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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在符太身旁坐下，大口的喘息著。

大河再非他們所熟悉的模樣，一改平時的親切溫文，浪高水急，瞬息萬變。

在這樣的情況下，莫哥勢泄露更多的秘密。

符太、宇文朔等抱著檑木，瞧著本氣勢如虹朝狼寨衝上來的狼軍，棄甲曳兵的掉頭狂奔下坡，拒馬陣后的所有敵人，不論莫哥和一眾高手、守陣的箭手、操作投石機的兵奴、操上來的四隊狼軍，在眨眼的工夫間，全化為向河岸拚命跑的背影，感覺的古怪，實非任何言詞能形容。

龍鷹剛越過河寨三里，便感不支，那是從心裏湧出來的勞累，然後蔓延往身體，特別教人吃不消。

剛飛過的信鴿，令憑空的推想變成憑據。

龍鷹暗鬆一口氣，田上淵見過莫哥，與參骨則素未謀面。

就在東寨牆化為烏有前的剎那，龍鷹施展彈射，騰空而起，往斜坡投下去。

他們以突厥語交談，龍鷹全神竊聽，不放過任何突厥語的措辭用語，表達的方式，皆因心內生出大胆的，可姑且一試，不成便拉倒的念頭。

符太喘著氣問道：「你的莫哥呢？」

龍鷹睜開眼睛，是給驚醒過來，兩騎離開河寨，朝他的位置馳來，騎速不急不緩，因兩人在馬背上說話。

荒原舞看著落在狼山後面的夕陽，深有所感的道：「人說『欺山莫欺水』，誠哉斯言。」」

參骨問道：「大統領讀過該函嗎？」

下一刻，龍鷹嵌進他們約束著的聲音波動去。

龍鷹心忖這就是「氣數」，註定李隆基是未來真命大子，郭元振因而命不該絕，自己則鴻運當頭，竟然鬼使神差的，遇上此事，還得莫哥親口解釋。

莫哥、鳥妖和田上淵的結盟，實力龐大，非是沒成功奪默啜突厥之主寶座的機參骨道：「今趟我真的可見到田上淵嗎？」

眾人爬上陰山山腳高處，瞧著眼下的滾滾洪流，猶有餘悸，無不筋疲力盡，疲乏至不願動半個指頭。

此役也不知淹死對方多少狼軍、兵奴，教人心中惻然，又無可奈何。戰爭的本質就是如此，愈能傷害對方愈好，絕不留手。

宇文朔嘆息道：「水勢怎可能這麼可怕的？波及的不止一處一地，而是整截河段兩岸方圓數十www.hetubook.com.com里的地域，無人能倖免。」

洪流破寨后朝兩邊擴展，轉瞬之間，左右山壁巨浪滔天，狂流撞著山壁，激起騰空而起的白浪水花，又倒卷而回，激起更狂暴水浪水柱，斜坡消失不見，代之是洶湧澎湃、起伏不休的洪流，浪迭浪的朝河岸擁去。

龍鷹最後一個登岸，因要肯定每一個人均能返回陸岸，剛才更不時施以援手。

大河雖仍然白浪滔滔，已是明顯減弱，泛濫兩岸的規模大幅縮減，看來回復正常，指刻可待。

忽然間，他們全到了水底內，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推得他們投往門洞外去。

猶記得當日坐向任天的江龍號，接得小敏兒和竹花幫的兄弟，掉頭順流東行，過三門峽後向任天因聽到信鴿飛過船上的異響，因而全神戒備，並向龍鷹表示，將信鴿訓練至可在大河船與船間傳遞訊息，乃失傳已久的絕技，當時心有所感，只是模模糊糊的，並不清晰。到幽州后，靈機一觸下猜出鳥妖和田上淵的關係，方想到練鴿之技來自鳥妖。

容傑道：「我們的蓄洪池，的確大了一點。」

符太道：「我陪你去！」

龍鷹暗自謝天謝地。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從林內悄悄走出來，投進冰寒的河水裡去。

龍鷹道：「這邊須有你，此行對我是駕輕就熟，全無風險。趁天尚未黑，我走先一步，希望三更前能回來吃些熱呼呼的東西下肚。哈！小弟去了！」

三流歸一后，水流變成激流狂瀑，不可能循原路走回去。以龍鷹之能，可如壁虎的攀壁而行，不過既耗力又費時，絕不划算。但任由水瀑從狼寨處淌流下來，亦不是辦法。水流量非常龐巨，否則不能在短短大半天的時間，注滿蓄洪池。

果然莫哥勒停馬兒，解釋道：「此事尚須田上淵點頭才成，萬勿小覷此人，以寄塵的目中無人，對他仍推崇備至，稱他的『血手』已臻『明暗渾一』之境，即使對上拓跋斛羅，鹿死誰手，尚未可料。驟然發動下，武功可看齊他者，亦會為其特異的功法所乘，看看符太便明白，而田上淵絕無疑問是在符太之上。」

他們的對話聲，和_圖_書漸轉清晰。

龍鷹不知多麼感激參骨，沒他反問莫哥的一句話，莫哥可能就在這裏送別，現在則須耐著性子說服他這個心腹高手。

又道：「信寫得很長，令人奇怪。龍鷹射中他的一箭，外傷不足為患，但龍鷹的奇異真氣，卻入侵他的五臟六腑，令他受創極重。依我看，他是用了點奇功異術，方有寫此信的精神氣力。」

龍鷹的腦筋活躍起來。

龍鷹忽然醒覺，張開眼睛。

參骨的回應，絕非對攻打龍鷹一方的回應，那並沒涉及冒險或不冒險的問題，指的該是另一件事，肯定關係重大，故此以參骨般的超卓人物，也猶豫難決。

鳥妖現時切齒痛恨的，莫過於龍鷹，只要尚餘一口氣，怎都要報此一箭之仇。

眾人知機放開檑木，潛往水底，拚命朝大河北岸陰山的方向游過去。

此鴿非常鴿，是受過訓練的信鴿，沿大河直線飛行，乃一般鴿子不會做的事，且鴿子好群居，怎來孤零零一隻的，朝某目的地全速飛翔？

水浪水勢減弱了少許，河水和洪流合璧形成的洪峰，正走過由南折東的大河灣，令他們曉得河水將他們送離落河處超過十里，在東面不遠處，便是敵人僅余的兩座河寨。那種給洪流如玩偶般操縱舞弄的滋味，既令他們暈頭轉向，也夾雜著說不出來的痛快和狂野。

桑槐嘆道：「我現在最想的，是能連抽三根捲煙，天塌下來都不理會，只恨煙草留在倉庫里，希望沒被浸濕。」

莫哥苦笑道：「讀是讀過，但寄塵寫的是一種現今已沒人用的古回紇文，他解釋了一遍，我只好信他一半，希望能找到讀得通的人，因而到此之後，一直沒聯絡田上淵，至今天再沒法拖延，才有今夜要你走一趟。」

龍鷹眼銳，恰好捕捉大河上望東飛去的，是頭鴿子。

參骨嘆了一口氣。

參骨這句早該問了的話，顯示莫哥與他馳出寨門前，參骨仍是一頭霧水，不知莫哥要他去幹甚麼。在短短二、三里的馬程，莫哥語焉不詳，令參骨滿腹疑團。像參骨般的人物，絕不是任莫哥差遣的人，莫哥須說服他，使他同意自己的想法。

好一陣子，腦袋仍是一片空白，下一刻整個人驚醒和_圖_書過來，他奶奶的！怎麼一回事？他的思感自然而然追蹤著牠，直至鴿子離開他能感應的範圍。

稍頓，續道：「依他之言，此信是最厲害的反間計，可置郭元振于死地，同時令龍鷹難在中土立足，信內羅列了郭元振和龍鷹勾結的證據，不到郭元振否認。交入田上淵之手，等於送到宗楚客手中，郭元振將在劫難逃。」

莫哥嘆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起程前，我藉探傷去見寄塵，他將密函交給我，囑我抵達后套時，只要放出他的『千里靈』，定下見面的時間、地點，可在兩個時辰內見到田上淵，又千叮萬囑密函只可送入田上淵之手，否則寧願毀掉。我剛才已告訴你田上淵的長相，憑你的眼力，不可能認錯人。」

一路走來，暢通無阻。

南來的河水，與攔腰從山上殺下來的洪流，兩頭惡虎相遇，惹起猛烈的劇斗，一時驚濤裂岸，濁浪騰空，波盪泛濫，水轟如雷，激起漫空水煙雲霧，遮天蔽地，岸顫山搖。巨量的水體傾覆入河，展示出無敵的力量和氣勢。與之相比，千軍萬馬的決勝爭雄，實微不足道。

眾人齊聲大笑，不過卻笑得非常辛苦，明知不該笑，卻失去控制的力量。

莫哥吁一口氣道：「寄塵又說信末著田上淵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們的忙。我不知他是否真有這麼寫，只好姑且信之。」

莫哥雖沒明言令參骨也猶豫的行動，但已有足夠暗示，行動該與刺殺默啜有關係，否則不會特別提及拓跋斛羅和「血手」在驟然發難下的驚人威力。如要刺殺默啜，拓跋斛羅勢為最大的障礙。

莫哥的聲音道：「默啜的萬人隊將在天明前抵達，我們尚餘四至五天的時間，攻打敵人。」

振翼的聲音在回複原狀的大河傳來，星夜下一點黑影在前方飛過，迅速去遠。

倏地龍鷹現身左方，從水底射上來，撞得他們由人和三根檑木組成的筏子，筏頭朝向左岸。

更詭異的，是隆隆水聲蓋過了所有聲音，即使有人在耳邊狂喊，恐怕仍聽不到在喊叫甚麼，眼前就像上演著一場沒有聲音的活劇，時間似忽然放緩，心裏清楚在斜坡上狂奔著的每一個人，管他輕功蓋世，仍沒法快得過洪和_圖_書流傾下斜坡的速度。

從他的位置，可看到兩寨的燈火，還想運功感應時，腦袋一片模糊，晉入冥藏歸元的狀態，遠離外事。

龍鷹早猜到莫哥不會在飛鴿傳書里透露機密，因不知傳書落入何人之手，而只會約見面的地點，由他派出的人親口說出，而這個人，當然是參骨。

尚未有高興的時間，手牽著手的九人三木，又給送上水面。

博真道：「且是不分敵我，六親不認，你奶奶的。」

這頭鴿子，放鴿者極大可能是莫哥，從河寨放出來，將訊息傳遞往河套東面大河上某艘在等待消息的船。

宇文朔本身既精通水性，又具與三門峽激流暗涌的鬥爭經驗，知機的乘勢藉身體的力量，硬將檑木壓得朝下方傾側，兩木六人，沉往右下側的水底，剛好迎上從後方衝過來的三大暴發戶，算是在水下重整陣腳成功。

河寨內顯然不方便說密話，故此莫哥送參骨一程，順便解釋情況。

龍鷹下一刻投進水裡去。

龍鷹答道：「不知滾到哪裡去了！」

想到這裏，心裏累上加累，遂找到北岸陰山腳下一處林木區，坐下調氣運息。人力有時而窮，龍鷹更害怕的是透支得太厲害時，他的「至陰無極」耗盡下，再難水火相濟，重演在毛烏素沙丘區虛脫的情況，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杯弓蛇影」下，這個無形的威脅總揮之不去，故不得不好好休息。

不論河寨、狼寨，是位於后套平原西北角的一隅之地，東面尚有以百里計的廣闊平原，兼且后套本為北幫的地盤，設有分壇，北幫仍有人留守在附近，毫不稀奇。

橫渡大河后，龍鷹以「守株待兔」的情懷，隱藏在一叢雜樹間，苦候個半時辰，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自被大水沖走，洪峰因河灣首次生出變化，龍鷹的借力打力，方能奏效，下一刻，連人帶木的，給後來的洪水，送往左岸去。若在剛才的直道，一往無前的洪峰，不容他們改向。

龍鷹為之咋舌。

田上淵肯否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忙，冒天大的風險行刺默啜？答案清楚分明，絕對不會。莫哥非是不曉得，但唯.一機會就在眼前，沒試過心有不甘。

想到這裏，心中抹了把冷汗。

東邊和*圖*書不見陸岸，原河陣的位置，若如汪洋大海；西邊勿說狼寨，坡道亦無影無蹤，惟見排空飛來的洪流，衝起數丈高的條條水柱。隨著浮沉，眼前景況不住變換，不但忽高忽低，還隨水迴旋翻滾。

一晃眼，九個人三根檑木，以一瀉千里之勢，給河水沖往下游去。

他的話又惹來另I陣苦樂難分的大笑。

龍鷹道：「唯一辦法，是由小弟再走一趟舊路，將截流的泥石包搬走。」

在如斯極端的水勢里，唯一仍有點辦法的是符太，趁沉往水底的剎那，朝左連拍三掌，水底內的「血手」果然不同凡響，檑木的走向首次為人力所左右，前端往右傾斜，不旋踵已撞上搭乘著宇文朔、容傑和桑槐三人的檑木。

又立即閉上眼睛。

皆因馬上的騎士，一為金狼軍大統領莫哥，另一為「紅翼鬼」參骨，任何一人，均有和龍鷹決生死的資格，大意下惹起他們的警覺，一番苦心，便要盡付東流。

莫哥說的「寄塵」，毫無疑問是鳥妖，惟他清楚田上淵的深淺。也可知鳥妖在受創前，一直保持著與田上淵的聯繫，清楚田上淵最新的情況。君子津的接應、投石機和石彈的供給，均由鳥妖一手安排，從而曉得默啜對鳥妖的信任和重用。

君懷朴啞然笑道：「唉！大了點？真的太大了，我們的池壁沒提早坍塌，是鴻福齊天，現在還不知如何截流。」

龍鷹大喝道：「棄木！」

洪流到！

事前想得多好仍不起作用，置身洪流之內，壓根兒不可能有自主的行為，連想把檑木穩定在水底下也辦不到。符太等隨木在水裡翻滾不休，還以為會撞上拒馬陣，豈知一路暢通無阻，腦袋一片空白下，忽然浮上水面，原來已抵大河。

龍鷹本以為憑彈射的速度，怎都可趕在洪峰前方，快上些許，然後再施另一次彈射，越過拒馬陣，追至莫哥的後方，拉近些距離。豈知剛往下彎去，洪峰已趕過了他，還將前方斜坡下百多丈外的兩重拒馬陣完全淹沒，疾似電閃。

洪流撞上東寨牆，摧枯拉朽，又如破開一張薄紙般，沒絲毫猶豫的，直奔斜坡，東寨牆徹底消失，化為碎木斷干，隨水沖往拒馬陣。

參骨沉默片晌，道：「會否太冒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