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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你我之間」，他說得曖昧。

乍一聽上去，宋熹很重視這個弟弟，甚至不惜派出蘇逸這個當朝宰相——可把事情往骨子裡深挖，還是很容易看得出來，朝廷不想正面與北勐交涉。

既然她已經說出來了，就肯定是深思熟慮好的。

這譜兒擺得——蘇逸暗中一笑。

這個蘇逸的德性，旁人不曉得，墨九卻了解得很——至少，他絕非表面上那麼容易親近，待人醇厚。甚至於，在墨九心裏，他就是一個物極必反的典型。內心很孤冷，卻總喜歡給人一種開朗的錯覺。

鍾子然愣了一下，「事情怎麼傳出來的弟子不知，但陰山腳下，人人都知道那順巫師和蘇赫世子的美事。就在前不久，阿依古長公主帶著北勐大汗的手令，前往陰山拜見了大巫師，還見過蘇赫世子……好像說是劫期已過，要接過去，為北勐朝廷做事……」

慢慢的，大傢伙兒都喜歡上了他，會與他玩笑閑聊。還有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有事沒事就往他的身邊兒湊，這貨不負責，也不拒絕，不管來了誰，都是笑眯眯的，把個興隆山的姑娘們逗得春心蕩漾，春情泛濫——

「相爺過謙了。」墨九滿臉是笑，「相爺來了興隆山，原就該墨九做東的。奈何近日……」冷不丁想到蕭長嗣「要死不活」的那副鬼樣子，墨九握拳湊到嘴邊，也學著咳嗽了幾聲，喘著氣無力地望向蘇逸，「近日偶感風寒，不便待客。還望相爺不要責怪才是？」

抱了抱拳，他恭敬地行過禮，不待墨九細問，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這次陰山之行的前前後後彙報得一清二楚。他去了陰山，沒有找到彭欣和宋驁的蹤跡，卻無意間打聽到，陰山腳下，住著一個叫那順的大巫師。這個大巫師在當地很有些名氣，北勐皇室也敬他三分，而且，他收養的一個叫蘇赫的徒弟，原來竟是北勐長公子阿依古的大兒子，是北勐世子——

誰敢再說辜二老實厚道，她就跟誰急。

「是。」墨妄低頭。

「扮豬吃老虎啊！」

蘇逸笑笑，「何事？鉅子可直言。」

吹了一會兒山風，墨九關上窗戶，回頭對墨妄一笑。

好像經了這些事情……感情已是回不去了？

然而，墨家在陰山，並無分會。

興隆山上開了震墓的事兒，雖然他們做得很隱蔽，但山上有數千弟子，山下還有數萬民眾，興隆山的環境相對來說又比較開放，朝廷的探子想要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消息，並非不可能。

體察民情，好個體察民情。

「師兄說得對，此事急不得，當從長計議——」

墨九曉得這個人紅麵皮黑良心，也不在意旁人的側目，只笑著順水推舟地放下酒杯，等蘇逸飲盡杯中之酒，示意玫兒遞上乾淨的熱帕子給他擦了嘴，方才皺眉道：「不瞞相爺，今兒請你來，是有個事兒……」

可幾日過去，這位丞相大人不僅完全沒有「朝廷重臣」的囂張樣兒，而且那一張招人憐愛的俊美娃娃臉上，布滿了和藹可親的笑臉，不管見到山上的墨家弟子，還是山下的老農，都一副樂呵呵笑不可支的樣子……

他曉得這叫下馬威，卻也不介意，在墨妄的指引下坐在墨九的下首——這個位置太巧妙，蘇逸乃南榮朝廷第二人，在朝上，能坐在他首位的人只有一個宋熹。

她相信，東寂也不會忘記她的話。

「該挑！」

她先前面色沉鬱，是冷不丁產生了一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聯想。

據墨家弟子不完全統計，幾日來，興隆山鎮那幾家墨氏的胭脂水粉店、成衣店、鞋店……生意較之往常好了數倍，前往消費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流量大幅度上漲。

默念著這幾個字，墨九氣血又不順暢了。

糞便？挑工？

那蘇赫世子二十多歲了，以前陰山來來去去那麼多人，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秘密，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如今不僅辜二「千辛萬苦」地探查到了，就連鍾子然這種剛去陰山的人，也知道了？

更不敢相信，蘇逸愣了一下，居然含笑點頭應了。

不管怎麼說，東寂能與謝青嬗成就姻緣，也算是肩負起了一個男人的責任——娶了她，不僅要給她尊榮，還得給她身為丈夫應盡的義務，當然也包括與她發生夫妻關係。

蘇逸卻是一笑，「鉅子病著，不宜飲酒。這一杯，離痕飲盡便是。你我之間，本不必如此客套。」

腦子裡浮現的，一會是東寂的臉。

墨九想了想，臉上又浮上了笑意，「師兄，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墨妄望一眼坡下農田裡的蘇逸，點點頭，「我安排他先下去洗漱，晚點兒去九號樓里見鉅子，再交代情況。」

「鉅子，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兒？」

冷哼一聲，她顧不得多想辜二的事，只能等今後江湖再見時，能扳回一局。而眼下，她能做的，能考慮的，只有陰山之行——沒有彭欣的消息，她已經有些急不可耐。

「相爺可能不知，興隆山有個規矩，客人來了，也不能白吃白喝，為了體現勞動的光榮價值，都得體驗生活。尤其是官員，更得體察民情，與庶民共苦。所以，我也為相爺安排了一個好機會——」

但肯定是收到了風聲的。

果然，不待他問，墨九便道：「山下要儲肥種植，收集人畜糞便，正缺挑工。相爺身強體壯，正是合適。」

讓當朝丞相去挑糞？

「曹元下去安排一下，就說我晚上要親自下廚，請相爺吃飯。」

一會兒又是謝青嬗站在院內雪下的蒼白面孔。

「去了汴京……」

還有便是蕭長嗣的存在……

「師兄，把蘇逸攆走，我們準備出發——陰山。」

墨九低低一垂目，淺淺而笑，那微彎的眼角，似有星光在閃爍。她本是世間罕見的美人兒，說一笑傾國，再笑傾城或許誇張，可能夠笑得讓男人發怔，卻是半點不虛假。

這天晚上的夜宴，是墨九專門宴請丞相大人的。

「啊？」曹元看她不像玩笑，又「哦」一聲應下，然後不解地詢問，「鉅子不是說，蘇相爺是在扮豬吃老虎么？為何還要親自下廚請他？」

墨九笑得很自然，臉上並無墨妄以為的不悅。

鴻門宴的精髓在於——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當蘇逸前往墨家大宴廳的時候，看到一行行著裝整齊的墨家弟子，還有坐在高台首位上悠然自在，像一個女王般霸氣十足的墨九時，目光也是幽幽一閃。

墨家現在不能與朝廷對抗。

人人皆知。

敢這麼戲弄於他，到底是有人指使，還是他自個兒乾的？

可隱隱的，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一個女人的身邊，若時時刻刻都有一個男人在助你、幫你，隨叫隨到。那麼，這個男人一定是貴人，是需要終生感激的恩人。

「今兒不收拾了他，他會捨得離開嗎？」

白日里還是萬里晴空，一入夜和圖書雷聲一響，很快就雨聲瀝瀝。墨九從墨妄嘴裏聽到蘇逸帶來的消息時，山風正瘋狂地卷著帘子吹入九號樓，如同暴風雨的前奏一般，強烈地鼓噪著她的情緒，讓她一顆心，涼了又涼。

「師兄！」

墨妄略一沉思，「嗯，我也猜到了。」

可墨九聞言，微微一愕，便一笑而過。在宋熹對宋驁這件事的處理上面，墨九心裏對宋熹是存了看法的——對兄弟情薄，對女人再好，又有什麼用？男人對女人的好，很多時候，無非是荷爾蒙作用的下半身思維。

這般想著，他對墨九的佩服又添了幾分。

這可不就是土皇帝了么？

「相爺，這邊兒請——」

墨九唇角微微一掀，突然開口，墨妄趕緊上前。

偶感風寒，這是電視劇的老套路。

陰山？墨妄沒由來的一驚，「小九……」

不說旁的事兒，一個女人有她這份膽量與魄力，就值得他敬。蘇逸舉起酒杯，向墨九致意，「鉅子，離痕上山幾日，只顧著遊山玩水，賞興隆風光，竟是不曾前來拜會鉅子，思之有愧，這一杯水酒，離痕先干為敬，還望鉅子原諒離痕的失禮，勿與離痕計較。」

站在蘇逸身邊的隨眾瞪大了雙眼。他們幾乎不敢相信墨九會提出這麼不合理的要求。

阻止的話衝到了嘴邊兒，他卻沒有說出口。

更可悲的是，他是來「體察民情」的，墨九也是來「體察民情」的，憑什麼他就要親自下勞力在田地擔糞，而墨九就可以睡在山坳的躺椅上，讓玫兒和沈心悅，一人拿一把大蒲扇為她打扇？

這般想著，她略略有些失神。

所以，她收拾蘇逸，當然不僅僅為了玩他。

墨九的性子她了解，固執而堅持。

並且陛下再三叮囑：為了安王的性命，此事斷不可泄露。

東寂是一個男人，他或者可以對他的妻子薄情，但對他的孩子，卻一定會細心呵護，出於這樣的考慮，他做的那些事情，就不難理解了。

人人皆知。

墨九奇怪他一會東一會西的反應，微微一挑眉，「師兄何意？」

從臨安來的蘇逸蘇大人，在興隆山住了下來。

而且對東寂，墨九已不敢保證——若他有她的什麼證據，在一幫子老臣還有謝青嬗耳邊風的吹化下，他不會為了他的江山社稷，而把墨家給端了。

「小九想逼他離開興隆山？」

這次，蘇逸這個特使不僅帶來了墨九愛吃的食物，還為墨九、為興隆山乃至整個金州的百姓帶來了另外一件大喜訊——尊貴的皇後娘娘謝青嬗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南榮江山也後續有人了。

「就在一個時辰前，對，子然回來的時候。」「狗日的！」

想到這裏，她眼睛眯了眯，又慢吞吞問：「鍾子然回來了嗎？」

這位宰相大人的日子，過得好不悠閑。

「嗯。」墨九輕咳一聲，沒有否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待的時間越長，我們的事兒，他知道得就會越多，蘇逸這個人的頭腦之聰慧，古今罕見，天才少年不是白給的，哪怕給他尋到一點痕迹，他也能順藤摸瓜——我不能讓他抓到半點把柄。」

墨九也已經為此付出了一個相思令。

墨妄道：「小九請吩咐。」

她與東寂，又何嘗不是如此？

墨九盯著那一盤桂花肉。

蘇逸恨得牙根兒痒痒，墨九卻半闔著眼，似睡非睡。

在蘇逸來興隆山這幾日，墨九不僅沒有專門接待過他，甚至於，她沒有直接與蘇逸見過一面，wｗｗ•heｔｕboｏｋ.cｏm•ｃｏm一直將他不冷不熱的晾在那裡。今兒乍然接到墨九的宴請，蘇逸到是沒所謂，他身邊的隨從卻都驚住了。

他是朝廷欽犯，雖然對外聲稱他是墨九搶上山的「面首」，但旁人或許不知，宋熹又豈會相信墨九是隨便搶一個男人上山就睡的女人？能被她「看上」的人，宋熹必定會調查。這個興隆山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宋熹的耳目？

一開始，墨家弟子們都防著他。

蘇逸這麼想著，餘光又掃一眼滿場武裝在身的墨家弟子，扎紮實實的感受到了外間的傳聞「興隆山就是一個小朝廷」的真實性。

墨妄有點兒哭笑不得，伸出三根指頭，「三趟了。小九，差不多得了，蘇逸畢竟是當朝宰相，這事兒若是傳出去——」

墨妄淡淡掃向案桌上面那一堆臨安來的食物，捏著血玉簫的手，緊了緊，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道：「宋熹心裏，始終是有小九你的。你看，時過境遷，他也沒有忘記你最愛的梨觴和桂花肉……蘇離痕說，這菜是陛下親自做的。」

山中的天氣，總是易變。

墨妄負責接待，禮儀周全。

「哦？」

墨九抿了抿紅艷艷的嘴唇，笑得詭異。

走了？墨九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

那表情，好像他和墨九有多深的淵源似的……

墨九看他一眼，不太在意地搖了搖頭，懶洋洋靠在椅子上。

這番話她說得很輕鬆，可墨妄聽完，卻沉默了下來。

可憐了她那個相思令——成了史上最不值價的相思令了。

「離痕雖為丞相，也斷斷不能壞了興隆山的規矩。」

蘇逸說，陛下已收悉墨家傳入臨安的消息。得知安王宋驁還在人世，陛下萬分欣喜，當即任命蘇逸為赴北特使，並派遣死士五十八人隨同前往，協助蘇逸的行動，先上興隆山與墨九聯繫，然後再赴陰山，秘密尋找失蹤許久的宋驁。

「人間至親，無外乎骨肉……宋熹為人，不該如此才對？小九，你可曾發現，宋熹似乎變了……？」

想到辜二那張神秘嚴肅的臉，她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錯覺。

墨妄總是在的，每次墨九喚他，他幾乎都是一樣的回答。墨九斜睨過去，看到他嚴肅清俊的面孔，心窩無端一暖，連帶看他的眼神兒也柔和了不少，有感激、也有欣慰。

現在的她，少女還是少女，卻無半點幼稚之氣。

她隨口說著又舉起酒杯，也敬蘇逸。

這件事兒已經不新鮮了。

當今天下，能讓宋熹下廚的人——唯一墨九耳。

鉅子又是天下矚目的人，若要前往，自當小心。

甚至他也想過，若無蕭六郎，也輪不到他墨妄。

墨妄脊背一涼——替辜二涼的。

她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捏緊。

墨妄脊背又是一涼——替自己涼的。

小夥子長得很精神，臉上黑瘦，一雙眼睛卻「嗖嗖」發光。

專門專寵，果然……不負雨露之恩啦。

那擺了滿滿一桌的，除了他親自做的桂花肉，還有旁的臨安特產，無一不是墨九愛吃的東西。

於是乎，他把那些前往陰山的風險和勸阻都咽回了肚子，只淺聲問：「小九準備何時啟程？」問完看墨九不答，他考慮一瞬，又道：「我以為，等前往陰山尋找彭姑娘的鍾子然回來，我們再做打算。」

曹元捏著掌柜們遞上來的單子，說起這些事兒哭笑不得。

這個墨九呵……

對於墨九來說，墨妄便是這樣的存在。

話畢，還衝墨九眨了一下眼睛。

其實和-圖-書對東寂，她從來不願意失望。

「辜將軍人在何處？」

蘇逸隱隱嗅到了空氣中的硝煙味兒。

「誰知道呢？」墨九輕輕一笑，拖著長腔一嘆，「人總是會變的。」

哪怕顛覆他半壁江山，也要復讎。

他也知道，兩個人那些「湖上泛舟醉、夜下偷梨觴，臨別贈信物，相送菊花台，千裡帶美食，相許永不忘……」的故事，幾乎每一個都是可以讓世間所有女人都無法抵抗的溫柔陷阱……

等墨妄走近山坳，她方才睜眼，低聲問：「相爺挑了多少擔啊？」

謝青嬗懷孕三個多月了，當然不會是剛剛發生的關係。那麼，是不是可以推論出，在幾個月前……蕭家滅門一案，其實有謝青嬗的插手？畢竟謝家與蕭家是世仇，殺父之恨，不同戴天；畢竟男人對於女人在床上的溫聲軟語，在水乳相融時的懇懇相求，是很難拒絕的。

可墨九真是一個心狠脾氣怪的姑娘。

墨妄猜測著墨九的心思，沉吟許久方道：「天遠地遠的，咱們不必專程賀喜了，他貴為皇帝，想來也不差那點……」

被墨妄派去陰山的弟子，是這天晌午回到興隆山的。他一路狂奔而回，風塵僕僕，還餓著肚子，等吃飽飯，換好衣服再到九號樓的時候，墨九已經在內室等他了。

「傳出去了，他感謝我都來不及——與民同苦，這樣的丞相，自當名垂青史。」墨九眼皮兒都不抬，不溫不火地小聲道：「再說了，不讓他去挑糞，難道就由著他拎著漁竿釣魚，抗著鋤頭上山？……你以為他不去陰山找人，天天在興隆山招貓逗狗的，目的當真那麼單純？只是為了休閑休閑，享受享受？」

從蘇逸在暗中調查來看，他們並不是很確定。

所以，興隆山上一片熱鬧喜氣，眾弟子也很歡悅。

大白眼兒一翻，她與墨妄想的卻不一樣。

「唉，不過，小九，我看算了吧——」墨妄是個「憐香惜玉」的老好人，看唇紅齒白的蘇丞相汗如雨下，滿身惡臭，已於心不忍。

故而，她不論有什麼想法，都從不瞞墨妄。

當然，墨九有這個勢力與能力藐視於他。

正題終於來了。

坐在那裡，在眾多英姿颯爽的兒郎面前，她英氣逼人，毫不遜色，完全有讓這些優秀兒郎向她俯首稱臣的強大氣場。

「弟子見過鉅子。」

她揉了揉額頭，問墨妄。

這個叫鍾子然的弟子是申時茂的徒弟，坎門的首席大弟子。

墨九「啪」的一拍桌子，忍不住爆粗了。

「是啊，他扮豬吃老虎——而你家鉅子我，專門吃豬。」

她與宋熹之間的「往事」，墨妄大多都知道。

墨妄一怔，仰頭望向墨九帶笑的臉，接著剛才的話題。

「鉅子好久不見，離痕這廂有禮了。」

他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對上座的「女王」客氣施禮。

「小九——」

墨九不知，墨妄不知，誰也不知。

不小心觸及了她的情緒，墨妄聽她幽幽嘆聲，瞄了瞄桌上的食盒，躊躇一下，輕聲道：「也許……也沒有變，只是所處地位不同，身不由己。」

緊接著，又是刑場上，蕭家五百多口滾落的頭顱，還有被鮮血流成的小溪。鮮紅的，像蚯蚓一般淌在她的面前……

蘇逸含笑點頭，卻見坐于首位上的墨九隻是向他淡淡一笑，甚至於都沒有起身——似乎在她的眼裡，當朝的丞相也不過如此，無須刻意結交，也無須討好。

宋熹對小九來說……始終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如果她的生www.hetubook.com.com命中不是先出現了蕭六郎，估計她也很難走出宋熹布下的天羅情網。如今，乍然聽聞宋熹與謝青嬗有了孩兒，她應當也會難受的吧？

她愛吃，他一直記著的。

以前的她，多少有些少女的稚氣。

忽而，她又想起那一日，大紅的花轎抬入了楚州蕭氏國公府。從那一日起，不管她有心或是無意，她與蕭家便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還有蕭六郎，那些暗夜裡切切的私語，那些情濃時唇舌相貼的親吻，那些縱是歲月流逝也無法紓解的刻骨相思，都是她的責任……

「相爺久違。」墨九抿唇一笑，指向側首的位置，「左執事，還不請相爺入座。」

相爺啥時候愛上吃的？

與墨妄交流著眼神，她突兀地道：「我要親自北上陰山——」

「我在。」

念及此，墨九眼睛微微一眯，又慢條斯理地補充一句。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做的事……都是讓她失望的了。

不僅如此，瞧他滿臉紅光的樣子，似乎還住上癮了。三五日過去，他絕口不提前往陰山尋找宋驁的事兒，整日里，不是去看田間看農人忙秋收，掰玉米，割小米，就是抗著鋤頭親自上山挖野菜，或者拎一根漁桿，戴一頂草帽，披一件蓑衣，坐在河邊兒垂釣。

國與國之間交涉，會簡單得多，也安全得多……

陰山與興隆山，雖然都是山，卻完全是兩個世界。陰山地界，從東至西綿延一千多公里，是南北交通的巨大障礙，素來都是軍事要塞。在珒人撤退之後，陰山現下雖然屬於北勐轄內，但由於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的戰略地位為兵家必爭，也註定了它的不太平。

時隔數月，墨九變了。

龍二：「……」

「相爺，此宴不對……」

那貨這是知道事情敗露，提前在腳底抹油——溜掉了啊？

「嗯。」墨九揉揉太陽穴，竟是應了。

賓至如歸是賓至如歸了，可蘇逸到第二天就後悔得想罵娘，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逞能由了墨九如願。那糞便之臭，那扁擔之苦，比他在朝上與那些老狐狸的政治鬥爭，殘酷了不知多少倍。

更何況，蕭家本是政敵，可謂一舉兩得。

「好。」墨九慢慢站起來，「回吧。」

不主動的人，往往就會被動。

「相爺，請！」

「多謝相爺理解！」墨九微微一笑，滿意地側目，望向一臉無奈的墨妄，「師兄，你替我多敬相爺幾杯，務必讓相爺感覺到賓至如歸才好——」

「那這糞便……」

墨九也真敢。

她狐疑地皺眉，「子然，這件事兒，你怎麼得知的？」

伏爾泰說：友誼是靈魂的結合，這個結合是可以離異的，這是兩個敏感的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契約。

他是為了八卦墓與蕭長嗣的事兒來的。

「那怎麼行？這樣的好事，我怎麼能不祝賀呢？」

「煮豆燃萁！風大了，關窗。」

不過，說來這確實是皇室秘辛，是一件大事。

「鴻門宴？」蘇逸收起漁竿，笑眯眯的樣子，像一隻道行高深的老狐狸，若不是了解他的人，很難相信他就是少年成名的天才丞相，「我等這一天好久了，龍二你是不知道，墨家鉅子的手藝有多好。能吃上她一頓，死都無憾了，鴻門宴又算得了什麼？」

畢竟帶走宋驁的人是北勐世子。

墨九沉聲一笑，道：「備上一些興隆山上的特產，再挑幾件咱們鋪子上的玉石瑪瑙，品相好點的……讓人帶去臨安，進獻給皇帝，就說墨九恭賀陛下和娘娘喜得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