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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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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十七章 真作假時

第十二卷

第十七章 真作假時

龍鷹弄熄風燈,放在腳旁,躍下石去,來到田上淵身前,以突厥語沉聲道:「石上雙燈。」
田上淵的後台靠山是宗楚客,現在龍鷹更清楚欽沒晨日、田上淵和宗楚客三大巨頭互相勾結,各有盤算。
田上淵似沒聽到他說話般,沉聲道:「為何非是寄塵來見我?」
君子津一役,論損失,北幫比突厥人慘重多了,多年在邊防植根的努力,一朝喪盡,在以後的一段長時間,再難對河套這塊肥肉做出支援,若如被斷去探往北疆的手,勢力被局限在關內、關外、西京和洛陽之間,南下則有范輕舟和竹花幫攔著去路,聲勢比之以前,不可同日而語。
風帆出現在視野里,是艘單桅船,逆流全速駛來。
這是有心算無心,田上淵怎可能想到,來見的非是參骨而是龍鷹。
臨時炮製的故事說出來后,龍鷹大感滿意,雖為虛構,但均依真實的形勢構築,沒半句離開事實。
在這樣的情況下,田上淵最需要的,是龍鷹身上鳥妖寫給田上淵的密函。
龍鷹的推測合乎情理,兩師兄弟不可能不設法碰頭說話,唯一的機會,就是鳥妖奉默啜命令前往探路的時候。隨鳥妖去的人不會多,但肯定個個高手。此次會面,鳥妖須瞞著隨行的人,故此必在統萬城外,最有可能是無定河某個河段,以田上淵之能,可瞞過關防,潛至長城外與鳥妖說話。
田上淵聽得雙目厲芒大盛。
龍鷹欣然道:「果然是田當家。」
田上淵道:「何解?」
現在和田上淵聯絡的手法、見面的方式,是在那一趟見面時定下來的。
從龍鷹在石上躍下來,田上淵銳利的眼神一直默默審視他,沒離開過片刻;龍鷹回報以「參骨式」的眼神,絲毫不讓。不知情者,還以為兩人是敵非友,約在這處河岸見面,是為進行生死決戰。
龍鷹左右手各提一燈,從石上站立起來,背掛的是參骨的www.hetubook.com.com成名兵器「誅神刀」,還故意將燈舉至臉旁,映照著他拿出來見田上淵的容顏。這招叫「欲彰彌蓋」,反令人不懷疑他這張臉是假的。遮遮掩掩,適得其反。
龍鷹苦澀的道:「不是真的龍鷹,而是假的龍鷹。」
龍鷹點燃兩盞風燈,置於岸邊一塊巨石上,然後就在風燈間坐下來。
又再次壓低聲音,以示事情的嚴重性,一字一字肯定的道:「寄塵是不得不走。今次大軍南來,首要之務是保密,故此遣軍佯攻山海關,做足工夫。豈知敵人竟似對我們行軍的時間、路線、戰略了如指掌。君子津一役,我們派去的軍團,幾全軍盡墨,剩得幾個人逃回來,令默啜大發雷霆,為此召了寄塵去說話,痛斥一頓,因此事由他一手安排。」
關鍵的時刻來了,剛才龍鷹所有說話,均針對這個準備好的答案而發,先增加對方的信任,令田上淵將自己視為自己人,使他即將說出來的,更具說服力。
田上淵因他唯一信任的鳥妖沒親來見他,生出戒心。還有個原因,是龍鷹的「參骨」不但沒穿上他的紅披風,更打扮得像個漢人,田上淵不起疑才怪。可是,若「參骨」是一意開溜,如此打扮方合乎情理。
龍鷹聽得心中大定,田上淵對戰況的無知,正正顯示郭元振將北幫鏟離邊防區的行動多麼成功,令田上淵再沒法得到無定河區任何的消息。不過,直至此刻見著田上淵,仍然不明白他為何在這裏等鳥妖的消息?
龍鷹道:「他受傷了!」
故作神秘的道:「寄塵告訴本人,他曾在統萬附近與田當家秘密碰頭,是否確有其事?」
君子津一役,田上淵不單受重挫,且後患無窮,在郭元振必入稟告狀下,田上淵首先要說服的,是宗楚客,而唯一的解釋,是郭元振的狀告乃誣毀和陷害,實無其事,只是抓起www.hetubook.com.com幾個北幫黨徒來個屈打成招。
又想深一層,此戰若默啜大敗,被逐返陰山之北,大唐等於盡復河套的遼闊地域,郭元振和張仁願立下天大的赫赫戰功,大幅加強了他入稟告狀的威力,宗楚客受牽累下,與田上淵肯定吃不完兜著走,那時武三思不來個落井下石才怪。
田上淵尚有個隱憂,就是死而不僵的黃河幫,將立時受益,漸成捲土重來的勢頭,他從獨霸北方,變為兩面受敵,一來一回,天淵之別也。
果然田上淵聞言后,容色轉緩,點頭道:「寄塵確視參骨兄為友,沒有隱瞞。」
龍鷹嘆道:「還不是龍鷹這個默啜的死穴要害。」
就在默啜準備全力攻打統萬的當兒,統萬的唐軍忽然撤走,穿過北面的毛烏素而去,擺明是要突襲后套的狼寨。累得默啜親率高手和金狼軍追入沙漠,踏入陷阱。
龍鷹知道押對了。
接著道:「不論默啜、莫哥,均是老奸巨猾,怎可能被掩眼法所騙。寄塵肯定不會輕易中計。」
田上淵和鳥妖既曾碰頭說話,言無不盡下,田上淵會告知鳥妖,有關宇文朔和「丑神醫」王庭經,取消了回紇之行,改而助郭元振對抗狼軍的事。
田上淵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們不是該在朔方攻打雞鹿塞嗎?為何忽然變為在這裏火併連場?早前又河水暴漲,掀翻了我們幾艘小船,還有隨水漂浮下來的屍骸?」
龍鷹提及統萬,田上淵雙目現出思索回憶的神情,顯然非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心中一動,想到原因。
田上淵冷冷道:「也可以是我的手下,參骨兄怎能斷定是田某人?」
由於對田上淵的熟悉,屢次交鋒,他比任何人更有騙田上淵入彀的手段。
思潮起伏。
一艘風帆,從下游駛來,此刻離他約五里遠。
不是不曉得鳥妖成了他致命的漏洞,否則他不會在毛烏素竭盡己能去殺他hetubook.com.com,只是失敗了。之後惡戰連場,生死攸關,何來空隙去思考鳥妖的事。幸好得老天爺看顧,截著參骨,否則明早醒來時,仍懵然不知雖贏了戰爭,卻輸掉李隆基的江山。
龍鷹連消帶打,爭取田上淵的信任。
田上淵不但著鳥妖留神宇文朔和王庭經,還著他留意范輕舟這個人。他肯問龍鷹這句話,表示他對龍鷹的「參骨」疑心盡消,視之為己方人馬。
田上淵淡淡道:「你曉得我的武功源流嗎?」
言下之意,就是有甚麼東西須告知鳥妖,可放心由他這個「自己人」轉告。
這番話模稜兩可,憑的是莫哥說過鳥妖對田上淵推崇備至,既要推崇他,怎都該透露點他兩師兄弟的秘密。以莫哥的為人,絕不會與來歷不明的人合作。
龍鷹輕描淡寫的道:「略知二7說到底,本人和寄塵相交十多年了。」
龍鷹是行險一博,順道測試參骨的看法,如果田上淵嗤之以鼻,那參骨就是猜錯了,如何掌握和截擊鳥妖,須另想辦法。
龍鷹道:「豈知敵人早在毛烏素石子嶺南面的綠洲突紇利泊,築起有強大防禦力的陣壘,對追來的金狼軍迎頭痛擊,寄塵就是在該戰被貫滿真氣的箭所傷。」
一路走來,他曾試圖去感應鳥妖,但不知是否腦袋疲勞,還是鳥妖成功驅除了他大部分魔氣,竟然沒甚麼感覺。
龍鷹道:「簡略言之,就是郭元振一手炮製出龍鷹復出,且領導他征西的五百人部隊,先狼軍一步進佔故城統萬,引得率領先鋒軍的莫賀達干舍無定河的主寨不顧,全力攻打統萬。」
田上淵應道:「一明一暗。」
此為在信內約定的口令。
田上淵閃亮龍鷹從未從他眼內見過的神色,代表著心內的關切,顯示他們所料無誤,鳥妖確為田上淵關心的人。
龍鷹答道:「沒有如田當家形容的這樣一個人。」
龍鷹道:「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
和_圖_書除此之外,就是發動政變。
是應變的手段嗎?還是另有目的?
龍鷹心忖技術就在這裏,壓低聲音道:「田當家不用擔心,寄塵的傷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原因在他再不看好默啜,並已知會現時在涼州的侯夫人接應他,他將在中途開溜。」
田上淵動容道:「龍鷹!」
龍鷹沉聲道:「據寄塵的分析,扮龍鷹者,該為宇文朔,王庭經亦為其中一員,大部分人確為隨龍鷹征西的班底,尚有數個助拳的外族高手,將加強防禦力的統萬守足一天一夜,莫賀達乾和他的三萬狼軍,人困馬乏之時,被準備十足的郭元振分從雞鹿塞和無定堡出兵,如摧枯拉朽的破掉只剩下三千人防守的無定河大寨,莫賀達干損兵折將的撤往與無定堡遙對、烏水之西的另一木寨,非常狼狽,在這樣的情況下,假亦成真。」
現在龍鷹明示默啜懷疑鳥妖泄露軍機,田上淵煩上添煩,其懊惱可想而知。
此乃亂敵的手段,務要打開一個缺口,使田上淵失去平常的睿智。
龍鷹給他問得一時乏言以對。
現時的情況,危如累卵,隨時有覆亡之禍,指的當然不是這場戰爭,而是他的「長遠之計」。應付好田上淵,還要看能否及時截殺鳥妖。
如此以魔氣「易容」,不可能持久,幸好他需要的,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田上淵道:「那你們後來又憑甚麼,認為主事的是宇文朔而非龍鷹?」
田上淵表面上,與龍鷹在西京交手的他,沒多大的分別,論神采,且遜於當時,有點憔悴,清減少許。可是,這隻是表象,龍鷹的魔種,隱隱掌握到內里的他,變得更強大。這是任何在武功上做出突破者,于蛻變剛開始一段時間內應有的情況,然後才逐漸穩定下來,等待另一次的突破,或徘徊不前。
田上淵的表現比他預估的好,尚沉得住氣,問道:「你們中了敵人怎麼樣的計?」
龍鷹模仿參骨的聲音語調,https://www.hetubook•com.com續以突厥語道:「田當家的兩手空空,等若本人背上的誅神刀,同樣易認。」
風帆在離他三百丈處靠岸,接著一道人影從船首投往河岸,破風聲起,下一刻田上淵奔至近前,于離他站立的巨石不到二十步。
說服宗楚客事情尚未了結,還須說服韋后,如此情況下,武三思必會從中作梗,一邊影響韋后,一邊在李顯耳邊說宗楚客的閑言。
田上淵再沒閑情留意龍鷹的神態表情,眉頭深鎖的徑自沉吟,道:「說下去!」
田上淵表面毫無變化,龍鷹卻掌握到他敵意大減,暗鬆一口氣,這一著走對了。
風燈是臨別時參骨給他的,以此為約定的訊號。他解開了扎頭的布巾,讓頭髮披肩,此時的他,剃掉了鬍鬚,外形上確與「范輕舟」有很大的分別,膚色因長時間的曝晒,比之在西京黑了很多,唯一須擔心的,是眼的形狀。然而對他這位「魔門邪帝」來說,因能改變眼神,其他的等閑事也。
龍鷹知是時候,閉上眼睛,運動魔氣,自然而然腦海內浮現參骨的一雙眼睛,以「橫念」凝聚眼神的芒采。有諸內,形於外,憑體內魔氣改走不同的經脈徑路,從而令眼神天然轉化,是絕不出漏子的手段,他還運功改變眉和眼間的距離,眼睛也因而變得狹長了些許,就是這些微的變化,使他化為另一個人,包保田上淵認不出他的「范輕舟」。
田上淵臉現凝重神色,道:「有范輕舟在其中嗎?」
又道:「完成寄塵所託,我立即趕赴涼州,與他會合。」
龍鷹遂將情況,移花接木的一一道來,特彆強調默啜大軍抵達時,所有人均深信不疑在統萬主事者為龍鷹。戰爭的重心因而轉移往統萬。
龍鷹終於明白為何田上淵態度不善,原因在不是寄塵親來與他相會。「多隻香爐多隻鬼」,田上淵對被逼與一個像參骨般的陌生人接觸,心裏不高興。
他們的統萬之會,該發生在君子津之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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