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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欣這奮力一撲很駭人。

「老蕭，我們出來了。」

墨九吃得有點飽，打了個飽嗝，曉得他們又要避開她去私談，不由怒目而視，可蕭乾卻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淡淡回道。

說罷他回頭看完顏修。

一時間，金帳內冷場了。墨九窘迫的笑笑，又盤子里夾了一塊羊肉遞到蕭乾的碗里，「老蕭，你多吃點，長點力氣。」

聽他這麼說，彭欣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聞及可「改善」，一雙死水般的眸子，還是有了淡淡的波瀾。

他沉厲的聲音，狠戾得像把宋徹當成了殺父仇人一般。電光火石間，眼看他彎刀劈頭蓋臉往宋徹的頭部落去，蕭乾眉頭一蹙，猛地彈開了他的刀柄。

一旦殺之，便如草芥。

「石頭——」

完顏修求之不得，哪裡管那許多？

再次騎上了她的棗紅馬，再次見到自己麾下的墨家弟子，墨九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重生一般的快活。

「帶他先回去吧。」

這……是誇還是貶？

繼位的大汗，不是汗位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北勐大汗的嫡長子，親王拉木拉爾，也不是北勐的實際掌權者親王達爾扎，而是達爾扎的兒子——蒙合。

墨九有點兒詫異這個稱呼。

隔了好一會兒，眼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首座上的辜二，突地蹦出一句話來。

趙聲東欣喜的雙目，一片通紅，緊張得口齒都有點不伶俐了。

「啊！來啊！」

蕭乾沒有上馬，回頭望一眼，卻是淡淡掃向了累得氣喘吁吁的完顏修。

「啊啊啊，藍天、白雲，牛羊，我愛你們——」

「蕭兄你閃開，老子要親手弄死他。」

蕭乾頎長的身姿迎風而立，目光淡薄而疏遠，一隻手穩穩扶住墨九，啞聲道：「先回嘎查，安頓好再說。」

「老子干丨你娘的！」

蕭乾沉默，冷眸瞥她一瞬，大步往迴路走。

「好哇，世子金帳里的吃食，想必更好？」

若非他與完顏修皆是當世高手，那一劍一刀肯定得生生插入她的身體。

於是，蒙合成為了北勐國的大皇帝。

不待蕭乾回答，墨九率先同意。

「石頭。」彭欣撲過去扶起他，看向蕭乾，「他怎麼了？」

這兩日來的尋找，早已讓他心力交瘁，整整兩天一夜，他一眼都未合，整個人幾乎都泡在了陰山。

阿依古長公主在北勐是一個人物，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的典型，之前她與同父同母的弟弟達爾扎交好，實際掌控北勐政權，按墨九的說法，就是北勐的「太平公主」。

「欣兒，我……」

辜二坐在金帳首位，表情不變。

與他飽含深情的目光對視著，墨九突地翻個白眼兒。

他說的俠士是蕭乾，目光看向的也是蕭乾。

可宋徹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雙目赤紅，神和_圖_書色焦躁，一副血氣沖腦的樣子，哪裡聽得見？他手上沒有武器，竟然從石柱上扯起一根鐵鏈子，「嘣」一聲，把鏈子生生扯斷，徑直朝蕭乾擊打過去。

陰山離嘎查村不算太遠，便是徒步走，也用不了多久，更何況，完顏修騎馬奔去，那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曹元等弟子帶著坐騎，不過半刻鐘，就飛奔過來支援了……

而他最不簡單的地方，就是表現得太簡單。

帶著疑惑與喜悅入得金帳，很快她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半個小時前，蘇赫突然接到哈拉和林來的急報，趙聲東這才陪他回嘎查，吃了一口熱飯。

就在蒙合派人來嘎查的同一天，身在哈拉和林的長公主阿依古以「大汗去世，嫡長子拉木拉爾竟遠在阿巴嘎，未及時趕到哈拉和林奔喪，不孝不忠，無繼承汗位的資格」而由，以長姊身份在哈拉和林召開宗親大全，推選新任大汗。

以前他自詡醫者，幾乎從不下毒。

她在謝丙生手上幫她做過「滑翔機」，她在楚州中元節的晚上逃命時，也上過他的船，吃過他的酒，無意受了他的幫忙。她為幫溫靜嫻整蕭二郎時，也是辜二出手，帶著她飛檐走壁，後來到了臨安，他的幫忙更是不少。從菊花台到皇宮，從金州和興隆山……這簡直就是一個傳奇人物啊。

就在墨九他們在陰山歷盡艱辛的時候，哈拉和林鮮血遍布，死者上萬之眾。

從陰山一路往嘎查而去，除了馱著宋徹的完顏三舅，其他幾個人的表情都是欣喜的，可路遇的牧民們，神色卻有些詭異。

眼看彭欣受傷，他雙瞳瞪大，吃驚地看著那一抹鮮血，整個人忽而狂躁起來，「啊」的大聲驚叫一下，徒手抓住蕭乾和完顏修的刀和劍，不管不顧的穩穩一捏，就勢推了出去。

「掌柜的，您先上馬，我有急事與你說。」

大家都餓了，不能再耽擱。

幾個人平常都如同兄弟，相視一笑，這欣喜，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走吧，不是餓了？」

北勐新汗繼位了。

眾人：「……」

蘇赫親王？

「來啊！殺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一瞬間，他臉上的戾氣，漸漸消失，慢慢的調轉頭，瞪大雙目看著彭欣，手上鐵鏈「鐺」地落地，人也軟了下去。

「好，老子欠了你們的！」

「是……嗯。」墨九吐吐舌頭，「我那話可沒有損你，全是誇獎的意思。我就喜歡不做作的壞人……像你剛才對宋徹那一下，就很精彩嘛。上來就該這樣做，何必手軟呢？」

「掌柜的——你們終於出來了。」

這回換黑九著急了。

「鉅子怕不是這般想的吧？」

那力度之大，讓完顏修和蕭乾皆是一怔。

而且，此刻，趙聲東也來不及敘舊和圖書，簡單寒暄幾句，他急切地向蕭乾行個禮，就伸手去扶他。

癲、狂、惱、憤怒！

墨九放開他的手，雙手高高伸起，仰天長笑。

北勐變天，這是大事，辜二急著見蕭乾想必是為商議對策，於是墨九的提議當即得到了蕭乾的認同。

然而，達爾扎有心無命。

可下一瞬，看到軟倒地上的宋徹，已沖至喉嚨的話，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爺盛情，在下敢不遵從？」

在黑暗裡浮沉了那麼久，再見天日，看遠遠近近的綠草、帳篷、牧民的炊煙，低頭吃草的牛羊，隨風擺動的樹木，振翅高飛的雄鷹，還有那一片片遠山近巒的影子，眾人皆有隔世般的幻覺。

「呃，絕對的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這位俠士，本王想單獨與你敘幾句話，不知方不方便？」

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同尋常，她卻沒有問，只瞥向蕭乾。

畢竟他在南榮為官多年，又向來近權貴、事天子，拍馬屁的話，自然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然，即便收勢得快，她脊背上的衣裳也已被利刃刺破，當即，有一絲鮮血順著劍身淌了出來，看上去極為慎人。

但這些給世人看的經歷，又有幾個是真的？

聽得這話，彭欣臉上有明顯的鬆緩，為額外拭了拭臉，她似乎又想到什麼，手在空中僵了一僵，又慢吞吞抬頭，看著他們，遲疑的聲音很緩慢，有一絲絲顫抖。

墨九不忍心看她如此，很快將那順的事說了一下。

可聽到這個過程，墨九看著辜二巫師面具下那一雙眼，卻莫名覺得膽寒。

本來蕭乾與宋徹便是表親，也根本不曾起心要殺他，出手只為免他突然作惡，想要控制住他。可彭欣冷不丁上前，就縮短了刀劍與目標的距離。

而此時，有嫡長子之繼位正統的拉木拉爾親王，正被達爾扎部的死士攔截在阿巴嘎，根本無法抽身返回哈拉和林。

阿依古不僅在北勐聲威極大，還極會經營，在族內宗親中極受尊崇，而且，達爾紮實力強大，應|召前往的宗族裡，有心攀附的人與不敢為敵的人，各佔一半。

「鉅子這般看我做甚？」

「欣兒——？」

聽聞一聲「國主」的完顏修，當即就處於暴躁的邊緣了。蕭乾吩咐得理所當然，真把他當勞工使喚了？

她的聲音撕心裂肺。

就在他們被困陰山的兩天一夜，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個「他」，指的是宋驁了。

看宋徹把鏈子舞得虎虎生風，她又恨又惱。

就在今日下午，哈拉和林的使者趕至嗄查，將金印與敕封旨意交到了蘇赫的手上。蘇赫匆匆從陰山返回，于金帳謝恩，並請使者傳話蒙合大汗，餘生將忠於北勐，忠於大汗云云……

娘呀！墨九九嚇得心hｔｔps://www•ｈetuｂｏｏk.cｏm.ｃｏm肝兒都顫了。

趙聲東原本以為他是故意支開完顏修的，聞言皺了皺眉頭，掃了邊上的幾個人，又擔憂地看著蕭乾的身子。

宋徹先前一直在發愣。

當即，他就要飆罵——

「先回村。」

蕭乾抿唇不語，緊蹙眉心。

「敢問這位俠士，當如何調理？」

不！關鍵是他更為變態。

一時間，除了傻傻從外面鑿洞深入之外，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當日，他在哈拉和林宣布即位，並尊阿依古長公主為皇長姑，一面遣使周之四方諸國，一面籌備已故大汗與同樣被追封為大皇帝的阿爾扎的葬禮。

這就尷尬了。

可宋徹的神態，明顯不對勁兒——

這般情形，終於把完顏修逼狠了。

「哦，是嗎？」

明明他應該是很複雜的一個男人，可墨九除了知道他叫辜仇，曾住楚州蕭家隔壁，曾在謝丙生手下為官，曾幫過謝忱為非作歹，也曾經是景昌帝宋熹的殿前紅人，卻又在一夜之間假傳聖旨，轉投蕭乾之外……這個人的其他經歷，就是一個零。

他不再手下留情，手持彎刀如鬼魅一般迅速靠近宋徹，招招殺著，刀刀直取要害。這番變化來得很快，完顏修身影越來越快，突地一個馬步紮緊，徒手扯住宋徹的鐵鏈，凌厲的雙眉，狠狠蹙起。

然而，墨家弟子和蘇赫都派了數拔人尋找，結果好些人陷入在死亡山谷，再也沒有出來。

然而——

反正這種話，辜二說起來倒也順口。

故而一呼百應，皆屬意達爾扎親王繼續汗位。

墨九心裏默了默，低頭嚼著牛肉，對辜二那一張戴著巫師面孔的臉，時不時的瞄一眼，獨自在心裏琢磨起來。

這宋徹的功夫，竟是不輸他們。

「小心！」

「神經病，彭欣都受傷了，你不管她，還打什麼打？有什麼事，咱們吃飽了坐下來說不行嗎？」

彭欣顧不得背上的傷，大喊阻止。

「敢傷我欣兒，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們——」

同時，為鞏固新汗政權，蒙合對親王拉木拉爾及反對的旁支宗親和一眾擁戴者，進行了血腥的屠殺。

一雙猩紅的眸子狠戾地盯著蕭乾與完顏修，像染滿了鮮血一般，一字一句又冷又狂。

對生死，對鮮血，對人命，他沒有正常人應有的憐憫心，在他的眼裡，除了彭欣，似乎所有人都是低等動物，別人的生死，也根本都不會被他看在眼底。

墨九嘻嘻笑著，辜二卻未再說話。

蕭乾沒有回答，拍拍她的手。

他可不想蕭乾再給他下點什麼爛葯，說不出話都是小事，萬一飯都吃不成了，或者把小命丟了，那就虧大了。

聽罷，趙聲東鬆了一口氣。

「國主，麻煩你了，扛他回去。」

一個在陰山貧脊之地養大的皇子，居然有這般武力，和圖書著急讓人震撼，但他們來不及多想，宋徹已如疾風一般撲了過來，完全是拚命的架勢。

「砰！」

白雲悠悠，天光燦爛。

蕭乾唇角微微一抽，抓住她的手。

這個辜二，其實真的不簡單。

他這會兒正準備返回陰山繼續找人，沒有想到，就遇上了脫險的墨九他們一行。

「我沒那麼弱。」蕭乾淡淡回答，聲音嘶啞，但精神頭尚好。

狂躁的吼著，他步步逼近。

「禽獸！思想太歪了——」

最令墨九覺得詭異的，是從她穿越之初，這個辜二好像就一直在她的身邊，有意無意的，就陰魂不散了。

墨九覺得大抵是他們身上臟，樣子狼狽，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惹得人家嫌棄了，倒也沒怎麼在意，可還沒有入嘎查村，就遇到了騎馬急馳而來的趙聲東，很快就從他的嘴裏得知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她對武術之道一知半解，卻曉得蕭乾本就有疾在身，在陰山時的體力又消耗極大，加上沒有進食，恐怕他不是宋徹的對手，有個好歹。

而後，他神色又驀地凝重：「掌柜的，北勐變天了——不如，我們現在先去金帳？」

蕭乾面無表情，收劍入鞘。

不知是因為覬覦了許久的汗位到手，太過激動引發了舊疾，還是長年傷病終於熬到了油盡燈枯，他竟然死在了宗親大會上。

宋徹暈過去了，彭欣自然是扛不動的，而這裏除了完顏修，又有誰能扛？

蕭乾：「……」

以前他覺得這姓蕭的是個正人君子，很少玩陰的，可三番五次的較量之後，他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他變了！

這一仗，蒙合勝得非常漂亮，幾乎兵不血刃，就一舉稱帝，手段極其殘暴，當然，過程也極其危險。所以，對於有「擁戴之功」的眾臣，他也大加封賞。

在已故北勐大汗的孫輩里，是最有能力者，當初無數次跟隨乃父達爾扎出征的蒙合了。且蒙合為人狠戾，善報復，宗親大會上雖然有人不服，卻終究不敢當面為敵，商討一天後，達成了一致意見，共同擁戴蒙合繼承汗位。

沒想到宋徹這廝空長了一張小王爺宋驁的皮，與他的性格是兩碼事，且武力值似乎比宋驁還要高……

北勐大汗還有數個兒子在世，如今親王達爾扎過世，按理應當收別的親王繼任。可歷史從來都是相似的，繼位的並非只有理，還得有權，尤其是北勐這樣的游牧民族，向來信奉強者為尊。

辜二似乎察覺到了墨九的古怪，也看了過來。

墨九隱隱覺得「長力氣」好像容易讓他誤會她有暗指，撇了撇嘴，又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墨九狂喜般抱緊了蕭乾的胳膊。

墨九眼角餘風掃一下蕭乾，看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別的表情，想來辜二還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www.hetubook.com.com也不說破，只笑盈盈的邊吃邊說。

阿依古長公主直接提議了第三代世子蒙合。

他連彭欣都聽不見，又哪聽得見墨九。

現在么……哼哼。

「掌柜的，你可還撐得住？蘇赫親王……這會兒估計會很急切地想要見你。」

至此，北勐政局的動彈雖然沒有完全結束，但這個位於漠北草原的第一大國，終於在一夜之間，改天換天，正式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又能得到世子……哦不對，金印親王的熱情款待，這肉，這餅，這酒，若非王爺，墨九哪有品嘗的福分？故而，墨九心生感激，卻無以為報王爺，甚是痛心。」

不許旁人怎麼看，他當即奪過馬來，把宋徹往上面一丟，自己就騎了上去，不過眨眼之前，就只剩下一聲「駕——」在風中飄蕩了。

阿依古貴為皇姑，又是女子，再尊也無非於此，但她還有兒子。所以，在登基伊始，蒙合便敕封阿依古長主的嫡長子蘇赫世子為金印親王，賜金印，世襲罔替。次子烏日根雖然晚生了兩年，混不上親王，卻也位極人臣。

擊西第一個就沖了上去，與聲東緊緊擁抱，闖北也狠揍了他一拳。

「半個時辰，自會醒來。」

而後，又趕在完顏修罵娘之前，手袖一揮，也不知做了什麼手腳，只見宋徹「啊」一聲，面色突變，整個人便站立不穩了。

同一天，嫡長子拉木拉爾死在阿巴嗄，咽氣的最後一刻，也未能返回哈拉和林奔喪，不僅如此，連他的兩個兒子也沒有辦法再為他奔喪了——他們都死在了蒙合的屠刀之下。

看他遠去，蕭乾也沒有急著讓聲東彙報。

低低咕噥一句，她低頭，大塊喝肉，大口喝酒，也懶得再辯了。

鐵鏈擊在石上，聲聲震耳。

「你們沒有找到他嗎？」

而完顏修與蕭乾因為頭腦正常，顧及血脈親情，顧及彭欣，或說本來就想要留下活口，反而有點束手束腳。幾個回合下來，節節敗退，好幾次差一點被他鐵鏈傷著。

可剛走了幾步，像是又想到什麼，回頭道：「聖女，宋徹中毒頗深，毒氣行入肺腑，恐已損及心智，方才這般行為，便是毒氣攻心之故。需靜心調理，或可改善……」

蕭乾嗯一聲，但笑不語。

他也餓了，又困又累。

「哈哈哈，我墨九終於闖出來了。」

大抵和墨九呆久了，姓蕭的越來越缺德，手段也越來越黑心眼兒，只管結果，幾乎不顧及過程了。

「你放心，會有辦法救出小王爺的。那個老東西太狡猾，現在找他只會投鼠忌器，任由他擺弄。暫且冷他一冷，等我們吃點東西，養好精神再回來審他。即便我審不出，還有老蕭，他面善心毒，有的是法子。」

「不要動手。」

於是，金帳里，就只剩下了眾人吃東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