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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勃的心中一懾，這才知道項羽動用的竟是真傢伙，射天弓之名，周勃曾經聽人提過，知道此弓一現，異常厲害，完全超出了弓箭的範疇，項羽動用此弓，莫非真的是想賭上一把？

周勃這才大步踏上牆頭，戰鼓擂罷，他揚劍一指，道：「本將軍在此，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幸好他還有一隻手，尚可抓住這一箭，等到他抓住這一箭時，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我們還能怎麼辦？」周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道，「只有繼續等待，這是我們唯一能夠選擇的辦法。」

周勃沒有馬上應答，而是猶豫了一下，命令身邊的幾位將軍道：「傳本將軍令，所有將士一律嚴陣以待，箭在弦，滾木圓石準備！」

「砰……」牆石中發出了一股奇怪的聲響，緊接著那堅硬厚實的牆石裂出千百道龜紋般的圖案，突然向空中迸散。

當下有四名大漢抬出一張巨弓，竟然比尋常的鐵胎弓大了數倍，呈烏青色，弦澤赤紅，配之金色的羽箭，竟顯得色彩斑瀾，蔚為奇觀。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項羽一手抓過巨弓，然後自屬下手中取過一支羽箭，緩緩而道：「這是本王的愛弓，名曰射天，以南海精石煉鑄，重五十六斤，天下能開此弓者不過百人，而開弓又能有一定準頭的，恐怕不會超過十人，本王得到此弓之後，視若珍寶，平日里一般不用，今日再試，已是第三次。周將軍，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周勃似乎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一臉不屑地道：「你是西楚霸王座下的一名先鋒官？」

一桿大旗迎風飄搖，一個大大的「項」字在塵土中若隱若現，旗下有一匹良駒駿馬，馬上坐有一人，正是西楚霸王項羽！

這種寧靜之中所蘊含的張力與戰鬥力，當然是非常驚人的。作為一方統帥的周勃，應該十分清楚，自青石嶺與項羽分手后，轉眼已是七天之久，項羽那邊毫無動靜，這讓周勃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躁動，彷彿等待遙遙無期。

「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等不到那一天了，因為寧秦之險，可以保證城池百年不破，你能活到百歲嗎？」周勃人在高處，渾似把秦正當作小丑調侃，又引得笑聲迭起。

周勃心頭一跳，低呼一聲：「謝天謝地，總算來了。」

「弓！」項羽的眼睛一緊，一股寒光逼射hｔtｐs://www•ｈｅｔｕｂｏｏk.coｍ•cｏｍ而出，與周勃的眼芒在虛空中一觸即分，這才大喝一聲。

「你不反悔？」周勃問道，他也很想看看項羽的武功到底有多麼的高深莫測，是以心中一動，有點躍躍欲試了。

兩人相對無語，只是靜靜地坐在城樓之上，看著城牆上一隊一隊列隊而立的士兵，突然城外響起三聲炮響，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這個賭注十分誘人，至少對每一個駐守寧秦的將士來說，能夠讓西楚軍不戰而退，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結局。然而，越是誘人的賭注，這賭就越是具有風險，項羽究竟想怎麼賭呢？

周勃成功了——在雙箭逼近他五丈之距時感到了空氣中的變化，當他以手中的劍撥開前箭時，后箭已經直奔他的咽喉而來。

周勃依然站在城牆之上，一動未動，直到項羽退回營寨，他才偷偷地打開了手中的布條，上面寫道：「今夜三更，馬到功成！」

弓弦在一點一點地張開，閃閃的箭頭卻若一點寒星高掛天上，一動不動，也不知在什麼時候，當弓弦構成半月形狀時，自弓弦間的虛空中平生一股旋風，此風生得如此詭異，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嗖……」當射天弓成滿月之時，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弦響，彷彿它進入的不是人的耳鼓，而是人的心中。

天，陡然一變，漫湧起一陣風雲，箭過處，風雷隱隱，電芒忽閃，蓋出片片烏雲，誰也沒有看到箭，誰也沒有看到箭影，但長箭所帶出的壓力，緊緊地鎖住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周勃哈哈笑道：「想不到大王與本將軍有此同好，當真難得。這樣吧，你先將這賭約說來聽聽，看本將軍是否有這個興趣！」

周勃也很想知道項羽的心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葯，因為他也不知道項羽會選擇一個怎樣的賭法。

「不錯！」秦正怔了一怔，見周勃對自己的叫罵置之不理，反而問起自己的官職來，心中甚是奇怪。

面對城外的西楚軍，寧秦城中絲毫不亂，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麼不安定，一隊一隊嚴陣以待的士兵依次換防，駐守在城牆之上，顯得那麼有條不紊，城中店鋪照開，市面照樣顯得熱鬧，根本就沒有大戰將臨的緊張氣氛。

他率領數千鐵騎若旋風般直往寧秦而來，從軍營到城下足有十箭之距，他們卻眨m.hetubook.com.com眼即至，「希聿聿……」一陣馬嘶長鳴之後，但見數千騎已經整齊劃一地排開，軍威之嚴謹，看得寧秦守軍心驚肉跳，心中無不暗道：「無敵之師果然名不虛傳。」

「剛才是試探性的一箭，它的用意不在攻擊，而是試探，它可以讓本王知道你的身法、劍法以及心理，然後採取有針對性的改變，從而達到制敵的目的。」項羽扣住雙箭，緩緩而道，「接下來本王所用的就是雙箭齊發，是輸是贏，就看這一回了。」

他與周勃相距至少百步，在這麼遠的距離之下，無論他的箭速有多麼迅猛，都必須用上一定的時間通過這段距離，而有了這點時間，對周勃這樣的高手來說，完全可以做出應變的動作。

周勃也不例外，他的劍在手，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他找不到攻擊的方向，也找不到攻擊的對象。他的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鏘……」他的手臂一振，薄薄的劍身發出一種如蟬翼振動的輕顫，遙指向那寒芒閃閃的箭頭。

「刺……」一溜燦爛的火花揚起，長箭微微一晃，直插入周勃腳下的牆石中，連根沒入。

周勃笑了，眼見大功就要告成，他沒有理由不笑。

周勃長劍飛舞，擋下這股沙塵的襲擊，身形剛剛站穩，臉上已有三分失色。

同時，他的手中多了一件東西，在剎那之間，他已明白了一切。

城上鴉雀無聲，所有將士都將目光投向周勃身上。

快，就只有一個快字，已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箭出的剎那，就像是從空中劃過的流星，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剪刀，竟然將這虛空一分為二，從中劃破。

他總算得到了項羽的信任，否則，這雙箭足以讓他致命！

「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難道項羽還不能相信自己？」周勃這麼想著，他只能聽天由命了，因為這個問題絕不是自己可以左右得了的，決定權掌握在項羽的一念之間。

但他畢竟是一個高手，縱然心中茫然，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機已在周遭五丈範圍內布下了道道氣牆，甚至在項羽發箭之時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這是第一箭！」項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再一次拉弓上弦，弦上已多了兩枝長箭。

項羽微微一笑，道：「以寧秦之險，本王要想將它攻破的確極有難度。所以，本王已決定退兵，但是就這樣平ｗwｗ.hｅtuｂoｏk•ｃom.cｏm白無故地退走，絕不是本王心中所願，於是本王想到了以這個『賭』字來占卜一下自己的運氣，若是本王贏了，那麼本王就絕不退兵；若是本王輸了，那麼在明日天亮過後，寧秦城下又將還復它原有的寧靜。」

周勃動了，身形提前起動，在窄長的城牆上一連變換了十七種角度，然後將全身勁力在陡然之間爆發，劍鋒一轉，輕輕地點擊在這一箭的箭桿之上。

此時此刻，眼睛已是多餘，更是一種累贅，所聞所見的東西並非是真實的，往往會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周勃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閉上了眼睛，只是用自己的氣機去感受周邊的異動，從而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正確的應變。

「這賭其實非常簡單，本王與周將軍既為同道中人，當然只有在武道上切磋。」項羽此言一出，眾人嘩然，誰都知道項羽身為流雲齋閥主，其武功堪稱天下第一，他要與周勃在武道上一較高低，絕對是一個不公平的賭局。

秦正正欲應答，卻聽得身後響起一個深沉悠揚的聲音：「周將軍的口舌之犀，不是你能抵擋得了的，秦正，你且退下！」

項羽微微一笑，眼芒劃過空際，道：「本王這個賭局絕對沒有佔人便宜的意思，我站在原地，發出三箭，只要周將軍能躲過這三箭，這場賭局就算是本王輸了，不知周將軍意下如何？」

他迅速率領親隨登上城樓，遠眺過去，只見西楚軍營營門大開，一標人馬飛騎衝出，蹄聲隆隆，塵土飛揚，揚起的沙石遮迷了視線，顯得極有氣勢。

縱觀古今天下，因一念之差而釀成的大禍比比皆是，甚至危及到了一個朝代的興衰，難道正在崛起的大漢王朝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念之差，從而走上覆滅之路嗎？

「好！那就讓本將軍領教大王的神射功夫！」周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在城牆之上，已是全神貫注地盯住項羽。

他的話引起軍士們的一陣大笑，秦正不由心生惱怒：「你休要得意，但凡城破之日，我一定會讓你為自己的話感到後悔！」

「不敢！」項羽人在馬上，淡淡而道，「本王能夠擁今日的成就，依靠的是手中利劍，而不是嘴舌。本王來到寧秦，屈指算來，也有數十天的光景了，像這種戰又不戰、打又不打的場面，本王還是第一次遇到，甚覺乏味得緊。是以，本王有一個提議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與將軍賭上一把，不知周將軍是否有此雅興？」

一陣歡呼聲起，來自項羽所率的數千鐵騎，而寧秦城上，卻是一片死寂，這一動一靜，顯示出了雙方將士目睹了這一箭時所擁有的心態。

寧秦憑著天險真的能夠擋住項羽這十萬無敵之師嗎？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誰都十分清楚，任何天險都是需要人來把守的，沒有人把守的天險也就不稱之為天險，所以能否擋住項羽這十萬無敵之師，不在於天險，而在於人。

「要不然我今夜潛出城去……」卓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周勃打斷，搖了搖頭，「項羽本就多疑，如果我們一味催他出兵，反而會加重他的顧忌。」

周勃的懷疑一點未錯，項羽的確是在賭。自青石嶺一役之後，項羽並沒有因此而相信周勃，但是，他又不願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左右為難之下，他只有以這個辦法決定自己的選擇，只要周勃不死於射天弓之下，他就相信周勃，否則他唯有退兵一途。

沒有風，也沒有氣旋，因為這一箭的速度，快得連風和空氣都追趕不止，明明還有百步的距離，當這一箭暴出時，距離已不再是距離，甚至只是存留在眾人意識中的一個概念。

寧秦之險峻，就如一道鐵閘，橫斷于兩山夾峙之中，當項羽的大軍所向披靡來到寧秦時，也不得不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在城下紮下十里營寨，等待時機。

「將軍，七天過去了，西楚軍營中毫無動靜，我們應該怎麼辦？」卓方站在周勃的身邊，顯然抱著與周勃同樣的心情。

秦正昂起頭來，冷然道：「將軍出言如此粗魯，實令我大失所望。不過，讓我更失望的是，周將軍身為大漢名將，卻膽小若鼠，只會如女人一般叫罵街頭，不敢與我一戰，這豈是大丈夫所為？又哪裡有男子漢的半點血性？」

殺氣在漫涌，飄飛在這百步的虛空。周勃的手緊握，手心已有冷汗滲出，當那射天弓一點一點張開之時，周勃所看到的不是弓，也不是箭，而是一個涌動著氣旋的黑洞，深不可測，讓人根本琢磨不透。

「呼……」他話音一落，沒有任何的猶豫，一聲大喝之下，雙箭破空而出。

鎮守寧秦的統帥是漢王旗下的七大名將之一，與樊噲齊名的周勃，他所擅長的就是戰略防禦和巷戰，所以紀空手派他鎮守寧秦，不得不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可有ｗww•hetｕboｏｋ•cｏm.cｏm一點是紀空手萬萬沒有料到的，那就是無論他多麼了解周勃，最難測的還是人心。

事實上就算他沒有抓住，這一箭也不會刺入他的咽喉，因為他感覺到箭身上有一股強勁的下墜之力，正好能在抵達他的咽喉之前改變方向。

他無法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保持心態的寧靜，在這一刻，他害怕寧靜，希望有一點動靜打破這沉沉的死寂。然而，那遙傳過來的殺氣就像是陰魂不散的幽靈，在他的心中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讓他產生出莫名的驚懼。

周勃站在城樓之上，俯瞰項羽的十里軍營，心中感觸頗多。他不得不承認，西楚軍之所以連年征戰，未逢敗跡，的確有其獨到之處，單看那連綿十里的旗海，隨風而動，猶如游龍般飄搖，顯得是那麼整齊劃一，就不是一般的軍隊可以做到的，更難得的是，西楚軍受阻寧秦已有多日，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士氣，反而每日三次操練，照常進行，彷彿攻破寧秦只是遲早的問題，大有王者之師應有的風範。

幾位將軍應聲而去。

「君子一言，尚且駟馬難追，何況本王位居九五之尊，難道還能失信於你？」項羽淡淡一笑，顯得胸有成竹。

一陣鼓聲后，自騎兵陣中閃出一員將軍模樣的人物，打馬沖前數十步，來到城下高呼：「在下乃西楚霸王座下右路先鋒秦正，奉我大王之命，請寧秦城守周勃周將軍登高一步說話！」

「大王莫非也想與本將軍較量一下口舌之利嗎？」周勃此時說話，已將音量提高，畢竟他與項羽相距足有百步之遙。

「你贏了。」良久過後，項羽才輕嘆一聲，拍馬而退，數千鐵騎緊緊跟隨。

這聲音似乎挾有內力，是以話聲傳出，猶如風雷，無論近處遠處，聽起來都十分清晰，所有人皆心頭一震，知道說話正是項羽。

寧秦城內外已是一片寂靜，沒有歡呼，也沒有驚嘆，彷彿誰也沒有想到周勃竟然躲過了項羽這神鬼莫測的三箭。

弓微開，箭在弦上，項羽遙看了一下站在城牆之上的周勃，然後他拉弓的手開始發力。

「怪不得。」周勃淡淡而道，「就憑你剛才的那一番話，就足見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一方統帥。為將帥者，統領的是上萬軍馬，講究的是攻防謀略，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逞匹夫之勇，那麼兩軍何必還要擺開陣式，決一雌雄呢？不如你和我打著赤膊，在市井街頭上當個混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