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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塘依舊笑著道：「你瞧，葉夫人此胎果真是一對雙生女兒——我早就說過，我從不說謊。」說著她又拉了拉他的袖口，不無遺憾道：「可惜他們不肯讓我替她接生，說是未婚女子哪裡能做得這種事情——可是又為何做不得呢？」

她復又將襁褓擱下，然而收手之時卻不小心碰到枕下的一塊硬物。好奇心唆使她將那物件拿出來，對著屋內昏光一瞧，見是一枚鏤有雲紋的石鐲。

齊凜瞥一眼自己被她抓在手中的闊袖，心道只怕你連男女有別這個詞都從未聽說過罷。

說到這裏，少女的聲音停了停。她皺了皺鼻尖，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語：「可是，為何我看見那個人要隨大軍出征，心中也會覺得非常捨不得呢？」

九月初一，秦一誕下一對雙生女兒。

嬰孩經她輕觸，竟真就不再啼哭，雙雙安然睡去。

少女纖眉一挑，撇開那奇怪的心緒，探手將襁褓抱了過來，有些頑皮地按了按兩個女嬰的幼嫩臉頰，小聲道：「你們的娘親在睡覺，莫哭，莫鬧。」

葉增將他一把撈起來，揉了揉和-圖-書他的小腦袋，見他兀自用小手好奇地撥弄自己肩頭的甲片，聲音頓時變得有些喑啞：「記住爹爹的模樣。待下一回見面，恐怕你已能拿得動劍了，卻不知還能不能再認得出爹爹。」

那一枚石鐲被她握在在掌中翻轉一圈，其上雲紋隨之流轉，似有萬千變化于其中，而她微微笑著道：「想來這便是老師所說的『念畫印具』中的『法器』了罷。」

齊凜有些頭疼，卻仍逼迫自己耐著性子拒絕她：「不可。」

霍塘只當是不夠，不禁有些焦急，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又喪氣道：「你且先拿著這些，待你下次來看我時，我再繼續還你——可好？」

秦一有些乏力，以為是哪個婢女進來送水食，便懶怠睜眼。可不多時，卻聽見耳中傳入少女的輕絮聲：「……好像仍未睡著呢。」

少女久未鬆開她的手腕，喃喃道：「你的丈夫要領兵出征，想來你心中定是非常捨不得他。不若早些睡過去，待一覺醒來，心中便不會覺得那般難受了。」

她腦中驟然清明，不解霍塘是如何ｍ•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cｏm能溜進來的，欲睜眼，可右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她感到手臂內側傳來一陣熟悉的微灼感，繼而又有莫名的困意在一瞬間向她撲襲而來，令她來不及說出一字便沉然睡去。

——她是人，而非物件。

霍塘小心地觀察他的顏色，解釋道：「這些是葉夫人贈予我的，可是我卻不知這些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但聽人說，這些物件值不少錢，想必可以抵得上我白吃白喝的那些了——你願意理我了么？」

步出院外沒幾步，便見存囂扯著乳娘的裙角在外耍賴、不肯回屋睡覺，口中嚷嚷著要妹妹，待見他人影，登時便衝過來，「爹爹！」

在他于府院中等候的時候，霍塘不知如何得知了他的到來，立時便從內院之中小跑前來，全然不顧女眷入夜之後不應擅見外客的禮數。

齊凜低頭，就見掌中被她塞入的都是些女子所用的朱釵鈿簪、耳鐺臂釧之物，不由揚眉，終於開口：「此為何意？」

少女仔細辨別那上面的紋路，不禁輕蹙眉ｈｔtｐs://ｍ•hetuｂoｏk.ｃom.ｃom尖，低頭，重新將手指搭上秦一的手腕。

另一側，襁褓中的女嬰忽而啼哭起來。

是夜正是大軍出發前夕，葉增聞報即刻驅馬歸府，人在產室院外守候了足足兩個對時，才聽見兩聲柔弱的嬰兒啼哭聲自內傳出。

「我啊，」霍塘的眼睛眯起來，神色天真，「我可以為在戰場上受傷的人診脈治傷——我知你又不信我，可是我真的從不說謊。」

霍塘瞅著他的眉眼，有些困惑于為何他一直不肯與她說話，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鬆開他的衣袖，匆匆忙地從自己的袖袋中摸出些東西來，塞進他手中，有些赧然道：「這些時日來，葉夫人教了我不少以前我從不知曉的事情。你是不是因我曾經白吃白喝地跟著你一個多月才不願理會我的？」

齊凜的耐心終於在此刻被消磨殆盡。他微微用力，拽開她的手，抬腳離去前冷然丟下一句話：「既然你有諸多能耐，何不先去診視一番早產體虛的葉夫人？也算是你對她肯收留你而致的謝意了。」

「下次？」齊hetubook.com.com凜略不耐煩地抬頭，欲將手中的東西盡數還給她，卻觸上她如月輝一般乾淨柔和的眼波，當即微怔，不由憶起秦一那一日對他說的話。

齊凜捧著這堆他無所能用的女子飾物，臉孔一時變得更加僵硬。

葉增佇立片刻，心知她並未真的入眠，為的只是不誤他的軍務。然而她的呼吸綿長，平靜的面容看不出一絲一毫離別的難過。他便垂下眼，半晌后彎腰，將襁褓中的一對女兒緩緩地擱平在她身邊。

說罷，他轉身欲走，可衣衫卻被她在後面扯住，耳邊傳來她欣喜興奮的聲音：「出征？帶我一道去可好？」

他遂平靜了心緒，將這些東西一樣樣收入自己的袖袋中，「這些夠了，下次不必再還我了。更何況我將從大軍出征，下次再見到你亦不知會是何時。」

良久，她收手，神色不掩訝異，小聲自顧道：「原來是太陰——密羅一鏈的秘術……莫怪會致早產。」

「夫人雖是早產，但好在千金無礙。」穩婆笑著道。

齊凜則是因奉孟守文王諭，前來葉府代為賀喜，順便一會葉增，與其共赴城南大營。

葉和*圖*書增這才伸出手臂，輕輕抱了抱兩個女兒，眉眼間現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小心。然後他不顧產室忌諱，硬闖入內，走至秦一身邊，俯身拾袖擦了擦她臉龐上的汗水。

她氣喘吁吁地站定，臉龐潮|紅，眼眸清亮，笑嘻嘻地道：「你是來看望我的？」

秦一睜眼，看見他不覺驚訝，轉眼又看到他臂彎中的一對女兒，不禁微笑：「名字我已起好了。額角有硃砂痣的這個叫存嘉，另一個則叫存頎。」她此刻疲憊不堪，聲音微弱，又道：「既是在你出征北海時得知有孕的，小名兒不若便叫小舟與小帆罷。」

「你天明出征，眼下當儘早赴營。此處亦非你應待的地方，快些出去罷，免得叫人來趕。」她說著，便悠然合上了眼，未過一瞬便睡著了。

當穩婆抱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嬰來給他瞧時，他幾乎不敢觸碰襁褓，生怕自己的力道會傷了這兩個幼小柔軟的小東西。

「為何？」

睡眼朦朧中，床前忽而閃過一個身影。

「大軍之中不留女眷。何況你一個女子，隨軍出征能有何用？」

齊凜避之不及，又不好出言駁她，只得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