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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明落落大方地接了，撐著這把贈送的油紙傘走在路上，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心裏默念道，下次出門，一定要看好黃曆才是。

白鴛鴦一團可愛地碰碰游兒的額頭，「才不是呢，師父帶我出來玩。」

「游兒哥！」

白清明抱歉道：「對不住了，出門急，沒帶錢。」

白清明微微一笑，看著那株燈籠樹，「燈籠樹離了雲國不成活，倒在這流蒼國與赤松國之間的山中活了兩三百年，的確是真邪性。」

畫師親熱地拉著白清明進了店內，待客的前廳與風臨城的鋪面也相似，繞到後堂才見到整個宅子都建在湖面上，屋與屋之間搭起游廊。正湖心凸起一葉扁舟大的小島，生了一棵約莫兩百年樹齡的燈籠樹，開了滿樹銀屑飛濺的燈籠花，將院子照得如同灑滿了月光。那湖中的錦鯉也放肆悠閑，不知人間愁苦一般。

「那就……多謝了。」

「鴛鴦？！」游兒驚喜異常，捧著他的小臉揉了揉，「你也做錯事，被你家主人扔到這窮鄉僻壤來啦？」

白清明看ｈtｔps://www.heｔuｂｏｏｋ•com•coｍ他這委屈的樣子，笑得一派溫柔可親，「師兄哪捨得不要你。他若真不要你，你跟我迴風臨城就是，我們鴛鴦正缺一個搓澡的。」

隨著「吱呀」的一聲，門內雨打春杏的幽芳撲面而來。開門的人面縛一葉墨色輕紗，眉眼如水，沉靜如斯。他看著來人怔了片刻，眼中有喜悅的波瀾蕩漾開來。

「公子，天將雨，拿把傘走吧。」

若是以前，游兒肯定是要去跟他拚命的。小爺他在醉夢軒也是沒人敢惹的一霸，到了白清明這裏就成了伺候人的。游兒想起如今寄人籬下連個撐腰的都沒有，一時間又怒又委屈，抱起地上的書簡，哭著跑了。

不等白清明告別，那燕燕已經被鬼追一樣，帶著她的黑犬，轉身跑入傍晚的薄暮中。

九十九橋鎮的錦棺坊只做尋常壽材生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規矩。

二人一貓走到鎮上，各家門外已經掌了燈。

畫師見白清明盯著這燈籠樹滿眼的驚艷之色，笑道：「我初和*圖*書來鎮上，帶著柳公子的信去了柳家，柳四小姐就把這老宅給我了。她說這宅子邪性，倒也適合賣棺材。」

之前白鴛鴦聽綠意叮囑過，那位在九十九橋鎮守店的先生是店中的畫師，人長得好，也溫和，是個穩重的人。白鴛鴦仰著頭盯著他，心想著，清瘦見骨，哪裡穩重了？

「鴛鴦還是小孩子，能熟練地變身已是不易。」白清明問，「我師兄家的狐狸怎麼在這裏？」

白清明扣了門環，聽到裏面傳來清淡樸素的聲音，「來了。」

「你家鋪子就在前面，走過去，一直走到盡頭就是了。」燕燕解釋道，「我可不是怕你那鋪子晦氣，天色晚了，我阿娘要擔心的，山水有相逢，有緣改日再聚。」

「能忍著恐懼管些閑事的人，方為大善。」

「大白老闆來信說，游哥兒頑劣，燒了他的書房。咱們鋪子建在湖上不怕火，讓他來思過。」

白清明笑了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低聲喊了聲，「先生，我來了。」

白清明輕笑一聲，「也就你老實，信他這種鬼話。m.hｅｔｕbｏok•ｃｏm.com」

這時一個模樣精緻的少年撐著把樸素的油紙傘，背著個海草編的竹筐，筐上掛著個銅鈴，一路叮鈴鈴地走來——看樣子是個賣傘郎。

畫師之前看多了白清明擠兌人，也不覺得新鮮，只對這光屁股的黑貓覺得詫異，「小人從前以為妖怪變身都是穿著衣裳的。」

燕燕把他帶到鎮子深處一座木橋前，就不肯再走了。

懷中睡得安穩的黑貓睜開一黃一綠的鴛鴦眼，伸了個懶腰，張嘴吐出少年嬌嫩的嗓音，「幸好這一路我沒吐人言，嘴上說著不怕，跑得鞋子都要掉了。」

賣傘郎一愣，方才抬起眼認真地看了看白清明，又一層層地笑開，「是小人莽撞，這傘就贈與公子，天將雨了。」

游兒這才看到白清明，與以前一樣姿容秀麗，優雅可親，不覺有些羡慕起這隻貓來，嘆氣地拍了拍白鴛鴦的光屁股蛋，惆悵道：「你倒是吃香。」接著從地上爬起來，不情願地行禮，「小白老闆，我主人不要我了，你若是看我礙眼，把我趕走就是。」

白鴛鴦乖順地點點頭ｈｔtps://ｍ.ｈetubｏoｋ.ｃom•cｏｍ，從師父懷裡跳下來，一路往前跑著率先去探路。離開風臨城之前，綠意揪著他的貓耳叮囑，和公子頭一遭出遠門，一定要穩重。穩重穩重，又穩又重，自然是應該像那些官老爺一樣吃得胖一些，所以一路上白鴛鴦都有好好吃飯。

錦棺坊的貓自然也不是普通的貓，而是只貓妖，名叫白鴛鴦。

賣傘郎雙手擎上油紙傘，退到一邊讓開了路。

這驚喜來得突然，游兒承受不住少年的體重，被撲倒在地。

白清明上下打量他，不像從前那般死氣沉沉，人越發的活潑了。

畫師附和道：「雖邪性，卻也沒做過怪。」

「主人，你來了。」

話音剛落，只聽到游廊里傳來木屐聲，一個臭臉的紅毛小子抱著一堆書簡，嘟嘟囔囔地走過來。白鴛鴦正蹲在水邊看魚，一轉頭看到那紅毛小子，雙眼發亮，幾步跑過去跳進那紅毛小子的懷裡，現出小少年的原形。

柳家的宅院在鎮子西邊的竹林中，鎮子雖不大，但是以白清明的腳程，也要走上半個時辰。出門時還有些許的陽光，剛走過幾座橋www.hetubook.com.com，竟下起霏霏細雨來。一時間極遠處懸崖上傾瀉而下的銀瀑與空濛的山色融為一處，好似仙山秘境般。

白鴛鴦心思單純，聽不出他的游兒哥被師父欺負了，呆坐在廊下。

錦棺坊並不難找，沿著石板路蜿蜒而上，在半山的斜坡上，是氣派的一處宅院。隱約能瞧見院內上空銀白色的熒光流動，不知道是什麼。朱紅大門上掛著兩隻喜慶的風燈，牌匾上「錦棺坊」三個字也與風臨城的鋪面一般無二。

眼看著賣傘郎走近，膚白如雪，目如點漆，五官無一處不是精雕細琢，笑起來嘴角的酒窩彷彿藏著梨花美酒，叫人一看便要醉了。

畫師並沒有注意腳下一隻黑貓鑽進了門縫，心神全被白清明的突然到訪打亂了，又是喜悅，又是無措，拉著手半天沒放開。

一大早畫師開了店門，白鴛鴦是小孩的性子，初見了游兒只顧著玩，黏著不願分開。白清明一個人出門去了。錦棺坊在九十九橋鎮能落腳，都是虧了柳家的照拂，他既然來了此地，自然要去登門拜謝。

畫師知道他們師兄弟的淵源，不做回應，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