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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道

作者: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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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他可是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江天平時訓練得也不錯,你看一到比賽時發揮成什麼樣。」
吳澤氣勢逼人,好像把段宇成整個籠罩起來。
剛巧賈士立回來了,一推門就看到段宇成扔鑰匙扣, 敏捷接住。
賈士立知道他是因為什麼鬧心, 但也沒說破。他看向手裡的鑰匙扣, 驚訝道:「哎, 這長得好像你啊。」
——那是羅娜第一天等他晨訓時站的位置。
「近期你先抓一下短跑,跳高放一放。」
「我先回去了。」
「不可能。」
吳澤好像聽到什麼有趣的話,緩緩笑了。這笑容看得一旁的黃林不寒而慄,悄悄退後。
「他怎麼了?」胡俊肖想問問情況,被賈士立攔下。
一般吳澤用這種語氣跟人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膽顫。也不知道段宇成是天賦異稟還是破罐子破摔,他毫不膽怯地看著吳澤。
「算了。」他小聲說,「別管了,讓他自己調整吧。」
他拚命鼓勵自己,絕對不能被一句話打敗,但沒用。
毛茂齊沒有馬上回答,雙眼無神地平視前方,感受了一番。
「我不算什麼,您安排別人跑吧。」段宇成說。
「嗯。」
「他的意志品質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堅強。」
毛茂齊不緊不慢定點,裁判忍不住問他:「你就準備這麼跳嗎?」
蔡源笑道:「只不過吳澤這人死腦筋,而且他也不看好你,你跟著他練,出不了什麼名堂的。」
「緊張嗎?」
他走到段宇成身前,上下打量他,輕聲道:「你不想跑?」
「沒怎麼,教練安排的。」
羅娜放下筷子。
來到看台上,段宇成望向操場上那幾個散步的學生出神。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跟隨他們移動,等他們走到一個位置時,他眼眶忽然紅了。
越想越氣。
段宇成狐疑地把鑰匙扣拿回來,反覆又看了幾遍,賈士立哼笑道:「別看了,你現在又笑不出來,怎麼看。」
段宇成沒有馬上離場,他在入場通道里看了張洪文的比賽。
羅娜說:「馬上期末了,他可能在忙學習。」
劉杉和毛茂齊的起跳高度都要了很高,尤其是毛茂齊,直接2米10起跳,這在沒有什麼高手的市級比賽里,屬於一個讓眾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張洪文跑完后,第一時間往看台上望,好像在尋找什麼。等www.hetubook.com•com他發現A大的觀眾席,便囂張地沖他們揚了揚下巴。
吳澤笑道:「你當然不信,你什麼都寫在臉上。」
羅娜頓了頓,就事論事道:「跳高上肯定是強的,段宇成現在的最好成績還沒到毛茂齊的起跳高度。」
「你根本沒吃呢。」
因為賽程緊張,百米比賽一天就結束,上午預賽,下午半決賽和決賽。預賽分了六個組,段宇成在第二組。他毫不意外地跑了小組第一名,順利出線,不過成績一般,11秒32。
段宇成最後一個下車,往外走的時候忽然被人從後面拍了拍肩膀。他回頭,是蔡源。
以前他被也潑過那麼多次冷水,很多人說過他不適合跳高,他都沒有現在這樣難過。同樣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就成了魔咒。
裁判詢問毛茂齊要不要在2米跳一次,還是堅持2米10試跳,毛茂齊回頭看高明碩。高明碩說:「你別看我!你自己的狀態怎麼樣,自己定!」
羅娜眯起眼睛,「張洪文,蔡源……你們膽子也太大了!」
好在她平日節省,不亂花錢,沒有名牌包化妝品的需求,唯一貴的就是衣服。她買的衣服大多都是運動款式,外國貨,質量好,雖然單件價格高,但是能穿三四年。
「他們決賽如果還敢這麼囂張,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段宇成轉過頭, 眉頭擰著,「什麼?」
段宇成忽然從床上坐起來,翻身下床。
總之就是一個窮。
他摸了摸褲兜, 從裏面掏出羅娜剛剛給他的紀念品。這是一個海浪模樣的吉祥物, 一手掐腰,一手比劃個大拇指, 歪著嘴角,神采飛揚。
羅娜見到幾個老熟人,湊在一起聊了一會。
手掌蓋在臉上,關節僵硬泛白。
「你算什麼東西?」
吳澤跟段宇成身高相仿,但骨架略大。因為退役之後的鍛煉強度減少了,他稍微變壯了些,肌肉沒有段宇成這樣收緊。
「緊張……」
市運動會是在期末考前一周舉行,參賽人員眾多,但高水平的較少。體育大學也派出了隊伍,不過他們厲害的隊員都在集訓,準備九月份的全國大學生運動會。
吳澤找到段宇成,告訴他百米比賽的事。
「坐吧。」
羅娜的想法很單純,希望段宇成能在比賽里找回信心,她hetubook.com.com看了百米報名的名單,確信段宇成正常發揮肯定能拿冠軍。
「嘿, 准吧。」賈士立批評段宇成,「禁止高空拋物, 砸到人怎麼辦?」
大家都圍在旁邊,有人偷偷拿出手機,準備錄下。
段宇成一想到這是為了犒賞他照顧毛茂齊才送的, 就難掩厭惡。
吳澤斜眼,「彆氣了,跳高預賽開始了。」
他沒有跑遠,就在學校北邊一個小公園裡坐著。小公園環境很好,枝繁葉茂,鳥語花香。中心位置有個小廣場,很多健身器械。今天是工作日,廣場里都是老年人,慢悠悠地使用著漫步機,一邊鍛煉一邊聊天。
「忙學習?你信嗎?」
吳澤冷笑。
段宇成連續三天沒有晨訓。
「我不想跑百米,您讓其他人上吧。」
「幹嘛去啊?哎!」
沒動腦,沒出汗,肌肉沒處發力,就這麼干坐著。
「等他比起來你就知道了。」
段宇成點點頭。
如果她知道段宇成現在就在她旁側的快遞屋裡,她打死也不會追求什麼「就事論事」。
羅娜無視吳澤的慫恿,最後花兩千多買了款正在做活動的手機,雖然也不貴,不過是新出的,樣子好看,功能也多,足夠日常使用。
他還記得那天羅娜的衣著,和她低頭寫訓練筆記時的樣子。
「為什麼不信?」
他措詞用了「您」,但並不能聽出什麼尊敬來。
段宇成聽到吳澤在喊集合的聲音,最後看了眼蔡源,轉身離去。
段宇成是來道歉的。
「段宇成現在的最好成績還沒到毛茂齊的起跳高度。」——這句話勒住了他的脖子。
一到花錢的時候,羅娜就覺得工資太低,亂七八糟一扣,每個月到手的錢才四千多點。
「怎麼不跳高了?」
羅娜安慰他:「第一次比打比賽或多或少都會緊張,不要怕。」
中午跟羅娜吵完, 回到宿舍就開始懊惱,甚至隱隱胃疼。他身體素質良好,胃疼這種癥狀輕易不會找上門,全是心理作用作祟。
蔡源永遠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這樣的感覺很陌生——
「我不想跑百米。」
「心情不好?聊聊不?」賈士立坐在椅子里望著上鋪,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段宇成的後背。「你真是鑽死胡同了,練得這麼痛苦就別練了唄,你這視野太狹小了,就盯著那塊破賽場,外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的世界大得很。」
本來吳澤只是做個簡單通知,說完就準備走了,沒想到聽到段宇成的拒絕。他回頭,像是確認一樣問道:「你再說一遍?」
他下場的時候,在準備區看到了張洪文,他這次是代表體育大學來參加比賽的。張洪文跟他打了個照面,笑得諷刺。
「買個老年機得了,兩百塊錢,能打電話得了。」
段宇成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轉過身面朝牆壁。
室友們都很驚訝。從入學到現在段宇成斷晨訓只有一次,就是他腳受傷的那次。除此以外,風雨無阻。
高明碩也跟著下去了。
羅娜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顫——什麼都寫在臉上,好像有人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段宇成很後悔。
「啊?」
他把鑰匙扔了。
毛茂齊對裁判說:「2米10吧。」
他沒敢回宿舍,迷迷茫茫遊盪到操場。田徑隊還沒開始訓練,操場上零星有幾個散步的學生。
「為什麼?」
他不欲多談,想走的時候又聽蔡源說:「這麼安排說明你的教練明白你的強項是什麼。只不過……」
車子開到體育場門口停下,附近已經聚集了不少運動員。市運動會規模不大,管理也沒有省會那麼嚴格,熙熙攘攘,熱熱鬧鬧,不少教練都跟著運動員一起下了場地。
「什麼?」
蔡源意有所指地說:「這次比賽結束,你要願意,可以來找我。你的水平絕對不止現在這樣。」
今天下午的確有兩節代數課,但段宇成也逃了。
在毛茂齊的概念里,這個高度並不需要他脫衣服。
他歉也沒道,快遞也沒拿,渾渾噩噩回去了。
「我飽了。」
段宇成跟隊里其他人不同,他不是體育學院的學生。金融課程繁重,吳澤自然而然認為他可能是去上課了。
賈士立把鑰匙扣舉起來,放到段宇成旁邊做對比, 越看越像。
市運動會為段宇成爭取了參賽機會,又給毛茂齊買了新手機,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到1米90的時候,九成的選手都掉下去了,之後輪到劉杉,高度拉到2米,他一次跳過。這個高度已經穩進決賽,他放棄了後面兩次試跳。
怎麼可能。
購物使人心情愉悅,羅娜拎著手機回學校,一路步伐輕快。
吳澤眼神往偏處稍稍瞥了瞥,意味深長地問:和圖書「你覺得他比段宇成強?」
上午,隊里的客車在校門口接人。羅娜上車的時候看到段宇成坐在最後一排。以前不管大大小小的比賽,他總是喜歡坐在她身邊。
「媽的。」他把煙攥折到手裡,沉聲罵道,「這小兔崽子……」
「你沒事吧……」羅娜擔心地問。
「誰?」段宇成敏感發問。
吳澤笑道:「你這麼確定他能拿冠軍?」
羅娜回頭看段宇成,他頭靠在車窗上,望著外面。晨光照著他清澈的雙眼,他神色很淡,與往常賽前狀態截然不同。
「就嘴角這個地方,一笑起來,特別像。」
他慢悠悠助跑,起跳,躍過橫杆。
這次運動會跳高報名人數不多,沒有分組,全堆在一起比。加上市運會管理不嚴,很多親友團都下了場,導致準備區域烏央烏央全是人。
她面色深沉,幾乎帶起殺氣。
看台上,羅娜蹭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吳澤在她身邊冷笑一聲道:「看來蔡前輩寶刀未老啊。」
羅娜坐在領隊的座位,後面上車的毛茂齊貓著腰來到她身邊,指著她身旁的座位問:「我能坐這嗎?」
周圍響起抽氣的聲音。
毛茂齊問:「那你下來幹什麼?」
他心裏依然難受著,但他終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比起胃疼他更無法容忍自己用這樣無禮的態度對待羅娜。他從宿捨出來后直奔體育學院辦公室,想一鼓作氣道歉認錯,但羅娜不在,他就換到她的宿舍樓門口等著。正巧有同學請他幫忙拿快遞,他正在找同學的名字,就聽見羅娜和吳澤的對話。
高明碩:「……」
吳澤看著羅娜的背影,自己筷子也放下了。他靠到椅背里,坐了一會,煩躁地掏出煙來。剛要點火,意識到這是食堂。
「真該讓她聽聽你的話。」
毛茂齊依舊是沒睡醒的樣子,甚至看著比之前更萎靡了。
槍聲響起,段宇成眉頭微蹙,他的起跑太快了,比在A大的時不知快了多少。等他跑過半程,段宇成往前走了幾步,撥開圍觀的人群。張洪文第一個衝過終點。段宇成馬上轉向計時牌,上面顯示著10秒67的成績。
段宇成覺得自己可能被那句「真該讓她聽聽你的話」所誘惑了,他莫名退縮,輕輕搖頭。
段宇成重新躺回去。
陰差陽錯,無可奈何。
吳澤說:「他的自尊心太強了,這是好事也是和圖書壞事。他不肯承認自己不行,擺不平心態。但他的先天條件確實一般。你看他省運會拿了冠軍,王主任對他另眼相看了嗎?」
羅娜好像要把計時牌瞪出火了。
吳澤本來打算下午訓練的時候告訴段宇成讓他去跑市運會,但這天的訓練段宇成沒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道歉,但他提不起下床的精神。他覺得累,比做完一天體能訓練還要累。
看台上,吳澤爽朗地鼓起掌來。「不錯!來,咱們賭一賭他多久會被招進國家隊吧。」說完發現沒人應,一扭頭,發現羅娜的視線還落在百米賽道上。
「我看到了報名名單,你只參加了百米?」
他們一起度過了那麼多辛苦又寂靜的清晨,如今這些記憶也開始折磨他了。
段宇成靜靜坐在一旁。
「毛茂齊跟江天不一樣。」
羅娜說:「但我不會看走眼的。」
高明碩看似淡定,實則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毛茂齊一愣。
這樣的說詞在小半輩子都在干體育行業的吳澤這裏十分陌生。
這位不苟言笑的跳高教練平日總是鎮守後方,就算賽事允許,也很少到賽場上去給運動員做指導。但這次因為有毛茂齊在,他徹底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在外人眼中有多奇怪,他沒怎麼熱身,甚至都沒有換上比賽服,還穿著長衣長褲,晃晃蕩盪的。
連續忙了幾天後,羅娜終於空出時間,第一件事就是趕去體育場晨訓,但卻沒有見到段宇成。中午吃飯的時候,吳澤跟她說,段宇成最近訓練很不上心。
吳澤給羅娜送到宿舍樓門口,羅娜把手機給吳澤,說:「你等市運動會結束了再給他,就說是拿了冠軍學校發的獎勵,這樣也自然點,隊里的人不會說什麼。」
「只是個市級比賽。」
段宇成周末跟隊訓練的時候見到羅娜一次,發現她沒有注意到他早上沒有去晨訓。雖然腦子裡清楚記得羅娜跟他說過這周早上她來不了,可他心裏不接受這個理由。
吳澤沒回答,說:「這由不得你想不想。你在隊里,就要服從隊里安排。當然,你要是走了,我們自然也管不著你了。」他近距離凝視著段宇成,輕描淡寫地問:「要不要現在就滾蛋?」
段宇成皺眉,「你什麼意思?」
「怎麼了?」
毛茂齊像打瞌睡一樣緩緩點頭。
沒叫住人,段宇成大步流星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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