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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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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十章 思想泥沼

第七卷

第十章 思想泥沼

皇宮如是。
龍鷹喜道:「這麼快?」
一字一字地緩緩道:「小子聽著,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話,關係到你的生死榮辱,絕不可當作耳邊風。」
李重俊正重蹈張柬之等人的覆轍,心內有了定見,再容納不下其他意見,符太如何疾言厲色,不起任何作用。
發自無瑕嬌體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花不醉人,但龍鷹已醉倒了。
金花落自成一國,屬園林建築,靠近龍池東北岸著名的沉香亭,院牆圍起充盈林園氣息的雅緻樓房聽雨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亭橋流水,一應齊備。打掃、膳食方面,高小子處理得妥當體貼。
提起秦淮樓,想到甚麼似的,壓低聲音道:「依范爺看,清韻大姐是否對我們老閱有點意思呢?」
鄭居中道:「她是愈看愈美,荊釵布裙,艷色卻不在紀夢之下,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剛才我在門外,她驟現身眼前,感覺很震撼。」
李重俊道:「太醫從來不愛居功,志行高潔,湯公公說,如非得太醫配合,未必能成事,著重俊珍惜太醫維護之情。」
在韋後母女和武三思連手下,李重俊被排斥于大明宮外,留在太極宮旁的東宮,不單被孤立,且是置身「凶地」。
又道:「以前我不敢大胆去看,是因心裏有鬼,今天敢看,因問心無愧,純是欣賞,更為太醫高興。」
可以想象,李重俊到西京后的遭遇有多慘,心情多麼惡劣。
符太搖頭道:「你想也不要朝這個方向想。」
鄭居中道:「都鳳美得滴出花蜜的婢子青玉來找范爺。」
自商月令后,他久未嘗過這種滋味。
從事實言之,後來入住的李治雖成為皇帝,結果亦好不到哪裡去,身體未好過,大權旁落武則天之手,身不由己,負上給武氏改朝換代的罪名。
符太明白過來。
問道:「預計須多久制出來?」
這與才智沒有關係,至乎才智愈高,愈被自己的想法囿困,深陷思想泥沼之內。此為「視野」的問題。
龍鷹掩卷長嘆。
李重俊在必經之路的沉香亭候他,遣走小敏兒后,符太入亭坐在他對面,見李重俊仍目不轉睛地打量小敏兒朝金花落遠https://m•hetubook.com•com去的美麗背影,道:「太子現在愛怎麼美的宮娥也可以了,還要看得這般用神。」
從這個方向猜測,韋武集團最大的敵人,正是眼前的皇位繼承人。
某些方面,無瑕要比台勒虛雲更難應付,與思考的高下無關,是無瑕「與生俱來」的神秘觸感,稍一不慎,立給她抓著辮子。
踏入鋪堂。
際此寒冬時節,前兩天又下過一場雪,宮內一片銀白。潔凈素美的天地,使周遭的一切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迷人風姿。
無瑕似是含情哌哌的瞧著他,不放過他一舉一動,直至龍鷹入坐桌子另一邊的椅子,方嫣然一笑。
李重俊搖頭道:「小敏兒與別不同,沒其他宮娥可代替,就像鷹爺的人雅,很多人到今天對人雅仍念念不忘。」
符太一怔道:「甚麼太子?噢!記起哩!他來幹甚麼?」
她的情緒直接影響符太,在禁苑長期的「相依為命」,他們的關係每天都在變化著,符太從不接受到認命,不著痕迹,一切自然而然。像現在般因小敏兒變回天真爛漫的快樂小女孩,他便大有能予最親近,受他保護的女人幸福的愉悅,滿足和樂而忘憂的動人滋味。
其次,是氣氛的改變。
是否又再戀愛了?
小敏兒像脫籠鳥兒,吱吱喳喳的不斷說話,大部分言不及義,符太卻聽之不厭,如聆鳥兒歌唱,動心而不動腦筋。
李重俊清清喉嚨,有點艱難的道:「重俊想曉得符大哥會否來西京。」
龍鷹聽得心中一熱,又暗呼厲害。
不論大明宮如何金碧輝煌,太液池美如蓬萊仙境,但總有種敗絮其中、藏污納垢的不良感覺,原因當然是內有李顯和韋后,奸佞當道,令人不忍卒睹。妲瑪是個例子,不忍見韋后不住沉淪,寧舍五採石而去。
鄭居中道:「這個很難說,他正埋首李趣的『更香』,沒有他,趣爺想出甚麼都沒用,只有老闆方能制出可燃足十二個時辰的合香。」
又壓低聲音道:「太子來了!」
他和無瑕兩軍對壘,殊異處是他不曉得何為勝?何為負?或許無瑕自己也不清楚。又或永遠不會清https://www.hetubook.com.com楚分明。
李重俊不解道:「太醫難道著重俊坐以待斃?不瞞太醫,即使下面的人里,仍有人的心是向著我。」
拍拍他肩頭,朝鋪堂去了。
符太訝道:「小子確成熟了。」
再在東市人擠人的逛了一會兒,符太解囊讓小敏兒花錢,還鼓勵她揮霍,令她滿載而歸,如在神都北市情況的重現,那種生活的氣息,多少錢都買不到。
門衛頭子陪笑道:「大人真隨和。」
高力士安排符太和小敏兒入住龍池東北,芳苑門內金花落的聽雨樓。
鄭居中熟門熟路的道:「銅盤、銅珠買現成的,所以只要老闆調配『更香』的材料,立即動手製作,明天內將有第I批『更香』面世。」
龍鷹早沐浴更衣,趁等待時掏出《實錄》趕讀十來頁,還以為鄭居中來喚他起行,從椅上彈起,開門。
在洛陽,榮登太子寶座后,李重俊願望成真,春風得意,忘掉了符太這個他曾訴苦的人,再沒找過符太。
龍鷹略一沉吟,道:「老闆準備好了嗎?」
龍鷹一怔道:「為何沒人來通知我?小弟昨晚躲在地庫挑選香料,怎會找不到小弟?」
她的笑容沒半點機心,甜密親切,如從雲層破出一抹耀目的陽光,照亮了天地。
不由記起榮公公的分析,一天李重俊仍在,韋、武絕不敢對李顯下手,因為便宜歸名正言順的李重俊。李重俊何時大權在握,韋、武何時遭殃。
興慶宮比較起來,有著大明宮欠缺的清新,人事簡單,無拘無束,且由於位處鬧市,與東市為鄰,出入方便,感染到民間生活的氣息,豈是隔絕的深宮內苑可以相比。
尚未見著無瑕,先自亂陣腳,偏向這方面浮想聯翩,未見官先自打三百大板。
符太差些兒一巴掌刮過去,刮醒他。
他奶奶的,真的太不爭氣。
李重俊雙目射出堅定的神色,沉著的道:「我是認真的。」
龍鷹笑道:「今晚回來時,我再和你談這個問題。」
龍鷹偕他朝前鋪舉步,笑道:「鄭兄並非第「次見她,為何忽然將她贊上了天?」
符太心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年肯聽老子和圖書勸,遠走高飛,現時不知多麼自由自在。貴為太子又如何?
符太道:「好吧!小子來找老子,為的是甚麼?我早說過沒法幫得上忙。」
興慶宮在很多方面,及不上大明宮,可是,于符太來說,卻有大明宮難以比擬之處。首先,小敏兒如獲新生,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開心至不得了。
有兵權在握的李多祚撐腰,明刀明槍對付李重俊此路不通,惟有用陰謀詭計,針對李重俊缺點多多的性格設計,再多兩個李多祚仍救不了李重俊。玩政治手段,誰斗得過武三思和宗楚客?以張柬之等人的老謀深算,仍要敗下陣來,何況李重俊和李多祚?
從金明門到東北的金花落,是興慶宮內最遠的路程,然而亦是賞心樂事,途經景色最美的龍池和沉香亭。
遷往金花落翌晨,符太起來,興緻大發,偕小敏兒出宮到東市吃早膳,不知多麼閑適寫意,輕鬆自然。
情場戰場。
無瑕對他的吸引力,總帶著原始野性的味兒,令他不時想到與她真箇銷魂,類似與秘女万俟姬純的情況。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李重俊是否陷進敵人的陷阱里去?
美麗的倩影闖入眼帘。
李重俊壓低聲音道:「重俊情願太醫小子前、小子后的喚我。」.
符太笑道:「若天天這樣子,我微薄的薪酬怎應付得起。」
李重俊對小敏兒再無覬覦之心,源於因感激而生出的敬意。
可見一斑。
李重俊瞥一眼守在四方的從衛,苦笑道:「太醫呼重俊為小子,感覺親切。唉!我不知多久未嘗過這個滋味。即使對著最親近的人,仍不敢說出心內的想法。」
符太一怔道:「太子在開玩笑嗎?」
符太可以起何作用?龍鷹則完全是另一回事。龍鷹加上李重俊,明干暗鬥,誰敢言勝。問題在龍鷹不可能像在女帝時期,以國賓的身份公然與敵對勢力周旋,只能在某個形勢下,打著太子的旗號揭竿而起,而那正是龍鷹最不想見的情況。何況龍鷹屬意的真命天子,並非李重俊。
無瑕微聳香肩,道:「人家是偷偷來的嘛。」
符太沉聲道:「你現在唯一的明智之舉,是『忍』,忍到敵人沉不住氣和_圖_書,你就贏了,否則必死無葬身之地。」
敲門聲響。
鄭居中傲然道:「我們的七色館,正處於最佳狀態,別人十天才辦得到的事,我們可在一天內完成。不過,無論如何努力,開張時恐怕仍供不應求。這幾天不時有人拍門來問何時有香賣。」
李重俊意不在符太,而在龍鷹。
只恨他不能問。如果可以問上兩句,觸及任何有關她童年的記憶,說不定有天大的發現。「龍鷹」可以提出,「范輕舟」卻萬萬不可。
符太捜索枯腸,仍記不起在何處為李重俊出過力,但以湯公公的心智,故意這般向李重俊說,自有他的道理,或許希望搞好李重俊和自己的關係,使他的「丑神醫」站在李重俊的一方。並不揭破,道:「該只一句半句,現時全忘掉了。」
龍鷹打醒精神,出鋪堂見無瑕,當然,絕不能嚴陣以待,欲蓋彌彰,而是盡量表現輕鬆。
鄭居中止步。
「昨夜范爺到哪裡去哩?人家來找你,見不著人。」
李唐開國之時,李淵為皇帝,李建成的太子就是居於東宮之內,結果橫死玄武門,自此東宮被視為不利主之地。
我的娘!
現在李重俊又來了。
這是否因無瑕體內,流的同樣是秘族「種女」的血液有關係,激發起魔種的野性?
道:「太子來找鄙人,有何貴幹?」
龍鷹心中想到的,不是安樂或閔天女,而是獨孤倩然,想象著將「更香」送她時的情景,美女如何反應。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回事,竟在去見無瑕的當兒,偏想起她?
鄭居中道:「皇甫長雄銀鐺入獄,雖只關了三天,卻令他聲譽受嚴重損害,也令香安庄蒙羞。表面上,生意並沒有大跌,但只是指門市的情況,內里則是另一番光景。像秦淮樓這樣的大客戶,都轉來光顧我們。」
此人必為韋武集團有份量的人,否則難令李重俊沾沾自喜,當然非是他深惡痛絕的武奸鬼,剩下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宗楚客。我的娘,宗楚客的野心比武三思更大,陰謀詭計方面玩得更出神入化、狠辣狠毒,也更懂掌握人心人性。從「公告」
她在懷疑甚麼?
對符太,這不能說不是徹頭徹尾的改變。
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道:「他還說,若要送禮,送『更香』比送『彩夢』更有意思,因是沒人可不動心的玩意,集享受和實用於一香。」
李重俊或許比他的父皇好些兒,但肯定是另一昏君,又或暴君。
符太聽得心中一動,很想問究竟有哪些人,但知問也是白問,亦不宜問,心裏湧起不祥的預感。
她根本沒來過,一詐便詐出他有問題,雖有說詞,仍露出馬腳。
符太的看法等同龍鷹,清楚全局發展的可能性,不像李重俊的見樹不見林。視線被擋下,你告訴他看不見的東西,怎聽得入耳。李重俊陷身困局,當然希望有所作為,為未來的命運憑他的自以為是奮鬥向上,這個想法被敵人充份掌握,被抓著弱點,成為別人手上的棋子而不自知,迷途難返。
龍鷹道:「能賣斷市方顯出我們的聲勢。有香安庄那邊的消息嗎?」
從鋪子大後進的宿處,走到這裏,宛如進入尋幽探勝的秘徑,最美麗的神物深藏於密道的盡頭,等待著他去揭掉覆蓋的紗巾。
安樂與李重俊的「太女」、「太子」之爭,在宮內人盡皆知,後者成為太子后,兩人關係沒有緩和下來,仍勢成水火。
興慶宮空蕩蕩的,欠缺人氣,來此除找他的「丑神醫」外,沒別的事情可干。
表面上,無瑕或万俟姬純,都是高傲拒人,但嘗過與万俟姬純愛戀纏綿的滋味后,便知她們都是可迷死人的尤物。
唉!與生俱來!
李重俊呆了I呆,點頭表示在聆聽。
他們從興慶宮的金明門返宮,此門乃西面兩門之一,位於興慶宮西南角,入門后,因「少帥」寇仲曾入住而名著天下的花萼雙輝樓,映入眼帘。
可是龍鷹必須壓抑這樣的情緒,因為此正為敵不過無瑕媚力的先兆,失神等如失智,導致全面的崩潰。
門衛接過背得符太似頭駱駝的大小包裹,代他們送往金花落,門衛的頭子道:「下次太醫大人出門,卑職可派三數人隨行。」
李重俊以蚊蚋般的聲音道:「事實卻是太醫曾為小子盡過大力,是湯公公告訴我的,重俊很感激。」
興慶宮因未有貴胄入住,故打理興慶宮屬閑職,最適合高力士這個「閑人」,責任落在這小子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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