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歐尼可的法國爸爸也看不下去，上來用蹩腳的中文勸，「哥們，君子以和為貴，冷靜。」

這一大一小的到來讓夏舞體處於前所未有的平靜中，她的心感受著無言的溫暖，她從未有這樣一種強烈的衝動，想去了解身邊的這個男人，她想和他傾述。

夏舞瞥了一眼在門邊一言不發的嚴冀，沉默是他大多數時候的狀態，可是就是這樣的嚴冀，讓夏舞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了他釋出的善意，他在還沒有成家的年紀里已經學會了如何做個好父親，把孩子教的可愛善良。

夏舞幾乎是感激地看著面前天真熱情的小男孩，在她最低落的時候，孩子及時送上一個堪比陽光的笑容，那比任何實質的安慰都來得有意義。

夏舞像個受驚的小鳥一樣站在嚴冀身後，看著前面氣質外形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然後再看看嚴冀寬厚的肩膀，心想：這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很抱歉。」回應夏舞的依然是這簡單的三個字。

嚴冀走了過來，站在夏舞邊上，跟她一起觀賞孩子和狗的演出，夏舞笑著拍拍她旁邊的位置，「不介意的話，就坐吧。」

朗朗歪著下巴思考了一會，說，「因為我傷心的時候就想有人陪啊。所以我想老師也一樣，舅舅傷心的時候我也會陪他。」

幾乎在同時，嚴冀依然是平靜無波的表情，只能從他的眼睛里依稀辨別出他也憤怒了，「要和_圖_書打架可以，但是不要在孩子面前，」他眼睛微眯了起來，「你總不想女孩子長大了時刻怕被男人打吧？」

武月父親氣得鼻翼微張，情緒已經被煽動到最危險的邊緣，眼看凌厲的一拳真的要掄過來時，小女孩武月怯生生的一聲「爸爸」，像是春天裡一顆最溫柔的炸彈，炸得大人內心遍體鱗傷。

她聳聳肩，自嘲著看向嚴冀，臉上的笑甚至算得上調皮，「雖然我只是一個跳舞的，還是個學生，不過我也不是看起來那麼傻的。」

夏舞對他微微頷首，「等下會堵車，你們快點回去吧。再見。」

「一個跳舞的，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老師了，老子今天叫你一聲老師，算客氣了。」

在輿論的集體譴責下，武月父親終於有些忌憚，面子有點掛不住，瞪著一雙兇狠的眼睛對地上蜷縮的娘倆說，「哭哭哭，就知道哭，回去跟你們算帳。」

武月父親剛才的話，讓她很有點受傷。

嚴冀不說話。

輕蔑到不留情面的話像把鋒利的刺刀，準確無誤地捅進了夏舞的心窩，她引以為傲的事業在別人眼裡成了低下的職業，高尚的藝術已經被玷污，這讓夏舞難以接受，她的自尊心在輕輕顫抖，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跳舞呢？」

尼可趴著叫喚了兩聲，好像聽得懂人話一般翻滾起來，露出白白和_圖_書的肚皮，朗朗被小狗諂媚的把戲逗得咯咯直笑，也躺下來跟著翻滾，一孩一狗在光潔的地板上滾不停，玩得不亦樂乎。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她終於張了口。

嚴冀臉上酷酷的表情終於融化，看著她，泄露一絲抱歉的笑，「你還記著。」

結果沒過多久，一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在耳邊傳來，夏舞抬頭朝門那邊看去，進個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朗朗正抱著尼可踮手踮腳地靠近她，夏舞看到他時，他正豎起食指跟門邊的舅舅嚴冀做出「噓」的動作，孩子氣十足。

夏舞勉強笑了笑，蹲下來颳了刮他鼻子，說，「朗朗，該回家了哦，下星期老師再和你一起玩，好嗎？」

夏舞望著窗外明媚的黃昏春光，「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厭惡，我在很多人的眼裡沒有看到這種東西，可是你的眼睛里有。」

她尚未回魂，就被嚴冀一把拉到了他身後，他的身高與武月父親不相上下，對峙起來氣勢毫不示弱。

夏舞沉重的心情驀然輕盈，故作生氣道，「小壞蛋，不回家跑回來做什麼？」

夏舞低頭去看小女孩武月，小女孩晶亮的眼裡滿是恐懼，抬頭直直盯著父親，一眨不眨，媽媽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一串晶瑩的淚又隨即落下，濕了媽媽的手，還有在場家長的心。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朗朗，她幾乎要感動得哭出來，她撫摸著朗朗和圖書柔嫩的臉頰，哽咽地問，「朗朗為什麼想到要陪老師呢？」

嚴冀沉默著點了點頭，空氣里只響起朗朗童稚的聲音，「夏老師再見。」

小胖子有些失望，鼓著腮幫子垂頭喪氣道，「好吧。」

嚴冀輕又冷的嗓音響起，卻擲地有聲，「在孩子面前打女人，你算什麼男人。」

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嚴冀沉默地往旁邊讓了讓。

嚴冀還真的坐了下來，兩人並肩坐著，中間隔著一點點的距離，但這已經是他們相遇以來最近的距離。

「你！」

夏舞這次卻不打算這樣簡單接受，身體乾脆轉向嚴冀，「先生，我可不是小氣的人，我現在不想聽你道歉，只想知道為什麼？」

夏舞收起笑站了起來，往後看，嚴冀就站在門邊，沉默地望著她，眼睛里有片海。

說話間已經要掄起袖子，做開打的架勢，「老子讓你嘗嘗多管閑事的苦頭。」

孩子的眼淚深深灼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朗朗咯咯笑了出來，大叫，「哇，被抓到了。」放下尼可，小跑到夏舞邊上，肉肉的小手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老師，舅舅說你很傷心，所以我們決定回來陪你。」

說話間毫不溫柔地抱起女兒，兇巴巴地對橫在中間的嚴冀說，「讓個道！」

嚴冀選擇繼續沉默。

也有熱心家長附和，「就是，兩怎麼吵也不能當著孩子面，記一輩子呢。」

武月父親的臉上終於hｔtps://m.hetｕboｏｋ.ｃｏm.ｃｏｍ露出一絲不忍，還有心痛。

「好了，舅舅等著呢，快回去吧。拜拜了，」夏舞揮了揮手，而後低頭對狗兒尼可揮了揮，「拜拜，尼可，早點好起來呀。」

「先生，讓我介紹我自己。」夏舞挺了挺身，情緒激昂，「我，夏舞，舞蹈對我來說就是我的人生，我準備一生要從事的事業，除了這個我不懂其他。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現代舞演員，為觀眾獻上最藝術的舞蹈，可是事實是，我不得不聽從父母的決定成為一個芭蕾舞演員，這段時間是我最痛苦的時候，我面臨著選擇，要不為自己的理想抗爭，要不聽從父母跳一輩子芭蕾舞，一輩子都不快樂。」

朗朗還在教室里逗尼可玩，見夏舞走進來，抱著尼可奔過來，胖乎乎的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夏老師，跟我們一起玩吧。」

他們走了，夏舞並沒有馬上離開，她緩緩踱到鏡子邊，屈著膝蓋坐下。

朗朗說了一會貼心悄悄話就跑到一邊去跟尼可玩了，把尼克抱到教室中間，然後圍著它小跑繞圈，嘴裏還炫耀，「尼可，你羡慕我嗎？我終於跑得比你快啦。來追我呀？」

「問吧。」嚴冀並不看她，只是淡笑著看前方嬉戲的外甥，似乎並不意外她會發問，聲音也是清淡的。

武月父親聽到暴跳如雷，眼睜得銅鈴大，一身戾氣，「你說什麼？你給老子再說一遍！」

「那麼你為什和-圖-書麼又認為我討厭呢？」嚴冀選擇用反問的方式來回答夏舞的提問。

這樣一個精神看上去無堅不摧的男人，原來他也有傷心的時候。

支離破碎的三口之家就這樣在夏舞面前凄然走過，夏舞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過自己的面前，無力感像荒原上的野草在心裏蔓延開，生活就是那麼令人難以掌控的東西，這一刻夏舞明白，很多事情她都愛莫能助，唯一在自己手中的，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未來。

「是你的眼睛告訴我的。」

夏舞躲在嚴冀背後，嚇得屏住呼吸，她已經聞到濃重的火藥味，怕兩個人真打起來，手已經伸進袋裡準備撥110了。

「誰又會忘記呢？」夏舞幽幽地回答，誰又會忘記旁人的那些震撼心靈的話呢，每每跳舞的時候想起初時嚴冀那些傷人的話，她都會提醒自己要努力，更努力些，她逐漸把他的話當成了動力，希望有一天能用行動回擊他的輕蔑。

她需要靜一靜。

嚴冀終於回過頭，遇到夏舞追逐認真的視線，他並不馬上作答，抿唇繼續回頭看外甥，夏舞猜想他或許在斟酌合適的語句坦陳，或者選擇避而不答。

今天收到的刺|激太過強烈，夏舞還未完全緩過神，頹喪地垂下腦袋，讓自己少許低落的心情稍稍平復下。

鬧劇結束，家長們帶著孩子快速離去，夏舞對身邊的嚴冀輕輕道了聲「謝謝」，而後就顧自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慢慢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