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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吧,舞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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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她在不停冒冷汗。
腳底生疼,好在還在能忍受的範圍以內,夏舞記得小時候老師說過一句話:忘卻自己的肉體,把疼痛留給自己,把感動留給觀眾,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夏舞一板正經地答,此時她心情陰轉晴天,不得不承認,在顧西楚這樣散發自由氣質的男人面前,她的心也不受拘束,就連思維里那個就做幽默感的區域,也活躍起來。
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是夏舞,不是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就算她終究只是個配角,就算所有掌聲只屬於謝一漫,就算台下坐著的是嚴冀,那又怎樣?她的下巴還是要抬得高高的,她夏舞,就算輸了愛情,也不會輸掉自己的人生。
周六的校慶終於在大張旗鼓中開始,校園內人潮如海,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校慶的校友佔據了學校的每個角落,人人都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尋找依稀回憶,自有難以言喻的傷感盤踞心頭。
她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她祈求噩夢快醒,卻悲哀的發現,蒙住眼睛毫無用處,除了睜開眼睛面對,她別無選擇。
「老實人最吃虧啊。」顧西楚由衷感嘆,過後還顧自嘟囔了一句,「還好我不怎麼老實。」
「啊!」
這天晚上夏舞失眠,彷徨像是無邊又巨大的網,罩住了她眼前的光明道路,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又害怕又不安。
坐在主座的爸爸夏海環視一圈,表情凝重,「開飯之前爸爸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
這種滋味痛不欲生,夏舞單腿站在原地,身體顫抖如風中飄零的葉,所有人只是冷漠地回頭看她一眼,然後脖子轉動,翹首以待自己的表演。
夏海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艱辛,夏舞只覺心頭酸澀,她hetubook.com.com不在乎會吃苦,卻在乎父母的離開,忍不住問,「爸爸你們要離開多久?」
「你們也看到了,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你們的媽媽精神上有些受不了,」夏海頓了頓,「所以爸爸打算帶你們媽媽回老家住,這所房子咱們很快就要搬走,爸爸怕那時你們媽媽會更……」
在這躁動的氣氛中,夏舞卻是格格不入的,她對女孩們談論的話題都不在乎,她看起來是那麼平靜,其實她的心還懸浮在空中,她有一種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驚慌感,她擔心會發生些什麼,卻總勸自己是多想了。
「老師,你看你老實了吧。」夏舞沖顧西楚狡黠地笑,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無蹤,又是一張笑靨如花的臉,「自己主動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眾人屏息等待。
下一秒。
這一刻,她冷汗迭出,她怕,她怕摔倒,她怕自己踏出一步以後就踏不出第二步。
夏舞不知道蠶吐絲變成蛹時,那場蛻變是否要經歷身處煉獄般的痛楚,她只知道,自己拼盡全力,一遍遍麻醉自己,告訴自己要忘卻肉體的痛,然後當她以為自己要逼近成功時,她從最高處躍下,然後腳底撕裂般的痛電流一般傳達到全身,她的膝蓋一軟,下一秒,如摔碎了翅膀的蝶,重重跌倒在地。
夏海一怔,定定地看了會三個孩子,搖搖頭,「對不起,爸爸也沒法給你們答案,也許很快回來,也許……」他低下頭又抬起,凝重的目光里滿是愛憐,「總要給你們媽媽一點時間。」
夏海笑了笑,「爸爸呢,之前瞞著你們媽媽,存了點私房錢,這錢還不少,夠給你們買套房子了,爸爸前兩天就是出去看房了,房子不大,90和圖書方,應該夠你們住了,是老居民區里的房子,現在家裡非常時期,爸爸……爸爸希望你們克服心理上的落差,至少……我們在A城還有個落腳的地方。」
接下來的三天對夏舞堪稱噩夢,終究是校慶表演,謝一漫等人也不敢怠慢,三天密集排練,每天排練不下六個小時,高負荷的訓練讓夏舞受傷的腳踝幾乎不堪重負,每天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拼了命的泡腳噴葯,一度以為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咬一咬牙,擠回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又是那個倔強固執的夏舞。
這是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分鐘。
上上下下噴了葯,硬著心腸用厚厚繃帶綁住腳踝,總算能下地起跳旋轉,這才稍稍心安些。
只是有個還算和善的學姐過來,不算熱切地問了一聲,「你沒事吧?」
「雖然……雖然在A城咱們已經一無所有,但是好在老家,家裡還有些產業,你們媽媽前兩年買的一百多畝地也還在升值,再加上家鄉風景好,空氣也新鮮,相信對你們媽媽的心情恢復有很大幫助,然後爸爸媽媽好好想想,將來我們家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夏舞此時連她的聲音也聽得迷迷糊糊,她全身的精力都用來感受疼痛,剛才那一腳,她彷彿聽到了骨裂的聲音,她胡亂搖了搖頭,一臉痛苦地找了個牆壁靠著,半眯著眼睛,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兩人有說有笑,誰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成為不遠處兩道目光的焦點。
就連舞蹈事業正風生水起的謝一漫,對這次校慶也是倍加重視,還沒出場,就已跑出去與場外的重量級來賓打招呼,今晚學校還安排了盛大的晚宴,聽說她還定製了好幾件高級晚裝,任誰都看得出,她m•hetubook•com•com是多想艷壓眾人。
夏舞嘶聲尖叫,前方舞台高亢的音樂聲蓋過了她的尖叫聲,不知道誰在她抬腳之際重重踩了她右腳,腳底鑽心的痛讓她全身發軟戰慄不止,視線迷濛之際,她捂著腳底倉皇抬眼,看到大步向前的郭雅琪回頭看她時,嘴邊一絲詭異的微笑。
女孩們捂著笑容七嘴八舌,舉止間卻是信心滿滿,畢竟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表演而已。
腳更疼了,也更腫了。
「各位觀眾,下個曲目,是由國際級舞蹈選手謝一漫小姐領銜的現代舞《蛻變》,大家歡迎。」
「老師……」夏舞吶吶喊了一聲,心裏因為哭鼻子被熟人看見而暗自懊惱,於是笨拙地掩飾,「風太大了……」
「哦,這就來。」夏舞的聲音極度虛弱,濃妝掩蓋了她毫無血色的臉,額上的汗甚至讓妝容有些糊,演出服的背後已經全濕。
「哇好緊張好緊張。」
「艾,夏舞,你愣著幹什麼?」有女孩不悅叫喚,她們都高一屆的學姐,也聽聞了一些蜚短流長的話語,對於夏舞,初見面堆積的好感早已消磨盡失,都是些清高的女孩,自然看不慣小學妹不怎麼道德的言行。
她發自肺腑地害怕,身體甚至開始輕微顫抖。
夏舞聽了破涕為笑,「嗯,我想想,原因很簡單,風不會說話,沒辦法伸冤啊。」
主持人已在報幕,隨即掌聲雷動,這一刻,夏舞全身的血液幾乎凝住,她彷彿聽到了命運無情的審判。
明明腳底受傷應該停止,可夏舞還是不想選擇退縮,骨子裡她比誰都驕傲,她內心的驕傲不容許自己主動站在謝一漫面前,對她說:對不起,我受傷不想跳了。不用說她也能猜到,這番說辭在謝一漫那群人的耳里,和圖書無非是她像個膽小鬼一樣逃避了,她們會在她背後戳著她的脊樑,議論著她,「是她跳得不夠好怕丟臉所以逃跑了。」
後台有些擠,音響轟隆,夏舞慢慢地在後方擠著往前,想起隔著一層幕簾,那個人就在台下某處,目光如炬,再抬頭瞥一眼前面滿面笑容的謝一漫,不禁心思黯然。
顧西楚對著她笑,竟然還皺了皺鼻子,「為什麼每個女孩子哭鼻子后都要冤枉是風乾的?」
夏舞回到家已是傍晚六點,家裡人已經圍坐一桌,媽媽不在,夏舞倉皇坐下,靜待爸爸講話。
摸摸自己腫脹的右腳踝,感受著令人恐懼的疼痛,感覺自己快要瘋掉。
「是啊,今天太陽挺好。」
這一刻,夏舞明白,除了咬牙,除了忘卻,沒有人能是她的救贖。
舞台後方,夏舞一個人沉默地對鏡化妝,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化妝室里的姑娘們因為即將到來的演出而雀躍興奮,她們都是經歷過大獎賽的舞者,按說心理素質應是過硬,可畢竟台下觀眾不同,除了各大劇院的負責人,還有已在國際藝術界展露頭角的歷屆學長學姐,可以說,這次校慶邀請的眾多校友,是學校這些年藝術教育的豐碩成果。
「爸爸,那我們呢?」夏鑫還年輕沉不住氣,表情無助,夏舞其實心裏也有同樣的疑問,即將而至的分離讓她甚至不敢發問,二十年來她從沒有與父母分開過,就如家裡其他成員一樣,對於謎一樣的未來,她非常焦灼不安。
忘卻自己的肉體,把疼痛留給自己,把感動留給觀眾,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哎,夏舞,你怎麼回事?快過來排隊啊,誤了演出你負擔得起責任嗎?」有人不快地向她招手,臉色不善,她身後的謝一漫和-圖-書一派悠閑地冷眼旁觀夏舞的窘迫,嘴邊是寡淡嘲諷的笑。
夏舞點點頭,一寸寸地站直了身體,然後把腳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然後慢慢用力,神情像是剛學步的嬰兒,慎重小心。
「哎,姑娘們,準備一下了,下下個節目就是我們,過來集合了。」
再堅持三天,再堅持一下。
爸爸再也說不下去,老牛般嘆了口氣,桌邊的三個兒女都是一臉沉重,夏舞放在桌下的手絞成一團。
夏舞呆坐著,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腳底,黑色的舞鞋讓她有一絲怔愣,曾經夢想穿著黑色舞鞋,跳自由激昂的舞蹈,卻沒想到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卻連行走的勇氣都沒有。
站台上,夏舞的肩被輕輕拍了一下,愕然回頭,臉頰上還有未乾的點點淚痕。
她偏頭直直盯著父親,渴望一個答案。
人生的絕路就在前方,刀山火海一般讓人跨不過去,夏舞緩緩低下頭來,站在一堆興奮的女孩們中,任由一滴晶瑩的淚滴在地板上,悄無聲息的擦乾眼淚,抬腳,站定,任由鑽心的痛經由神經系統瀰漫全身。
擦乾眼淚,她站在了舞台前方,穿著黑色舞鞋,跳著一首叫做蛻變的舞。
「狐狸尾巴偶爾也要拿出來曬一曬,不然會發霉。」
因疼痛而臉色蒼白的夏舞,在每一步的行走中,用這句話鼓勵自己。
前兩天的排練強度讓她的腳傷加劇,她痛得兩晚睡不好,今天早上起來看著自己紅腫的腳,因為疼痛,好一會都踩不下地,嚇得幾乎要流下眼淚,一早就悄悄起來,偷偷到廚房拿了些冰塊敷腳,呲牙溜嘴了好一會,疼痛的癥狀才稍稍好轉了些。
台下一片嘩然。
內心深處,她把周六的表演當作告別,她和嚴冀,開始於一支舞,也應該用另一支舞蹈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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