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死門
「確實有，還帶有腐蝕性。」
心裏沉甸甸的，夏初七與他深眸對視，突地翹起唇角，壞笑了一聲，「我可以說，我有點迷茫么？」
「爺是說正經的。」
「真的。」夏初七放下酒杯，點了點頭，「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這裏放酒，還給提示？而且，酒液見底，才能開啟對面的室門，也就是說，不管喝與不喝，都必須要放光石壺裡的酒，到底有什麼原因呢？」
「是。」
每一次，每闖過一間石室，她都有一種劫后重生的感覺，那感覺極是快樂。因不知前路如何，所以，她都不會忘記感謝和讚美他。
「好。」
夏初七低低說，「我怕。」
恐懼之心在落地的一剎那散去，她不停拍著胸口，看著趙樽眯著眼直笑，又沒有忍住讚美他。
夏初七攥緊了心，也補充了一句。
「你應當說，與爺赴死，榮幸之至。」
「阿七，你來看看。」
在生死面前，有情之人其實是不怕的，甚至他們會把共同赴死當成是一種最誠摯最神聖的生命祭奠。
東方青玄柔媚輕暖的聲音，情緒不多，可飄入耳朵里，再看看周圍人的曖昧眼神，夏初七想到先前自己偷吻趙樽的事兒，耳根突地有些燙。
「陳大哥，你千萬當心著點兒。」
聽了趙樽的命令，夏初七吁一口氣，就地坐了下來。環視眾人，帶著初下戰場的激動，一時間，百感交集。
算起來，這不算是最兇險的。
這種疲憊不像是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打完，出一身冷汗的疲憊。而是一種對未知和驚險所產生的心理效應。戰場再可怕，你面對的是人，面對的是刀槍。而這個陵墓里，你永遠不會知道，接著會面對什麼。
「殿下，可以喝嗎？弟兄們都渴死了。」
「……」
經過了傷、杜、景三室后，夏初七想想，突地有些哭笑不得。趙十九真是一個說話保守的人，他嘴裏所謂的對奇門遁甲略知「皮毛而已」，那真不是普通的皮毛——至少是貂皮毛。其造詣之高深，她猜，占色他爹都未必能夠與他相比。
「嗯。」他的聲音有些啞。
趙樽怎會不了解她的意思？他這婦人向來是餓不得，苦不得的主兒。雖從來不肯吃虧，但為人卻極是仗義。在她的眼中，上對皇帝，下對貧民，都是一個樣子，人人平等。
正經么？看著他身上甲胄錚錚，面上冷氣沉沉的樣子，確實是蠻正經的。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兩人來一個熱吻滋潤一下口舌到也沒什麼不好，可夏初七臉皮再厚，也沒有當眾表演的膽兒。瞪他一眼，她三兩口把饃饃吞咽下去，使勁拍了拍胸口，長吐了一口氣。
「那酒呢？」
死門已開，避無可避。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陳景應了聲是，並不多話，慢慢靠近池邊。
好像從景門開始，這個陵墓的設計者，便有些傷感起來。想到前面的「縱三千里河山，憶四十年蓬萊」，再看到這句，夏初七目光里頓時有一股子霧氣升起。
這一行字大氣磅礴，「情」字觸動心弦。
一個死字，便足夠令人駭然。
「小心些。」
陵墓里的天，永遠不會亮。
聲、色、形，還是味？
趙樽蹙眉，像是不解會為何挨罵。
「你是有多噁心？」
「殿下小心。」
「咦，你們怎的都不吃？」
「騙子。」
可以這麼說，「死室」是她們過了前面血淋淋的六室之後見過最美麗最繁華最寬敞的一個地方。
她輕哼一聲，癟了癟嘴，斜著眼睛剜他，「得了吧，你這般厲害還算略懂皮毛，那我們這種，豈不是連毛都沒有？」
等她念完，旁邊有人不解。
這句話聽上去平淡無奇。
人在險境，越是接近目標，越是害怕。
聽得趙樽這麼問，她瞥過頭去，狐疑地看他，「喂什麼？」
和前面三個石室一樣，這裏也有一排語句提示，照常使用的拼音法。
「舒坦！好酒。」
死室的門口，還豎著一個照壁，上面是兩個男女栩栩如生的壁畫。女和*圖*書子身姿姣好，男子丰神俊拔。但畫上之人的面目，卻被歲月雕琢得看不太清楚，只剩邊上的兩排鑿字依稀可以分辯。
鎮定著情緒，她調侃一聲，為了調節氣氛，又笑著道。
她幻想著清泉的美好，笑吟吟的嘆息了一聲。
如風的話，到底落入了夏初七的耳朵里。休室里有二十一個人，她先前就只注意看哪個侍衛會不會偷偷地省糧了，沒有發現東方青玄吃沒吃。如今聞言，她回頭就瞪了過去。
昨日陳景進來時，她就發現他們沒有怎麼動食物，只當時她餓得狠了，也沒有客氣。如今見他們又是這個樣子，她怎麼忍得下心？
是啊，只能是趙樽帶她了，可兩個人的重量更沉，石墩受壓更重，也沉得更快。一個收墊不住，兩人就會同時掉下去，可不就是死在一處嗎？
「趙十九，生門時，你說生即是死，一線之隔。那反之，這死門，豈不就是生？一樣一線之隔。只要我們過了死門，接下來便只剩開門。開門開門，大吉大利。咱們六關都闖過來了，八關也不在話下。」
每個人都很沉默。
「進吧。」
他把臉湊過來，定定瞧她。
夏初七應聲走了過去，只見他指著景室的出口。
她感嘆一聲，想想先前傷、杜、景三室的波瀾壯闊，不由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嗔他。
頭頂傳來很簡潔的兩個字。
「不渴了？」
夏初七心裏一驚，緊緊攥著趙樽的手。他也回握緊了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對方，只掌中的觸感，是那般的溫暖。
好在陳景實在了得，終是安然到達了對面。
「殿下，屬下先行試探。」陳景突然出聲。
夏初七聽見趙樽的低喝，眼睛一花，只覺得腰上被他拽緊，低頭一看，「呀」了一聲，那是一個不知多久的死人頭，大概就為了製造恐怖效應，那滿頭的亂髮，骷髏般的臉骨，看著極為驚懼。
「嘭！」
一道極低的聲音傳來。
「這先人真是惡趣味兒。」
下方，另有一行小字解釋，「池水有毒，酒液無毒。待石壺中的酒液乾涸時，驚室之門方可打開。」
「寫什麼了？」
毒水的中間，他每多踩一個石墩，石墩下沉的速度便更快一分。到了最後一個，幾乎是稍沾就沉。
石案上，鑿著八個大字。
空間里，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幽冷。
「哦喲，大都督好厲害！」
「怎了？」
他將她摟入懷裡。
「啊？」微微張開嘴，她驚愕了。可見他嚴肅的板著臉，樣子極為正經，又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風華筆墨，后|庭塵埃。便天光雲影，不予徘徊。縱三千里河山，憶四十年蓬萊。青絲染霜，鏡鸞沉彩。此情長存，此景猶在！（注）」
「你看。」
趙樽唇角抽搐了一下，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我說過，僅懂得奇門遁甲無用，要懂得陵墓設計者的布局思維才是重中之重。說來，與下棋之道，與排兵布陣一個道理。」
趙樽黑著臉，不回答她的話，只攔腰將她一裹，不再多說什麼，冷冷一句。
「準備出發。」
入傷門，破傷室。
「真正的兇險來了。諸位且記，抱元守一，排除雜念，保持心神寧靜。不貪，不嗔，不念，不戀，不淫，不色，不……」
趙樽嘆息一聲，緊緊摟了摟她，「我一定能讓你活著離開皇陵。」
夏初七咋著嘴，由衷的讚美了一聲。
果然與那人說的一樣，在一聲「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里，池子對面的石門打開了。但是，這邊的人想要過去，破解驚室，還是必須從那貯了一池鮮血般的毒水上過去。
趙樽深深看他一眼，抿緊了嘴唇。
聽了趙樽凝重的聲音，夏初七收斂笑容走了過去。只見在進入「死門」的甬道門口，再次出現了一塊拼音體的鑿字。
可夏初七不一樣，憑自己的本事她自忖沒有辦法踩過去，不要說踏過去，就算走兩步都不成。瞥了趙樽一眼，她和*圖*書耷拉下眉頭，像一隻被霜打的茄子。
四周安靜，黑暗。
放下手，她把干饃饃又放了回去。
「趙十九，你太厲害了。」
實則每個人都知道，若是他有危險，這將便成為臨終遺言。每一次探險，都有可能會出現意外，每個人都是一樣。
侍衛們紅了眼睛，遲疑著，終是答了。
「約摸一刻鐘。」
「死門，又稱為『慾望之門』。開啟之後，將會在十五分鐘后關閉。欲過死門，必須無欲無求。但凡動了慾念，不論貪、色、淫，還是嗔、執、妄，都將命喪於此。故此，謂之死。」
不，或者說，是一個水室。
那是一雙精雕細琢的面孔，即便如今困在這不見天日的陵墓里，也無損他半分秀色容顏。可這會子，他淺眯的眸子里，光芒卻是有些涼。
前面的六室，不論多兇險，都是外部力量。而這一關名為「慾望之門」，卻是內在力量。一個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最為可怕的不是魔鬼，而是心魔。可那人得有怎樣的技術，才能做出這麼強大的幻境。在幻境內，她又靠什麼來控制人的心神？
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只覺得身子一輕，他的人已然踩上了石墩。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個相當考驗人的本事，稍稍遲疑，或稍慢一秒，便會陷入帶著腐蝕性的毒水中間，簡直太兇殘了，看得夏初七脊背上布滿了一層冷汗。
在趙樽的侍衛里，陳景的功夫最是厲害，不然也不會成為武狀元。但他為人剛硬，不懂得迂迴。所以，前面幾關，若須探險，趙樽並不指派他，但這一回，他卻沒反對。
歇了片刻，有人輕聲發問。
「阿七怕不怕與我死在一處？」
他蹙了蹙眉頭，看向那些堅決不肯動用食物的侍衛，目光稍稍涼了涼，帶著命令的語氣低沉了一些。
趙樽卻蹙緊了眉頭，「爺沒騙你。」
「有毒嗎？」
「哦。」
趙樽脊背挺得筆直，環視了眾人一圈。
很快燃起一支火把。
「我睡了多久？你們在等我了？」
他們都沒有動案几上的東西，夏初七也沒有拿手去摸，只是微微躬身，湊上去聞了聞，又慢慢擰開石壺的壺口，倒出一杯酒來，閉上眼睛，仔細嗅了嗅，沒察覺異樣。不放心，又從趙樽的「鎖愛」護鎖里，取出一支銀針試過毒，總算鬆了一口氣。
雙手僵硬在空中，她眯著眼睛，轉頭望去。
「我們吃過了。」
「咳，好好好，走吧。」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若是渴得狠了，想喝，便喝吧。若是能忍，就忍。」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果然是驚室。」
聽見有人發問，夏初七起身回頭。
如風在喚她。
出了景室，前面又是一間石室。
「果然無毒。」
「怕我和你緣分短淺，真就死在這陵墓里了。我覺得我還沒有活夠……我也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了見不到你。」
隨著侍衛的聲音，夏初七也看了過去。原來池水的邊上有一個石案。石案上放著一個鑿上去的石壺，還有一些石杯。
「去，死有什麼可榮幸的？」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覺耳邊一道風聲掠過，一抹紅影如破空飛翔之鳥，極快地踩入了池中，腳點石墩，躥入了對面。
一個字說完，他真就把那饃饃塞向了嘴裏，咬得極是優雅好看，不像是在吃饃饃，卻像在吃宮廷盛宴。
夏初七托著腮，眼睛冒著星星。
這麼久都沒有喝水，又經過了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情，如今聽說酒中無毒，人人都有些迫不及待，眼睛發光的看著那個石壺。
耳邊傳來某人不滿的低哼，她嘿嘿一笑，抬頭看他。原本是想與他開玩笑，可結果真見他黑了臉，又不免好笑。
而無情的人，每多走一步，便沉重一分。
這才是最可怕的。
「趙十九。」
這句話乍然看上去，有點莫名其妙。
「趙十九，我覺得配不上你，怎麼辦？」
等破了景室，眾人已是累得不行。
前面經歷了那樣多的危險，她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這是從趙樽入陵見到她開始，她情緒最沉鬱的一次。
「下一個，是死門。」
見他滿臉堅決，趙樽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要是有水就好了。」
眾人打起精神，踏入石門內。卻發現，與想象中的鬼魅、陰森和恐怖根本就不一樣。
「那還是人嗎？」
「走了。」趙樽拉了她一把。
除了那個陵墓設計者自己。
「算了，你們不吃，我也不算太餓。先留著，等餓狠了再吃。」
「我告訴你啊，在這個時候，吃東西，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吃的，也是為了別人吃的。對自己負責，就是對別人的生命負責。如今我們二十一個人，是隊友，不拋棄不放棄，聽過沒有？想來你肯定也沒有聽過。意思就是，你若餓得沒了力氣，旁人就得照顧你，懂不懂？」
趙樽白了她一眼，不理會。夏初七吐了吐舌頭，大剌剌一笑，吞咽了一下口水。過了這般久，她不餓，卻是渴得狠了，嗓子直冒煙。
夏初七瞪大眼睛，不由奇怪。
「無事。」
而等他離開池中，原本下陷的石墩又一次恢復了原本的狀態。
「水酒一杯，為君解渴。」
「也很好看。」
趙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趙十九是在打趣玩笑，還是說真的，就像現在這般。眼看周圍人都拿「不太正經」的眼神瞅她，好歹她也是一個姑娘，面上燒了燒，推他一把。
「起了。」
這個行當，她最是專業，嗅覺靈敏也是她唯一的天賦異稟。
在休室的門口，眾人紛紛停下集合，聽著趙樽的訓示。接下來生死未知，還會面臨什麼，誰也不敢想。
話未說完，她的肚子「吐嚕」一聲，十分配合地響了。這簡直就是給她遞的天然台階。她目光閃爍著撓了撓腦袋，輕鬆地轉開話題。
趙樽點了點頭，在火把慘淡的光線下，仔細觀察著石壁和甬道，一身冷硬的甲胄上，泛著森寒的光芒。
陳景昨日帶進來的乾糧，看上去還挺多。但如今休室內共有二十一個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這麼些乾糧，大家都吃的話，其實撐不了多久。聽了她的話，趙樽使了一個眼神，陳景便把乾糧端到她的面前，她笑吟吟拿了一塊干饃饃在手裡，正準備啃，卻發現周圍的人都只是看著她，卻沒有動，不由蹙起了眉頭。
「好嘞。」眾人歡喜起來，就著案几上的石杯，在那石壺中貯滿了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那個石壺頗大，底部是直接鑿在案几上的，不可移動，但壺下方有一壺嘴，斟酒也極是方便。
「恭喜你能走到此處。如此一來，我家那死賊看來又要睡得不安生了。他睡得不安生，定要找我麻煩，我又怎能讓你這般得意？」
「呃。」
趙樽沒有說話，看了他一眼，靜默。
更緊要的是，這些並非是拼音，而是文字。
「都吃，同甘共苦。」
「嗯？」他沉聲問。
「……」
「是啊，這般精巧的東西，也能想得到。」
「若是準備好了，便出發吧。等出得陵墓，二位再親熱如何？」
「去，我才懶得。」夏初七瞄了一眼趙樽漠然的臉色，又看了看東方青玄臉上分明寫著「快來關心我」的樣子，突然有些頭痛。
「我們不餓。」
夏初七鼻子一酸，揉了揉，又忍不住發笑，笑自己的矯情。可大抵是關在裏面太久不見天光，她心情沒有先前那麼恬淡了，嗓子眼裡說不上來的堵。
「好。」
「七小姐，快看。」
夏初七渾身都是冷汗。
夏初七舔了舔唇，心中詭異的竊喜，還有藏在黑暗中偷腥般的快活。伸了一個懶腰，她又想去抱他。可手剛伸出去，黑暗了良久的石室內，「唰」一聲，傳來火折的聲音。
「走！」
陳景試探性地踏上第一個石墩，夏初七眼睛一瞪，心眼子頓時提到了老高。
夏初七翻了個白眼，想和圖書了想。
夏初七無所謂的奚落一句，癟了癟嘴巴，轉頭離開，走向了趙樽。東方青玄盯著她的背影，眸子噙著笑。
看著這行字，夏初七想，一個女人為自己的男人親自建造陵墓，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她與那個據說很牛的太祖皇帝，又有一段怎樣撕心裂肺的情感？而一個女人，為了能保護她男人的陵墓不受盜墓賊的盜掘，自然會無所不用其極，將她的本事發揮到極致，八室的機關恐怕只會越來越狠。
「我是過不去的。」
出了「驚門」，在通往「死門」的甬道上，無人說話，氣氛沉悶而壓抑。火光極弱，整個甬道都帶著一種恐怖的冷寂。
她沒有動彈，眼角餘光瞟過腳下猩紅的潭水，覺得這體驗實在太恐怖了。尤其到了後面的幾個石墩，她幾乎快要驚呼出聲。
只見陳景的腳剛踩上去，那個石墩便開始往下沉。下沉的速度極快，轉瞬便要貼近水面，幸好陳景的功夫不錯，迅速邁開了第二步，踏上了第二個石墩。
怎麼東方大都督也傲嬌起來？還不吃東西？她沒有說話，沒好臉色地走過去，將如風手上的饃饃硬塞給他，語氣嚴肅地板著臉。
她語速極快，說罷又沖他莞爾。
「不渴。」她原就半靠在他的身上，如今他離她更近，那呼出來的熱氣就噴在她的臉上，燙得她更是羞臊不已，偏過頭去，在他的耳邊低低罵了一句。
她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在哈欠中，浮上了一絲水霧。看不太清楚，但她卻能感覺出來，面前的男人正低頭看著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專註。
「這設計陵墓之人，真是大才。」
如風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側，遞上一個干硬饃饃，壓著嗓子，神色略有不安，「大都督，你沒有吃東西，會撐不住的。再不好吃，也好歹吃一口。」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剩最後一級時，根本無時間再踩。
「十五分鐘是……多久？」
如此一來，這驚門的意思，大家都看懂了。
火把氤氳的光線下，東方青玄一雙狹長的鳳眸淺眯著，像是染上了火光，多了一層莫名的暖色，唇角揚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時人最是在意一個「忠」字，對主子的忠心體現在何處，便是這樣的時候了。但趙樽如今下了死命令，他們知他脾氣，也都不好再抗命，紛紛蹲下身來，一人分食了一塊干饃饃，又將剩下的裝好，以備後用。
「唾沫。」
「傻瓜！」
東方青玄淺淺眯著眼，抿了抿唇，沒有出聲兒。
突然出現的光亮，讓她稍有不適。
「殿下，還剩兩室了，對不對？」
一、李氏用拼音法留下碑文，是為了呼應這位前輩，這些字並不是她。二、陵墓設計者就是那位自稱是盜墓賊的傢伙。三、她是一個女人，來自後世。四、她是前朝太祖皇帝的女人，也就是這皇陵里葬著那傢伙的女人。
趙樽淡淡看她一眼，掌心拍了拍她的脊背，拽著她的手腕，便將她拉起，然後轉頭看向眾人。
「喂，你怎麼不吃？」
夏初七再次拿起那塊饃饃，放入了嘴裏，乾巴巴的咀嚼著。老實說，味道真的不怎麼樣，陳景的手藝實在太臭。而且此處沒有水源，生咽下去，真是挺費勁。但是，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有一塊硬饃饃啃，也是幸福。
「醒了？」
「嘿嘿，那成。」
「快，趕緊吃。」
他們一行人走到如今，已是渴得不行，有水酒自然是好東西。可那人平白無故的為什麼這般好心？她慢慢地轉過頭，走到黑紅色的池水的邊上，蹲身嗅了嗅。
陳景驚呼一聲，便要衝入池水。
「顧好自己。」
燃燒的火把，「啪」的爆了一聲。
「噎死我了。」
「小氣鬼，我不過看一眼而已。」
事到臨頭，人人都會恐懼。
「真是，破講究！」
「七小姐。」
見他不說話，只盯著自己看，她撇了撇嘴。
咽了兩口，她打了一個嗝。
與前面一樣，第二個石墩同樣往下沉。
兩種截然不同的回和_圖_書答聲，立馬就暴露了他們撒謊的本質。夏初七抿了抿唇，看著周圍那些身上極是狼狽但精神尚好的侍衛，突地反應過來。
除了他們站立之處，整個石室內就像一個水池子，兩側的石壁均不可攀爬，池水的中間有十來個石墩，應是供人借力過去使用的。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池水，它不是清亮的，而是帶著血一般濃重的黑紅色，極為瘮人。
夏初七眯了眯眼，有些奇怪設計陵墓那女人的思維。
她輕笑著，帶著心滿意足的慵懶。
當夏初七神智回歸大腦，睜開眼睛卻見四周仍然一片漆黑的時候，想想身處的環境，突覺有些不可思議。按理來說，在這般緊張與驚恐的情況下，她應該很難入眠才對，可她這一覺，竟是睡得十分香甜，連夢都沒有一個。
夏初七低低念叨了一句，心底串入了一股冷氣。
有功夫的人，紛紛慶幸。
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眼下的情況特殊，還不知多久才能出去，食物是最緊要的東西，那是能支撐著走出皇陵的關鍵。所以他們都不捨得吃，想留給他們的主子。
為了節省，火把只燃了一支，光線極是微弱。
「注意腳下。」
從這邊到石室的對面，距離很長，中間只有十二個極為窄小的石墩露出鮮紅的水面。石墩與石墩之間的距離也較遠，那畫面看上去極是驚恐。
可趙樽卻突地提氣，縱身一躍，帶著她飛身而過，堪堪落地。
出傷門，入杜室。
「大都督……」
「說了本座不餓。」東方青玄輕輕噙笑，打斷了他，面色雲淡風輕。可如風卻分明看見他眼睛里的落寞。
陳景健步如飛，腳步越來越快，池邊的人每個都提起了心弦，眼巴巴的看著他。
東方青玄微微一愣，隨即眉眼生花的笑。
侍衛們齊聲答應，開始收拾東西。
可從一路過來留下的話里，夏初七已經可以斷定幾點。
「你關心我？」
抬頭看著他，夏初七突然紅了眼眶。
「沒什麼緊要的，看這個意思，接下來，估計會更加複雜。」夏初七把字面上的意思說給了趙樽，見他沉默的蹙眉思考，想到還要經歷一次比一次更可怕的危機，腳步不由遲疑。
只不過，下沉的速度更快。
說不怕是假。
瞄了趙樽一眼，她再次由衷的補充了一聲。
酒是越陳越香，這酒也是美味。壺嘴一開，便滿室清香，實在能勾起人的肚腹之欲。有人喝了，忍不住嘖嘖稱讚。
夏初七怔住了。
「真的只是酒？」有人驚喜地問。
「幹嘛這般看我？」
聽了趙樽淡然的解釋，夏初七瞭然地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了石壁上的一行鑿字。
「流氓。」
「肚子餓了，咱不先吃點東西？」
「金戈鐵馬豪情戰千里，江山如夢愛恨皆成空。」
眾人坐在地上歇息，都有些筋疲力盡。
「要不要我喂你？」
「抱緊我。」
破杜室，入景室。
「是。」
「原地歇一會。」
「趙十九，你可真會裝啊。」
深吸一口氣，她把單薄的身體靠向趙樽。
「怕什麼？」
陳景聞言，突地側過身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趙樽，「你們注意護好殿下和王妃。」
「你們別動，我來看看。」
或者說，它已經不是一間石室了，反倒像一個御花園，頭頂彷彿有星空萬里，四處有鳥語花香。
靜靜看他片刻，她翹起唇角，微微一笑，猛地抬高頭，在黑暗裡，偷偷吻上了他的唇。他沒有拒絕，回吻了她一口，沒有深入，便挪開了。
吩咐完，趙樽只冷冷一個字。
「趙十九，這怎麼過？」
趙樽低頭，看著她，突的挑眉。
人總歸要死，即便創造過盛世之景，最終不過化為一堆白骨，前世縱橫天下的狄王朝，如今也不過偏居一隅，成為「北狄」，居於漠北。而他們這位赫赫有名被世人稱頌的祖先，也只能永遠長眠此處。
「這間是驚室。」
趙樽蹙緊了眉頭，終是點了頭。
很快，石壺中的酒液見底。
這不是一個平等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