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淚，洶湧而出！

兵臨城下，他命李松帶兵應戰，每日城門上下戰火紛飛，城外百萬赤眉軍，城內是遭過洗劫的無助百姓。

背後突然探過來一條胳膊，劉玄的左手像把鐵鉗一樣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一窒，下意識的右手往後縮，手肘直撞他腰肋。

「住嘴！」隨著他的話音，一巴掌迎面打來，我沒留神竟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他一耳光。脆亮的耳光打得我面頰腫痛，左耳嗡嗡作響。

劉秀稱帝，改元建武，大赦天下，改鄗縣為高邑，定都。

「只有陛下得以逃生，大漢國今後才有希望！」

洛陽被圍，長安更是持續打了一個多月的內戰才算消停。劉玄終於成為取得勝利的一方，奪回長安，但王匡、張卬等人卻因此敗走高陵，投靠了赤眉軍。

「啊——」我失聲尖叫，幾欲發狂，「你到底想怎樣？」

捂著臉，感覺自己快被內心的罪惡感壓垮。劉能卿跪下，誠懇的說：「主公讓人轉告姑娘——回家吧！」

「你別做夢了，我不會陪你一起送死的！」我甩開他的手，用力過猛，腕骨掙得險些脫臼。

――――――――――

三公之外，又拜五大將軍：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建義大將軍朱祜，大將軍杜茂。

劉玄玄衣纁裳，整個人伏在馬背上，隨著顛簸上下震動，一臉肅殺。

「陛下！陛下……」有人哭著欲追向宮外，卻被身邊的人一把拉住。

「還沒完。」他笑得十分篤定，「當年高祖創世，亦是大起大落，九死一生。朕曾說過要成為高皇帝，而你會是朕的……」

回家！回家……家！我的家！

我點了下頭，再用力點頭，淚水飛濺墜地的同時，喉嚨里除了悲痛的嗚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想到自己正是挑撥起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不由冷汗涔涔，我知道自己最近一年變化很大，心裏像是被惡魔占踞住，仇恨和心痛讓我漸漸失去理智，只想通過報復的手段來發泄自己的不平與憤怒。

「長和-圖-書樂宮淪陷之日，韓夫人裸袒，流冗道路，歷經月余，屍身已不知去向……」

他笑得陰鷙，我氣得手指都在打顫。在這個時代，人們尚不信佛，沒有所謂的輪迴轉世一說，但是他們都相信人死如生，在另一個世界里靈魂會繼續生活，只是沒有了肉體。如果修行有道，靈魂最終能夠飛天成仙。

重回長樂宮后的劉玄，直接住進了長信宮，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時候，得到王匡、張卬等人支持的赤眉軍開始向長安展開了猛烈的攻勢。

他悶哼一聲，顯然受力不輕，然而他的手卻仍是沒有絲毫鬆手，我漸漸感到窒息，因為瞬間缺氧，眼前的景物頓時變成白花花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勒住馬韁，駐足路邊。

三漢並世，更始三年，建世元年，建武元年，七月。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陛下——」

他橫了我一眼：「棄馬。」邊說邊將自己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又把頭上的冠冕摘下，一同扔在路旁草叢中。

「你幹什麼？」我咬著牙，腳跟牢牢扎在地上，不肯挪步。

於是……有了這樣的結果，我間接的害死了許多人。

「噹啷！」劍落於地，我悵然絕望。

他的笑容一點點的收斂，一點點的消失，臉色終於完全陰暗下來：「你真就那麼想我死？」

那群女人真是瘋了，見到劉玄迴轉，居然一個個破涕為笑。轉眼，劉玄已到跟前，縱身下馬，我暗叫一聲不妙，沒等來得及撒腿走人，便被他一把拽住胳膊。

他一言不發，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麗華，你我乃是同一類人！」他語速緩慢，一字一頓的說，「從我見你第一眼起，我便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在這個世上苦苦掙扎，寂寞、頹廢、孤獨，無所依，最後能倚靠，甚至拯救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

「他在乎的。」我柔柔的笑，笑容是篤定的，自信的，「他在乎我！你用不著再挑撥離間，https://m.hetubook.com.com這招我早已融會貫通，並且學以致用，你不用再費心教我這個……我不會再受你蠱惑，我現在能很清醒的告訴你，他在乎我，比我想象的更在乎！除此之外，我還有家人，他們也很關心我，愛護我，我比你強百倍，你才是真正一無所有的人！」

我吸氣，一個心寒的念頭在腦中閃電般的掠過——這是個孤寂如狼的男子，他本不該存於人世，他的本性就是一頭混在人群里生存的孤狼，然後獨自悲憤、掙扎、寂寞、頹廢、自慚、驕傲……他盯上了我，是因為覺得我和他是同一類人，同樣的憤世嫉俗，同樣的寂寞無依。所以，他一步步的接近我，想把我同化，把我變成和他一樣，甚至不惜一切的把我內心潛在的陰暗面殘酷的挖掘出來。

那兩排整齊白凈的牙，看得我一陣發寒。我咬了咬唇，索性開門見山，不願再跟他繞彎：「你到底想怎樣？你的大漢國已經垮了，你也不會再是光武帝，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別逼朕出手殺人！」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並不看著我，而是如狼般盯著那群又哭又笑的姬妾。

但是……為什麼，握劍的手會抖？為什麼我會猶豫？為什麼無法消去壓抑在心底的那絲恐懼？

――――――――――

「你少自欺欺人了！劉秀根本不在乎你！他若在乎你……」

我打了個寒噤，他用力一拉，我離開原地，踉踉蹌蹌的被他拖上馬。

劉玄已經無賴到連死都不肯放過我！

赤眉軍用李松的性命要挾李泛開城投降，最終，李泛屈服。

然而，不曾預料，就在劉能卿暗中積極聯絡城外影士，準備將我秘密送出城去之際，李松竟然一戰而敗。將士陣亡兩千餘人，李松更是被赤眉軍當場生擒。李松被擒后，長安城門由他的弟弟，校尉李泛守衛。

我勉強緩了口氣，啞聲：「你的目標那麼明顯，難道要我陪你一起送死不成？」

「然後呢？」他抿著唇，不怒反笑，「不愧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hｔｔｐs://ｗwｗ•heｔｕboｏｋ•cｏｍ.cｏｍ女人呢。如果能死在你手裡，到了那邊，我也可以一直跟在你身邊，呵呵。」

他冷哼一聲，從馬背上跳下，然後又把我生拉硬拽的掀下地。

《赤伏符》中不倫不類的三句話到了劉秀昭告天下的祝文中，被修改成「劉秀髮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對仗顯得工整了許多，不知道這祝文是誰寫的，果然比我有水平多了。

「你要做什麼？」

才剛剛經過戰亂洗禮的長安，還沒從一片狼藉中恢復喘息，敵人便已在城門外叫囂著發動進攻。劉玄無心與我糾纏，在這個時候，他就算是個再昏庸，再好色的皇帝，也無法拿他的江山來換我這個美人一笑——別說我本就不想他多關注我，就算我有心想當妹喜、妲己，他也沒那份心情和我玩樂，何況，劉玄並非愚蠢無能之輩。

再沒有比碰上一個瘋子更可怕的事了！

「別說了——」我難以忍受的尖叫。

「你是我的，所以只能和我在一起。」他邪氣的笑，上前拉我。

詢問過劉能卿，方才得知在張卬、廖湛，胡殷等人在城內恣意搶劫，殺了不少無辜百姓，掠奪財寶無算。長樂宮被攻陷后，也不可倖免，幸虧之後趙萌與李松發動反攻，這才使得張卬等人的土匪行為稍加收斂。

「我不是你。」我舔著乾涸的唇，艱澀的搖頭，「我擁有你所沒有的東西，我有所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在這個世上，我並非獨自一個，我並不孤獨。」

「駕！」猛地一揮鞭，馬兒咴嘶一聲，尥開蹶子瘋狂的奔跑起來。我靠在他的懷裡，能夠強烈的感受到後背與他前胸貼合處滾燙的溫度，像火燒似的，越來越熱，越來越燙。

「陛下，當下馬謝城哪！」

「你得陪朕一起……」他猛地鬆手，我趴在馬背上劇烈咳嗽，涕淚縱橫，狼狽至極。「朕在哪，你都得陪著。」

「皇天上帝，後土神祇，眷顧降命，屬秀黎元，為人父母，秀不敢當。群下百辟，不謀同辭，咸曰：『王莽篡位，秀髮憤興兵，破王尋https://m.hetubook.com.com、王邑于昆陽，誅王郎、銅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內蒙恩。上當天地之心，下為元元所歸。』讖記曰：『劉秀髮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秀猶固辭，至於再，至於三。群下僉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看來劉秀對洛陽已是誓在必得，兩年前他從洛陽離開，兩年後終於又轉了回來，這次帶兵親征，不知道城中的朱鮪面對如此龐大的圍城，能堅持抵擋到幾時。

這個時候，誰也顧不上誰，有些人趁機大發國難財，難逃的時候卷了宮裡許多的珍寶財物，負重且累贅。相比之下，我沒拿什麼財物，只是在懷裡揣了把尺許的短劍。那是把鐵器打造的劍，雖長不過尺許，但是劍身寬闊，比尋常的青銅劍在重量和強刃度上都要勝出數倍。

建武帝劉秀任命鄧禹為大司徒，封酇侯，食邑萬戶，因其仍領兵在外，遂由尚書伏湛代理大司徒之職，留守高邑。之後又拜王梁為大司空，封武強侯；拜吳漢為大司馬，封舞陽侯。

我順勢往宮外看，但見道路盡頭一騎狂奔，頃刻間絕塵而去。宮門口的姬妾們哭成一片，凄惶無助的哭聲讓人揪心不已。

大批的赤眉士兵湧入長安城，我最終沒能等來劉能卿的回復。後宮已是一片混亂，宮人們尖叫著四處逃竄。長信宮乃長樂宮主建築之一，若是不想被長驅直入的赤眉軍逮個正著，最好的辦法就是換去一身華服，喬裝成普通百姓的模樣，偷偷溜走。

月末，劉秀已率兵到達河內郡懷縣，命耿弇、陳俊駐守黃河邊的五社津，防備滎陽以東。隨後命吳漢率朱祜等十一位將軍組成的龐大軍隊包圍洛陽。

這一年，他恰好三十歲，而立之年。

我是個無神論者！我在心底默念了無數遍，然後告訴自己，我是個無神論者，所以不必懼怕他的威脅，不必顧忌他的無賴。

我拔出短劍，劍尖直指他的鼻樑：「滾！別他媽的逼我親自動手宰了你！你仔細掂量了這是什麼地方，我無需動手，只要在這裏大叫一聲，你馬上就會變hｔtps://wｗw.ｈetｕbｏok.ｃoｍ.com成過街老鼠。」

默默啜泣，腦海里浮現出陰識愁眉深鎖的身影，彷彿正用無比擔憂的口吻對我說：「麗華，回家吧！」

我不屑，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果斷：「即便如此，你還能往哪去？」

我不敢久留，也不敢去想象這些女人被赤眉軍發現后，最後的下場是什麼。我什麼都不敢去想，什麼都不敢再去……正欲埋首走人，忽然馬蹄聲響，抬頭一看，那原本去遠的坐騎竟然又轉了回來。

我向後連退兩步，毫不留情的丟下狠話：「對！我想你死！你不是一向自負聰明嗎？怎麼連我對你是否真心，你都瞧不出來？」我哈的一笑，諷刺道，「你該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我喜歡你吧？」

他抓住我的手，笑得邪魅，笑得自得，笑得瘋狂：「我們出城，去高陵！」

「快別哭了，一會兒盜賊便要闖進宮來，姐妹們可千萬不要泄露陛下的去向啊！」

「你想往哪去？」身後的人不答，風吹亂了我的頭髮，亂髮覆在我的臉上，我用手撥開，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你還能逃到哪去？你逃不了了……」

他會下地獄的，而我，會被他一同拖入地獄！

他根本就不是人！是惡魔，心理扭曲、變態的惡魔！

「先出城。」他抓起我的手，這一次卻沒有使出過大的手勁，只是握著不鬆手，「我們混在人群里出城，然後往高陵去。」他的怒氣消散得飛快，居然咧開唇角，沖我露齒一笑。

人群摩肩接踵，好不容易蹭到宮門，卻見宮門口堵了一群女人，哭哭啼啼，一副傷心欲絕似的樣子。

「沒有我的保護，會有很多冤魂纏著你的！」

它本是長信宮的珍藏品，平時擺著也就當成飾物裝點，但是落到我手裡，卻能成為一把兇器。

換上一身男裝的我，混在大批驚惶逃竄的宮人之中湧向宮門，也只有在這個曾經輝煌的大漢朝崩塌之時，才會發現原來這個龐大的宮廷之中竟然隱藏著這麼多的人。掖庭佳麗三千，果然不假。因為人數太多，而這個時候赤眉軍還未曾進入長樂宮，所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出宮並不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