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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赤龍，是一個人了啊。

不止人世間有人情冷暖，趨吉避凶。人都想成為神仙，長生不老，再無煩憂，卻不知神仙亦有許多的無奈，與凡人沒什麼不同。那西海白龍王未必不心疼兒子，只是他還有其他的兒女和身後的整個家族，也只能忍痛閉上眼吧。

「就這樣吧，明日起我就不撐船了，回星雲湖泊去，我還有一個心愿未了。」

白清明也知道這個道理，一時間他竟也沒什麼辦法可想了。

「上回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哪有那麼好找的。雖說兩百年不長，但做艄公也是苦差事，老朽沒想到你這樣喜歡吃苦。」辛玖在木板上隨意躺下，有獨角仙爬上了他的頭髮，他隨意地閉目養神，「你不要做這裏的河神了，回西海去。」

「很多年前那個小姑娘？」

辛玖原本也沒打算隱瞞什麼，他只是不想讓君翡知道而已。君翡www.hetubook.com.com是個有一點事情就會方寸大亂的人，空有好心腸，做事卻毛毛躁躁的，讓人不省心。

他們終究沒什麼辦法，想了一會兒對策，只能散了。

辛玖不太懂這條龍，龍靈被封印住，包括記憶。他的肉身在外頭，除了長生，和常人無異，會冷會餓，還承受著靈魄被困住的痛苦，那也是人類想象不到的痛苦。龍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在這裏，只是茫茫然地年復一年地撐船，也不想探究原委。他和龍算不上朋友，只是這些年偶爾會來看看他，說上一會兒話，各自就散了。

小山神抱著供品分給他們吃，還得意揚揚地自誇著：「阿星都說過啦，辛玖神君與河神是舊相識，跟著他就能找到河神。」

那渡鴉撲棱了兩下翅膀，落在地上，辛玖盤膝而坐，因為犯困而顯得沒和*圖*書什麼精神。

「可我不知道他是龍啊。」小山神無辜地說，「以前我很怕赤龍的，我只知道他是艄公。」

「是啦，你是山神一定要關愛面癱。」

那艄公說：「那就去找其他能鎮住我的神物。」

柳非銀奇怪道：「阿星，你和他不也是舊相識嗎？之前就是坐他的船把我送到過去。」

「辛玖，如果不封印河神，可有辦法度過雷劫？」

辛玖知道這條龍只有一個妹妹，排行老六，全家都當寶貝一樣地養著。

白清明嘖嘖道：「你這是在誇我？」

「我曾是世上最有名的河神，所以為了許多人的臉面，我不能消亡，可也無法好好地活了，只因為我是赤龍。」

「無垠地獄也好啊，艱苦一些，也比被封印好。」

像這樣上趕著想要被封印的龍……多半是生無可戀了吧。

「那就等死了？」

「有，但是他從沒有說過和-圖-書。」辛玖說，「一個有了毀滅念頭的人，誰都救不了。」

他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封印不了了，花神真身不見了。」

「上回是河神拜託老朽封印他的，老朽不過是個小小的夜遊神，哪敢封印河神？」

「不，是調戲。」

周遭人漸漸散去了，人聲也散去，萬籟俱寂后，河面上一艘小舟緩緩駛過來。船頭掛了一盞燈，行至橋頭時，艄公放下船撐子，從懷裡掏出半個烤紅薯。紅薯已經涼透了，他坐在船邊，慢慢地吃。

「……」白清明莞爾一笑，「你倒是不嫌命長。」

「是呀，村裡也沒你這麼俊俏的六婆。」

「河神哪裡像個小媳婦？」白清明吐槽道，「誰家有那麼健壯的媳婦？」

艄公沒有回答，一隻夜鶯落在艄公的肩頭啄食他手中的紅薯。他死了倒是也沒什麼，活著也是受罪。

「你來封印我？」

「多得很哪，ｈeｔｕbook•ｃｏm.ｃｏｍ阿星和君翡哥哥比較好一點，辛玖神君太嚴肅了一些。」

白清明不想問這些來龍去脈，那些已經不重要。自從他來到九十九橋鎮，這裡是柳非銀的外家，這裡有柳四小姐，活潑天真的小山神，日游神與夜遊神，橋下的守橋娘們，甚至放出這裏的河神找到了長溪的真身。

白清明倒是猜測到了一二，赤龍的母族是西海白龍族，若不是失勢到無人敢問津的地步，小小日夜二游神封印了龍，怎麼懲罰只是一世輪迴之苦。再不濟白龍族也該來人了，怎麼也輪不到風寥寥來打開封印。

艄公離開后，辛玖躺在那裡，想著以後的打算，即使怎麼打算也是白打算，他雖厲害些，但並沒有逆天之力。他想得出神，許久才發覺那條小船上，坐了兩個人和一個小山神阿星。

「我就是不想回西海，才留在這裏。這裏若容不下我，除了無垠地獄，三界再ｈeｔｕbｏｏｋ.com•coｍ也沒有一處地方能容得下我。」

掌燈時分，九十九橋鎮那條山路上的燈蛇點亮，鎮中的一個渡口旁的橋柱上落了一隻渡鴉在打盹，銀白月華散落了一地。

「面癱是病嗎？」

「赤龍就一定作惡嗎？」

「竟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柳非銀拿扇子敲了敲白清明的下巴，取笑道：「你們倆這樣子，可真像村裡的三姑六婆要勸想不開一心要尋死的小媳婦呀。」

「那我家小六就有了一個墮入地獄的哥哥。」

每一個的相識都不會是意外，而是必然。

柳非銀和小山神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忘記了他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他這哪是嚴肅啊，他這是面癱。」

「猛虎在深山中，人類聽到虎嘯都要食不下咽。讓他們日日不得安寧的不是猛虎，而且恐懼本身。」艄公淡淡地道，「不封印也行，我的雷劫避不了，只是連累整座白澤嶺生靈塗炭，也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