趙卒躲避不及,頓時頭破血流,隨著一塊巨石轟隆隆滾落下來,拉成一字長蛇陣的大軍也被一截為二!
若是放在十多年前,盜跖肯定要憤憤不平,索性帶著這些人西入秦國,去秦嶺里繼續佔山為王也說不定,可現在嘛……
……
「此關自此為趙氏所有矣!」
但趙軍的雲梯有數十架,幾乎鋪滿了整個城牆,被推開一架,再搭上一架,雖然臨時打造質量不太好,但這卻是趙軍走向勝利的階梯。
休整一日後,盜跖留下傷兵和一千兵卒守備此地,其餘八九https://m.hetubook.com.com千人再度啟行,開始向西開拔。離開函谷關后,還需要走三十里「桃林道」,也就是函谷的西段,才能離開這處險要的谷地。
他撫了撫鬢角的白髮,和十多年前不同,盜跖現在年近五旬,兒子也到行冠年紀了,雖然他覺得自己還能領軍,還能打,但一路走下來,不僅手上沾滿血腥,連手下的老兄弟也越打越少……
不知不覺十年過去了,他們也歷經了數次大戰,沒有死在孟諸,沒有死在凡、共,沒有死在汶水,沒有死在洛北,卻死在了這座函谷關。看著親如手足的袍澤永遠倒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城上城下的趙卒眼中充滿不甘,不由放聲怒吼:
但他還是努力伸出手,想要再觸碰一次波光雲影……
桃林地區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崎嶇在河岸高崖間,車不分軌,馬不並鞍,趙軍通過還須攀抓草根石棱,這才可免於墜落下去。
他看到白雲朵朵,在風中緩緩挪動,像是在湖面上暢遊的白鵝。
一時間抱怨聲、噓聲一片,將軍待兵卒如弟,兵卒亦視將軍如長兄,軍中的嬉笑怒罵實屬常事。
秦卒戈矛突刺,帶起一溜血水,血霧飛揚,一個剛剛從城頭露出腦袋的敵軍被長戈啄破腦袋,他的身體離開了雲梯,垂直往城下摔去。下面的趙軍士兵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往城牆上攀爬,然而就在這時,城頭伸出守御用的木鉤,抵住雲梯……
手徒然垂落下來……
「終日射弋,今日卻被小雀啄了眼……」
盜跖騎著馬走在隊伍的中段,不時抬起專屬於他的「千里鏡」觀察周圍情形。
這才是真正的凌暴諸侯,橫行天下啊!之前算什麼?
「跖之徒,聽我號令,拔此城邑!」
「等這場仗打完了,士卒們鑄劍為犁,過安生日子,而我就此遠離疆場,第一件事就是要請上卿把大野澤里的東山島封給我,在上面教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打漁駕船…和-圖-書…」
待盜跖再度張開眼時,他已經仰面躺在兵卒們的懷裡,人人眼睛血紅,淚流滿面,而戰鬥已經告一段落,伏兵盡數被殲。
近處,兵卒們還在搜尋殘敵,為了攻破此關,他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千趙卒丟掉了性命,兩千餘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傷,無法繼續前進。
「保護軍將!」嘶喊聲在他耳邊回蕩,紛亂的腳步,破空而去的箭矢,他的「跖之徒」們憤怒的怒吼……
功成名就,此生……足矣……
四月中旬,在楚軍突然從陸渾撤軍后不久,函谷關城頭,盜跖一頭亂髮迎風飄揚,他傲然獨立,肆意地站在城垛上眺望四方。
這個諾言不幸成真了,盜亦有道,他自然要信守承諾。這之後十年,他大半時間都在為趙氏賣命的征途中,百里馳援,千里奔襲,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年之後,柳下跖不再是區區湖沼小盜,而是能把「諸侯名將」打得抱頭鼠竄,威震中原的盜帥!讓鄭國小兒聞其名兒止啼的殺神!
「勿慌!敵軍伏兵不多!」從遇襲的那一刻起,盜跖便冷靜了下來,敏銳地發現這次伏擊並不劇烈,敵人也是僅在山頂大呼恐嚇,未敢突然殺出進攻趙軍。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這個熟悉的口號激發了趙軍士卒的血性。越來越多的趙兵開始加入呼號的隊伍,發泄他們心中的悲憤,盜跖一時間也熱淚盈眶,不由放聲大喊道:
他彷彿回到與趙無恤初見坐談之時,幾杯酒下肚,眼花耳熱,意氣霓生,他聽趙無恤大談要如何掀翻三桓的統治,如何在魯國再造一個秩序,一個窮苦庶民也能擁有自己的耕地的新魯國。
他彷彿回到大野澤畔,統領九千群盜,高喊著「凌暴諸侯,橫行天下」的口號,在湖中小島做他的島主,發誓要為這些沒處去的苦兄弟搏一個未來,爭一片田地。
「衝上谷頂,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他拔出劍,指著谷頂指揮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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