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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與他太過親近，不然後悔的是你。」

見他慢慢走近，並沒有多看她第二眼，她稍稍放心，豎著耳朵傾聽。

沒想到這廝記憶力這麼好，觀察這麼縝密，連宋熹身側的侍女都有注意，墨九心裏發毛，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只愕然的看著他，一步步後退，裝出一副驚恐的樣子。反正這宋驁風流成性，若旁人見到這情形，也只會以為他在調戲侍女，她若跑掉了，東寂也可以幫她收拾殘局。

回頭瞥一眼彭欣，墨九稍稍繞一點道，從亭子側面過去。

與墨九猜得沒差，她還沒有重新坐下去，便聽見尚雅帶了一絲笑意的刁難。

是沒有找情郎？還是斯人心已變？

「是不錯，風輕雲高，美男環繞，適合你。」

又一聲溫情脈脈的「阿九」，似夢重現，讓墨九身上麻酥酥的很是受用，雞皮疙瘩紛紛收緊，不太自在的別開臉，「都讓侍衛來望風了，蕭六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與我說？」

「憑什麼？」宋驁傲氣的嘴唇，有一絲冷笑。

墨九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體驗，也慢慢就參悟出一些往常不會去思考的問題——會什麼很多人都會嚮往至高無上的權力，上了一層台階，還想再上一層台階，非權力巔峰便再也停不下來。

這話聽得墨九心火上來了。

墨九的眼睫慢慢往下沉，目光全是疑惑，「蕭六郎，你……」她欲言又止，往四下看了看，看四周都沒有人，又慢慢轉過頭，盯住他不放。

院中除了她自己，並無他人，墨九不知她在看什麼。

「你認出了我，不會拆我台吧？」

「王八蛋！」墨九心底默默罵了一句這個混世魔王，雖然好奇死了彭欣有什麼話要單獨與他說，可人家把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她想死皮厚臉地待著，也沒那麼大的臉。

墨九嚮往逍遙自在的日子，對自由的渴望很大，她不喜歡受任何人束縛，但蕭乾的存在，讓她越來越不像自己。昨夜的夢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因為她與蕭乾的中間確實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灰溜溜地出了園子，她繼續回到東寂的身邊做「女站神」，靜默不語。東寂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問，從他眉目間淡淡的笑意來看，他的情緒似乎不錯，墨九也報以一笑，與他對視著，那種舒服和熨帖的感覺又上了心。

權力雖好，可也令人生畏啊！

默默想著，走在去茅廁的路上，她閑閑地觀察著風景，同時也在看臨雲山莊的庭院布置。她發現這裏的假山亭台都遵循著八卦方位，很有些意思。

蕭乾望著她那張陌生的臉，想著面具下俏麗的容貌，眉心微微一皺，保持著冷靜與淡然，「墨妄給我備有休息處，過去說會話吧？」

心裏微微一緊，墨九有些不敢面對他了。

也幾乎可以確定，那是雲雨蠱的感應。

「噯，小丫頭！」她的腳步聲，沒有逃過宋驁的耳朵。

她狐疑地想著，嘴裏「啊……唔……」不停。

短短一日，這廝是經歷了什麼？

她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

「不會。」他說得認真，見她舒了氣，又笑道：「只要你求我。」

這句話真是太直接了，直接得墨九連反駁的力氣都沒了。

就在剛才，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恍若想起，上一次她受傷，蕭六郎說他可以感受。

昨晚的夢似乎不是那麼簡單，雲雨蠱的成長加快了？

權力的巔峰，真的可以將一個人的成就感和人生爽點推到極致。

「墨家大會正式開始。」

看他沒有吵架的意思，墨九輕咳一聲，也發現自己有點沖，不太符合「身份」，趕緊站直了身子，理順了衣裳，又朝他福身，「蕭使君若無其他話要說，那奴婢便先去方便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東寂還等著我哩。」

背後，蕭乾突地輕喚，「墨九。」

這句話太嗆人，蕭乾蹙緊眉頭，卻沒有吭聲。

她很想扒開他的風氅，看看他腹上可有那一道刀疤。

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她皺了皺眉頭，有些惱火，想回頭問問他怎樣了。

「民女要說的話，小王爺會感興趣。」彭欣不惱，只冷聲回答。

她略略眉頭，小聲輕喚，「殿下……」

走了幾過幾十步，那一個臘梅遍種的庭院中，便出現了一個亭子。亭子里，一個在風中輕擺的衣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個園子里，可供人更衣方便和圖書，也可供人離開廣場上的喧鬧小憩片刻，是誰在那裡呢？

「讓鴛鴦跟著你？」宋熹似有猶豫，「今日臨雲山莊龍蛇混雜……」

想起天隱山上偷聽到的那些話，她脊背暗自生寒。

不如趁著現在，彼此保留一點距離，看清自己的心更好。

目光一閃，蕭乾唇角牽開，笑了，「你是要逼我揭了你那層皮嗎？」

蕭乾抿了抿唇角，似是不喜她刻意的疏遠，語氣也沉了下來，「你不顧我告誡，去了菊花台，明知我不喜你趟這渾水，還扮成這樣跑到墨家大會。墨九，你這肆意妄為的毛病，就不需要解釋一二？」

宋驁有些奇怪，挑高了眉梢，「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離開了蕭乾的視線範圍，她的情緒便低落下來。

看他不多解，她指著自己的嘴巴，歉意地福身告饒，又指了指前方不遠的茅廁，尷尬一笑，「唔，唔。」

墨九依舊不敢出聲，只裝聾作啞，「嗚嗚」著指自己的嘴。

「就這樣確定新鉅子，未免太過草率？」

她眉心的硃砂痣對著他，紅若滴血。

「不必了。雖龍蛇混雜，可能夠進得來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還有墨家弟子清理過的。再有，我是你的侍女，誰還能亂來不成？」墨九謝絕了他的好意，不等他再回答，便躬著身子，退著慢慢從高台後方預留的台階下去了。

墨九心裏並沒有面上那麼平靜。

在高台上時，她只遠遠注視了他一眼。這時距離近了，她終於有機會仔細打量他。黑色狐皮的風氅披在他堅毅挺拔的身上，一頂風帽遮了他的頭，蒼白的面色，眼周隱隱的青色，讓他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若非天生冷艷俊美，這氣色直接拉到醫館都不冤。

若有一天蠱毒解去，他或者她，發現愛錯了人，豈不荒唐？

這時，耳朵卻突地灌入一聲不冷不熱的聲音。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為我解毒？」

他俊逸的容色，一如往昔，傾國傾城。

宋驁輕嗤一聲，慢慢站起來，從亭子里往她的方向走來，每邁一步，俱是皇子的威壓，聲音也清亮好聽，「先前看你在皇兄身側，不是有說有笑嗎？怎麼在小爺這裏，就變成啞巴了？」

目光一凜，她逼視著他：「你怎會曉得我戴了面具，除此，你還知道些什麼？」

這麼思考著，她從茅廁轉了一圈出來，就看見在園子里抱著貓發獃的彭欣。

一個清涼得似乎不帶人間煙火味兒的聲音，揪緊了墨九的心臟。

毛孔里霎時布滿一層汗意，她怔忡了。

蕭乾慢慢道：「你希望我知曉什麼，不知曉什麼？」

再說，他總是欺負她，她氣他一氣也是好的。

墨九下意識拿眼風瞟一眼蕭乾的方向，見他並沒有注意暈頭，又走向東寂的身側，小聲耳語道：「這個……我可以請一會假嗎？我想方便一下，有些站不住了，怕在這裏磨皮擦癢的，丟了太子殿下的人。」

墨九悻悻耷拉著眸子，怪怪地瞅著面前的蕭六郎。

「你……」

她似惱似嗔的模樣兒，小妖精似的，靈動又勾人。

他少了邪魅，添了清涼，也多了几絲病態。

她很怕麻煩，有點小自私，若情事都像彭欣這般，她寧願不要也罷。

蕭乾揉了下太陽穴，一張蒼白的面孔，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半絲瑕疵都無，可偏生那眸下的烏青之色，為他的樣子帶來數不出的陰鬱，「我在想，你的醉紅顏，似是不想痊癒了？」

他靜靜看她的表演，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帶著說不出的強勢與威儀，直到站到她的面前，他方才慢慢脫下頭上的風帽，將墨色的束冠顯露在她的面前，一頭黑髮綰得很整齊，無一絲凌亂。這個人不管走在哪裡，不管有沒有生病，都很注意形象，一絲不苟，這讓墨九稍稍稍稍汗顏……還有一絲衝動。

那一瞬，她明顯感覺到了心裏的難受。

可那個權力的巔峰，是蕭六郎要的嗎？

任由她翩翩離去，他未再吭半句。

縱慾過度說出品，不免就讓她想到那個太過真切的夢。

這位皇子習慣了高高在上，受萬人擁戴，冷不下被一個婦人質問，心下自然不喜，那抬高的眉桃，微微凝重的表情，還有滿臉的疑惑之色，不似作假。

可這沉重的一小步，卻讓靜謐的廣場，瞬間有了壓力。下面廣場上的人仰望著他上高台，目光看和*圖*書向他那一雙綉了祥雲的黑色長皂靴，黑色長風氅，突有一種黑色烏雲壓頂的錯覺。

可思考一下，她還是決定忽略情緒，繼續往前走。

下意識轉頭，她循聲望去，茂密幽香的臘梅樹下，站著一個黑袍飄飄的男人。

蕭乾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你總得幫我緩了心頭這氣。」

墨九心底暗嘆，覺得情感一事確實惱人。

但她先前那席話並不是為了賭氣隨口而說，確是心中所想。

蕭乾雲淡風輕地走到宋熹案桌之前，抬袖拱手，微微欠身，「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這個時代的開明程度遠遠不如後世，女性地位低下，嫂嫂與小叔子，單是這兩個稱呼，就足可以將一切情愫與曖昧扼殺在搖籃里。更何況，這份情愫，她與蕭六郎誰也不敢保證，是不是來自雲雨蠱的誘惑。

她問得很認真，很生氣，蕭乾卻一本正經，「求我。」

她斂目垂手，不敢去看蕭乾。

蕭六郎不讓她參加墨家大會，如今她厚著臉皮來了，想來拆台的事他應當不會，墨九稍稍放了心，又消化了一下夢給她帶來的曖昧與漣漪，做賊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看，「下回再求吧，這大白天光的，你的身份與我侍女的太不搭調。人家看見蕭使君熱情地與我敘話，很容易生出誤會。」

墨九的表情很是自在：「是啊，我愛慕他。」

她打消了心底怪怪的念頭。

蕭乾眉心緊緊斂起，看著她不曾回頭的背影，捂了捂氣血翻騰的胸膛，緊抿住嘴巴，沒有說話，手卻一晃，撐住了邊上臘梅樹下的高高花台。

蕭乾盯著她的背影，目光危險一眯，「阿九要去哪裡？」

他在誘惑他？

一句話點中蕭乾的死穴。

這時，墨家乾門長老出來了，清了清嗓子，向在座的人執了禮，便說了長長的一段客套話。翻譯過來大意就是，諸位牛逼哄哄的大人物們，感謝光臨墨家大會，讓臨雲山莊蓬蓽生輝，讓墨家無比榮幸。這是一個墨家新鉅子產生的大會，也是墨家子弟的交流的平台，在套詞里，他特地感謝了許多人，譬如宋熹、宋驁、蕭乾、謝忱等等，末了終於步入正題。

「哦，我呀？我看今兒天氣不錯，出來晒晒太陽。」她順口說，腦子混亂。

蕭六郎對他的醉紅顏一向有信心，她戴著這個人皮面具，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他又如何能夠認得出來？他之所以會上前搭訕，大抵是發現她的身形有些熟悉，又或者她在東寂身邊的表現讓他生了疑，這個人心思縝密，只是在試探。她此刻斷斷不能心虛出聲。一出聲，就完了。

蕭乾眉頭輕皺：「阿九這麼想的？」

這個男人確實很令人溫暖。

她慢騰騰上前兩步，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蕭六郎你說話之前想明白了沒有？」她歪著腦袋，看陽光下他黑眸中那一抹複雜的細碎淡金色，「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有什麼毛病，與你半根汗毛的關係都沒有。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少來管我！」

墨家大會在午時開始，取「日中陽盛」之吉兆。

「微臣無礙。」蕭乾回以淡笑，「不勞殿下費心了。」

因為她隱隱的第六感告訴她，雖然那個夢只是她自己的夢，但因為雲雨蠱的存在，說不定蕭六郎也可以感覺得到，也許與她有一場同樣的夢，這才導致了他今兒變成這般……畢竟雲雨蠱，顧名思義，本為雲雨有生，這樣的好事，那兩隻蟲子又怎肯錯過機會？

除此之外，在庭院的四周，還有八間按八卦方位建成的屋子，與其他屋子有些不同，每一間屋子的外面，都有二至四名墨家弟子守著，似乎別有用途，只不知做什麼用的？她觀察著，又不免感慨，墨家果然還是墨家，沒有鉅子也沒有受到影響。這一瞬，為了她家祖師爺，她的私心裏也其實希望左右兩派能摒棄前嫌，共同開創墨家盛世……

她玩笑的樣子，又恢復了本性，宋熹似很受用，微擰的眉頭鬆開，瞥著她帶笑的臉，「食友自去便是。你雖假扮我的侍女，卻並非我的侍女，你是自由的。」

或者……是雲蠱在誘惑她？

「你是哪個？」宋驁挑高下巴，不悅的看她。

「求你？」墨九看著他一臉傲嬌的樣子，「你覺得這樣很好玩？」

微微抬頭，他看見了坐在墨家席位中間的方姬然。

這樣的回答，似是他知和-圖-書了，又似在試探？墨九與他狐狸般狡猾的視線對視著，心緒突地紛亂，一種不受控制的情愫浮入心房，讓她的心怦怦跳著，比常速快了無數倍，幾乎要蹦出胸腔。

他說，她痛，他也會痛。還有昨天晚上，她明明睡得很熱，突然間就感覺冷得不行。那是不是因為他生在冷處，她才會冷的？而他的冷，會不會催生了雲雨蠱的成長？曾經她覺得雲雨蠱是她可以逼迫蕭六郎的唯一籌碼，其實並不覺得討厭。可如今一種被雲雨蠱反控制的感覺，讓她特別不爽。

「這位可是當朝的小王爺宋驁？」

不論在那裡，宋熹是八面玲瓏的，而他是孤獨的。

說到這裏看蕭六郎那張臉，比先前更白了幾分，心裏窒了窒，也不那麼舒坦了，不由又好心地勸解，「年輕人吶，多注意身體。你覥著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出現在人前，太破壞你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形象。」

大抵是雲雨蠱的日益長成，蕭六郎對她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這樣錯位的感覺有些失控，也有些讓她慢慢有些惶恐。人最怕的是什麼？怕的是無法掌控自己的內心，怕的是不由控制的未知感。

收回心神，她睜大一雙眼睛，不解地盯著他，「唔……啊？」

宋熹似乎這時方看清蕭乾不太正常的面色，微微半眯了眸，虛扶著椅子扶手，摩挲著，聲音帶了一絲笑道：「蕭使君免禮。」頓一下，見墨妄過來招呼蕭乾坐在他的左手席側，目光又跟著轉動過去，關心地問：「蕭使君今日氣色不佳，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

胡思亂想著，方姬然並沒有看她，只起身頷首，朝眾人致意。

一聲只出現在夢裡的「阿九」，用他魅惑輕淺的聲音傳來，帶了一種與性有關的磁場和質感，讓墨九如遭雷擊，耳朵「嗡」一聲響，只覺天地萬物都寂靜了。

身子僵硬著，她邁不動步。

「那我更不求了。」墨九繃著張臉，「憋不死你！」

「在嘆什麼？」

正午的陽光很燦爛，可她臉上沒有血色，一如既往的蒼白無神。這庭中遍種臘梅，幽香撲鼻，可她似無半分舒服的感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一處，衣角隨風輕盪，與竹林里的沙沙風聲遙相呼應，讓這晴朗的天，一個人，一隻貓，互相依偎，徒然有了凄涼的感覺。

她斂著目，眼風卻四處掃射。

「打鐵趁熱，泡郎趁色！」墨九捋了捋鬢角落下的發，笑道：「我得趁人家對我有感覺的時候，緊緊抓住了，脫離蕭家那個萬年大坑。夫婿不喜，婆婆不疼，人人欺負的地方，有什麼可留戀的？」

然後她看見了俊氣不凡的小王爺宋驁。

「六郎果然善解人衣……哦不善解人意……」

「六郎太聰明了！既然認得，早這麼說不就完了？讓我裝啞巴裝得這麼累。」墨九慢悠悠瞪他一眼，心底有那麼一絲絲無奈的困惑。這傢伙是不是真的做黑無常去了？怎麼會對她的事情瞭若指掌？她百分百地相信人皮面具的偽裝相當完美，她樣貌已是大變，連墨妄都沒有認出她來，蕭六郎又怎麼可能？

那邊的蕭乾，靜靜坐在案桌后，幾與任何人交談。

二人儘管立場不同，但在正式場合仍保持著客套的禮節。可這一瞬，宋熹沒有忽略他眸底灼熱且陰涼光芒。他唇角一牽，半絲彆扭都無，只微微朝他點頭，又隨意端起茶盞喝一口茶，與桌側的誠王和宋驁，還有幾位權臣小聲寒暄著，一雙溫和的眸中自始至終並不曾有半絲變化，與「病美人」蕭使君相比，一襲風華，雖風格不同，卻各有鞦韆。

墨九看著她，沉吟片刻，唇角挑出一抹笑，「他對我好，會給我燒菜吃，會顧及我的感受，不管我有什麼要求，他從不問緣由都會答應我，他給我充分的自由，任由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尊重我所有的決定。這樣的男人，我不與他親近，與誰親近？與你嗎？小叔子。」

她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裏疑竇叢生。

墨九忍不住了，回頭看他，靜靜不動。

一邊慢行，一邊想著，直到步入庭院深處，她方覺自己在杞人憂天。

這算是他的約會邀請？墨九翻了個白眼，不巧被明晃晃的陽光一刺，她頓時半眯起來，忽閃忽閃的長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上一片陰鬱，為她的臉添了幾分陰鬱，「我與你？不太好吧？」和*圖*書

墨九站在竹林邊上，看著她冷漠卻雅緻的面孔。

而且彭欣遠在苗疆，應當也不會與小王爺扯得上關係。

蕭乾的聲音突然就沙啞下來，不若平常清亮，「你想說什麼？」

這時，墨九已替東寂弄好領口，慢慢躬身施禮，退回他身後，如同一個極為合格的侍女。

低眉，垂目，迅速從宋驁坐著的亭中繞過去。

克制著見著他突然湧現的澎湃情緒，她像普通侍女見到他時一樣，害羞的小眼神輕輕瞄他一眼，帶了三分畏懼七分害怕，怯怯朝他福了福身，便匆匆從他身邊的小道跑過去，想要開溜。

看他眸中冷光乍現，似乎惱意更甚，一些本來不會說的話，慢慢從墨九的唇間蹦了出來，「還有蕭六郎，你長得俊美有什麼用，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什麼用？我告訴你，這些從來不是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標準，也不是女人真正想要的。男人味兒是什麼，你懂得嗎？我給你舉個例子好了，東寂因為我找他，昨天晚上冒著傾盆大雨趕回菊花台，頭髮顧不得擦，衣服顧不得換，就來見我。因為我想來墨家大會趁熱鬧，他二話不說便應了，我說怎樣就怎樣，你懂這是什麼嗎？這是男人對女人的寵愛，你若寵不起一個女人，就不要招惹她，懂不懂？」

這種感覺相當的美妙，不論她走到哪裡，都不會引起人家的注意，而且旁人曉得他是東寂的侍女，多少都會有些顧慮，膽子小的，遠遠的繞道便走，膽子大的見著她的面兒，也都恭稱一聲「姑娘好」。

聽她一字一句都很認真，蕭乾眉心成了一個「川」字，「你愛慕他？」

那是皇子，墨九穿著侍女裝，他的喊聲，墨九不敢不予理會。

遺憾他妹兒的！墨九心裏咒罵著，陰惻惻地看著他的臉，幾乎可以確定這醉紅顏肯定不與近不近男人有關係，除非蕭六郎自己不是男人。可他下藥時說的兩個月便會好起來，如今快到兩個月了，她肌膚的紅色卻絲毫沒有減輕，她很懷疑這廝的說詞，還有下藥的目的。

她訥訥轉過頭來，頭微微垂著，一副緊張和害怕樣子，不敢吱聲，嘴裏「嗚」一聲，朝宋驁福身請安，嘴裏卻沒有隻字片語。

對上他幽深的眼眸，看他眸中浮上一層複雜的神色，墨九略退一步，「這般看我做甚？我臉上長花了不曾？」

墨九原想上前與打個招呼，可走了兩步，又恍惚想著自己變了樣子的臉，彭欣識不得，為避多生事端，她打量了她一眼，便換了方向，從她身前的一條小徑上獨自離去。

瞥一眼姿態如故、面帶微笑的鴛鴦和翡翠，看她們站得端正，挺胸收腹，姿態如故，終於發現侍女這個工作真不是人乾的，裝也累。

蕭乾蒼白的面孔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她就是不願意輸這口氣，而且她還真的不相信蕭六郎會讓她一輩子覥著一著張大紅臉見人。將懊惱的情緒壓下，她斜著眼睛瞥他，似笑非笑，「再說醉紅顏罷了，有什麼稀奇？我明兒讓東寂幫我找幾個太醫瞧瞧，就算治不好，無非一個面具就解決了。面具多有意思？我想做貂蟬就貂蟬，想做西施就西施，呵呵噠，蕭六郎，你慢慢玩吧，姑娘我不奉陪了。」

裝啞巴難度太高，她憋得有些感慨。

卻不是昨夜夢中的蕭六郎。

丰神俊朗、張狂不羈，皇室富貴養出來的年輕公子，非普通男人可以，而長年的放蕩生活，讓宋驁的身上，有著一種其他男人都沒有風流倜儻。可憑著墨九比人多活一世的識人經驗，她可以明顯的看出，宋驁的表情很自在清閑，悠哉悠哉的盯著走來走去的墨家女弟子，一張傲氣俊逸的臉上，似笑非笑。若他是彭欣那個情郎，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想來見著她，他不該這樣輕鬆才對？

一頂帷帽，輕紗覆面，這位新鉅子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神秘尊貴的，眾人對她的容貌都好奇不已，卻無人敢讓她揭下面紗。可是，也許源於血源，墨九看著那一層面紗，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步上的後塵，卻無端有些心痛她……早知如此，多搞一副面具送她，她就不用這般遮遮掩掩了。

說到醉紅顏，墨九像被螞蟻蜇了腿，抬腳便揣向他。

墨九轉頭看去，是抱著貓的彭欣，臉上未有半分喜色。

微微緊了湊頭，她覺得這真是一種可怕的經歷。

你是自由的……和-圖-書這句話入耳，墨九也很受用。

整個臨雲山莊里，沒有人認得她。

「下面向大家介紹墨家的新鉅子，方姬然。」

左右無人了，她長鬆一口氣，身心都舒坦了。

「阿九放心。」他淺淺帶笑：「有侍衛看著。」

是蕭六郎沒錯。

他幽暗的墨眸，清涼如故，又似有濃濃的惱意。

「你怎麼會來？」他在問，語氣微微暗沉。

說到此處她停了下來，目光直勾勾盯住他。

千喚萬喚始出來的盛會，墨九頓感庄肅。

「果然人在高處不勝寒吶。」

墨九正準備裝死瞧個熱鬧，便聽彭欣道，「可否請小王爺屏退左右？民女有幾個話，想單獨與小王爺說說。」

蕭乾也回望著，在等她的下文。

可彭欣找他又是為何？

她高仰著頭，目光有瞬間的空茫，「你在笑什麼？」

「還有。」墨九潤了潤嘴巴，笑著補了一刀，「不要總欲求不滿地看我。這樣我會很害怕你雲雨蠱發作，突然撲過來行不軌之事。蕭六郎你曉得的，我們的關係不適合有那樣親密的舉動，你也不要用那麼曖昧的稱呼對我。我是你嫂嫂，這個關係是六郎親手促成的。這輩子，不會改變了。」

她眉梢一挑，笑得輕鬆，「夠哥們兒，就等你這句話了。」

人皮面具瞞不住蕭六郎，也許不是他認出了她，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在她的身邊或東寂的身邊布了眼線吧？那麼，她的事豈非都瞞不住他？會不會她昨夜做了一晚上色|色的夢的事，他都知曉了，這才用這麼怪戳戳的目光看她？

這會子，與會的人，陸續已到齊，但離大會開場還有小半個時辰，墨九站得久了，腰有些酸軟，腿也不太舒服，看廣場上的人和高台上的人，都找得到人聊天神侃，心情不由煩躁。

驚呼著道了一個字，她立馬閉緊嘴巴。

蕭乾眉頭微微一皺，沒有躲開，任由她在腿上，淡淡道：「我很遺憾。」

蕭乾眼睫一斂，眸底幽深冷肅，沉靜的目光許久沒有改變方向，一直盯著她的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真正的心思。

這般一想，方姬然坐上鉅子之位，也算好事一件。

「嗯？」東寂略回頭看她，「怎了？」

他轉過頭來，朝墨九大喊出聲。

他的難受，讓墨九心裏跟著一窒，下意識頓住腳步。

那個人的聲音，專註的表情，一個專屬的稱呼，直擊她的內心，這一瞬，她辨不清那一個夢是真是幻了。臘梅的幽幽清香入鼻，還有屬於蕭六郎的香味兒，混亂了她的思維，好一會兒，她震蕩的心緒方才歸位了，吸著那沁人心扉的清香，她慢慢轉頭。

盯著她鬼一樣蒼白的臉色，又看一眼她懷裡瞪著大眼珠子的肥貓，宋驁思考一下，抬手揮退兩名侍女，又慢吞吞看向墨九，「還不走，是等著小爺我的棍棒恩寵？」

「蕭六郎，你可惡！你故意的是不是？」

這衝動稍縱即逝，因為蕭六郎嚴肅的面孔，沒有半分旖旎。

這個女人不足二十歲，長得漂亮大氣，身材高挑纖細，原是綻放熱情與青春的年紀，卻提前進入了中年似的，像一朵早早枯萎的花朵，身為苗疆聖女卻為情所困，也不知她的身上到底發生過多少傷心欲絕的事。她離去的男人，沒了的孩子，終是把她變成這樣一個不苟言笑的性子，還強自鎮定，裝成無怒無喜，委實可憐之極。

墨九心裏嘆了一聲，就看見宋驁與彭欣一前一後入了桌席，兩個人桌席隔得有些遠，宋驁坐在宋熹的右手近旁，彭欣則坐在高台左面的賓客席上。古人以左為尊，看得出來尚雅為了媚蠱，對彭欣很禮遇，可即使她坐在那裡，與皇子身份的宋驁仍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和距離，若不是墨九在園子里親眼看見她找上宋驁，怎麼也無法將這兩個人聯繫起來。

她真不給蕭乾面子，轉身就往茅廁走。

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兒，太瘋狂了。

這個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還有一絲不符合他禁慾系男神的邪魅之氣，讓墨九下意識怔住，想到昨晚夢中斜倚在紅氈毯上的男子，那一個又一個奪魄勾魂的迷人微笑。

搖了搖頭，她失笑輕嘆，「唉！」

他應當是認不得彭欣才是。

人一旦站在了高處，雖然可以居高臨下遠眺四方，卻也受萬眾矚目，神經綳得太緊，不是那麼愉快。她這樣的性子還是適合混跡在人群，過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