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夏舞在高處冷靜地目視這一切，而後僵硬地轉過身，身體慢慢滑下，任由不知名的情緒漫天卷地地包裹著她。
要做一個全新的蛻變的夏舞！
第二天上課，果然印證了夏舞的判斷，下課後等孩子們離開，她馬不停蹄奔向某個隱蔽過道上的窗口，在那裡，可以俯瞰藝術中心大門口，視野極佳。
這晚，對於夏舞來說，搶到老湯麵館100碗面之一的興奮根本不值一提，她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回到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腦子裡塞滿了嚴冀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然後摸自己滾燙的臉，對著天花板傻笑。
朗朗破涕為笑，懵懂地抬頭又問嚴冀，「舅舅，我長得像棒冰嗎？」
呵，海洛是對的，他的溫柔，只留給專屬的人，至於對其他路人，又何止是「殘忍無情」就能形容？
朗朗一聽，紅潤潤的小嘴巴一癟，委屈地抬頭問叔叔，「舅舅，我不愛吃青菜蘿蔔，你看我長得像冰激凌嗎？」
這一切都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懦弱導致的。
難道嚴冀已經感悟到她想靠近的心思，所以轉而躲遠？
初夏令人酣眠的午後，夏舞的腦子卻無比清醒，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白色舞鞋，她明明早就抗拒芭蕾，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遲遲不敢告訴媽媽，度過了無數個飽受煎熬的夜晚，平白浪費了那麼多青春時光。
一步一思考地走路，自然花了比平時多的時間，等她走到老湯麵館時，裏面收銀台已經排起長隊，餐桌上也是坐滿了，但看樣子掌勺的老湯依然在廚房裡忙活，問了收銀員，已經賣出去七十多碗，險是險了點，但也不算白來。
夏舞笑不出來了，她像孩子一樣蜷縮在燈光下，咬著手指甲，陷入突如其來的沮喪之中。
先是嚴冀打破沉默，頷首道，「好巧，夏老師。」
「啊，嚴先生你和_圖_書請說吧？是朗朗要找我嗎？」夏舞已經收起一切美滋滋的奢想，聲音也不卑不亢起來。
「是你先捉弄他的吧。」嚴冀一臉不以為然，低頭用下巴點了點小傢伙，「是不是，小子？」
「是這樣……朗朗今晚突然發高燒，不肯吃藥也不肯去醫院，一直……一直吵著要你來，他才肯聽話……」
而謝一漫此次表演穩定，舞蹈皇后終於燃燒激|情，雖然這樣的激|情來得遲一些，卻猶如旱季后遲來的甘露，最是有效，評委們終於一致認為，這是一場超高水平的發揮，舞蹈皇后的桂冠實至名歸。
嚴冀打來的。
就算是先喜歡上別人，先輸了心，也不要什麼暗戀，至少要讓他知道！
明明司機已經接手接送朗朗的差事，他們卻在放學后的麵館狹路相逢，不是躲她是什麼？他明明是那麼負責任的家長，在姐姐去世的階段里，一定不會疏忽對外甥的照顧，又怎會假手於人？
她同樣禮貌笑笑，「是很巧，嚴先生，朗朗人呢？」
掙扎過後，她在心裏嘶吼，不管結果是好是壞，絕不能再干那樣的傻事了。
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嚴冀在躲她。
人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卻恰恰忘了，生活是個喜愛惡作劇的編劇，他喜歡酸甜苦辣交織的戲碼。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道門，而後終於等到了那個人，他跨出腳下了車，從司機手上牽過自己的親親外甥，弓著腰問他什麼，然後讓司機先行離開，他和朗朗上了一輛越野休閑車，緩緩離開。
「啊？」小傢伙小嘴一張，隨即正色道，「舅舅，老師沒有捉弄我，老師愛我。」
不是不喜歡孩子們，他們的笑臉無時不刻提醒夏舞要保持心靈的純凈，可是處在自己事業的轉折點，她必須心無旁騖地跳舞，畢竟在現代和*圖*書舞上，她比別人落後了很多，剩下的時間，勢必要擠了又擠。
夏舞蹲下來朝小傢伙柔軟地笑，颳了刮他的小鼻子，親昵地說，「跳得再好一點的話，老師帶你去吃冰激凌，嗯？」
夏舞迷惑了，她的夢想曾經見不光，只能在夜色里如曇花般綻放，就那樣蹉跎了歲月，難道在愛情上，她也要這般重蹈覆轍？自己偷偷咀嚼暗戀的苦滋味，然後重複懦弱的人生？
夏老師枉為師者，一番循循善誘的好話到了最後成了赤|裸裸的威脅，不小心露出了巫婆的本質。
嘈雜聲中，有人剛硬的心有一絲絲的融化，卻又快速恢復了原狀。
對著傾心的男人，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藏著千嬌百媚，在不知不覺中綻放無暇光彩，哪怕是在這喧囂擁擠的小麵館里，依然奪目到讓人移不開眼。
她不過是剛懂愛的年紀，驕傲如斯，卻遭遇這樣沉默而堅定的拒絕，她甚至尚未開口，就已趕到自尊心被一寸寸強力撕扯，所以沒有辦法不沮喪生氣。
她嘴邊的笑容冷冽美艷，帶著淡淡的自嘲。
夏舞隨意往前面一瞥，十來個人在前面等著付錢，就低著頭翻看手機新聞，看了一則新聞，前面的隊伍往前挪了一大截，夏舞抬起頭下意識地往前走，卻不料，毫無防備地撞進一雙深海一般的眼睛里。
等她走出校門已是黃昏時分，初夏的暖風吹去了一身的浮躁，有點不想回家面對爸爸關切的眼神，夏舞停下來，隨即掉了個頭，決定去「老湯麵館」搶那稀罕的100碗面。
她沒有想到會突然遇見，畢竟這個城市這麼大，好在他們的味蕾有相同的喜好，她甚至偷想，也許這就是緣分天註定。
夏舞樂了，挑釁地瞪了一眼嚴冀，語氣里有滿滿的驕傲，「這小子現在可是我的人。」
應該是這樣了，這種無聲ｍ.hｅｔuｂｏｏk•ｃoｍ•cｏm的拒絕道符合他的個性，他可以像沒事人一樣與你圍坐一桌談笑風生，分開后，卻會再次遠遠走開，眼底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距離，這樣驕傲的男人，傷起人來，最是無情並且措手不及。
不過偷笑半晌后，聰明的夏舞終於清醒過來，她終於抓住了那條差點錯過的重要信息。
正孩子氣地玩鬧出氣，不想手機鬧了起來，定睛一看，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朗朗一板正經地答，「我才不要嚇老師，嚇到老師你會生氣不給我買冰激凌的。」
晚上夏舞繼續收看國際舞蹈大賽的轉播，比賽形勢急轉直下，斯洛維尼亞小姑娘在分賽中的情緒似乎不佳，直接影響到比賽發揮，再加上她的比賽主題太過消沉，甚至有一點血腥色彩，評委們褒貶不一。
夏舞苦澀一笑，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他明天還是不會出現，並且，他再也不會在那家麵館出現。
一聲「夏老師」，又似乎在無形中拉開了本有些親近的距離，夏舞感覺自己懵懵懂懂抓住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卻又因為此刻腦子成了漿糊，還沒法完全確定。
「夏老師我在這裏。」朗朗甜膩的聲音從嚴冀身後傳來，小腦袋探出來，朝夏舞咯咯甜笑個不停。
夏舞的愛情觀，在利刃的磨礪中，逐漸成形。
「夏老師嗎？很抱歉這麼晚打攪你，實在很不好意思開口……」
朗朗就穿著深棕色的運動小外套，朗朗一聽，亮閃閃的眼睛來回看戲弄他的兩個大人，依依呀呀地叫起來，「嗚嗚嗚，舅舅，我不要變成冰激凌，我不要。」
我不，絕不。
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個地方再次遇見他，夏舞盯著嚴冀，表情有好幾秒的怔忪，兩步外的嚴冀也頗為意外，默默看著她，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地發生過，擁抱、天台、都是記憶抹不去的存在，因ｗwｗ.hｅtubook•coｍ.coｍ為不是演技精湛的專業演員，所以沒有辦法很快投入陌生人的角色。
很快周末又來臨，儘管內心深處夏舞已經接受嚴冀不會出現，可一旦回頭望向家長區那個角落，他慣常坐的位子上已經坐了其他家長，長相憨厚的司機先生正托著腮幫子打瞌睡，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升騰起某種就做失落的情緒，就連孩子們的笑臉不能讓她高興起來。
沒想到一句話差點把朗朗給煽哭了，夏舞不知所措地瞄了一眼，正好撞上了他含著笑意的眼睛，忙嚇得安慰孩子，「啊，老師錯了，老師錯了，朗朗長得不像冰激凌，像棒冰，棒冰。」
等孩子們散去，夏舞去了一趟教務室，這學期的課程將在幾星期後結束，教務處老師希望下學期這門芭蕾課也由夏舞任教，夏舞想了想，婉言謝絕。
「對不起……夏老師，你能……過來一趟嗎？」
朗朗幸福地綻放天真笑顏，夏舞也跟忍不住跟著笑，看著可愛的孩子，彷彿看到了某個人的笑臉，心裏來來回回只徘徊著一個信念：希望他此刻，也是幸福的。
除了躲她，沒有別的合理解釋了。
小傢伙自然沒明白大人的調侃，信誓旦旦道，「好，我聽舅舅的話。」
「長方形……」嚴冀悠閑地插著兜念叨著，再懶懶地看了心愛的外甥一眼，「你再多吃點，大腿就能像腰那麼粗了。」
「YEAH！夏老師萬歲！」
夏舞一個個猜過來，在心慌意亂中接起電話，溫柔卻有些期待地「喂」了一聲。
是的，夏舞很生氣，非常生氣，可滿肚子的憤怒卻憋在心裏，找不到出口發泄，她氣得捶打身邊的靠枕，把它當成某個男人的臉，使勁用力地捶著。
小傢伙一擊全招了，夏舞也不知道嚴冀會不會反感冰激凌這種高熱量的食物，抬頭尷尬地瞥了他一眼，忙解釋，「我……我只是想wｗｗ•ｈｅｔｕboｏｋ.cｏｍ•com鼓勵他。」
現在她又不能自拔地偷偷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這樣的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不知道的情形，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暗戀了。
心裏徹底亂成麻，是邀她約會？還是要道歉？或是分享心事？
看了一會，夏舞就意興闌珊地關了電腦，躺在床上了。
嚴冀忍俊不禁，故作嚴肅地低頭看著孩子，只是嘴邊一抹笑意泄露了他的愉快心情，說，「有點像，還是巧克力味的。」
「啊，原來你在這裏，」夏舞做驚訝狀，假裝無視嚴冀看著她的深邃眼神，彎腰點了點朗朗鼻子說，「躲在舅舅後面，是打算嚇老師嗎？嗯？老實交代！」
只有傻乎乎的自己才會認為自己在暗戀，聰明高段如他，早已經洞悉一切，提前離場，就連純純的暗戀，他也不給她資格獨享。
嚴冀依然沒什麼表情地面朝著她，端正的假人面孔，夏舞受不了這樣安靜的令人煎熬的凝視，也琢磨不透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在想什麼，猜想準是不高興了，忙清咳兩下，急中生智對小傢伙教育，「冰激凌可以吃，不過青菜蘿蔔也必須吃啊，不然就會長得像冰激凌那樣！三角形那種哦。」
夏舞看了一會，大概是心情低落所致，並不覺得謝一漫的表演有什麼出彩之處，反而她的表演有些浮華造作，華美的表演背後，不知她是不是融入了自己的情感，關於這點，也許只有謝一漫本人才知道。
那邊嚴冀一貫沉著的嗓音意外地有些焦急，像是有所求，又難於開口。
只在一瞬間，夏舞就做了決定，她的眼底跳躍著春日之光，那樣的光彩迷人。
下課後，朗朗照例跑過來摟著夏舞的大腿，小胖子抬頭巴巴地望著她，還撒嬌，「老師，我今天跳得好不好？」
夏舞因這愉快的氣氛放鬆了稍顯沉重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用慣常的語氣說，「哎，你怎麼能這麼捉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