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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闔上，殿內安靜下來，我拉緊身上的麾袍，甩不去的憂心忡忡。

臉上火辣辣的一燙，幸好他背對著我看不到我窘迫漲紅的臉。我趕緊提著裙裾，踮起腳尖，悄悄往門口撤退。

他擦乾淨臉，突然直愣愣的沖我背後喊了聲：「父皇……」

劉陽伸出小胳膊彎曲上臂，展示了下其實根本不存在的肌肉：「我要教他打架！就和剛才父皇和娘教我的那樣……」

「然後……我要和弟弟一起，把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一齊揍扁！」他皺著鼻子，用力吸了吸鼻水，一臉得意，「三哥哥太慫，所以太子哥哥連打架也不肯算上他！嗯，那我也不要跟他打，太沒意思！」

「哭什麼？！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我硬起心腸，怒聲喝罵。

撲通一聲，劉陽摔了個狗啃泥，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過了不久，哇的聲又是號啕大哭。

「諾。」

預產期在七月，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無聲無息，默默無聞的已經在我肚子里待了兩月有餘。我一直認為是年前太過操心政令國策，以至於內分泌失調……

「二殿下！」

一隻溫暖的大手及時托住了我的腰：「小心哪！」

於是再麻煩，我也總會找機會一個月出宮一趟，當面和庄光把那些講不清的意思說個徹底。

劉陽小臉通紅：「我的妹妹，就是不要跟你玩！我以後也不要跟你玩……」

琥珀眉開眼笑的來拖我，我惱羞成怒，一併開涮：「臭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事，你和君陵眉來眼去的勾搭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劉秀鬆開手，提起裳裾，腳尖點在兒子膝蓋上，來回搖擺數次，做踢腿狀：「看清楚沒？」他以超出我十倍的耐心，慢聲細語的給兒子做著詳盡的示範和解說，「像這樣，抬腿起腳都要快！你娘剛才只是略略抬腳絆和-圖-書了你一跤而已，姿勢是對的，力道卻是極輕的。」

「滾！滾！滾！」我佯怒轟人，「都給我出去！讓你們笑個夠！」

劉秀輕笑，笑聲曖昧，似乎別有用意。

「不……不是，奴婢哪有……」她紅著臉，想笑卻又不敢放肆，嘴角抽搐著，終於低著頭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眼中的危險係數在上升，笑容愈發詭異：「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朕都會記得！」

其實即使之前沒有懷孕，我也不敢過於放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陰興將庄光的意思傳遞進宮與我知曉。只是這種隔了一層，且單單靠文字來傳達的表述方式，很難做到雙方意見互換，及時溝通甚至領悟對方的意思。

「不是。」他一本正經的答覆兒子的問題，「父皇和你娘親更喜歡等你睡著了，在床上打架！」

「不……不是我教的。」我狡辯，死鴨子嘴硬，「我……我整天跟你在一塊兒，哪有閑暇教導兒子！」

我心裏愈發緊張，咽了口唾沫，齜牙咧嘴的笑：「我……我餓了，去找點吃的……」邊說邊僵硬的轉身。

劉陽雖然力氣不小，到底少吃了一年多的飯，劉輔的肢體靈活力遠勝劉陽許多，只翻了兩個滾，便把劉陽壓在身下。他得意的騎在劉陽身上，用手拍打弟弟的屁股，嘴裏不停的嚷：「駕！駕！你給我當馬騎！哈哈……駕！」

「為什麼呀？」

我決定破罐子破摔，耍無賴的大叫：「啊——我不管了！嫌我教的不好，以後你自己教！」

「是你笨！」我揉亂他的頭髮，退後兩步，朝他招了招手，「跑過來撞我，像剛才你二哥對你那樣……」

「我……我去看女兒……」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向門口。

我挨著門框站著，卻並不進去，心裏既疼惜又酸楚，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和-圖-書

我險些厥過去，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有氣沒力的嘟噥：「雞婆。」

我舔著唇，盡量小心翼翼地問：「有了身孕，你還能准我出宮去找君陵么？」

「四殿下！」

「為何愁眉不展？」劉秀順勢將我拉進懷中。

一旁的內侍趕緊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卻不依不饒，坐在地上一邊踢腳，一邊帶著號啕的聲音叫嚷：「反了你了！我要告訴母后，叫母后打你——」

劉陽被放下了地，他哭聲漸止，只是仍不時裝樣子的乾嚎一兩聲，裝可憐做戲給我看。

我見女兒哭得可憐，正想進殿去抱她，劉輔突然尖叫：「那是你的妹妹！才不是我的妹妹！」

我在心裏嘆息著，一腳跨進門，劉陽在乳母懷中傾過身子，張開雙臂向我撲來，我蹙著眉沒有迎上去，反而退後一步避開他。

劉陽似懂非懂的瞪大了眼睛，一臉茫然。

劉輔被迅速抱離現場，臨走，還對劉陽偷偷扮了個鬼臉，劉陽的哭聲更大了，身子不安分的在乳母的懷裡扭來扭去，險些害得乳母抱他不住。

「父皇！娘……」劉陽不依不饒的一手扯了一人衣角，使勁搖晃，「你們是不是要打架呀？」

然而人算畢竟不如天算，劉秀蹲下地，視線與劉陽齊平，拍著他的肩膀，笑說：「你娘剛才可是腳下留情了呀！」

我閉上眼，恨不能將這壞事的小鬼頭丟出去，卻聽劉秀沉沉而笑，騰出一隻手撫摸著兒子茅草似的發頂。

劉陽沒有遲疑，縮著肩膀，低頭像頭倔牛般直撞了過來。我身體稍側，在他衝力最大，快要挨近我的時候，突然提起腳尖，橫在他膝蓋位置。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臊得滿面通紅，一跺腳怒道：「以後……以後不許你碰我……」

「麗華……」

「嗚嗚……二哥哥壞……」

「和*圖*書是吧？是吧？我沒胡說吧！」

我意亂情迷的半閉上眼，紅唇微撅的主動迎了上去……

我更加來氣兒，嗔道：「你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你把我當母豬啊，一胎接一胎的生個沒完？」

「喔！」我故作驚喜狀，插科打諢，「你還記得呀！」

誰也想不到，建武七年新年迎來的第一件意外之喜，竟是我又懷上了第三胎。

他眯起眼：「朕不是雞的婆婆。」

果然，劉秀轉過頭來。

「剛才挨打了？」

「喜歡……不過我更喜歡小弟弟。」

「只是……」他眼瞼下垂，視線瞄在我的腹部，「還是應適當注意些胎教為宜！」

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眼神能溺斃人，我在這樣的注視下漸漸軟化。他的左手攬起我的腰，右手托起我的下巴，臉緩緩靠近，炙熱的鼻息拂在我的臉上，又酥又癢。

「得了，你的心也早不在我這了，等出了正月，我便將你送出宮去，以後你盡心服侍君陵去吧！」

一旁的內臣宮女也一起臊紅了臉，壓低著頭，想笑卻又不敢。

我腦袋猛地一炸，嗡的聲像是眼睜睜的看著兒子捅了一隻碩大的馬蜂窩，而下一秒窩裡的馬蜂便將向我瘋狂撲來。

「嗄？」

「知道為什麼會挨打么？」

「嗯。」他笑，眼睛里全是洞察瞭然的笑意。

劉義王畢竟年紀小，哭過之後早就忘了什麼事，這時反而瞪著一雙酷似劉秀的眼睛，烏溜溜的望著哭鬧的哥哥，不時的發出咿咿哦哦的牙牙之音。

我終究是晚了一步，劉秀的兩條腿比我長，三兩步便拐到我面前。

「嗚……」他繼續假哭。

「不怪你，難道怪我？」我瞪眼。

「我沒欺負她！我……我只是覺得她腮幫子鼓鼓的，都是肉，很好玩！」

我不理他，扭頭看向劉輔，劉輔略一哆嗦，轉身撲在中黃門肩上，wｗｗ•heｔｕbｏok•ｃom.cｏｍ倒也不再哭了。

劉秀詫異的睨眼瞅我。半晌，這個三十六歲的大男人居然為難的皺起了眉頭：「這豈能怪朕……」

我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祈求剛才教導兒子的那一幕沒有被他老子撞見。

在他的溫柔一刀下，假面具沒有維持多久，終於盡數塌方。

眾人慌了神，七手八腳的將他二人分開，劉輔拚命掙扎，臨被人抱走前還用腳踢了劉陽兩腳。

身下有股力道在扯我的裙裾，我不耐煩的挑了挑眉，唇仍是撅著繼續湊上去，卻意外發現劉秀睜大了眼，無奈又好笑的仰高了下巴。

劉陽哭聲噎在喉嚨里，但轉瞬，嗓門放開，哭聲成倍擴大。

我痛苦的呻|吟一聲，終於惱羞成怒的暴跳，雙手使勁掐上他的脖子：「劉文叔——」

許是惱羞成怒，劉輔突然撞向劉陽，雙手用力一推，試圖報剛才一跤之仇。劉陽撅嘴，兩隻胖胖的手掌伸出去擋。兩個小屁孩相持不下，角力似的扭打在一起，翻滾倒地。

「你想見弟弟，讓他像郭況一樣，時時進宮便是。」

「帶二殿下下去洗把臉，吃點點心，然後送回長秋宮！」

琥珀變了臉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異常尷尬：「貴人……」

「陽兒喜歡妹妹么？」

「怎麼辦？」我苦著臉，殊無半分喜悅。

劉陽撇過頭，視線恰好與我撞上。募地，他一愣，倔強的小臉突然垮了下來，小嘴一扁，哇地放聲大哭：「娘——娘——二哥哥欺負妹妹！他還打我——」

「你的新詞兒可真多！」

「什麼怎麼辦？」相對我的苦惱，劉秀卻是喜上眉梢。

「等不及了？」

氣悶的去另一間側殿探望兒子女兒，卻恰好撞見劉陽將劉輔一掌推翻在地。劉輔比劉陽大了一歲半，個頭卻只高出劉陽一根手指的長度，所以單論和*圖*書小孩子的氣力，他的年齡並不佔優勢。而且劉陽剛才出手太快，他一個沒留意便吃了大虧。

「你捏她的臉，把她弄哭了，你不是好哥哥！娘說，好哥哥不應該欺負妹妹！妹妹小，哥哥要疼愛妹妹，保護妹妹……」他的身後，剛滿一歲的劉義王正被乳母抱在懷裡，小臉掛滿淚痕，像只糊花臉的小貓咪。

「帶公主下去！」我低聲吩咐，「陽兒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

我眉頭打結，一籌莫展，再看劉秀，正埋頭批閱奏章，專註的樣子哪裡還容我分心插嘴。

後退間，父子倆的話題已然轉變。

「嗯……這倒也是。」

「哦？」

「朕沒說不好。」

他用手背噌鼻涕，一臉邋遢樣，我齜牙：「真臟！」取了帕子替他擦臉。

我吃了一驚，轉身時候扭得太快，險些崴了腳。

琥珀又驚又喜，也顧不上羞臊了，雙眸熠熠生輝：「貴人不是說笑？」

不孕吐，不嗜睡，胃口正常，在我暈倒之前，身體絲毫沒有半點懷孕癥狀，以至於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的我，在太醫請脈后樂呵呵的報喜時，竟變得無所適從起來。

我將右手摁在他的頭頂，他長得很高，小小年紀個頭已經到了我的胯腰。

劉陽嚇白了小臉，卻仍是很倔強的挺起胸膛，張開雙臂，硬氣的頂嘴：「是你不對！是你先欺負妹妹！」

我嘆了口氣，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看來還是太小了，還是得等你再長大些，才能開始扎紮實實的練基本功。」

「嗤……」有人沒憋住，笑漏了氣。雖然聲音不響，卻仍是將我鬧了個大紅臉，從里臊到了外。

我背貼在牆上，呵呵乾笑：「陽兒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歲末，靈壽侯邳彤病故，那一日我突然四肢發冷，暈厥倒地。事後經太醫診斷，竟發現我已懷有身孕。

劉陽被人抱在懷裡，小臉緊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