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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君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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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十七章

第二部

第三十七章

齊凜抬手扶額,再不多言一字,足下生風地離他而去。
淳軍僅以輕騎入帝都盆地,葉增所計長襲迂迴、誘敵以殲、威懾眾降之戰策,被均軍敵將稱為「鷹擊之術」,無人有力能破。
待她走遠了,齊凜方嘆了一口氣,回身對許閎道:「並非你所想的那般。」
二萬八千輕騎,一日一夜南下三百里,將所有后軍輜重遠遠甩在身後,拱手丟至未被攻佔的五鎮虎視之下。
齊凜懶怠多解釋,拿眼去望她遠行的背影,微微蹙眉,對許閎道:「此番她隨軍南下,要煩你替我照拂,不要令她受傷。」
待諸事議畢,齊凜從懷中摸出一包物件,不言不語地擱在案上,打開,再一樣樣地攤開來,碼擺齊整。
這一針見血的一擊,令一向能言善道的齊凜頓時啞口無言。
猶記得元光十年秋,在他奉詔出使宛州的那一日,秦一於畢止城南風樺樓上對他說的那句話。
天啟聞淳軍南侵王域,乃以侍中劉仁翰領大司馬、大將軍職,督統帝都二十三衛防務。
然淳騎孤軍遠入,若無糧秣繼補,又當何以自恃?
然而,這無以計料的意外總是突猛而至。
淳軍鐵蹄踏入帝都盆地的第三日,夏濱所部的前鋒人馬便立了首功一件:一名來自於帝都二十三衛最北邊的沁源所出的均軍高階斥候校尉被抓了活口,更是供出了上述劉仁翰的統軍禦敵之策。
不敢聞風即降?
不降?那便被繞過去,眼睜睜地看著淳騎直趨帝都。

未幾,便有人反應過來:葉增以淳軍利在速戰,均軍則持久守之計,淳軍此行必是懷有「避攻城鎮、疾趨天啟」之戰略。
齊凜略有尷尬,想要解釋,然而想到許閎與他已是三年未見,過去這一二年間的事情又非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便未回這問話,只倉促地向許閎暫別,起身,走出帳去。
陽關均廷守軍聞變,即刻傾兵北出,以援北面敗勢;天啟以北www.hetubook.com.com尚未被淳軍攻佔的其餘十一衛鎮亦奉令召兵馬出城,擬與陽關北上之四萬援軍前後合圍縱懸深入的淳軍人馬;同時于陽關一帶著力封鎖一切三國兵變的消息,不使淳軍聞知。
……
「瞿廣……」許閎咬了咬牙,眼神犀利,「張茂戰歿之仇,我等必將為之討報。」
而他與她二人之間此刻情形,想叫許閎見了,亦真是解釋不得了。
然此別三年,再當相聚時,物是人已非。
至是,才知先前諸將揣度的淳軍「利在速戰」之策是多麼的自以為是與膚淺。
無聲許久,許閎才啞著嗓子開了口:「人已物故,還留這些?」他一貫地哂笑了笑,遂又復陷於沉默。
然之於這些鐵血男兒,心中何嘗不視袍澤之命為己命,而胸中又何嘗未存大慟與長憾。
霍塘又說:「葉將軍已准允我明晨隨輜重營一同南下,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再二日,二十三衛最北邊的五個城鎮——沁源、潢川、奉節、秭歸、新絳——幾乎是同時收到了淳軍先鋒人馬投射入城的招降書。
諸將皆笑了笑,心知其意,更未多言。
千堰、風靈、長治三鎮的守將在收到淳軍如前番一模一樣的招降書之時,皆自發愣,竟不知當以何為策。
被齊凜平攤在案上的,正是張茂早年在河北、河南大營從軍時,一路自普通士卒被一步步遷拜為淳軍大將的一封封軍牒。
而方才本想要說的那一句『你自己也當保重』,竟至最後都未能說得出口。
齊凜還欲再言,卻有人來報霍塘前來找他。
是時,淳軍方下零陵,因連月作戰未獲休整,日感困頓,葉增遂令諸將休兵三日,以慰將卒勞苦。
卻不想五鎮所出之兵馬將合軍于奉節以北的平原野地之時,明明業已疾趨南下數百里的淳軍竟在中途抽調八千驍騎回軍,由石催領兵,僅僅用了一夜的時間,便循繞而出奉節合師https://m•hetubook.com•com均軍之背,縱馬蓄勢衝殺,與之轉戰二日,戮滅五鎮出戰之兵卒六千級,余者潰散相率南走。
許閎望了一眼,看清時人頓時有所怔愣。
感覺到自己心間遽起的難解之意,齊凜對她一向自持冷漠的外表一時有所鬆動,嘴唇張了張,「你……」
齊凜默然片刻,方抬手接過那葯。
齊凜聞言問道:「此人自曲靖一役后,竟自掩聲滅跡,全然不知所蹤?」
「如是,則恐為我軍後患。」齊凜微微皺眉。
齊凜不聲不吭地望著她。
劫糧?帝都盆地數千里平原,淳軍驍騎來往突襲毫無阻障,日夜回軍與戰,難道還望重蹈五鎮守兵被誘殲之覆轍?
淳軍則像是毫不意外一般,並未進軍攻城,亦未多停滯一刻,所有人馬即刻棄城轉向,倍道徑向南去。
捷報一封接一封地傳抵淳都畢止,舉朝聞之彈冠相慶。
因知張茂戰死、葉增重傷之仇辱于淳軍仍未消滅,此番二十三衛守兵雖懾于淳軍兵威,卻也沒有任何一個願意聞風即降的。
至元光十三年三月初,帝都二十三衛已下十二鎮。
五鎮守將皆持「當斷其糧」之議,遂謀分進合擊,欲在奉節境內將其阻攔,以圖圍攻截滅。
『王上如今雄圖待發,將來你未必不能再與他們聚首。』
均軍諸鎮聞此猝愕。
是時,齊凜正在許閎帳中,因遵葉增之囑,與其再核一遍此次淳軍進入帝都盆地之後的輜補路線。
再下一刻,他眼眶狠狠一紅,攥拳抵住案角。
可許閎仍舊似笑非笑地問:「葉將軍指名要的醫女,照拂便照拂,什麼叫做『替你』?」
三月八日,屯守于陽關以南、用以牽制均廷守關四萬兵力的宛州平、唐、楚三國合軍發生了激烈的內訌。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並未察覺出有什麼問題。
「咳……」齊凜清了清喉嚨,只覺周身一陣臊意,轉頭復視她道:「天色不早,我還有事需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軍稟報,你早些回去罷。」
豈料許閎在側又深補一刀:「並非我所想的那般——我確是想得淺了,並不曉得她已是你齊凜的人了。」
許閎點頭,「夏濱那個躁脾性,你是清楚的。當初既打通了糧道,待移兵臨封、等待諸將前來會師時,他便傾西軍斥候之力——也不先問葉將軍是否同意,事後自然又領了棍責——將曲靖以南、臨封以北的地界皆索求了一遍,竟不知其殘部所蹤。均軍敗兵之將,若是南歸天啟,一向會遭裴賊重責,而數月來南面竟是一點風聲未傳來,料想其必然率軍未回,只是不知這些時日來藏匿於何處。」
淳王孟守文在聞得淳軍先鋒人馬僅距帝都天啟八百余里時,露出了自南伐以來收閱軍報時的頭一次輕鬆笑意:「若無意外,裴賊指日當破矣。」
「此時多想亦無用。對於瞿廣,」許閎一時冷笑,「葉將軍前幾日與我等議事時曾道:『倘有再逢之日,必將一戰到底。』此亦我等之心聲。」
無人知曉,在淳軍暫做休整的這三日間,均軍四萬重兵已出陽關,正人馬不休地日夜兼行,意欲將連勝無備的淳軍圍而盡剿;而這四萬兵馬的領軍之人,正是之前為淳軍上下索求無果、毀聲滅跡數月不聞、令淳軍一戰死傷二將的——瞿廣。
那便被打到不敢不聞風即降。
她用腳在地上不時地前後磨蹭,直待地面被蹭出了一個淺淺的小坑時,方聽到身後傳來清冷的男人聲音:「何事?」
不戰?則是放任淳軍輜重后軍南進,更助其攻帝都之勢。
話未出口,耳邊忽然沖入許閎的笑聲:「原來如此。」
齊凜在元光九年之前一直為葉府謨臣,葉增麾下的每一位校尉階以上武官的履書均由其收理。其後他雖被舉薦至淳王身邊當差,但卻未有一刻疏忘從前軍中諸事,在元光十一年奉詔南下典糧甲諸事時,又專門去要了這差使來,更是將這一封封舊和圖書文牒隨行攜帶,未落一封。
五鎮遂下。
……

出戰?面對乘勝長趨的淳軍舔血兵鋒,誰敢言勝?
這一事傳至淳軍中軍帳下,葉增在聽後面色平靜地道:「劉仁翰多慮了。」
許閎似笑非笑地問:「我想什麼了?」
淳軍南出當陽谷的前一日,霍塘自過午至黃昏一直守在中軍帳外,以極其鍥而不捨的精神展示出她想要隨軍南下的決心和信念。
霍塘低頭,從袖中摸出一小包藥粉,雙手捧著遞給他:「你從前在義安時就一直操心疲累,我聽人說此番到了臨封你更是忙得夜不沾枕,於是很擔心你的安康。這是我自製的進補之葯,今後我不在你周遭的日子里,你要記得每日清晨都進一匙,可好?不然我會不放心。」
未曾回師的二萬淳騎繼續南進,在兵臨千堰、風靈、長治三鎮時,北面五鎮兵敗降淳的捷報恰好傳來。
霍塘聞令後分外滿意,隨即火速收拾了行裝——內里裝的絕大部分是她這兩年間在中州各地搜羅的罕見藥材——之後便懷著依惜不舍之情跑去找齊凜告別。
還未等均軍想明白時,淳軍的輜重人馬已經規整有序地拔營南入五鎮的地界。
因深知葉增軍策無雙,麾下諸將多鷙勇,且淳軍僅以輕騎入帝都盆地,料其整軍行動飄忽,野戰不易致勝,於是劉仁翰乃令二十三衛諸鎮以守為戰,待敵來攻,冀圖利用堅城深池以消耗之;如淳軍深入竄擾,則以各鎮為據點自淳軍之後出兵襲擾之;又令諸衛鎮堅壁清野,不給淳軍任何「因糧于敵」的襲掠機會,以加大其後方輜補的困難,欲待其人馬困頓之時集諸鎮之兵會擊之。
這才驚心醒悟,自己之前種種複雜的心情究竟意味了什麼。
在此番合軍之前,他所盡盼的不外乎是能夠與張茂、許閎、夏濱、石催這些軍中袍澤們像從前在河南時那般相聚共飲、同伐敵寇。
齊凜抬手,將那些軍牒依原樣收起來,輕輕擱在許閎手邊,和圖書「葉將軍重傷方愈,不顧勸阻一意進戰,只為全王上之所託——諸將此番合軍南入帝都盆地,望你凡事能夠謹慎多思,萬莫重蹈張茂歿亡之覆轍。將軍已失張茂,不能再失了你。而我,亦不忍再見任何舊友為治侯冢。」
外面,霍塘有些局促不安地等待著。
類許閎、石催、夏濱這些河南的葉增舊屬們,自元光八年跟隨葉增北上拱立新王即位,到元光十年間被陸續遣回國南各大邊營統練精兵,再至眼下南伐聚兵于王域之外,誰人不是軍功等身、殺名震世,而克複帝都、匡複大賁的不世功業更仿若是唾手可取——
……
五鎮不降,更是嚴遵劉仁翰之令,堅城固守、拒不出戰、待敵來攻。
齊凜回頭去看,就見不知他何時也跟著出來了,站在帳帷邊上不知看了有多久。
元光十三年一月二十五日,淳軍以二萬八千輕騎南徑當陽谷,兵薄帝都盆地。
霍塘瞅瞅許閎,再小心地瞅瞅齊凜這非喜非怒的奇怪臉色,生怕他又將她討厭了,於是不敢添亂,只喏喏應了,然後一步三回頭地慢吞吞地離去,滿是不舍之情。
齊凜立刻皺起了眉頭。
二人無言半晌,還是齊凜先行打破了沉默:「從前在河南軍前,你與張茂私交甚篤,我想了想,他的這些舊物還是由你收著最為合適。」
……
早前曲靖一役淳軍傷歿慘重,夏濱、鍾彥二部在其後蕩平普順、嵐平二鎮時殺怒滔天,連斬敗降均軍四千首級,由是均軍無敢再降者。
心情較之「那天」則更為複雜了——即將隨軍南出當陽谷的人是她,所將面臨兵險的人是她,然而卻是她在憂心他的安康。
霍塘回頭,一見他,眼裡霎時就有了光彩,「我以為你在躲著我——那天之後,你就總是不見人影。」
許閎聽了覺得奇怪,問說:「那個醫女?怎麼尋你竟一路尋到此處來了?」
末了,葉增熟思后決定道:「如此醫術,留在臨封亦是浪費。便放她在輜重營隨軍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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