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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一字一字緩緩道：「河間王李清仁是也！」

李顯望向龍鷹的眼神空空洞洞，對龍鷹視而不見。

龍鷹待要說話，大才女回來了，拿著聖旨恭請李顯蓋上玉璽。

龍鷹啞然笑道：「皇上請聽小民稟告詳情，斬韋捷是個幌子，雷聲愈大愈好，造成威勢。」

高力士神情興奮，為主子搓揉推拿肩膊。

龍鷹輕描淡寫的道：「斬了他！」

在這個唐室正統風雨飄搖的時候，李顯可接受者，惟他的唐室子弟。而與他關係最密切的，就是李旦、太平兩人。

龍鷹道：「最後一管，是立即召開緊急內廷會議，說有重大事情公告，相王和長公主均在被邀之列，之外就是正主兒河間王，娘娘是必然的哩！」符太道：「宗楚客呢？」

故此龍鷹等藉李顯反擊成勢成形的韋宗集團，亦因命懸一線的李顯註定是失敗的，乃他們與敵周旋的一時之計。

除李顯外，人人均感愕然，惟大唐天子現出恍然神色，一副理當如此，為何朕偏想不到的神態，頷首沉吟。

高力士是「長人」，他俯身說話的動作特別誇張，尤添事情的迫切感覺。李顯問龍鷹道：「力士說得對，朕該如何做？」

沒人擔心在時間拿捏上出岔子，因高力士乃宮內最懂玩這個遊戲的人。

想深一層，龍鷹此招連消帶打，凌厲之極，一舉打破韋宗集團幾壟斷西京兵權的絕局，又是「天網不漏」的延續，放開所有顧忌，縱手而為。不是「引狼入室」，而是「以敵制敵」。

李顯的龍軀抖顫一下，眼神開始凝聚，從魂游太虛返回御書房的現實里。

龍鷹悠然道：「第一管，皇上頒旨，宇文大統領執行，御前劍士宇文朔壓陣，趁韋捷仍在太極宮，立即將他逮捕歸案，于娘娘趕到的一刻，宣告斬首。」

看韋捷竟可聽也不聽小方宣讀聖諭，悍然出手，便知李顯大權旁落www.hetubook.com.com。表面是韋后和外戚，實則由宗楚客在背後操縱。

最關鍵者，換過任何人坐上右羽林軍大統領之位，不想自尋死路，便須投靠韋宗集團，獨楊清仁的武功才智，足當大任，又得李旦、太平全力支持，為任此職不二之選。

兵變起，大相府遇致命突襲之際，李旦和楊清仁同時遭襲，可見清剿唐室子弟，為隱形敵人的目標。不放過李旦，乃必然之事。

李顯一雙龍目出現神奇變化，逐漸聚焦，沙啞著聲音，邊搖頭，邊自言自語般道：「朕絕不容許相王出事。」

龍鷹笑道：「當然不漏他的一份，可是，他敢來嗎？」

湯公公的忠告，李顯均付諸實行，就是立子李重俊為太子，以及任命高力士為大宮監。現時李重俊亡命天涯，落入韋宗集團之手是早或晚的事，至乎是宗楚客故意放人，好有借口藉清除叛黨，置西京于軍法統治下，令對軍事一竅不通的李顯，無法置喙。

上官婉兒溫柔的聲音響起道：「大相已去，請皇上當機立斷，否則相王將步上大相後塵。」

猶記得太平甘冒女帝的大不韙，遠赴房州密見李顯，可知其感情之篤。回來后，太平遭女帝軟禁，且興自盡的念頭，其時景況，龍鷹記憶猶新。

宮廷當權的女人，沒一個是正常的，也沒一個是簡單的，如李顯不振作起來，上官婉兒唯一選擇，將是效忠韋后，失去了以往遊走多方勢力間的左右逢源。

武三思死前的幾個月，肯定在李顯和韋後面前盡數宗楚客的不是，自己則加強防護，故此令田上淵在攻打大相府一役上，傷亡慘重。

龍鷹語調鏗鏘，字字擲地有聲的道：「皇上明察，此事不容有失，寸步不可讓，須以快制慢，既不容人反對，更不可讓人有異議的時間，三管齊下的進行，藉韋捷羞辱聖諭www.hetubook.com.com的事盡情發揮，亂對方耳目下，來個奇兵突襲，完成目標。」

且楊清仁的權位難以持久，李顯何時被害死，他的官運將在那一刻壽終正寢。

一如當年在湯公公的病榻旁，兩個矛盾的想法在深心內糾纏鬥爭，離開大宮監府後，李顯頂著惡妻、蠻女的反撲，冊封李重俊為太子。

讓李顯有足夠時間掌握他的語意后，續下去，解釋道：「真正的目標，是收其權，撤其職，改為由一個無可爭議的人代替之，此人如能坐上右羽林軍大統領之位，事成過半。」

龍鷹生出似曾相識，旋又醒悟在現實里，未見過李顯如此神情，而是在符小子的《洛陽篇》讀過，描述的是李顯在湯公公的病榻旁，聽湯公公的「臨終勸告」，符太和武三思進入湯公公卧房時的情景。

若沒有龍鷹，深悉李顯的上官婉兒，定不肯費半句唇舌，徒攬口舌招禍。

高力士的兩句話，是截至目前為止，說得最直率、露骨的諫言，卻非沒脈絡可尋，勾起李顯因過去長時間耽溺逸樂，被深深埋藏的記憶。

可是武三思死，宮內朝外出現權力的大洗牌，上官婉兒因一向屬武三思集團，自然遭宗楚客排斥，而她與韋后的關係，亦變得難以測度。

李顯由原先的沉重，變得輕鬆起來，受龍鷹「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的神態語調影響，興緻盎然道：「朕願聞其詳。」

御書房內，除李顯本身和上官婉兒外，人人清楚。

兩句話意之所指，就是李顯不引以為誡，勢步上乃父高宗的後塵。

高力士一聲得令，告退離開。

沒人明白龍鷹指的為誰，因捜索枯腸，仍找不到如此人物。勉強去猜，惟郭元振或張仁願有此威勢資格，不過，如以郭元振出任此職，便是降級，張仁願勉強可以。

李顯回復帝皇風範，龍手一揮。高力士唱喏道www.hetubook.com.com：「准！」上官婉兒沒離場，退往李顯後方一角，起草此道事關重大的聖旨。

龍鷹道：「第11管由大宮監去向娘娘通風報訊，若小民所料無誤，娘娘對韋捷封鎖玄武門，截小民之舉，該一無所知，純為在居心不良者煽動下，自把自為的魯莽行為。」

李顯欣然道：「依輕舟之言。」

湯公公定曾向他解釋李重俊為太子的諸般好處，並以李多祚輔助之，內則以高力士代他湯公公，成為保護李顯皇權的「金鐘罩」、「鐵布衫」。

宇文朔接旨后，辦事去了。

御書房內，剩下李顯、上官婉兒、符太和龍鷹的「范輕舟」四人。

當時，李顯抬頭朝兩人望來，就是眼前此刻的神態，對武三思視而不見。湯公公說過甚麼，除李顯外，沒人曉得，可是，際此剎那，龍鷹猜到用詞或許不同，但該與高力士剛說出來的兩句話，大同小異。

恐怕連他自己也感這句是自說自話，蒼白無力，殘酷的現實是皇令難出大明宮半步，眼前放在龍桌上的毀爛聖諭，以毫不含糊的事實，道出真相。

李旦為對方誅戮目標，有跡可尋。

而最弔詭之處，是不論李顯有否絕地反擊的勇氣，他的命運早註定了，問題只在「何時」。以田上淵混毒的高明，肯定在韋婆娘協助下，完成了上半部。由於表面上沒任何用毒的徵狀，故進行下半部時，無可預防，無從破解，像獨孤善明般的高手，仍難倖免，何況被韋婆娘的人重重包圍、常伺在旁的絕局下。

高力士又湊往李顯道：「時間急不容緩，請皇上定奪。」

上官婉兒或許是宮內最了解李顯的人，在李顯眼裡，她代表的不但是母皇的遺統，更屬武三思一系，加上在施政和起草詔書上對她的倚仗，說上官婉兒為李顯最信任的人，絕不為過。

韋捷給逮捕，在背後搞風搞雨的宗楚客，絕不敢於這和*圖*書個風頭火勢的時候，踏足大明宮，左右各撲出五百名刀斧手時，他怎麼辦？

一直以來，楊清仁深為韋后、武三思顧忌，沒保留地排斥他于權力圈子之外。現在龍鷹說動李顯，安排予他最大的肥缺，幾句說話，立把楊清仁爭取到他們的陣營來，背後是大江聯整個支撐的龐大力量，便宜至極。

龍鷹投李顯之所好，不容他三心兩意，有別的考慮。

眾人均知不可以催促他作決定。

不論李顯反抗惡妻的心意如何堅定，聞言仍大為錯愕，不相信一雙龍耳。

真正的政變，于李重俊和李多祚兵敗后，方告展開。唯一的得利者，乃宗楚客。韋婆娘及其外戚集團，不過被利用的爛頭蟀、可憐蟲。

「砰！」

高力士兩句話，勾起當今天子大串回憶，因高力士，恰為湯公公指定的繼承人。御書房內，靜至落針可聞，然此肅深的靜默，沉重異常，令人窒息。

幸好韋捷就是得這麼多料子，給符小子尋到突破韋宗集團鋪天蓋地大圍堵的缺口。現時能否反攻，還看李顯。

因著太平，楊清仁亦變為皇族最內一重小圈子的人。干陵地震，李顯找符小子密議，楊清仁是李旦和太平外，唯一有參与資格的皇族人馬。

宇文朔等驚魂甫定，瞧著李顯欣然接納的龍態，開始看到龍鷹聰明之處。

李顯目光落在損毀了的聖諭上，又移往龍鷹。

田上淵慣用的刺殺，在這位「不死印法」傳人身上，不起任何作用，一個不好，還給他來個反刺殺。

李顯被女帝罷黜后，最親近的，首數妻子、兒女，大家共歷艱辛，使李顯重登帝座后，儘可能補償他們，造成今天韋婆娘當政，安樂覬覦「皇太女」之位的惡果。

李顯比其他人更不明白，龍眉大皺，問道：「究是何人？」

宇文朔道：「韋捷抗命又如何？」

武三思迎李顯回朝，盡攬功勞，令李顯從此對他死心塌地，www.hetubook.com.com直至武三思現時魂歸地府，李顯對武三思的信任和愛寵，從未冷淡下來。可是，李顯能順利成為太子，還賴李旦肯讓出太子之位，李顯著緊皇弟，理所當然。

上官婉兒起立道：「皇上賜准，婉兒立即去起草聖旨。」

上官婉兒的話，觸動的是李顯深心裏的恐懼，不容他因軟弱迴避，迴避先害死李旦，接著是太平和其他唐室子弟。

沒人敢公然殺李旦，然害死他還不容易，製造出像武懿宗般突然病發身亡的假象便成，李顯可奈何韋婆娘和宗楚客嗎？

李顯一掌拍在桌面，雙目神采奕奕，狠狠道：「就這麼決定！」

龍鷹道：「攻其無備，到他反抗嗎？諒他沒那個膽子。話又說回來，誰都可斬，獨韋捷不可斬。請皇上定奪。」

此正為思想的脈絡。

此話沒頭沒尾的，然人人清楚明白，李顯作出了繼冊立李重俊為太子后，另一個重大決定。

但另一方面，患難見真情，李顯與皇弟李旦、皇妹太平，建立了宮廷內罕見的兄、弟、妹的感情。

就是防範韋婆娘成為另一個女帝，唐室李氏子弟，將遭受滅頂大禍。

人人目光投往龍鷹，待他說話。

她溫柔婉轉道出來的幾句話，勾起李顯對武三思遭殺害的深切仇恨，提醒他另一迫在眉睫，不處理勢成終身之憾的大禍，其震撼力，不在高力士所說的之下。所謂被軟禁，龍鷹到此刻尚未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李旦給軟禁在哪裡？但觀目前形勢，除大明宮外，西京其他地方全淪陷於韋宗集團的魔掌里，一俟宇文破被迫撤職，西京再無可供龍鷹等立足的寸土。

高力士湊下在李顯龍耳旁道：「昭容所說千真萬確，非危言聳聽，皇上明察。」大致而言，說得不好聽點，是上官婉兒一直與韋婆娘和武奸鬼勾結著，專權擅政，多方得寵，使上官婉兒成為炙手可熱的宮廷紅人。

符太說得對，田上淵的實力終於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