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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乾的？」程徹有些驚訝。

秦若陽終於明白夏明朗想幹什麼了。

「當兵一輩子，得有這麼一次。」宗澤重重地說道，他仍然慶幸他被帶了出來，那種戰鬥的熱血是一個軍人無法抵擋的誘惑。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夏明朗緊張地看著河對岸，剩下的三架直升機又一次列出品字型攻擊陣型，強火力壓制，12.7MM的機槍彈好像犁地一樣濺得泥水橫飛，順利掩護著失事飛機脫離戰場。

傷口在大腿上，被撕破的皮膚和肌肉外翻著，血水不斷地湧出來，像一張血淋淋的大嘴，秦若陽只覺得無比愧疚，視野越發模糊了起來。他用力擦了擦眼睛，找出鹽酸利多卡因在傷口邊緣扎了一針，然後抽出一塊消毒紙巾，仔細地擦拭起手指。

「都沒想過還能這麼來一次。」小士官感慨地：「我本來以為，能拉去西邊剿個匪就不錯了。」

宗澤核對完地圖，確定離他們最近的集合點就在剛剛趟過來的那條河邊，秦若陽有些不解，那條河有多難渡夏明朗是知道的。但是宗澤沒有表現出任何疑問，秦若陽發現夏明朗所有的部下都彷彿天然地信任著他。

我中彈了……還好，我有穿防彈衣。

「他們來了！」宗澤喜不自勝。

「沒，剛剛上了麻藥。」

陸臻失笑：「我仍然很有追求，只是明白了……現實比我想象得更兇殘。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這麼干，等雷特打過來，門外那兩千多口人，恐怕一個都剩不下來。」

「A3請求返航，A3失去戰鬥能力，請求返航。」

「不，兄弟乾的。」

「沒事沒事，我們有辦法。」宗澤連忙解釋道。

「穩住……」夏明朗懶洋洋的調侃裹在狂風中砸向秦若陽。

「先歇會兒，他們要再等等。」宗澤已經和夏明朗溝通完畢，輕車熟路地布置起暫時掩護陣地。

「啊？」宗澤莫名其妙，也懶得去撿。

「技術不錯！」宗澤豎起大拇指，湊到秦若陽鼻子底下去。

宗澤一路上都在很努力地左右看，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兄弟們是否還好，這對他很重要。直升機一批接著一批的把人送過來，柳三變開始清點起人員名單。

軍醫官程徹站在帳篷前面和圖書分揀傷員，在他的身後是重傷員，讓他揮手抬向另一邊的是輕傷員，當他沉默時……

秦若陽下意識地跳了起來，雙手抱住了繩子。就像串蚱蜢一樣，聚集在河邊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飛了起來。秦若陽看到機艙里正有人把宗澤往上拉，心裏終於安定了一些。

「好了？」宗澤感覺到疼痛減輕，詫異地問道。

「忍著點。」秦若陽手下微微旋轉，感覺著彈道的軌跡把子彈往外拖。

當宗澤乘坐的直升機最後停穩，在機艙門打開的瞬間軍醫官們就涌了過來，還能行走的戰士們把重傷員抬下飛機。宗澤自己撐住機艙地板跳了下去，左腿著地時的劇痛讓他一下子仆倒在地。

不過幾十秒鐘的飛行時間，此刻變得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忽然背上一股大力撞上來，把他凌空拋起，像個陀螺那樣在半空中打轉。

宗澤確定這就是他需要靠近的方向，他深吸了一口氣向程徹爬過去，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來：「嘿，你們誰幫他一把。」無數只手伸了過來，宗澤看到自己離開了地面。

「快到了。」宗澤小聲提醒。

秦若陽顧不上說話，連忙拆開止血粉灑到傷口上，然後拆出一根帶線的針，粗針大腳地把傷口縫合了起來，最後塗上消炎藥膏，端端正正地貼上了一塊防水膠布，用長紗布徹底地裹了起來。

海默不以為然地吹了一聲口哨。

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什麼時候結束……這是屬於戰爭之王的天份。

「放鬆！」秦若陽感覺到他手下的肌肉綳得像石塊一樣堅硬。

河道的另一邊，在他們自己的陣地上，兩架火神炮驟然響起，槍口吞吐著半米長的火舌，曳光彈在光滑的河床上鋪出一片珠光，半陷在淤泥里的敵人根本來不及避閃，像秋天的麥子那樣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上！」夏明朗推了秦若陽一把。

秦若陽看著那枚子彈從宗澤身上滾下來，連忙撿了起來：「不要啦？留著做個紀念吧！」

秦若陽定了定神，把夜視儀和防毒面具都扔到一邊，空氣里還殘留著一些瓦斯的刺鼻味兒，這讓他的眼前有些模糊。秦若陽把小手電筒簡咬在嘴裏，用刀子割開了宗澤的作https://m.hetubook.com.com戰褲。

「幫忙！」宗澤從胸袋裡扯出一個小包砸給秦若陽，這是林珩的作品，這一包里彙集了處理一次槍傷的所有材料。

走了好一陣子，眼前的樹叢終於變得稀疏起來。

秦若陽連忙啃了一根能量棒，然後痛痛快快地灌下去幾口水，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就這麼餓，明明一個多小時前剛剛吃飽。

「速度！」宗澤有些焦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我這裏還好，夏明朗……你那邊還好嗎？

頻道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有時候，沒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小心！」秦若陽大吼。

反正不著急，宗澤決定趴一會兒，在他眼前是一條條飛快移動的腿，戰士們忙著把飛機上卸下的擔架分門別類。得益於出色的防護裝備和夜視的優勢，這次行動的陣亡名單超乎尋常的短，但是大量的重傷員讓這個野戰醫院四處瀰漫著血腥氣。

天還是很黑，在叢林里連星光都無法透入，然而這才是最安全時刻。身後並不太遠的地方傳來大大小小的爆炸聲，硝煙與戰火一刻都沒有停歇過。

就在他全身熱血上涌卻束手無策之際，夏明朗已經像一隻靈巧的鳥那樣仰面倒懸下去，他用小腿絞住繩索，雙手穩穩地拉住了那位戰士肩上的背包帶。

天色已經漸漸開始亮了，不帶夜視儀的視野甚至要更舒服一點，秦若陽看到一小隊人馬從林子里竄出來，一架超低空貼地飛行的直升機從他們頭頂掠過，然後這些人全都飛了起來。

「不錯！」程徹微微笑了笑，揮手讓人把他抬到另一邊去。

來早了？秦若陽有些疑惑。

「撤吧。」秦若陽抓住宗澤的手腕架著他站起來，他一向覺得自己軍事技能過硬，可現實讓他清醒地認識到有些戰場是不屬於正常人的，他已經夠累贅了，不能再把人累贅死。

「可是，你的腿……」秦若陽忽然慌了，一把拉住宗澤：「你等下怎麼落地？」

正午十二點，中國軍方發布緊急通告，證明我軍在昨天晚上對輸油管線的一次臨時突擊巡查中，遭遇到叛軍的猛烈襲擊。我軍在警告未果的情況下，對這種破壞和平進程的行為進行ｈetｕｂoｏk•com.ｃｏｍ了堅決有力的反擊。中方再次呼籲各方保持克制與冷靜，回到和平路線圖所劃定框架中來……

眼看著又一拔人馬飛過了河，秦若陽聽到背後的槍聲越發稠密起來，交火線已經越來越近了，他連忙架著宗澤站起來，兩人三腳連跑帶跳地向夏明朗他們衝過去。

耳機里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脆，似乎不是主機師在說話，夏明朗來不及細想，只是簡單回復道：「同意。」

在離開洪斯不到一百公里的一片坡地上，幾個大型軍用帳篷次第排開，這個依山臨水的好地方，易守難攻，而且有罕見的大片平地，方便直升機起落。這裡是夏明朗撤退的終點，張浩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在等待他們。

「給！」秦若陽隨手把子彈扔到宗澤胸口。

懸在夏明朗下方的一個戰士忽然驚呼了一聲，秦若陽看到一箭血水從他肩膀上射出來，雙手瞬間鬆脫，整個人直直跌下去兩米，在慌亂中，只來得及用步槍堪堪卡住繩索，搖搖欲墜……

「得了，」秦若陽把宗澤的手推開：「要不是我……」

秦若陽用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這才看清機艙下面還垂著幾根長繩，戰士們抓住繩索輕鬆飛過了河谷。秦若陽有些想笑，有時候你得承認夏明朗真他媽是個天才。

「哇哦，我還記得之前有人和我討論過叢林法則與西方的偽善。」

「沒辦法，這是全世界公認的語法。」陸臻很平靜。

「你要知道，我是個民族主義者。既然這個世界是叢林的，與其讓世界控制中國，不如讓中國控制世界。畢竟，縱觀歷史與現實，能活在一個強國治下，總是要更幸福一些。」陸臻笑道：「我想讓我的同胞更幸福一些。」

這時候，追兵已經貼近了河道邊緣，對天掃射的確是很不容易打準的，但是擋不住他們槍多，半空中的流彈幾乎結成了網。秦若陽從來沒有在同一時間面對過如此眾多的子彈，「嗖嗖嗖」的破空聲像尖利的哨子那樣切割著他的耳膜。

「嘿，我記得你原來很有追求的。」

「準備撤了。」夏明朗緩緩沉聲道。

誘敵深入，半渡而擊！

「呼……好了！」秦若陽把手電筒吐出來，看了看表，驚訝地發現自ｍ•ｈetubｏｏｋ•coｍ•ｃｏｍ己原來只忙活了不到十分鐘。

陸臻坐在控制室里聽完了這份輕描淡寫例行公事的報告。

「嘿！帶感啊！嗯？」宗澤決定挑起一個話題，他不想暈過去，用一種萎靡不振的狀態去見醫生會讓他感覺太丟人。

「怎麼？」

「嗯，是啊！」戰士很激動，這是一名海陸的一級士官，還很年青。

一直站在一邊的海默似笑非笑地說道：「真會說話。」

秦若陽咬牙切齒地瞪過去。

秦若陽只覺得全身是汗，鑷子汗津津地捏在手裡幾乎要滑脫，只能狠狠心閉上眼睛不聽也不看……忽然手上一空，就聽到宗澤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秦若陽睜開眼睛，看到一枚血呼呼的子彈頭夾在鑷子上。

槍聲從洪斯那個方向傳過來，越來越激烈，越來越近。兩架直升機齊齊躍出林梢，盤旋在河谷里。

大量的瓦斯彈從直升機上拋下去，那種令人崩潰的煙氣與晨霧融合在一起。直升機以20公里為一個區段，以「蛙跳」戰術帶著戰士們分批脫離戰場。

秦若陽沒有理睬宗澤，他用消毒紗布擦乾破洞里汪著的血，拆出一枚刀片將傷口豁開一個小小的十字，然後把鑷子探進去夾住了子彈的尾部。

「也是哦，這還是我第一次挨槍子兒呢。」宗澤捏起那枚小東西對光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內袋裡。

幾枚RPG彈拖著長長的黑煙在天空織出一張網，直升機艱難地躲避著，拉高機身，然後再俯衝，做出漂亮弧線。夏明朗現在充分相信聶卓派出了他最好的，像這種水平的機師，在中國部隊里並不多見。

秦若陽連連吸氣，鬆手從3米多高的地方跳下，雖然他按標準做完了全套落地動作，雙腿還是被震得發麻。

直升機帶著他們飛過河谷，在離開交火線稍遠的一塊空地上壓下高度，繩子上的蚱蜢們迅速跳了下去，甚至包括那位剛剛手臂中彈的戰士。

「廢……我靠……」宗澤噝聲咒罵。

「行行，咱們什麼都不說了。」宗澤撐起上半身。

秦若陽遠遠地就看到夏明朗目光一凜，宗澤已經連聲回答了：「小事小事，皮肉傷，沒傷到骨頭。」秦若陽只覺得臉上發燒，難受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忽然，一架飛機被高射機槍和*圖*書擊中，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宗澤試著走了幾步，無奈地點了點頭，拿出GPS校正當前坐標。撤退路線和集合點是早就定好了的，夏明朗一向不贊同隊員們硬撐，用他的話來說，一個傷員的任務就是少給人惹麻煩。

秦若陽咽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戰士紛紛跑向自己的陣地，他們在火光交織中隔岸相望，好像不要錢似地傾泄著子彈。

機槍手永遠是最引人憎恨的存在，秦若陽親眼看著一名操作火神炮的槍手被子彈掀翻了出去。然而，根本不需要半秒鐘，馬上就會有人頂起那個位置，粗大的彈子源源不斷地被吞入那頭巨獸，化為足可摧毀一切的利器。

等催淚彈的煙幕漸漸散去，連同槍聲也像是遠去了似的。宗澤又開始感覺到劇痛，那顆子彈還卡在他的肌肉里，就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棍活生生捅進肉里。

「速度！」夏明朗一腳踹在秦若陽屁股上。

一個戰士遞給他一支點著的煙，宗澤把煙咬在嘴裏深深地吸了一口，腎上腺素迅速消退的感覺讓人有些暈眩。

河邊是一個開闊帶，這種地方最危險，秦若陽不自覺地緊張著。他們趴伏到一個草叢後面，屏氣凝神地觀察四周的動靜，河床兩岸靜悄悄的，看不到一點人跡。

翻過身，刺目的目光讓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宗澤躺在單架上，抬手擋住了眼睛。

秦若陽的雙手雙腳都緊緊地纏住繩索，慘叫連連。

一架直升機火力壓制，另一架直升機又貼地盤旋過來。

陸臻並沒有再多做解釋，他的神情漸趨寧靜，只留下一點自信的笑容在唇邊，胸口有一個東西在燙著他。

天已經徹底亮了起來，清晨的薄霧瀰漫在這片河谷里，天邊燃燒著血色的紅光，看不清是朝霞……還是火焰。

這是最完美的伏擊時刻。

這是一次不對等的作戰，以裝備、技術與戰術的絕對優勢壓倒作戰人數的絕對劣勢。當夏明朗指揮這一次戰鬥完美收官時，還沒有意識這一仗會成為一個標本，被後來的中國陸軍研究上好多年。

宗澤被抬到了程徹面前，程徹非常利落地剪開了他腿上包裹的紗布，宗澤很得意地笑了笑：「手藝不錯吧？」

「我知……知道。」宗澤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