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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以道教為國教，敬禮甚隆，其勢到女帝登場，方被壓抑。李顯登位，道教又再興旺起來。只是登上道尊之位者是大姦邪洞玄子，埋下大患。于龍鷹來說，如有手刃洞玄子的機會，絕不錯過。

霜蕎聞言，果然嗔道：「有始無終，豈是我都鳳待客之道，小玉會在宅門處備馬車候范爺大駕。」

閔玄清忘掉呷醋，忍不住問道：「席遙究竟對你說過何等轟天動地的事？」

見霜蕎的路線偏離雅集舉行處寄心舍的臨河廳台，忍不住問道：「都大家要領小弟到哪裡去？」

龍鷹拙劣的嘆道：「此事一言難盡。」

然而，回心一想，知是好事，醋意怎都比恨意好。

她絕非尋常女子，在男女之事上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似有情若無情，對龍鷹算特別看待，或許是因與龍鷹的魔種氣機交感，故格外痴纏。任何人均可被替代，惟獨龍鷹不成。正因如此，對龍鷹的「改變」格外痛心，造成很大的傷害，這是男女關係的特性，一旦由愛轉恨，深刻難移，縱因情況不似預想般的發生，一時也難逆轉回以前熱戀時的情狀，所以仍不放過龍鷹，就法明和席遙向他窮追猛打。

龍鷹頭痛稍褪，沉吟道：「不用問，也知天女下一個問題，是為何當年和席遙打生打死的，今天不但握手言和，且親似兄弟。對吧！」

龍鷹的說話，勾起閔玄清的記憶，雙目現出迷茫之色，淺嘆一聲，道：「當時為何沒告訴玄清？鷹爺就是不肯對玄清老老實實的，致誤會叢生。」

戰場、情場，很多地方大同小異，均是無所不用其極，目標卻處於兩個極端，前者殲敵制勝，後者則為贏取美人的心。

懂規矩禮法的，均知所避忌，曉得這類又稱「避弄」的狹窄通道，非為外人設，是供婢僕女眷之用。在道教宅院，則是通往修道靜所。

閔玄清道：「可是據前人所錄，邊荒區域的確出現了個大地坑，除了天石撞擊外，竟有別的原因？」

龍鷹訝道：「沒了主人家，雅集如何舉行下去？」

明知現時已由無瑕代霜蕎出手，負起籠絡范輕舟之責，霜蕎絕不介意范輕舟見色起心，移情別戀，何況他們尙未涉男女私情。此時見范輕舟對無瑕一副心癢難熬的模樣，打鐵趁熱，www.hetubook.com.com來個順水推舟理所必然。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一箭沉隱龍是眞的，天降火石是假的。」

龍鷹愕然道：「竟然是小弟單獨一人去見天女，嘿！會否有點那個？」

天女默然不語，晉入持恆的寂靜狀態，如一尊美麗的玉雕。

霜蕎有種按捺不住心內某種情緒似的，抓著他手臂歉然道：「雅會有幾位妾身不可冷落的知己好友，范爺大人大量，恕妾身招待不周之罪。」

龍鷹追上她，並肩而行，無瑕緊隨後方，霜蕎當然不曉得兩人關係的變化，也沒察覺他們態度上異樣之處，讓龍鷹忽發奇想，假設無瑕亦將他們間的轉變瞞著霜蕎一方的所有人，算否私通偷情？雖然無瑕不大可能同意，但想想已感有趣。也等若把無瑕扯得離台勒虛雲遠一點，靠自己近一點。

舉手阻止閔天女開口罵他仍在賣關子，道出詳情。

龍鷹嘆道：「關鍵就在這裏！」

天女已是他成敗關鍵之一，因此，縱百千個不情願向她透露「仙門」這對她有害無益，只會打亂她生命的事，怎都要泄露少許端倪，好穩住她。

龍鷹心中大定，因從她一雙眸神，看出天女再沒有像在當年神都離開前的鄙夷和怨恨，顯然神龍政變的結果，使她曉得他非但不是對帝座有狼子之心的人，且化解了一場彌天災禍。現在五王落難，奸人當道，以她的慧黠，肯定隱隱掌握到他今天以范輕舟的身分來西京，是看不過眼。

接著停下來，放開手，道：「院內小樓是天女修道用的靜室，妾身須回雅會去哩！記著，小玉在大門候駕。」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如千黛所說，在心裏一旦出現成見，會令人無視客觀的事實，形成對其他相左看法絕對的排斥性。不論席遙或法明，在天女心裏均為十惡不赦的姦邪，要改變她對他們的印象，必須引導她以全新的思維，重新去審視兩人。若只得他龍鷹大吹大擂，徒惹她反感。

直至此刻，閔玄清仍保持在坐定的道家煉心之境，原意該為不被與龍鷹的感情糾纏蒙蔽和影響她的判斷力，至此則變為能心平氣和的，用心聆聽龍鷹的解釋，事半功倍。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問題，且視之為當然，但于閔玄和_圖_書清的身分和立場，確是個大問題。

龍鷹嘆息，道：「因為那是到今天，小弟仍希望沒聽過的事。那趟的長安之行，顚倒了我龍鷹的人生，幾是食不知味，唉！天女若曉得我直至今天仍瞞著小魔女，便該明白小弟是有苦衷的。」

閔玄清毫不領情，並不接受，不悅道：「你道玄清是甚麼人，那你有告訴端木菱嗎？」

閔玄清並不領情，仍未肯與龍鷹來個四目交投，淡然自若的道：「肯老老實實說出來，豈有為難處？」

這招叫欲擒先縱。

龍鷹道：「席遙告訴我，他是東晉末年，曾叱吒一時的孫恩之徒盧循的輪迴轉世，為的是那一世的未竟之願，必須在今世完夢。」

女人就是這個性情，洒脫如閔玄清亦不能免，總找到他的空子去鑽，令他難辭其咎。想當年她不告而別，若不是湊巧截著她，說句話也辦不到，現在卻來怪自己不老實，她有給自己解釋的機會嗎？

經仔細思量后，他擬定了對閔玄清該採取的態度。

閔玄清的好奇心被全面點燃，微嗔道：「還要賣關子，你這個性格何時可改？」

「龍鷹！」

霜蕎用如與知己談心的聲線語調，細訴道：「天女今天落落寡歡，笑容勉強，應酬了不到半個時辰，避往靜院。猶幸還記起范爺是她特意邀請來的嘉賓，或也因對你的無名香膏生出興趣，故著妾身領范爺去與她私下會面。」

閔玄清舒一口氣，不以為然的道：「玄清還以為是甚麼石破天驚、聳人聽聞的事。這類與帝皇有關的兆言讖語，古已有之，例如神人入夢致孕，又或漢高祖斬白蛇起義，全為杜撰，能成其皇業者，讖兆可永世流傳，其他則湮沒無聞。」

龍鷹恭敬的道：「小人在！」

天一園工於引水，巧于借景，今次舉行雅集的是坐落龍首渠岸畔的寄心舍，從臨河平台北望興慶宮，這個寇少帥和徐子陵曾入住的皇室行宮，另有一番伴在君側的滋味。

她不問有否告訴風過庭、萬仞雨，獨質問告訴了端木菱沒有，可見洒脫如她，仍不肯在龍鷹心內的位置居於端木菱之下，趁機吃醋。

左右開窗，月光從左邊的窗透入室內，帶來了靜室旁竹樹的光影，優雅的環境，在星月生輝的夜晚，且因院牆隔掉外面傳來hｔtps://wｗw.heｔｕbooｋ.ｃom•ｃoｍ的聲音，能使人滌心清神，是修道的好地方。

龍鷹道：「表面是兩件事，實則二而為一，互相牽連，也令我們三人間的關係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因為佛道中人終身孜孜不倦、不惜一切追尋，存在的眞相，忽然間，在我們眼前若隱若現，人生的恩怨情仇，頓然變得無關痛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靜室內，陳設簡單樸素，更可說是沒有陳設，鋪上兩個方形地席，厚三寸，坐下去肯定硬中帶軟，軟里含硬，舒適寫意。

稍頓，續道：「玄清聽過當時的一句讖語嗎？亦正是這兩句讖語，助南朝宋代開國之君劉裕從爭霸群雄里脫穎而出，統一南方，成其不朽帝業。」

龍鷹像個犯了重罪待判的囚徒，心情複雜的在離她不到三尺的方席坐下，學她般盤腿。

龍鷹避重就輕，沉住氣道：「我告訴了法明。」

龍鷹張大口得個洞。

說的只兩字，還帶點疏離的冷澀，卻無可懷疑是從心內至深處發出來，飽含某種莫以名之的深刻情緒，矛盾、昏沉的憂思。

說是一番話，心知肚明甚麼無名香膏、強顏歡笑，所有作為只一個目的，就是爭取私下質詢的機會，心內禁不住地叫苦連天。

明知她故意製造另一個他與無瑕獨處的機會，此句話卻不得不問，好顯示他對這方面的無知。

可想象，直至聽到神龍政變發生的過程和結果前，她一直心恨龍鷹，對曾和他相戀生出悔意。

只要不是天生蠢鈍的人，熟能生巧，騙人的本領精益求精，就像符太當丑神醫，讀他的《實錄》時，有時連龍鷹也感到符太方為眞正的丑神醫，比自己的「丑神醫」更維肖維妙。

龍鷹喜出望外，試探道：「這麼說，見過天女后，小弟可否悄悄離開？唉！小弟已忙得三天三夜沒好好休息過。」

我的娘！女人眞難應付，天才曉得會在哪方面開罪她。

龍鷹道：「巧妙處就在這裏。」

「龍鷹」此名，本身已具石破天驚的震撼力，是西京一個被禁戒的名字，任何人都不敢隨便宣之於口，即使提到，也須字字謹愼，否則將招來不測之禍。

道：「在我們歡好后，我到了席遙在郊野的道壇去見他，他奶奶的，本以為和他再來一場生死決戰。嘿！和*圖*書是席遙派人來邀我去的，當時正和公子、萬爺等人在福聚樓瞧著躍馬橋吃早膳。」

不知是因地方小了，還是因聞風而至的仕女太多，甫下車立即有鬧哄哄的氣氛，宅前廣場停滿馬車，且不住有車被開走，轉移到宅外的車馬道。

想起道服內如鮮花盛放的動人胴體，龍鷹不爭氣的心跳加速，於此萬籟俱寂、充盈道門神秘氣氛的處所，如大敲鑼鼓似地不合時宜。

當她看到席遙和法明的另一面，會對他們作出新的評估。

龍鷹吟詠道：「『劉裕一箭沉隱龍，正是火石天降時』。」

閔玄清倏地睜開美眸，眸珠如兩顆深黑的寶玉，閃閃生輝，也令她回復活潑和生機，凝神打量龍鷹，感情注進聲音里，再非先前的冷漠和疏離，沉聲道：「發生了何事？」

閔玄清大惑不解道：「你竟然信之不疑？」

自法明為他師姊登位造勢，又霸佔凈念禪院，改為自己的僧王寺，早成佛、道兩門和支持唐室者的公敵，臭名遠播，只是沒人奈何得了他。龍鷹竟與虎豹為伍，是天女難以忍受、原諒的大罪。

天一園不到如是園四分之一的大小，可是以西京宅第的標準言之，仍是規模宏大，比之曲江池皇族權貴的莊園毫不遜色，宅舍連綿，主從分明，位於興慶宮之南，東市之東，龍首渠南岸政道坊。宅內引水成池，成路成橋，水隨宅轉，內有天然溫泉，是為天一園最大特色。

霜蕎白他一眼道：「不用搬出大條道理來壓都鳳，今次得你肯應邀而來，妾身算是對天女有交代。范爺何時開溜，悉隨尊便。」

龍鷹苦笑道：「已非信或不信問題，而是不到小弟不相信，然第一個比小弟更相信者，是法明。」

龍鷹裝出色念大作的模樣，先別頭瞥無瑕一眼，道：「嘿！待會小弟自己走路回去可以了，不用勞煩都大家。」

閔玄清皺眉道：「怎可能呢？這類事不可能有眞憑實據，且說的是數百年前的事，任席遙說得繪影繪聲，不外自說自話。」

龍鷹曉得自己的確變了，對男女之事再不像以前般沒有機心，全無計算，是因環境使然，太平和上官婉兒兩箇舊情人，教曉他男女間的關係，實與其他人際關係殊途同歸，沒法撇開利害得失。

無瑕變回她絕色小婢的身分，蓮步m•ｈeｔubook.ｃｏｍ.cｏｍ姍姍的領著龍鷹穿堂過舍，抵達寄心舍，剛進入寄心舍的園林範圍，踏上跨池通往寄心舍雕欄玉砌的長橋，霜翯在另一端迎上來，道：「范爺請隨妾身來！」轉身便去。

閔玄清道：「玄清讀過有關當時的前人筆錄，究竟是哪兩句話？，」

龍鷹清楚她心意，不錯過機會的道：「都大家不陪小弟走一程嗎？」

在見閔玄清之前，他有個感覺，是和天女永遠回復不了以前的那種關係，可是此刻面對風流天女，又是在與她「結緣」的宅舍，竟生出光陰仍凝定在當時那刻的錯覺，恩恩怨怨，變得微不足道。

霜蕎嬌笑道：「范爺擔心的，在天女身上絕派不上用場。人所共知的，是天女乃道門天女、大家閨秀和風流才女的混合體，從來不忌閑言，也沒人說她。去吧！」

龍鷹道：「玄清說得準確，劉裕這兩句讖謠不脫憑空捏造的本質，席遙正是向我們指出了讖語的眞相。」

閔玄清絲毫不為他的故作謙卑所動，或忍俊不住的發噱，仍然雙眸緊閉，保持在道家守一于中的超然狀態，平靜如不波止水的道：「告訴玄清，當年在神都，玄清看著你到僧王寺搗蛋放火，此前法明還親率四大護法弟子攔路截擊，為何轉個身，法明竟在神龍政變里，成為了與鷹爺並肩作戰的夥伴？」

久違的閔玄清，盤膝安坐對著入門處一邊靠壁的地席，腰肢挺直，垂簾內守，仿如降世的觀音大士，不過她時尙的道服，卻令她多添了入世的嬌艷，說不盡的風流。

另一個他必須考慮的，是楊清仁對她的影響力，姊兒愛俏，更愛英雄人物。雖然，他分別在飛馬牧場的馬球賽、神龍政變的決勝爭雄里狠挫楊清仁，非是因她蓄意而為，卻肯定有把楊清仁比下去立竿見影的奇效，加上扮作丑神醫之際，有意無意催生她對楊清仁的懷疑，可以肯定天女絕不會因楊清仁而出賣龍鷹，至少到今天尙未向楊清仁泄露過「范輕舟」的身分秘密。

說話間，霜蕎領他進入一道長弄，比起沿途走過寬達六、七尺的廊道長橋，只三尺闊的長弄頓形狹窄，且因不住遠離舉行雅集的平台，頗有遁世的異感。

霜蕎有無瑕在後，規行矩步的正容道：「范爺放心，主人家暫時避席，或與友好私下說話，乃平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