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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翡得了消息趕過來，全然沒了那瀟洒恣意的小公子的樣子，靴子都沒來得及穿，頭髮也跑亂了，桃花眼赤紅著，也沒有了好看的笑容。

辛玖兒死後，君翡也丟了魂。

「那你呢？」

辛玖兒看著自己胸口的刀，又看向高牆。

「她若是嫁給別人，我會忘了她。可是她死了，我再也無法忘掉她了。」君翡流著眼淚，大笑道，「活人哪能蓋得過死人呢。」

「幸好本大爺不是君翡，這世上又不是我一個人生成這個樣子，前兩日我認了兄弟也是桃花眼咧。」

這樣的人卻是他的主人，她抽了一夜的煙，終於不願意再乏味下去。

他坐在屋檐下，抱著辛玖兒坐過的蒲團，從前的翩翩少年郎一夜之間看破了風塵。

周圍的人俑嚇得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玉鈴蘭也柔順地跪下，不顧那一地的碎瓷片，神態安然，不帶懼色：「小姐，若不是小姐將鈴蘭從市井中尋出，說不定鈴蘭此刻早已被蟲蛀空，再www.hetubook.com.com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這些年來鈴蘭看護家宅，盡了本分。小姐對鈴蘭也是無一處不好，助我尋得上一世的恩人，又帶我來到這裏，但鈴蘭並不是小姐的禁臠，不想什麼都與小姐分享。」

因為是十五，他們到了廟中，只見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如織。

很多很多年後，鈴蘭對君翡的記憶，就是那個雨夜裡，他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他衣袂翻飛，如要奔去的蝶。她那麼開心，好像他要帶她去天涯海角一樣。而她的此生都因為這夜奔而變得不再乏味，足夠她抱著回憶就過完千百年。

鈴蘭獃獃地道：「是家中走水了。」

風寥寥覺得荒謬至極：「也只有你才覺得他好！」

「不止有趣。」君翡痛苦地說，「我喜歡她啊。」

君翡看到了她的樣子，驚道：「你怎麼了？」

玉鈴蘭回到家中，風寥寥正在等她，看她回來也帶著些落寞，壓抑不住怒氣m•hｅｔｕbｏｏk.coｍ•cｏｍ，將手中的茶杯擲碎在她腳邊，怒斥道：「鈴蘭，你好大的膽子，我許你去和柳非銀見面，你竟敢蒙上雙眼！你這是打算要噬主了？！」

鈴蘭覺得很奇怪：「為什麼？」

廟中塑了觀音菩薩的金身，玉鈴蘭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著。

「如果玖兒沒死，我可能會喜歡別人，可是玖兒死了，我沒辦法喜歡別人了。」

鈴蘭回到家宅，因為辛家來退了婚，許平安心裏苦悶，日日去喝醉了酒回來，很是沒出息地倒在床上，就像一堆發臭的廚餘。

「小姐只是不知道他的好，就像最初我也不喜歡。」

風寥寥見她冥頑不靈，又發了一頓脾氣，稍稍泄了火，才命她好好反省，便回了房中。床上白清明在沉睡著，床頭燃了一盞燈，那燈火是奇異的紫色，時而安靜，時而又被摧殘般地搖曳著。

她覺得渾身灼熱起來，身上起了一層影影綽綽的淺藍色火焰。

兩個膚色潔白如hetubook.com.com雪的少年雙臂化成雙羽，守護著那盞燈，仔細一看，他們的翅膀有許多地方已經燒焦了，只是咬牙強忍著。

在那個回憶里，君翡沖入了燃燒著的書房中，再也沒能出來。

鈴蘭在那一刻，覺得辛玖兒看到了自己，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盯著牆頭，那眼神灼灼，像沸騰的火。

「她就那麼有趣？」

「我會消失的。」

鈴蘭沒有蒲團坐，就坐在木板上，她點了煙，湊到君翡唇邊，君翡接過去便抽。二人沉默了半晌，君翡道：「我要出家了，去當和尚，我的人生再沒生趣了。」

我以後也會有趣的。

柳非銀實在覺得那個故事中的君翡和自己沒有一處是相像的，那時他還做著他的城靈呢，這等於是替別人背了黑鍋。

鈴蘭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這一句話就像一把火，燒掉了一切。她成為了儈子手，卻親手將君翡的心，徹底留在了辛玖兒那裡。

「你就是君翡，我記得你這雙眼睛。」整個佛堂里空和-圖-書蕩蕩的，瀰漫著香火的味道，他們說什麼菩薩都能聽到一樣，玉鈴蘭說，「我只要你陪我這一世，你若恨我，就咒我灰飛煙滅吧。」

君翡想也沒想，拉住鈴蘭就往外跑：「你是一把扇子，別人不會記得救你，你來帶路，我去救你！」

扇靈不庇佑家宅，家宅走水，已燒到了書房外。書房中都是帳幔竹簡，燒起來便是熊熊烈火。而她藏身的扇子就在窗邊的黃花梨的案桌上，是她罪有應得。

鈴蘭坐在牆頭看著，看君翡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那樣深情喁喁低語著，許著下一世再相見。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給你下瞳術？為了控制你？是你太不懂人類了，人類的心可複雜得多，一邊對你笑，一邊毫不猶豫地騙你。那些被人驅使的妖怪，哪個不是被人給騙了？！」風寥寥冷笑，「蠢貨！」

玉鈴蘭一向柔順，卻也只是柔順，世人都知竹子柔韌，卻也知它倔強。

風寥寥盤膝坐下，吩咐道：「你們護好燈，我再去他的識海中m.hｅtub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闖一闖。」

不知怎的，他們一來，廟中的香客就散了，玉鈴蘭端正地跪著道：「小姐跟其他的主人可不一樣，莫說要反噬她了，我是連這個心思都不敢動的。何況沒有小姐助我，就算日日跪在菩薩前，我也無法實現心愿的。」

「退一萬步來講，若我真的是上輩子的君翡，我救了你兩次，你非但不報恩，還要幫著風寥寥扣住我家清明，哪有這樣忘恩負義的？」柳非銀在菩薩面前苦口婆心地勸她入地獄，「雖說你現在的主人是風寥寥，但你又不是沒有噬主的前科，再噬一次又怎樣？」

「你以後還會喜歡別人的。」

許平安連續幾日都昏昏沉沉的，耳邊總是能聽到一個蠱惑的聲音：殺了辛玖兒，她就是你的了。許平安聽了幾日，大腦里只剩下這麼一個聲音在回蕩，揣了一把刀就去了辛家。

鈴蘭坐在高牆上，看到許平安的刀子插|進了辛玖兒的胸口，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沒聚焦的眼神陡然清醒過來，嚇得退後幾步，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