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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鈴蘭望著那離去的方向，一臉的茫然之色：「他走了。」

白清明一看，果然有一面之緣。

那七弦琴名曰「冰雀遺音」，平日奏起時，只覺得琴音清脆，猶如鳥雀鳴在枝頭。可作為風綺一族有名的法器，可催動數千隻冰雀的尖唳之聲入耳，即使不死，也要失聰。

白清明知道風寥寥來者不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白清明，好久不見，寥寥有禮了。」

「兩段？」白清明詫異極了，「風家主和這個男俑……」

若是普通男人此刻怕是要神魂顛倒一番，可美色這東西，在柳非銀的眼裡最是平常。這番舉動落在他眼中，便有幾分班門弄斧的意思，指著白清明道：「本大爺每天對著他，都快要看膩了。你這等姿色也就跟我們鋪子里端茶的綠意丫頭能比上一比。」

先前在柳家時，白清明與玉鈴蘭四目相對時，就已經中了瞳術。而施術者風寥寥並不在當場，她無法控制了玉鈴蘭的眼睛的同時，再控制白清明的心神，所以那術法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在他們闖入這個院子時，那個困妖陣法下疊加著瞳術陣法，整個術法才正式完成。

玉玲蘭補完了一處山峰，放下筆，磕了磕她的煙袋鍋子，邊抽邊細細觀摩。

而那瘦小的少女則坐在一個英俊挺拔的青年膝上，仔細一看，那青年神情木訥，竟也是個人俑。

碩大的赤狐與獅貓跳過枝頭，馱著二人穩穩噹噹地落在了竹院中，當他們的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腳下是金色的梵文浮動，鎖鏈般飛起將赤狐和獅貓的四蹄牢牢地縛在原地，竟是畫了困妖陣。

風寥寥放下茶杯，攏了攏袖子，看著那杯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說：「還真是遺憾哪，不吃敬酒，非要吃罰酒。」

「是啊，小姐無其類，m•hｅ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m自然無所傷。」

待白清明和柳非銀落座，人俑們分成兩列，一列彈奏，一列起舞，那個男俑便在一旁為他們把盞。柳非銀無聊地戳了戳那個男俑，竟戳出個紙窟窿，忙清個嗓子把臉轉到一邊去，搖著扇子裝沒看見。

「可我看它無一處不好，扇骨錚錚，峰巒重重，遇到珍惜它的人，還能用個幾十年。」

對面的少女也只是笑了笑，看得出不是得意或是敷衍，她是霸道慣了的，不知道什麼是霸道。

「封魂師應運而生，也終將應運而滅，這是世間萬物的最終宿命，為何要執著于繁榮，不能隨遇而安呢？」

玉玲蘭也笑了：「我與小姐相識百余年，小姐依舊是這麼霸道。」

「你這是物傷其類了。」

白鴛鴦嚇了一跳，驚叫：「師父，我動不了了！」

「是又怎樣？」

她對面坐著的是個枯瘦矮小的少女，煙金色的發如海藻般軟且卷，額前點了梅形的砂印，身上的淺杏色古制式的類似祭司穿的常服。就連持茶的手勢，都更像幾百年前畫中的古人。

白清明一邊要打散那琴音，一邊還笑問：「我還以為你要說，要走一起走呢。」

「……」柳非銀心裏笑他，你就逞強吧。

「你和柳非銀今日一個都走不了！」

白清明是有所防備的，在風寥寥潑茶的瞬間，立刻摟住了柳非銀的腰帶他躍出涼亭。那杯茶原本是水色碧綠的好茶，潑出去的一瞬卻蒸騰出一團黑色戾氣，那戾氣化成一頭流著口涎的黑煙猛虎狀沖他們撲來。

那個男俑已經有了懵懂的神智，他不信風寥寥看不出來，只是風寥寥卻因為一句話，就毫不留情地將它燒了個乾淨。若是不如她風寥寥的意，那她看不慣的一切，都要燒個乾淨。

祖和*圖*書父本來讓人給她收拾了向陽的院子，玉玲蘭卻喜歡這個院子里的新竹，便搬過來住。此時夜深之時，屋門口的竹上都掛滿了琉璃風鈴，雖院外風聲大作，這院子卻異常靜謐，連風鈴都一動不動。

「此言差矣。」那少女呵呵笑了，「無其類，我遠赴而來是為了什麼？」

「游兒，你和鴛鴦帶非銀先走。」

風寥寥一改那漠然的神色，溫柔地拉住她的手，像安慰一個孩子般輕聲細語道：「鈴蘭，你放心，你喜歡的東西，我一定都抓回來給你。」

風寥寥點頭道：「此番真是好，坐在這裏四個人，卻兩段好姻緣。」

雖說帳幔上只映了兩個人影，可撩開涼亭的紗幔，卻是一片有些詭異的紙醉金迷。十幾個侍女白日里看起來就是美貌的婢子，到了夜晚卻現出了原形，不過是一群沒有畫嘴巴的紙糊的人俑，在旁邊默不作聲地伺候著。

風寥寥知道他揣著明白裝糊塗，並不廢話，枯瘦的小手打懷裡掏出個火符來。那男俑斟上一杯茶給她，正待坐在她旁邊，像往常一樣將她抱在膝上，一張火符貼在額上，頓時一團藍紫色的火焰從他的周遭升騰起。那俑人低頭看自己的身體，像是不明白似的，空茫的眼睛又望向自己的主人，還未等他張口要說什麼，火焰包裹了它，已燒得灰都不剩了。

玉鈴蘭怔了怔，數百年間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怔過之後，大笑出聲：「你這人，還是這樣有趣。」

風寥寥道：「我自然是有我的方法生下有封魂師血脈的孩子。我們封魂師一脈在人間沒落太久了，若再不繁榮，便只能毀滅了。」

白鴛鴦知道他們在這裏，也只是讓師父分心，與游兒交換個眼色，趁白清明的扇風在天羅地網般的紅絲線中破出一道裂和*圖*書口，便抓住機會從那裂口一躍而去。幾隻人俑要追出去，被白清明攔住打成了紛紛揚揚的碎紙屑。

「這不是走不了嘛。」說著柳非銀拍了拍白鴛鴦的大腦袋，「別擔心你師父，大不了拜堂的時候咱們再去把他搶回來。」

亭中二人坐得安穩，只聽嫩嫩的童音邀請道：「來者是客，二位進來喝一杯茶吧。」

竹間的涼亭內一豆昏黃的燈，兩個女子的人影映在亭外垂的紗幔上。其中一個身形曼妙，伏在案上，另一個靠在軟枕上同她說話。

說著，風寥寥將那杯茶隨意地潑了出去。

玉玲蘭住在竹院內，此院背陰，夏日陰涼，家裡的年輕的小輩偶爾會住上一住。不過春日潮濕，新筍破土，老竹又猛地抽了高，長成了濃綠的瀑布。

「這扇子我就瞧不出好來。」少女嗓音嫩嫩的，猶如七八歲未變成的女童，「不好的東西撿回來，不過是些糟粕。」

白清明將柳非銀送到白鴛鴦的背上，摺扇如鋒利的刀刃般插入地上的陣眼。梵文鎖鏈破碎成星塵，游兒一得了自由，立刻呼嘯一聲，大怒地要撲上去。白清明擋在游兒身前，看向已經走出涼亭的風寥寥，冷道：「風家主，這滿鎮的戾氣是你帶來的？」

柳非銀拉住白清明的袖子，在他耳邊有心頑笑：「清明啊，我們託大了。」

她用了「還是」二字，柳非銀沒在意，白清明卻覺出幾分不對味來。

這強大的陣法連白清明都布置不出來，既只是布下了困妖陣，說明這術士現下並沒有傷他們的意思。白清明拍了拍他的臉，輕佻道：「別怕，哥哥護著你。」

「我倒是要看你能睡到什麼時候。」風寥寥倒也不急，他無論睡多久，總是要醒來的。

之前曾去過雲塘鎮，誤闖入了一個消失了許久的封魂師家族ｗww•hetｕｂook.ｃoｍ.ｃoｍ——風綺一族。風綺家走入歪魔邪路，已不知多少年了。面前的這個少女是風綺家第三十八代家主風寥寥，已活了上百年。封魂師可沒有這麼長的壽數，一切都是因為她眼眶中那雙煙金色的眼睛。

「是不是，由我一人說了算。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他。」

一個人俑奉上七弦琴，風寥寥手指輕輕一撥，「錚」的琴音化作無數條紅色的絲線，鋪天蓋地地朝白清明他們纏去。

此時突兀的風捲起了紗幔，竹間掛的風鈴聲亂想成一片。玉玲蘭呀了一聲，眉眼卻帶笑：「是小姐的同類來破門神了。」

白清明聽了這聲音一怔，明顯是聽過的。

那麼美麗的一雙不熄之眼，落淚成珠，它屬於一個叫泠的海妖。

「若我們祖師爺當日隨遇而安，哪有我們封魂師一脈呢？不過白老闆是聰明人，現在你和柳公子在這裏，不如隨遇而安罷。」風寥寥看向白清明，像在看待價而沽的貨品般，舉起杯，「寥寥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吃了這杯茶，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此刻沉睡是抵抗被控制心神的唯一方式。

案上擺著筆墨，白日在集市上遇到了一把玉竹扇，墨跡已殘，玉玲蘭正執筆細細修補。

白清明捏了個字訣，手上的蜜蠟串子飛出一串細小的梵文，如緊箍咒般套住了猛虎的脖子。猛虎尖厲地長嘯一聲，碎成點點光屑。

白清明一落地時就知道中了圈套，他的神識被入侵了，這就是風寥寥胸有成竹的原因，可風寥寥沒想到，他還能一邊抵抗心神被控制，一邊出手放走了那三人後，才封起自己的識海昏迷過去。

「鈴蘭喜歡柳公子，這是柳公子的福氣。而我下嫁與你，也是你的福氣。」

游兒破口大罵：「是哪個孫子敢捆你狐爺爺！」話音剛落，一串梵文飄起，牢牢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捆住了他的嘴巴，只能嗚嗚地乾瞪眼。

玉鈴蘭一口輕煙噴在他的面上，神態懶懶的，與他調情：「白日里才見了一次，公子就深更半夜的闖進我的院子里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白清明很少生氣，因為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事情讓他生氣。

「那位公子與小姐並不是同類。」

白清明倒是認真思忖了一下，問道：「我白氏封魂師雖到我和師兄這一代，都是師父臨終前將全身的血渡給徒弟，但還是一茬一茬地弱了下來。風家主雖然有這麼一雙不熄之眼，但以子嗣傳承血脈，怕是也行不通的。」

柳非銀幾乎要笑了，福氣這種事，當事人里嘴裏說出來才是福氣。就如同一個人娶了個好妻子，說些自謙的話，賢弟謬讚了，賤內不過是一個普通婦道人家。這話當事人嘴裏說出來才是自謙，若是別人道一句，愚兄啊，你的賤內不過是個普通婦道人家。這八成是要打起來的。

白清明察覺到三人的氣息遠去了，那強撐著的一口氣才鬆懈下來，手上再也使不出氣力，被那紅色絲線纏住了手腳，虛弱地笑道：「慚愧，是我技不如人。」

柳非銀都快被搶去做新郎了，還有心情在那耍嘴皮子，怒道：「強搶良家男郎，你好大的臉哪！清明，你頂著，我們先走一步。」

這便是談不攏了。

「我花了好多心思教這個男俑煮茶，可惜了。」風寥寥悠閑地品著茶，漠漠地望向白清明，「現在沒有什麼東西阻礙我們談姻緣了。」

風寥寥見人真的逃了，這才露出個別有意味的笑容來：「白清明，我小看了你，你倒是情深意重。」

白清明看向坐在身邊正拿起茶杯的人。柳非銀本要喝茶的，聽到這句話，被白清明瞪了一眼，連忙又放下了，尷尬道：「我還不渴。」

「風家主要談的是什麼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