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不過這幾秒輕微的表情變化，同樣沒有逃過傅岩的火眼金睛。
一陣花香洋洋洒洒襲向鼻間，傅岩又開始頭痛，以為宋曦多少會說些什麼，不料她只是無動於衷地轉身離開。
到了周末，不知道是誰漏出他受重傷住院的消息，來探望他的人開始絡繹不絕。
蔣思青沒有得到公司大股東傅岩的明確回復，千金小姐精緻的臉劃過一絲煩躁，卻還是按捺下心頭的情緒，巧舌如簧當說客：「表哥，外公也年紀一大把了，他啊，就聽你的，我們家旭明就靠表哥你提攜了呢。」
「哥，我和旭明來看你了。」
「……不是我話說得難聽，你跟旭明在一起，對旭明的前途完全沒有幫助。而我呢，我能給他他拼搏二十年都得不到的東西，你能嗎？」
整天躺在病床上的傅岩其實也是期待來自於別人的溫暖笑容的，但他的期待落了空，同時也理解宋曦無形中流露出的距離感，也許因為那個電話，護士科特地開了一次會議，所有人都被教育著恪守職業本分，不可以與病人有過分親密的接觸。
傅岩心裏被輕微的震撼晃動個不停，他沒有想到宋曦能那麼靈敏地察覺到他的鮮花過敏症，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觀察入微。
宋曦嘴邊扯開一個冷冽的笑，走回到護士台，扯下了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臉。
「跟你宋曦在一起的嚴旭明，這輩子只能是碌碌無名的嚴旭明，可是跟我蔣思青在一起的嚴旭明，是能站在這個社會塔尖上完全脫胎換骨的嚴旭明，我能給他愛情財富榮耀尊嚴，所有男人想要的一切。」
她認真的神色，彷彿在對待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哎，看門口乾什麼呢？」蔣思青正低頭對付手上突然響起的簡訊，https://www.hetubook.com.com抬頭髮現嚴旭明正盯著空落落的門口，用手肘捅了捅失魂的嚴旭明，他這才回過神來。
宋曦慢慢踱步在時間的迴廊里，一深一淺踏入回憶的泥沼，掩在口罩后巴掌大的臉露出深深的惶恐，她在怕，怕自己又跌進往事出不來。
就算傅岩不賣她這個表妹的面子，她媽媽的面子他不可能不給，要知道傅岩五歲之前，幾乎都是她媽媽帶大的。
「這男人家就是事多。」蔣思青狀似嫌棄地撇了撇紅唇，「真不知道當初怎麼看上的。」
「表哥你可真是，還嫌自己忙得不夠啊，本城六成以上的大案子都讓你攬了去，也給別的事務所留條活路嘛。」
傅岩只好一邊等待著慢慢痊癒，一邊忍受這樣乏味的住院生活，以及冷淡不苟言笑的護士。
傅岩是真的累了，他還發著低燒，卻每每在面對關心而來的親朋好友甚至相熟的客戶時，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笑臉迎接，一天下來不光要迎接好幾撥探視的朋友，有時還要反覆說上幾遍受傷的來龍去脈，寬慰眾人殷切的心情。
一邊目送她離開病房，一邊囑咐助手把鮮花搬到事務所去，一種另眼相看的心情油然而生，傅岩想：一個護士的好壞，是不能簡單用笑容來衡量的。
傅岩這短短几句，既不過早表明立場，又把船槳推到了家裡的大家長手上，樂得隔岸觀火。
寬慰了眾人，也就辛苦了自己，就這樣連續了三四天，傅岩完全沒有想到，最先發飆的是那個叫做宋曦的護士。
傅岩掩著手打了個噴嚏，看向宋曦，說實在的，他是有些感激宋曦的，剛才那些朋友都是屬於洋洋洒洒一張口就停不下去的律師精英，說起案子來是和*圖*書頭頭是道，他表面認真傾聽，其實已經胸悶頭疼，鼻子也不舒服，禮貌起見，卻還是表現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接下來兩天，宋曦又板起面孔揮退了一些來探視的人，看著他笑微微的客套表情，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表情更加不滿，清秀的眉微微皺著。
蔣思青用手掩飾唇角上揚的笑，柳眉一挑，一臉驕傲，「那是，表哥你知道的，我這人從小品味就好，挑的男人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你看旭明這兩年多能幹，為集團可真算是鞍前馬後了，可是外公連句誇獎都吝嗇給，真是的。」傅思青身體向前傾了傾，泄露出內心的迫切，「哥，董事會上，你一定要支持旭明啊，他這個副經理做的比總經理還多，學歷閱歷都擺在那，就差一個機會了，哥，總經理這個位置理應是他的。」
現在，她扼殺了所有的期待，活在冷硬的現實里，再也沒有什麼人能令她心痛欲死。
傅岩不疾不徐道：「旭明不努力，再多人提攜也是沒有用的。他是靠自己。」
他站起來，朝傅岩笑了笑：「表哥，衛生間借我用用。」
「哦，沒什麼，想去趟衛生間。」嚴旭明硬擠了抹笑，「早上牛奶喝多了。」
接下來兩天，傅岩依舊沒有看到口罩后的那張臉，宋曦故意似的每天戴著口罩進進出出，話更是少得可憐，除了慣常的問題，一句廢話沒有，就連想聽到一句「今天感覺好些了嗎」也成了奢望，相比原來小護士的過分熱情，這位年紀稍大些的護士明顯是過分冷淡。
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推波助瀾的女人，傅岩心知肚明這一對小夫妻的來意，公式化的笑容再度浮起，打起擅長的太極拳來：「旭明這兩年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爺爺也是惜和_圖_書才愛才的人，旭明的表現，他肯定是看在眼裡的。」
這種略帶指責的語氣令傅岩笑不下去，可來不及道歉，宋曦已經轉過身，見到他的年輕助手匆匆進來，指著柜子上散發芳香的鮮花說：「把這些花都搬出去，沒見他鮮花過敏嗎？」
傅岩避左右而言他，「都是看在朋友的情面，不知不覺就忙了。哦，你們站著幹什麼，坐吧。」
又把球給踢了回去。
沒想到被她看出來了。
就像他要求手下的年輕律師，與異性客戶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荷爾蒙影響他們正常的思維判斷。
他笑著道歉：「對不起啊宋護士，給你們添麻煩了。」
蔣思青倒是淡定下來，自家老公要過關斬將坐上總經理的位置，可不會那麼容易，今天這麼簡單一趟探視也不可能就讓傅岩舉手支持，不過已經把來意挑明，這一趟也不算白來，也不枉她放棄度假專門從馬爾地夫飛回來。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原來安之若素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僵笑著點點頭，然後各自恢復從容，與傅岩道別再見。
活色生香一身名牌的美人蔣思青一進來就忙不迭地道歉：「表哥真是對不起，我陪著旭明到新加坡出差了，這麼晚才來看你，都怪旭明啦，工作起來太拚命，開起會來沒玩沒了，害我都沒及時過來看你。」
「宋曦，他早不愛你了，放手吧。」
面對那雙責備的黑眼睛，傅岩只好笑得更加拘謹，也更加頻繁。
「啊？」年輕助手愕然了一下，瞧了一眼傅岩，見他的鼻頭紅紅的，明顯是過敏的反應，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心想怪不得老闆的辦公室從來不放鮮花，昨天別人送來的鮮花也讓他帶回自己家去了，原來是這個原因。
傅岩淺笑應著，「還可以https://m.hetubook.com.com，醫生也說沒什麼大礙，就是恐怕接下來這段日子都要在床上過了，我這個閑人倒是很羡慕你們這些大忙人了。」
而剛坐下的嚴旭明剛想抬眸與傅岩說話，卻在看到宋曦的那一霎那驚得嘴巴張大，但也只是怔愣了幾秒，很快又恢復鎮定，只是目光一直追逐著走向門口的白色背影，心神不寧起來。
傅岩微笑朝眾人道別，差遣陪護的助手送他們到電梯口，病房裡只留下了他和宋曦。
宋曦口罩后的臉卻是冷若冰霜的，黑眸定在傅岩臉上，對他含著笑意的眼睛無動於衷，不帶感情地指出：「你的訪客太多了，已經影響到其他病房的病人了。」
傅岩依舊笑得不溫不火：「你這丫頭現在倒是健忘了，我可記得你當年為愛撲火的模樣。」
多年前的往事在腦海里翻湧，清晰如昨天，曾經能令人窒息的痛楚已經被時間沖淡，只是再想起時，仍會同情當初那個痛不欲生的自己。
她精明的臉倏然一笑，巧妙轉移話題：「啊對了，哥，還記得我那個找你諮詢案子的女朋友嗎？她聽說你受傷了，很牽挂你呢，非要來看你不可，她叫周蔚然，哥，到時可別說自己不記得人家哦。」
同一時間，傅岩感到宋曦扎針的手顫抖了一下，也因此他的手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他下意識皺了皺眉看了眼宋曦，大概接收到他的目光，那雙扎針的手又恢復熟練平穩，接下來的動作幾乎一氣呵成。
「對，昨晚我跟旭明在一起了，事實上他出差的這段時間我一直陪著他，旭明抱著我一直說自己開不了分手的口，宋曦，我知道你跟旭明在一起四年了，他念舊情，所以我這個壞女人索性壞事做到底……你跟旭明分手吧。」
「……我輸給你宋曦的只有時間，只和-圖-書因為你遇上的比我早，但不要天真了，光會給男人洗衣服做飯是不夠的，旭明需要的伴侶是像我這樣能扶持他站上事業最頂端的女人。」
傅岩對著表妹夫婦客套寒暄著，也在悄然注意宋曦的反應，卻見她眸光沉靜，背對著身後的兩人，低頭慢條斯理收拾盤裡的東西，動作也比平時僵硬一些。
來人進來的太招搖突然了，傅岩並不打算質疑宋曦的技術，只是唇畔浮起看不清真假的笑容，看向門邊進來的光鮮男女，溫和有禮地招呼：「思青，旭明，你們來了。」
宋曦行屍走肉般走在醫院的迴廊上，迴廊的輕風呼呼擦過她光潔的耳朵，讓她感到絲絲的涼，那種涼意傳達到四肢百骸，她冷得差點挪不開步子。
嚴旭明放下水果鮮花，趕緊附和：「是我不對，那邊又脫不開身，還好岳母先來探過你，跟我們說你沒事，我們這才放下心來。表哥，腿傷恢復的怎麼樣了？」
這天上午，依然是輸液時間，宋曦準時出現在1209病房，沒有寒暄，也沒有微笑，只有被口罩遮住的兢兢業業工作的認真表情，傅岩也習慣了與這位護士的相處方式，當針正要慢慢戳進傅岩的靜脈里，推門聲伴隨著一道尖細嬌媚的聲音乍然響起。
三年了，她又見到嚴旭明，還有站在他身邊的蔣思青。
三年前的那個宋曦死了，她被自己的愛情殺死了。
那天她休息，另一個叫吳涵的小護士倒是沒多說什麼，隔天宋曦進來發藥量體溫，看到病房裡烏壓壓的人，傅岩低聲對著眾人寒暄，只是臉色是毫無掩飾的疲憊蒼白，宋曦睨了他一眼，隨即眼中的寒光掃向眾人，也不管在場衣著光鮮的男女是什麼社會地位，冷冷開口道：「來探視一下就請回去吧，病人很累了，為他好就讓他多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