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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作者:桔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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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與子同袍 第二十三章 緬甸緬甸(2)

第一部 與子同袍

第二十三章 緬甸緬甸(2)

我們是好人,救你們的……夏明朗試圖解釋,少年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眼中驚疑不定。
陸臻自以為是轉機:「真的真的,而且你看他也喜歡姑娘不是!」
夏明朗找了個宿營點宣布今天先休息,睡一覺明天再走,小男孩們一個個露出歡欣鼓舞的表情,比較強壯還有體力的那些則幫著戰士們開始整理宿營地。帳篷帶得不夠,只能優先保證最體弱生病的孩子,大部分人只能露天對付一晚上,好在不是雨季。不過也沒人抱怨。艱險的境遇讓這些原本桀驁的少年們變得乖巧順服,並且輕易就能滿足。
路其實不難走,但是對於那些身心疲憊的小朋友來說,就太過為難了。兩個小時的行軍路程,從清晨一直走到下午都沒走完,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這,也還是夏明朗一直用「你們再不快點跑,他們就要追上來了」等等……嚇唬著才走到的,都已經精疲力竭了。夏明朗回頭看看那些驚恐愁苦的小臉也覺得心疼,更何況,這些孩子已經餓了好些日子吃不飽飯,現在有了吃的,又要走道,一天就吃光了他們所有的口糧。
「你還去過哪裡?」
陸臻說:「我知道你對他已經有了結論,但是,我希望你仍然會有開放的胸懷,可以隨時修正自己的結論。的確,徐知著是爭強好勝了一點,但慾望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沒有人什麼都不爭不求,還能很努力在完善自己自強不息,那不可能。」
夏明朗眯著眼睛看陸臻的背影。
陸臻重重地點頭。
陸臻生性最受不了這種場面,眼睛里亮閃閃的,已經有點水光。
很有意思,很少有人這樣評論他的心思,也很少有人這乾脆地指責他的判斷。
緬北山區小村的土屋裡,陸臻手忙腳亂地幫著燒火,心想老子將來再信你一個標點符號,我就跟你姓!他的鼻尖上已經蹭黑了一塊,燒煙薰得眼底發紅泛出水光的亮澤,很是可憐兮兮的模樣。旁邊的矮竹桌上,夏明朗正親親熱熱地和一個埋頭拌飯的克欽族老阿媽聊著天,同時手指靈巧地用芭蕉葉與草繩把拌好的糯米飯包成一個個三角包。
「隊……隊長……」陸臻急了,結結巴巴地說。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應該偷偷潛入,救了人之後馬上離開,但是人質們被囚禁多時備受虐待,心理十分脆弱,三更半夜陡然看到陌生人一個個嚇得尖聲慘叫,抖得像攤泥一樣,拖都拖不走。而警方的情報出了大漏洞,這裏不是十幾個人質,而是三十幾個!
真的真的,我是你們家長找來的……陸臻從背包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物件,張三家的照片、李四爸爸的煙盒……這是臨出發前從警方那裡移交來的。不知是陸臻那hetubook.com.com張臉比夏明朗更有安撫力,又或者是那堆信物起了大作用,少年們漸漸放鬆下來,有些比較活潑精神的開始露出笑意,而更多的則忙於埋頭大哭。
夏明朗向總部通報了具體情況,三十幾名少年加上麒麟差不多有50人,米-17都得飛兩次,當然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派飛機越境,所以最後的方案仍然是:你們想辦法自己回來!
「怎麼了?」陸臻問。
「但是他現在已經緩下來了。」陸臻急道。
「村裡的山官過來跟我談條件,他說我們不能這麼走,那些人回來會找他們麻煩,我說你不讓老子走,老子現在就是個麻煩。」夏明朗在頻道里把徐知著調出來怒罵:「徐知著,顯擺你多能呢,亞音速子彈150米外你打一個燈,媽的,點著我褲子怎麼辦?」
「我是想說,我曾經對你有很不好的看法,我覺得你無知又粗暴,恃強凌弱並且兇殘成性。因為我非常厭惡不平等,我覺得人有各種各樣的屬性,有力的、病弱的,聰明的、笨的,男的女的各種性別各種性向……但人格是平等的,我厭惡所有的歧視與壓迫。不過我並沒有固執的堅持對你的這種負面結論,相反,在後來的相處中,我不斷地修正著對你的看法,我發現那些惡劣的印象有很大一部分應該當歸結為我一廂情願的心裏落差,或者說某種矯情。我最初錯誤的認定你應該如我想象的那樣,而當然的,你不必。所以,即使現在我仍舊在某些方面不贊同你的觀點,但是,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你很強,很出色,你可以做我的隊長!」
夏明朗靠著一棵柚木思考路線,明天再走個半天就能回到公路上,到時候弄輛車,速度就能大大加快,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去弄點吃的!
夏明朗把他臉上那塊膠布撕了下來,迎著光瞧了瞧,不錯不錯,沒破相,正好用得著。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說:「往南邊去,再走一個小時,有一村子,那村裡的姑娘,嘩……可熱情了!剛好把你賣了換糧吃。」
夏明朗無奈之餘只能挑了個屋子亮燈,把人帶到光明處先安撫下來。
夏明朗終於順回一口氣,得,兜那麼大一圈子,原來堵在這兒了。
陸臻在被夏明朗一路拽走的同時還運用八成的理性思考了一下賣身的可行性,腦中陡然閃現出大量異族婦女將自己團團圍住調戲取樂的情景,頓時渾身上下的汗毛一起乍了起來。此情此景對於一個土匪(夏明朗)來說大約是賞心樂事,可是對於一名純GAY來說……進而他聯想到為什麼夏明朗如此關心他臉上的傷情,這完全不是因為關心和*圖*書他陸臻本人,而是,對於他這張臉的價值存在的保護。
「為什麼?」
陸臻?
徐知著抵近回防,方進站暗哨,陸臻處理完自己的傷口之後與沈鑫、常濱他們則忙著給受傷的孩子們包紮。有些孩子的傷勢非常慘烈,背上數道流星一樣的傷痕,據說是用筷子扎進肉里劃出來的,還有一個孩子腳底上被人用燒紅的鐵釘釘出一個M形。不過聽他們說現在能活著的都已經是好的,有些人甚至被剁掉了半個手掌,很快就支撐不住死掉了。
都說傣女多情,似虎如狼……但,但也不至於要這樣吧?
「為什麼你要抓著他不放?」
陸臻,知道嗎?你居然讓我開始期待,期待你能成為我的鏡子,讓我能看到自己的位置。
「為什麼……陸臻,除了人員與裝備,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是什麼?」
其實夏明朗找上陸臻的唯一原因是因為這小子天生了一張好人臉,最適合帶出去做買賣,沖誰都是那麼一樂,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他們這些人訓練久了,槍摸久了,無論樂不樂意身上都會生出一些剽悍鋒利的氣質來,只有陸臻,自始至終,一雙清透的大眼睛溫潤不改,隨時一笑都像春風,乾淨快樂,讓人舒服。
——
夏明朗回頭瞪了他一眼,打開群通下命令:「各單位,回收所有的彈殼與相關痕迹,天亮之前我們要從這裏消失,把所有的屍體都帶走。」
夏明朗用隨手砍的登山棒在地上划拉:「從這裏,從密支那到薩地亞,我在這裏呆過半年,每一條公路,每一條山路。」
我覺得結合當時當地的情況,退兵可能是唯一的選擇,藏南地區整個在喜馬拉雅峰線以南,當時的作戰補給線非常長,要先從內地把物資送上西藏,然後完全依靠人力畜力翻越雪峰送過去。可以想象當時絕不可能在前線支援大量的軍隊,而印方的是一馬平川,如果最後僵持到進行全民動員,打起真正的國家戰役來,中國的勝算就很小了。而且當時打仗的時間是10月,因為10月之前是雨季,路會塌方,到了11整個西藏就開始大雪封山了,到時候補給線不斷也得斷。
而陸臻的目光卻忽然變得堅定起來:「如果您堅持不改變的話,那麼損失的是您。如果徐知著真心想要留下來,他不必在乎你的喜好,他只要符合這裏的規則。還記得嗎?是您自己說的,我們需要為之努力的,是我們共同的信仰而不是你。」
呃?!!
雖然地處亞熱帶,可到底是初冬,天亮得晚給了他們更多的準備時間。
「你想說什麼?」夏明朗眯起眼。
一個部隊如果全是他這樣的人,那一定就完蛋了,可是整個麒麟應該會需要這樣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
夏明朗笑了:「你說呢?」
「然後你就不叫了!?還別說,咱爹可真是個軍事家啊!」在這樣的原始森林中行走聊天,會有某種特別的親切感覺,這讓夏明朗覺得很不錯。
他會像一面鏡子那樣映出你的樣子。
「你到底想怎麼樣?」夏明朗打斷他,目光沉靜下來,變成不見底的幽深。
在回去的路上已是黃昏,當金桔色的陽光融化了所有的色彩,任何堅硬的冰冷的犀利的一切都會變得柔美。陸臻跟在夏明朗身後走,眼前的男人背著竹制的大背簍穿行在異國的密林中,姿態悠然。
注1:2002年,美國發起第二次伊拉克戰爭。
夏明朗慢慢地轉過頭,非常狐疑地看著他。
「哎……」陸臻有點緊張
「我希望你改變看法。」
飛機在雲南境內候著,隨時接應。
夏明朗審視的目光讓陸臻有種被穿透的錯覺,他愣了一下,好像放棄似的一古腦地說道:「因為我覺得他像我,我們都有過這種時期不是嗎?不夠自信,還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可我覺得他是可以好起來的。難道你不覺得嗎?否則你為什麼要給他機會?我是擔心你會因為一些愚蠢的堅持而放棄對人的公正,承認自己原來的觀點是錯,那可能很難但是……」
夏明朗心想,我的身邊,也應該能容得下這麼一個人。
夏明朗下完命令過來幫忙,半道上忽然想起來,問陸臻:「你那兩把破槍都收齊了嗎?」
陸臻沖他呲了呲牙,夏明朗與老阿媽一起哈哈大笑。
陸臻一愣,正色道:「我只喜歡我喜歡的人!」那模樣,脖子一梗,就差說老子賣藝不賣身了。
注2:感覺這裏需要提點一下,62年中印戰爭主要是指中國與印度在1962年為了爭奪藏南地區所爆發的戰爭。當時中方在戰爭初期取得了勝利,失地盡收,明確了國境線。但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中國軍隊又退回了麥克馬洪線以後,所以現在的藏南地區實際上由印方控制。
「別吵,再走半小時就到了,磨磨蹭蹭的!」
村裡有老者惴惴地摸過來看情況,在門口被凶神惡煞的夏明朗給唬了回去。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身形結實的中年人提著油燈過來,夏明朗把他堵在門口嘰哩咕嚕說了半天。忽然中年人手上的油燈啪的碎裂,淋淋漓漓地灑到草叢裡,燃起一小片火。夏明朗與中年人隔火相望,桔色的火光在暗夜裡勾出他的輪廓,沉寂的側臉堅硬而凝重,像不可逾越的山。
不多時黑子與沈鑫就從後面趕上來,他們是最後一哨,同時負責處理屍體。目前沒發現有賭場別的同夥追殺過來,夏明朗對情況的估計沒有錯,在這塊戰亂紛迭和-圖-書的土地上,即使是普通山民也懂得明哲保身、欺軟怕硬,對身邊的生死有近乎坦然的冷漠。
「他的問題不是爭強,是急於求成。」
他的存在會讓人無法懈怠,他讓你保持警惕,讓你明白,這世上並不只有一種聲音。
中年人僵持了一陣,轉身離開,夏明朗用腳把火踩滅后回來,滿臉沉重的殺氣,唬得滿屋子的少年鴉雀無聲。
夏明朗買了一背簍的糯米飯,還有一背簍乾糧,最後給老阿媽留下差不多300百塊錢人民幣讓村民自己分。在這個人均月收入不到500人民幣的地方已經不算是個小數。
「這樣!」陸臻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小時候,高中的時候,很憤青,也聒噪。那時候和班上的男生一起討論62年中印戰爭,學著一起叫嚷、爭論。我爸是個軍事愛好者,他聽完我的長篇大論,那個暑假他帶我去了墨脫(注2)。」
當所有人都往右走的時候,他也能獨自一人往左,即使他的方向是錯的,他卻可以把大家往正確拉近一步。
陸臻冷不防被他壓到肩膀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慘叫:「笑也不賣!」
凌晨5點左右,夏明朗一行人帶上所有被營救的人質像來時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村外。夏明朗領路,方進押隊,三名狙擊手輪流中程掩護,其他人則分散在隊伍里,陸臻給所有的孩子都分了組,同一個省市相熟的人歸在一起,挑身體好的看顧身體弱的,以免掉隊。長期的折磨讓這些孩子們身體孱弱,行進速度非常慢。
去哪裡弄?陸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用,這是我應該的。」陸臻放鬆下來,「只是,徐知著……」
夏明朗看著陸臻加快了幾步越過他,獨自走進密林深處,這條路他已經走過一次,他記得回去的方向。
「路線與補給。」
夏明朗一把攬上去,壓著他的腦袋瓜子貼近:「那賣笑行不?」
空氣里瀰漫著糯米飯的味道,陸臻用力抽了抽鼻子,這讓他的狼狽看來有些可愛。夏明朗用眼角瞥到他,挑了挑眉毛,笑道:「來,賣個笑!」
證據之一就是:他昨晚上肩膀拉了那麼大一口子,夏明朗連一句都沒有提過。
陸臻梗著脖子。
以人為鏡,才可以明得失。
夏明朗想了又想,終於定性說:「嗯……公正!」
「如果我不改變呢?」夏明朗的聲音冰冷。
「不是,隊長,這事兒你找小花行啊,他長得可比我好看,真的……隊長,你那是男人的眼光,你們男人都覺得小花長得膩味了,可你不知道現在就他那樣的,在小姑娘堆里可紅啦,花樣美男吶,真的真的……」陸臻這次是真急了,全然沒顧上自己已經語無倫次。
平心而論這不是一個好兵,甚至和-圖-書不是個好軍人,像他這樣的軍人肯定不會把服從上級的命令作為第一天職,他總會有自己的主意,他總要作自己的判斷。
陸臻與他的同學認為當時國家的決策有問題,但是陸爹沒有正面去回答他,直接給他一個答案,而是鼓勵他給他機會去了解。而墨脫正是藏南地區的一個重要城市,也就是說當時陸爹帶著陸臻去了藏南。
陸臻笑了笑:「然後我明白,我們不能對任何事輕易地下結論。事物是複雜的會發展的,我們不能在了解之初就匆匆忙忙地給結論,然後把這個結論定義為自己的,像捍衛私有人格似的去捍衛它,不容挑戰不容改變。我們應該有一種開放的人生態度,隨時調整自己對一些東西的看法,並且明白這種調整並不是可恥的,而是非常可貴的……品質!」
另外,簡單說一下我對於62戰爭的觀點(僅是個人觀點)。
「你以前來過這裏。」
夏明朗單敲了陳默,後者正在宿營地周圍尋找適合的狙擊保護位,夏明朗懶洋洋地說兄弟,斷糧了,給弄點葷。陳默說沒問題,看到就有。不過,光有葷還不夠啊,夏明朗眯起眼睛掃了一圈,衝著陸臻勾勾手,去,把小臉洗洗乾淨,咱們去弄點吃的。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村子?」陸臻問
夏明朗停了腳步:「哦?」
夏明朗忽然轉身,笑嘻嘻地看著他:「想知道?」夕陽下,幽深的雙目中跳躍著瑰麗的火光,像所羅門寶藏的大門,危險而誘人。
「你說呢?」
陸臻臉上發紅,慢慢點了點頭,自覺非常非常地丟人,腦袋埋進了胸口,夏明朗就看到兩隻通紅的小耳朵並一段紅脖頸。
真是麻煩啊!夏明朗唉聲嘆氣的,所以老子不愛做保鏢!
夏明朗很欣慰地笑了:「所以為什麼?我不會是第一個在這塊土地上遊盪的中國軍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裏也不會是唯一一塊被遊盪的土地;而在我們身後,我們的祖國從東南到西北,軍事區非軍事區,有各種各樣的人懷著不同的目的在遊盪著。2002年美國大量招募參加過第一次海灣戰爭的老兵(注1),為什麼?即使有了衛星圖像與遙感照片,我們仍然需要人的雙眼與雙腿去丈量土地。」
夏明朗噗的一聲笑得腰都直不起,滿臉戲謔地調戲他:「不想賣身,是吧!」
陸臻小聲說:「你的褲子是防火的。」
「完啦?」夏明朗挑挑眉毛,「那個,怎麼說,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感謝陸少校對我的……」夏明朗腦子裡飛轉,只覺得稱讚也算不上,罵就更算不上,這他媽的學問人就是學問人,張口就給你整這一大長篇,都理不出個黑白好壞。
「合著你就不喜歡姑娘,是不是?」夏明朗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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