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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君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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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四章

第二部

第十四章

身著皮甲、高大魁梧的蠻族武士從諸門之間魚貫而入,不多時便沿著大殿四壁站了數圈,將一殿文武層層圍禁起來。
孟守文臉上略現倦容,引臂指了指眾人,「今日之朝會,可以散了。」
寶音因他的話而輕輕一怔,臉上怒意悄然減退些許,彷彿突然間想起來自己究竟是為何才來的,當即抬眼微觸他目光,又看向眼下已跪倒在她面前的三公,罔顧他們的低喘咒罵聲,冷冷地開口:「你們——不臣服於我的夫君,又污衊我的母親,並且辱罵我——不是好人。」
這一席話擲地有聲,頓時便使得先前因三公之言亦對孟守文繼位心存疑慮的朝臣們全然信服,不少人當廷點頭,口中稱是。
待看清來者,孟守文更是自王座之上降階相迎,親自上前攙扶老者,語甚恭敬:「竟不知太傅今日會來。」
沒人能聽懂這句蠻語是何含義,然卻皆被她狠厲高亮的聲音所懾住。尚未反應過來時,昭明殿四下的朱門便已被人用力撞開,明亮的刀刃映著殿外茫茫雪色,霎然刺得眾臣幾乎睜不開眼。
「看王上的樣子,是真的屬意於王后了?」老者漸漸收攏笑意,認真相問。
武士遵命,帶了兩個人上前,二話不說便將三位老臣押跪在地,又以脫鞘的彎刀置於三人頸間。
倘若秦太傅未到,孟守文眼下必已借三公人頭大立殺威,令這一朝上下再也無人敢反對他欲舉兵南下一事。
眾臣驚詫萬分地抬眼注視立在王座一旁的她,與各自腦海中那張絕美容顏相吻合的面孔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令他們二度驚艷出神,半晌無言。
不過短短半刻,這一場變故使得殿上情勢陡逆。百余名臣子們驚懼之下惶恐萬分,不待有人下令,便紛紛跪倒一地。
倒是立在高處王座旁的寶音眼底頓時瞭然,這才明白秦一所言果真非虛,天翎軍之前被人以矯詔調離竟是孟守文藉機為三公所設的圈套,只怕他心中所圖正是今日三公能夠在朝會之上大行逆舉、好叫他得以因故徹底罷撤三人之權。
說著,他又對孟守文躬行臣禮:「王上hetubook.com•com既肯保留他們性命,已是大善仁聖之舉。至於其餘懲戒,但憑王上裁決。」
年輕的王者與年邁的臣子們長久地對峙著,一方是冷然拒書,一方則是步步緊逼。
寶音見眾人無所反應、身立如石,不由蹙了蹙眉,仍盯著三公,有些奇怪地問:「我說的話,你們不懂?」
孟守文悠然合眼,又睜開,「太傅女孫與葉增之伉儷深情羡煞國人,我亦頗嚮往之。」
但倘若秦太傅未到,恐怕滿殿朝臣亦不能如此時此刻一般,真心臣服於他王座之下罷。
「太傅……」
「放肆!」老者冷冷地怒斥,「王上即位,乃遵先王所留之遺命,何來得位不正一說!」
他沉沉地嘆氣,對三公低聲斥道:「爾等真是朽矣,豈不知今日所為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行徑!」
雪色在他身後散發出灼目的光芒,老者緩步入殿,氣宇莊嚴、神色清矍,自跪叩的眾臣之間一步一步走向前方王座。
說著,他回首視上,「想必王后亦有此胸襟。」
然而太傅一位於國朝之中地位無雙,凡遇朝會、出入政殿、面謁君上等諸事,禮位更在三公之前,故而這滿殿眾臣雖然驚訝,卻也無人敢對他的到來發出疑問。

然後他又轉頭,對孟守文道:「此三人冒王上之名矯詔調兵、煽動諸臣圍城逼宮,固為不可赦之死罪。但老臣卻以為,」他話鋒輕轉,「死對於他們來說,未必是最好的懲戒。他們口口聲聲說王上治國無德、寵信不臣武將以致淳國四境兵亂不止,王上何不留他們三人之命,讓他們可以親眼目睹,淳國在王上治下究竟會變成什麼樣——是百世基業毀於一旦,還是重振孟氏祖上雄風?」
孟守文將他扶起,感觸非常:「太傅立身之正,實非常人可比。」他冷眼望一望三人,似亦怠然,口中僅道:「罷撤三人職權榮祿,遣歸府中靜省。」
她在發怒之時的決心與勇氣,他自然是足足領教過。
昭明殿中寒氣凝重,靜如無人。
不再與三位老臣說話,她轉而昂首,和*圖*書骨血中的驕傲在張口的這一刻盡泄而出:「格爾該赤那!」
「王上。」內侍入趨他座側,施禮如儀:「王后求見。」
然後她的目光飄移開來,十分仔細地打量他座下諸臣,辨認了許久之後,似乎終於確認,隨即輕抬手臂,以指尖隔空分別點向陶詢、徐懷常、鄧甘的頭顱,神色認真地開口道:「你們三個,現在出去,還來得及。」
滿殿的臣子們跪叩發抖,擔怕她那美麗卻透著狠辣的目光下一刻便會掃向自己。
寶音先是側首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孟守文,雖未對他行禮,但美麗的眼中卻劃過一抹罕見的淡淡笑意,令他瞬間動容。他雖不知她緣何到來,可此時觸上她這等眼神,亦無意出言將她斥退,便容她侍立身側,但看她有何舉動。
「王上!」
他們個個手持蠻族彎刀,面色冷然雄峻,但在入殿之後便站穩了不再動作,彷彿是在等著高處蠻族少女的指令。
老者頷首,轉身打量這殿上層層利刃,又道:「老臣方才入王城之時,已見宿衛宮禁的天翎軍悉數歸位,圍城之私兵亦已被繳械驅走,料想王城之中不會再起變故,不若便讓王后的親兵撤出殿外罷。」
最後,她揚起下頜,又以更簡單的四個字宣布了她單方的決定:「你們,該死。」

孟守文聞言,久久地沉默,末了道:「太傅到底是仁善,不愧為先王輔臣。先王不殺文臣的胸懷,我今日亦能效而仿之。」
此言方出,便令殿中眾人面面相覷,更令三位老臣震驚無言。
孟守文揚眉,俊臉溢笑,「太傅豈不知,這偶然為美人所救的滋味,卻是別有一番情致。」
眾人本以為三人此刻必當俯首謝罪,誰知徐懷常猶不放棄地步上前來,語甚急切:「太傅!我等今日雖行逆舉,但王上當初得位不正,是亦矯詔無德,難道我輩不當議立新君?!」
孟守文的震詫之度絕不亞於旁人。他雖仍舊穩坐王座之上,但看向她的目光中早已是驚潮翻湧、疑慮洶洶。
三位老臣在彎刀之下掙扎的動作一時僵硬,咒罵之聲和_圖_書亦漸消弭。
孟守文未開口,可眉眼之間儘是篤然之色。
孟守文亦有所怔神,未及思考,便下意識轉身回首,就看見寶音由內侍佯扶、自殿後禁門處緩緩步入昭明殿中,旋即走至他身邊,停了下來。
殿上眾人似不敢相信這名被老臣厲聲斥退的宦者竟還有膽量再回來,更不敢相信他口中所道之言——當此月朔大朝會之際,那個口不能言、不知東陸王朝禮制、傳與王上大不相和的蠻族女人,竟來當廷求見!

「王上恕臣等不言之罪!」
這一句方令眾人驚醒,三位老臣亦回過神來,當下大怒。徐懷常身子微微顫抖,顯見是氣極,連禮儀都不再顧及,猛地以手中象笏平指向她,大聲斥罵道:「一個由下等羽族女人所生的低賤北蠻女子,竟也敢堂皇出入我淳國政殿、對我等出言不遜么?!」
孟守文淡淡一瞥他,「怎麼,爾等處心積慮多日,一朝前來用兵逼宮,便就只有這點耐性么?」
「我記得很清楚,當初在爾等闖殿叩諫罷撤葉增軍權的那一日,我便說過——凡敢阻我南下伐均之路者,必死。不知爾等其後是過於健忘,還是以為我那是在說笑?
她的話語不算流暢,可這十二個字卻字字清晰,當下又震動了一殿臣子。
他的聲音平和不起波瀾,但所道之言卻令人股粟。
眾臣聞言,皆抬首看向他。只見此時此刻,他的臉上竟全然看不出任何一絲與自己眼下處境相符的神色,例如緊張、擔心、惶惑、憤怒、或是焦躁。
就在眾人皆以為三人今日必將被賜死無疑之時,昭明殿正門處卻傳入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
老者又問:「縱使王上並不盡數了解她身上的故事?縱使須得付出許多,才能換得她傾心一刻?」
徐懷常憤然道:「然而先王遺命無人見過,先王諸臣之中又有誰能證明先王薨逝前當真是欲傳位給王上?」
老者意態堅定,語氣毅然:「我能。」他悠悠轉身,面朝眾臣,緩緩道:「我猶記得元光六年初,王上自河北大營得勝歸軍,先王特地置宴于宮中,席間曾和-圖-書與我論及身後諸子誰人可承繼淳國大統,彼時先王便有意傳位於王上,只是當時國局不明,而先王亦有意磨練王上心浮之氣,故而才不曾與重臣議立國儲。我于文王一朝出仕,又奉文王之命輔佐先王治國,一生數十年盡獻于孟氏上下。論先王的心思,國朝之中不會再有人比我更清楚。料想諸位臣工,不至於連我的話都不信了罷?」
寶音猶豫了一下,略有不甘地怒瞪了三公一眼,然後示意押制三人的蠻族武士將人鬆開。
這位歷仕淳國三朝、身份尊貴的老者因年事過高,雖居太傅榮位卻已不問朝政數年,眾皆不解他怎會恰在今日此刻前來大朝會之上。
這幾個短句聽上去格外簡單,然而卻足以表達出她心中的憤怒,亦讓她身旁聞者輕輕揚眉。
面對座上年輕男子那貌似毫不憂急的輕蔑神色,陶詢終於再也忍不住,前邁數步、足尖抵至王座玉階下,高聲問道:「王上已無退路,何必還要再做無謂的堅持?」
待到殿中再無旁人,老者才露出一絲微笑,「倘使王后未曾前來解王上之困,想必王上亦能靠一己之力扭轉困局。不知王上是否會怪罪王后擅做主張?
像是已然明曉了她今日到底是為何而來,孟守文目光火熱地看著她,更為她竟能開口說話、通曉東陸語言而薄露笑意,片刻之後才轉目看向三位老臣。
他們伏身叩首,一聲聲的告罪之辭此起彼伏。
三位老臣亦相互對視,似乎再次確認了一番他確無翻轉逆勢的可能,而後陶詢才再度冷聲道:「王上既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手書禪位詔書,那便怨不得我等不肯保存王上顏面、出制廢立詔書了。」
寶音眼中怒焰仍熾,再度抬起手臂,點指三人,沖為首的蠻族武士又吐出一串蠻語。

老者站定,目光炯然有神,依次掃過大殿四周持刃圍立的蠻族武士、高座一側傲然獨立的蠻族少女、伏叩在地的一殿臣子,最後落在了被押跪在前的三公頭頂。
左臉上那一道時過多日都不肯盡褪的疤痕便是拜她怒中所賜,而他此刻竟是不合時宜地好奇著https://m.hetubook•com•com,想知道她今日到底是為何前來。
老者看著眼前這個自幼未曾受到過真正挫折、生性傲然不可勸的年輕王者,良久后無奈一笑,搖首道:「既如此,老臣唯有願王上心想事成——事成之後,莫忘初心。」
諸臣依次告罪退殿時,老者放眼正望那王座高處,用一種看向故人的眼神凝視蠻族少女多時,才轉而對一直侍立在殿角的內侍吩咐道:「我尚有幾句話欲與王上說,你先扶王後退殿歇息罷。」
她的到來,令這寒而無光的大殿之中陡然綻出一縷濃烈華彩。
有人發出低喃的聲音,狀甚驚訝。
寶音心中不由再次敬佩秦一,目中亦消去怒色,口中下令,命層層圍禁眾臣的蠻族武士退出殿外。
「王上。」
老者目光微凜,又道:「王上繼位乃上承天命、下遵遺訓,往後國朝之中若還有敢言王上得位不正者,人人皆得聞而誅之。」
孟守文並未接受眾人請罪、亦未令眾人平身,只是站了起來,與寶音比肩而立,低首打量她因怒意而泛紅的臉,然後緩慢地問她:「你讓親兵押了這三個人,是意欲如何處置他們?」
隨後他轉顧三公,「爾等身在三公尊位,非但無佐助雄主改圖之心,竟自目無君上、屢行逆舉,實是玷污了三公的名位。國朝允讓三公開府置僚屬、蓄私兵,是以三公位崇、當率百官,豈知爾等竟以府中私兵行此逼宮一事,白白負了先王重用爾等之心!」
孟守文低低地笑,張口欲言,然而座后禁門處卻響起內侍的聲音——
她站在高處,臉色比方才更加沉靜,然而盈滿怒意的雙眼卻如獸類一般令人膽寒,彷彿她下一刻便會縱身撲躍、捕殺膽敢凌犯她尊嚴的自大之徒。
武士們甫一撤刀,三人便掙扎著站了起來。方才的那一切,於三人而言不啻于奇恥大辱。此刻三人心中的怨恨、不甘、羞憤等種種情緒混雜交錯在一起,令他們皆是滿面通紅,喘息不止。
「今日爾等矯詔調軍、發私兵圍王城以逼宮,俱是不可輕赦之大罪。王后欲讓爾等以死伏罪,並不為過。」
這句話在一剎那間點燃了寶音眸中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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