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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好的,一輩子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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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迷宮的盡頭

Chapter9 迷宮的盡頭

200618
可是在她親手殺死了自己心底的期待后,他卻選擇在這個時機介入她的生活。
丁冬笑盈盈看著秦城,「城哥,我們回去吧。」
「城哥……」丁冬一下子揪緊了秦城的衣服,「你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一直是好人。」
主卧里,丁冬被壓在門背上,被迫承受秦淵熱情如火的吻。
「那是我們初吻的地方,那棵樹,見證了我們的愛情。」他在她耳邊深情地說。
「過去的日子,感謝照顧。以後的日子,你多保重。再見。」
秦淵的眼睛也定格在牆上那張嬌嫩生澀的臉上,這張照片曾經陪伴他度過異鄉的夜,如今朝思暮想的人乖順地呆在他懷裡,淚濕盈睫,他的心裏也是一陣柔軟。
夜晚的公交站,顧自聽著音樂,轉頭,發現那個會畫畫的男人在對她招手微笑。
丁冬只好敷衍地點頭,「讓我再想想,真要辭職,工作上也需要一段時間交接。」
她踮著腳尖打開了儲藏室,回頭瞄了父母房間緊閉的房門,彎腰閃了進去。
秦淵抬高她的下巴,望著她盈盈淚眼,低頭繾綣地吻去她臉上的熱淚,「乖,不要害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會阻攔我們的人了。」
「自然替你高興。」丁冬扯了一絲苦澀的笑,「不過我已經聽律師說了,就沒那麼驚喜了。」
第二天中午丁冬才悠悠轉醒,睜開眼,身邊空蕩蕩的,肇事者早就起床不在了。
媽媽來學校看她,坐在小花園喝著雞湯,對媽媽甜笑個不停。
燈光驟亮的剎那,她的眼睛有一絲不適應,然後,時間彷彿靜止不動了,她睜大眼睛望著前方,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他鋃鐺入獄,她不是應該為他奔走擔憂嗎?為什麼她反而過得很好似的,整個人散發著別樣的光華。
下午三點的咖啡館內,丁冬靜靜坐在窗邊,人淡如菊,對面的盛匡卻看痴了眼。
丁媽坐了下來有些欲言又止,這時丁冬兩眼放光地叫了起來,「哎,媽你過來看看,我把頭髮養長了梳這種辮子好不好看?」
23歲,終於決定輟學去A城,和家裡大吵一架,哭著跑了出來。
那張照片,是丁冬求周景宣幫他們拍的,她央求了很久,他才勉強答應。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照片,軟濡的聲音輕輕的撩撥人心,「我那個時候,好像個傻瓜啊。」
丁媽擱在她手臂上的手倏地一緊,「那你要嫁誰?」
丁冬低頭看著簡訊,門驀地打開了,她嚇得下意識把手機藏在身後,驚慌地看著端著盤子進門的秦淵。
她笑著哭泣,肩膀一顫一顫,哭得痛徹心扉,「城哥,還是你好,他們那些人,總是帶我兜圈子讓我猜……」
高考沒考好,和女同學在學校大門口抱著大哭了一場。
他旁邊位置上正在專心看報的高大男人抬了抬眼皮,眼底掠過兇悍。
儲藏室的燈有些昏暗,雜物堆積久了都蒙了一絲塵埃,丁冬只顧尋找那個保險柜,因此沒有留意腳下,踢到了一個架子,架子一下子倒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丁冬偏頭望著窗外,她知道他就坐在街對面的某個地方,注視著她的方向,這個外表堅強的男人,其實怕極了她會怯弱退縮吧。
下一秒,他再也抑制不住對於愛人滿腔洶湧的愛意,站起來抱著她,打開門邁步走了出去。
他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望她,用那雙深情的眼睛。
鄰座的健壯男人瞥了旁邊一眼,也站起來結賬離開。
剛洗完澡出來,卻聽到她自己的手機在包里響,手忙腳亂去翻手機,拿出來見是陌生號碼。
眼淚撲簌而下,淚濕臉頰,她捂著自己的嘴,嗚咽著顫抖靠近。
她猛地掛了電話,脆弱的臉上全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爸如夢初醒,忙跑過來好言好語勸說,「女兒啊,回去睡吧,裏面沒放什麼東西,就早年爸爸犯渾給別人寫的欠條而已,你媽念叨多少年了,這些晦氣東西不要看才好。」
她睡在了原來和麥麥睡的那個房間。
到了後來,她甚至說服自己那是一個無聊人士的遊戲,她應該一笑置之,然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光影一閃一閃打在秦淵嚴肅的臉上,時而晦暗,時而明亮。
盛夏蟲鳴的夜晚,她抱著這件西裝,在家門口的階梯上坐了很久。
丁冬大驚,「你,元兇?」
被報社勸退,在炎炎夏日里到處奔走找工作。
這種喪權辱國的條約丁冬早就對此麻木了,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我答應你。」
秦城微笑表示理解,「這次終於找到時間回去了,嗯?」
盛匡的眼裡閃過一絲猜疑。
「那麼多年,我居然完全沒有想起你。」
好不容易在報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卻被採訪對象言語調戲,將一杯水潑到對方臉上,倉皇跑開。
母女倆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丁冬在一旁摘菜,丁媽對著鍋子炒菜,鍋里的團團熱氣將她的臉隱在其中,老太太問,「怎麼這麼巧和這小夥子碰到了?」
去A城之前,收到一封寄到學校的陌生信件,裏面是一張去A城的車票,依然是一張同樣的照片,只是那棵椰樹似乎更茂盛了。
她像鴕鳥一樣逃避了那麼久,既想蒙住眼睛回到過去,卻又逃不過心的誘惑,左右為難令自己更加痛苦。
這張是他們唯一的合照,而當時他還是性格彆扭孤僻的私生子,雖然嚮往溫暖,他卻習慣性地拒絕他生活里唯一的那抹陽光。
秦城苦笑了一下,「那一年,是個多事之秋,也是改變很多人命運的一年。但那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我弟弟是唯一有資格說給你聽的人。」
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隨心所欲地釋放自己,她不知道有個人偷偷看了她那麼多年。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18歲炙熱的夏天,她就已經把全部的自己交給了另外一個男人,此後一生,她都只是在其他男人身上找他的影子,哪怕她已經忘了他。
秦淵不耐煩地掐了電話,耳根清凈了,轉身對上了丁冬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對不起,我迷路了這麼多年,終於回到故鄉。
「我們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抓著腦袋,滿臉困擾,「為什麼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深知丁冬心軟好哄,再接再礪,「你知道嗎?有人栽贓嫁禍我,下午我去了一個兄弟那裡,他透給我,有個大人物在故意整我,那麼大的金額都栽贓在我頭上,分明就是個人恩怨,我就想不通,到底誰會這麼花心思往死里整我。」
秦淵一個箭步衝上前摟住她幾乎崩潰的她,哽咽道,「寶寶聽我解釋……」
丁冬心裏五味雜陳,視線不自覺跟她媽對上,在老人眼裡見到了深深的恐懼,她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真沒意思,還以為裏面放著你倆的離婚證呢,嚇我一跳,早說不行了,我還好奇半天。」
他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邊打電話,講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丁冬聽痴了。他打完電話依然沒有動,靜靜佇立著,望著窗外一個正與小夥伴玩捉迷藏的小女孩,小女孩偷偷鑽進小花園安靜地蹲著,一邊還探頭探腦地朝柵欄外張望,根本沒有注意到房子的主人已經發現她。
就連她自己也在唾棄自己。
丁冬和她爸面面相覷。
老太太湊上去看,見雜誌上模特梳著俏皮富有幼趣感的羊角辮,仿若從山間清泉深處走來的童話少女,清純又洋溢著野性美,她下意識說,「好看的,以前你就愛梳這種辮子,整天梳著這辮子到處瘋跑。」
丁冬剛才偷聽了一點,覺得打來的人很有可能是周景宣。
她媽瞪了她一眼似乎偃旗息鼓,不過還是不死心地念叨,「你不嫁盛匡那小子自然是最好,那你趕緊辭了工作回來,街坊那個林姨有個侄子剛回國,又是個醫生,人品很是不錯,到時你倆見見。」
丁冬回過頭來,滿臉的渴望,「告訴我吧,全部。我想不起來的,你全告訴我。」
丁冬仍站著不動,陪著笑臉,「媽,我睡不著,想起我小時候那些舊玩意,想找出來看看。」
光影的世界平鋪在她面前,衝擊著她的視線,她目瞪口呆。
丁冬眼裡的淚突然成串湧出,這些人遮遮掩掩這麼久,秦淵、周景宣和圖書、艾明媚,他們為她築造了一座飄渺迷宮,而這迷宮,終於因為秦城的幾句話而隨風化成碎片。
「我這個弟弟我太了解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放你跟我一起回來,但他必須這麼做,他太想你能自己想起來。」
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是盛匡打開的,在她身後的秦淵也見到了手機屏幕上閃動的名字,頗有佔有慾地環住了她的纖腰。
在雜誌社找到娛記工作,在街上興奮地打電話。
「答應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秦淵終於開口。
「小朋友,其實城哥並不是好人,你跟秦淵當年分開,我也是元兇之一。」秦城一語出口石破天驚。
22歲的生日,特地蹲在家門口等到半夜,卻沒有等到禮物,還有送禮物的人,一臉落寞。
更年輕,更明媚,更美好。
牆上,扎著羊角辮的美麗少女對著鏡頭爛漫微笑,她甜美嬌嫩,好似一個發光體,身上聚斂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光芒,美好到讓人挪不開眼睛。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身後是蔚藍色的大海,她穿著短裙,學夢露做那個經典的捂裙動作,一臉青澀的嫵媚。
他爸朝秦城恭敬地頷首,多年風吹日晒的室外工作讓他比同齡人要老一些,「來看看是好事,是好事。」
丁冬將滾到腳邊的籃球扔了過去,轉頭用亮晶晶的眼看著秦城,「城哥,不手癢嗎?老骨頭不去教訓教訓這些小毛頭?」
男人依舊維持熟睡的姿勢,就連睡夢中的他,也是秀色可餐。
丁冬站在山頂俯瞰山下翠綠風景,她見到了日出,但心中的太陽已經沉到海里去。秦城站在她身邊心照不宣地陪她沉默,聰明如他,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樣子,就已看出不對勁。
腰上那雙手勒得丁冬喘不過氣來,她轉頭瞥了一眼身後陰沉無比的男人,說,「匡哥,我……我早就搬家了,我們約個地方見個面吧,我有話跟你說。」
是的,從19歲開始,每一年的生日,她總是帶著等待的心情回到家,甚至不惜紅著臉跟老闆請假,只為了在那個夜晚等待那份神秘的禮物,那每年一張的大海卡片,是她每年一次的期待,也是她生活的曙光。
丁冬沖他做了鬼臉,「老胳膊老腿的,小心被小鬼教訓哦。」
「那你開保險箱幹嘛?」
得了馬路恐懼症,一個人還是不敢過馬路,甚至害怕看到車,於是早上總要拉著媽媽的手去上學。
秦淵望著懷裡的女人,眼裡流出悲傷,「多少個颱風海嘯過去,那棵樹依然還在,所以我相信,這是天意,我們的愛情沒有死,如果人生再來一次,你還是會選擇愛我。」
秦城默默地將身旁嬌小哭泣的女孩攬進懷裡,「哭吧,只是,不要去怨恨,叔叔阿姨……他們也是為你好。」
秦淵深邃的眼越來越熱烈,那裡燃燒著愛的熱焰。
23那一年的尾巴,灰心喪氣回B城,遇到了一個會畫畫的男人,開始經常收到他畫的油畫,油畫里畫的都是她。
她就是秦淵嘴裏的羊寶,他家裡僕人的女兒,那個跟他在午夜拉手私奔的女孩。
丁冬攥緊了手上的包,抬眸,「匡哥,你保重,我走了。」
卻原來,她的青春,曾經在那片海灘,如烈火一般那樣恣意燃燒過。
丁冬聽得耳根子長繭,指著沸騰的鍋大叫,「媽,熄火!糊了糊了!」
男人帶她去海邊採風,在樹下向她單膝下跪。
「我說秦大少爺,她十八歲跟我瘋玩的時候你還在苦哈哈地寒窗苦讀呢,這回本少爺過生日,你一定要把小美人帶來啊。我說你還玩金屋藏嬌這一套啊,家宴你都帶去了,這回你可以不來,小美人一定要……」
丁冬慌忙說,「這次回家,有些事情我是要好好問問我爸媽的,你在,我反而會慌了手腳。秦哥曾經是我家的鄰居,他不會傷害我的,你放心吧。」
22歲,打工后沒有帶傘,淋著雨狂奔在路上。
丁冬在心裏嘆了口氣,「下午三點,我們之前去過的露露咖啡見。」
「兩個相愛的傻瓜。」秦淵在她耳邊低低地笑吐。
原來他並不是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原來他早就已經在了,七年時間,他從未離開。
「我們回A城吧,你說過,不要逃避。」丁冬眼裡有些複雜的情緒在閃爍,這種情緒也許叫堅強。
盛匡的表情漸漸冷凝了下來,「我在裏面的日子,你背著我,跟別的男人好上了對不對?」
秦城沉重點頭,「那一年出現在你家樓下,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眼前是整牆的照片,每一張都熟悉到骨髓里,他的眼裡含淚,「寶寶,給我時間聽我解釋,好嗎?」
她若有所思地合上相冊,在房間里掃了一圈,突然想起她老爸有個不起眼的保險柜,就放在儲物室的角落裡,這麼多年就沒見他打開過。
她在笑的時候他是否也跟著笑,她在哭的時候,他又是否會心痛。
「好心的姐姐,幫忙把球扔過來啊!」籃球場有個帥氣小男孩朝丁冬漾著笑臉,誰也不忍拒絕這樣的笑臉。
母女目光相撞,丁媽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了,轉過臉,「那時你小,自然不記得了。」
「城哥,我的人生,我不想再逃避了。」
丁冬艷羡地仰頭望著,自由已離她而去。
男友走後,在家門口的階梯上一個人呆坐了很久,陪伴她的,只有深夜寂寞的路燈。
丁媽有些憂心地往外面瞥了一眼,默了一會,問,「怎麼沒和盛匡那小子一起回來?」
「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事。」
兩人靜默對峙著,盛匡怔了一下,隨即暴跳如雷,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戾氣,「丁冬,你最好把這句話收回去,我理解你前段時間為我辛苦了,心裏有些怨氣,不過我已經出來了,我們的婚禮照常進行,你只要等著做新娘子就好。」
她扒著門,探頭偷望門內的男人。
她風一般的來,風一般的去,她的離開,彷彿帶走了房間里所有的陽光。
幾個月不見,她白了,人也胖了一點,肌膚粉|嫩到好像能掐出水來。
丁冬沒有見到秦淵,和秀嫂寒暄了幾句,就上樓洗澡睡覺了。
丁冬無奈,「媽,沒有誰,我只是隨口一說,我不嫁盛匡,自然要嫁別人啊。」
「丁冬,你在外面,我跟你爸整天怕你吃不好穿不好,」她打起親情牌,「聽媽媽的話,結婚了回家吧,好嗎?」
「丁冬,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對方放棄告我了,過幾天等手續辦完我就可以出來了,親愛的你要等我啊,等我出來我們好好辦個洗塵宴,找幾個朋友,咱們好好去去這一身晦氣。」
她平靜無比地再次重申,來之前她以為這句話會難以啟齒,但當真的坐在這裏,坐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才知道,她的心早就做出了選擇。
可是既然放不下她,為什麼不早一點來呢,為什麼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懷抱,成了別人的未婚妻。
秦淵內心激蕩,紅著眼眶將丁冬摟得更緊,「對不起寶寶,回到我身邊,讓我用下半生償還你好嗎?」
「你準備好見我爸媽了?」
丁冬驚得連連後退,雙腿無力地靠在牆上,差點站不住。
「不許開!」她媽在身後驚聲尖叫,然後響起的是一陣叮里哐啷聲,丁冬的手被她一下子被她媽用力打掉了,她頭髮凌亂地堵在保險箱前,一臉驚惶地等著她,「你要是今天開了,信不信媽就一頭撞在這裏,你信不信?」
24歲,不顧男友和家人的反對,一定要再回A城打拚。
「我不聽,我不要聽!」丁冬捂臉痛哭流涕,「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如果還是想不起來,那就試著再愛我一次吧。」
丁冬嚇得趕緊扶起架子,屏息伸著耳朵在門邊聽了一會,沒有什麼異樣的動靜傳來,她父母應該是睡熟了。
其實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人,又何止她一個呢?
寵愛的吻落在懷裡女孩的額頭上。
「深陷囫圇的滋味不好過,想必你也明白,希望你不要再犯舊錯,你那麼努力,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的。」
19歲的時候,他們就該在一起了。
落地窗倒映出他溫柔無比的臉,那上面寫滿遲來的幸福,和-圖-書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丁冬點頭沒有再問,繼續津津有味地翻著雜誌,嘴裏喃喃不休地嘀咕著「這件衣服不錯啊,不過怎麼這麼貴啊。」
秦城見她鬱鬱寡歡,不由問,「怎麼?回家不高興嗎?」
此時的秦淵也被這幾個字感動著,再也沒有比這幾個字更能讓他感動。
丁冬氣得拍了他一下。
那一張張照片背後,是她摻著痛和快樂的青春歲月,她在那一張張黑白影像里看到傷心的快樂的孤單的絕望的幸福的自己。
她不為所動,「匡哥,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們之間沒有婚禮了。」
山風吹來,將丁冬的哭聲帶得更遠,遠方的那個人,不知道能不能聽見這悲愴的哭聲。
丁冬在心裏對自己鼓勵說。
事情失控了,再這樣下去,似乎很危險。
她在黑夜裡頻頻向床上望去,還是沒有動靜,隨即義無反顧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
他在寂寞守望,她何嘗不是等待多年?
開始和他出雙入對,臉上漸漸有了明媚的笑容。
秦淵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懷裡人冰涼的小手,發誓永不放開。
丁冬被她媽掐得生疼,痛呼,「媽你鬆手啊,疼死我了。」
她爸也就安心回房了,丁冬一人在客廳坐了很久,邊看電視邊笑,只有一盞孤燈陪著她到很晚。
丁冬小心地瞥了一眼秀嫂,見她笑意外露,嬌嗔地瞪了一眼秦淵,「快放我下來,秀嫂在呢。」
她專心地看電視。
門邊,她的爸媽站在門口,同樣用滿臉驚恐的表情齊齊看著她,她爸似乎是倉促趕來,甚至光著腳。
丁冬還未來得及回答,她媽就接著說,「你們兩個年紀老大不小了,趕緊把婚事辦了。鋪子的生意最近沒那麼忙了,我和你爸有時間,你倆趕緊把婚事辦了,要不,先領證也行。」
丁冬話一出口,秦淵長久地沉默著,這次的語氣頗有些無奈,「時機還不合適。」
深夜的電視台正在播放一部TVB刑偵劇,裏面的警察探員個個西裝筆挺,在各種疑難案件中尋找蛛絲馬跡,從而找到真兇。
丁冬心虛地喊了一聲,「媽……」
丁冬的睫毛輕顫,此刻她像一支悲傷又溫順的貓咪。
丁冬抬頭看著對面的盛匡,入獄一段時間,一頭長發被剃成平頭,整個人似乎一夜之間滄桑許多,面容也陌生了,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絲藝術家的氣質。
丁冬鼻尖有點酸,固執地轉過頭去不看她媽蒼老布滿皺紋的臉,聲音悶悶的,「媽,盛匡他……出了點事,我們肯定結不了婚的。」「什麼?」丁媽錯愕無比,「他出了什麼事了?」見她悶聲不吭,她媽揪著她的袖子焦急質問,「你說啊,到底出什麼事了?」
秦淵在丁冬耳邊輕笑,「寶貝,他們知道我的。」
被小明星欺負,潑了一身的水,開始留意新工作,卻還是決定幹下去。
手機不依不饒地響,丁冬訕訕地放開秦淵的鉗制,「我去接電話。」
丁冬哭得更凶,甚至開始捶打秦淵,他們明明可以有一個更美好的開始,為什麼他要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再度出現,令她的生活面目全非。
書房的門就在眼前了,常常在夢裡出現的聲音也越來越近,那麼真實不再遙遠,丁冬的心逐漸忐忑,反而放慢腳步,踮著腳靠近。
寶貝,你是我的故鄉。
這把鑰匙他一直帶在身邊,從不離身。
丁媽抱怨起來,「多少年沒見的人了,突然出現在媽面前,可把媽嚇了一跳。你怎麼不在電話里早說?」
他渴望她的溫度,他冷寂多年的心需要她的溫暖,讓他知道,他不再是一個人。
對未來開始迷茫,一個人坐了很遠的車,跑到海邊發獃,結果被學校發現聯繫家長,頭髮凌亂的媽媽在車站見到她,衝上來扇了她一巴掌,母女倆抱頭大哭。
他舔舐她的耳朵,輕輕啃咬,「寶寶,你知道怎麼做,對不對?」
最後一張,23歲酷酷的挺拔美少年秦淵出現在照片里,他英俊的面龐青澀孤傲,薄唇緊抿,穿著背帶牛仔褲的嬌美少女與他並肩站在一起,漂亮純凈的大眼睛卻沒有看著鏡頭,而是一臉忐忑地偏頭看著身邊高大帥氣的男孩,彷彿很不確定他是不是願意跟她一起入鏡。
她媽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訕訕地鬆開了手,門外男人的交談聲傳來,她臉色大變,「難道你跟秦城……」
20歲,進了一所三流學校的新聞專業,數次在賣照相機的專賣店徘徊,卻總是空手而歸。
既然盛匡已經出來了,那麼也該是攤牌說分手的時候了。
「兩天,我只給你兩天時間,然後馬上回到我身邊。」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充滿「秦式」霸道,「哪怕超出一個小時,我都會親自去B城把你帶回來,就算是你爸媽的面子,我也不會給,你知道我一向說到做到。還有,手機保持開機,我不想有找不到你的時候。」
「那你說的別人是誰?」丁媽依舊不放心追問。
那是她,全是她。
身旁的秦淵察覺到她的不安,將她拉入懷裡,在她耳邊親昵耳語,「別怕,那是我們的過去。」
她明明每年都在等他,冥冥中期待著什麼,可每一年的等待都是落空,那種失望的心情會讓她沮喪好一陣。
「喂,小美人在你身邊吧?讓她接電話。」周景宣在電話里連寒暄都免了,一張口就要和他的女人說話。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居然什麼也不知道。」丁冬泫然欲泣,今晚的一連串打擊讓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秦淵眼眶濕潤,與她痴纏對視。
丁冬面容獃滯地轉過頭去,再次僵住。
24歲的生日,特地回家,在家門口等到睡著,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一件黑色西裝,在腳邊發現了一束玫瑰花,抱著西裝瘋了一樣在街上四處尋找喊叫,大聲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在哪裡?」可是沒有人回答。
「哦,是嗎?」
「你的過去,任何旁觀者都沒有立場告訴你,我不能,秦淵也不能,也許他的情感早就想告訴你,但我相信,理智告訴他不能。」
秦城專心開車,過了半天說,「回家是好事。」
還是不敢用陌生人送的照相機,打工了很久了,買了一個便宜一點的照相機,卻被學校里的小太妹砸碎,打了平生第一架。打完蹲在地上撿起照相機碎片,哭得像個委屈的小孩。
一張紙巾默默遞了過來。
「私奔……」丁冬震驚不已。
那頭盛匡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興高采烈,嗓門也一改之前頹廢,聲音高亢,「丁冬,我終於出來了,寶貝想我嗎?我可是想你的很,一出拘留所就給你打電話了,之前辛苦你了,你在家嗎?我過來找你,我們好好說說話,好嗎?」
「什麼也沒有!」丁媽氣勢洶洶地衝進來把她往外面拽,「你快出去,一回來就弄亂地方,又得讓我收拾半天。」
「以前我梳過?我怎麼不記得了。」丁冬笑著抬頭問。
思念如潮水湧來,她驀地跳下床,草草洗漱,手忙腳亂穿上了衣服,拎著裙角就開門跑下了樓。
秦城在丁冬家吃過晚飯後就回酒店休息了,丁冬洗完了澡舒服地半躺在她房間的小沙發上翻雜誌,一邊翻看表姐借宿時帶過來的幾本時尚雜誌,一邊笑微微地看著丁媽幫她鋪床,母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丁冬小心翼翼的,「能多留一天嗎?我爸媽他們不捨得我那麼早走的。」
丁冬只好解釋,「在電話里提怕你想不起來這人呢,畢竟咱們樓下來來去去住過好多人,我猜你肯定記不起來呢。」
房間里燈光驟然大亮,丁冬轉身,哀戚的目光與門口的男人對上。
小花園裡的調皮小女孩,窗內沉默的背影,那畫面如此熟悉,丁冬突然感到心痛難抑,同時腦海里奇異地跳出了一副畫面。
「別急,」秦淵牽起她的手,「跟我來。」
男友盛匡來A城找她,想住宿,被拒絕,兩人在家門口的大街上激烈爭執。
一聲深深的嘆息在夜裡如花一樣瀰漫開。
秦城把她的疲態看在眼裡,眼神一黯,並不吵醒她。
秦淵拉著丁冬坐在房間里唯一的沙發上,然後打開了投影儀,丁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投影的www.hetubook.com•com牆,神情開始隱現不安。
她沒有下樓,反而向樓上走去。
高考前突然生病,在醫院裡邊掛鹽水邊看書。
再度和好,兩人手牽手逛街,臉上是幸福的微笑。
「什麼?丁冬你在開玩笑嗎?」對面的盛匡愣了愣后反應強烈,嗓子也一下子高亢了起來。
和隔壁班的眼鏡帥哥在夜市裡遊盪閑逛,在她家門口,他送上準備很久的禮物,她拒絕逃跑。
「誰的電話?」
她爸爸做和事老,好言相勸,「冬冬,你媽媽也是為你好,我們不忍心你在外面奔波吃苦。」
丁冬竊喜,手鬼使神差地伸過去想要打開箱門,就如迷路很久的人終於找到了迷宮的盡頭,正興奮地朝出口狂奔而去時,突然有道焦急的女聲在她身後乍然響起,「住手!」
咔嗒,清脆的一聲在夜裡格外刺耳,箱門竟然開了。
她鬆了口氣。
下一秒他就把丁冬打橫抱了起來,丁冬「呀」了一聲驚呼,面紅耳赤地氣呼呼瞪著他,雙手還是不忘摟著他的脖子。
丁冬捂著嘴失聲痛哭。
他們蹉跎了那麼多年。
見丁冬陷入深深自責,怕她情緒再度奔潰,秦淵柔笑著撫摸她的背,指了指投影牆上笑顏如花的少女,「寶貝快看,18歲的你!」
她在柜子的最深處找到了那件黑色西裝,從領口處翻出了LOGO,熟悉的LOGO躍入眼帘,她撫摸著LOGO,一時百感交集。
秦淵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令她更加忐忑,這個時候的他是最可怕的,也說明他正在生氣。
丁冬哭得肩膀一顫一顫,無限委屈,她沉寂在那些老照片的記憶里無法自拔,「我每年都會等……我明明在等……可……你為什麼才回來……」
她說她回來了,心甘情願回到他的人生里,不再飛走。
那個人要困住她。
丁冬像只受驚的兔子任由他抱著,她看到了他眼裡迅速升騰起的熱切,卻沒有掙扎,只是溫順地摟著他的脖子。
23歲的生日,在家門口等到半夜,沒有等到神秘的禮物,手上拿著四張大海的卡片翻來覆去地看,孤零零坐在階梯上聽王菲的歌。
有那麼一瞬丁冬感到頭暈目眩缺氧,手上的毛巾被她揪成一團,那邊的盛匡還在喋喋不休,她艱難地動了動嘴巴,「好,好啊,恭喜你。」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青春單調乏味,沒有白馬王子,沒有怦然心動,只有疲於應付的學業。
他幾次三番警告她不要跟秦家兄弟接觸,她卻充耳不聞,和秦城私下來往,想必又觸及到他底線。
丁冬咬著唇,寂寥地望著秦城。
只是她還不夠甘願,他欠她一個明白,而現在,他放她去尋找真相。
克服了馬路恐懼症,只是偶爾會對著馬路的紅綠燈發獃很久,神情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他人呢?上班去了?
秀嫂見她難得如小女孩般毛毛躁躁,對著書房的方向朝她努努嘴,丁冬害羞地點頭微笑,朝書房走去。
丁冬靜靜說,「媽,我明天跟城哥回去了,那邊的工作還等著我呢。」
在路上邊走邊抹眼淚,這一刻無法堅強。
丁冬懶洋洋的翻了一頁,「沒說什麼,城哥這幾年做餐廳做的風生水起呢,在A市開了一間餐廳,邀我常過去品菜,白吃。」
丁冬順從地接過麵包牛奶,心不在焉地嚼著食物,到最後像是下了決心一般抬頭,正好碰上秦淵意味深長的眼,忽然明白,他在等她自己坦白。
他咬牙切齒目露凶光,「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就跟他拼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丁冬無暇貪看他的睡顏,踮著腳尖走在冰涼的地板上,沙發上擺著他的西裝,她摸索了一陣,終於在西裝內側的兜里找到銀色鑰匙。
秦淵耐心地輕拍著懷中愛人瘦削的肩膀,一下一下,彷彿在對待易碎的洋娃娃。
秦城大汗淋漓地跑了回來,丁冬體貼地遞上礦泉水,秦城連連搖頭,「這些小傢伙跑完全場都沒問題,老骨頭不認輸都不行。」
她一連試了好幾個數字,她爸的生日,她媽的生日,甚至她的生日,都不對,她嘟著嘴正想放棄,突然醍醐灌頂,手伸向了密碼盤,轉出了一串數字。
秦淵全身一震,不敢相信地低頭望著圈住自己的纖纖玉手,然後聽到身後人輕輕說,「我回來了。」
丁冬默然,「匡哥,放手吧,這樣對我們都好。」
她爸已經完全愣住了,丁媽歇斯底里怒吼,「老頭子你這是死了嗎?你倒過來說句話啊!」
每一年那一天的等待,彷彿成了本能,那份期待深種在她心裏,那是她和那個人之間的約定,也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深更半夜你在這裏幹什麼?快點回房睡覺!」丁媽繃著臉訓斥。
丁冬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使了點力氣,抽出了手。
丁冬嘴邊的笑有些澀,聲音傷感寂寥,「是啊,不過這次回去,也許有些事情就會不一樣了。」
在櫻花樹下,踟躕許久,含笑答應了男友的求婚。
在家附近的小公園裡喂流浪貓咪,還給它們拍很多的照片。
孤獨守望七年,他只在每年的那一天不再隱藏自己,用他的方式遞給她一張蔚藍色卡片,他向她傳遞些什麼呢,那棵椰樹對他有什麼重要意義嗎?
於是她戀愛了,她選了一個男人,想要跟他攜手走完下半生。
這天下午依約去了秦城的餐廳,兩人一起駕車回她的老家——B城。
拿到微薄的薪水,在商場里逛了很久,在漂亮的衣服前徘徊不去,眼裡滿是渴望,最後卻只是給自己買了喜歡的藍莓蛋糕,坐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邊看路人,邊吃蛋糕。
深夜,凌晨兩點,爸媽已經睡下,丁冬悄悄打開了房門,從柜子里翻出了家裡的老照片,開了小檯燈一頁頁翻看,還是像過去一樣並沒有找到自己十七八歲時的老照片。
她用紙巾捂住臉,泣不成聲,「叫我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叫我怎麼接受?我完全忘了他了,忘了全部,這多像做夢啊,可是昨晚我媽擋在我面前,死不讓我看保險箱里的東西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的……我忘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他們,所有人,瞞了我這麼多年……」
丁冬皺眉,「秦淵也做過壞事嗎?」
盛匡急了,往常溫順沒脾氣的丁冬竟然如此決絕強硬,他只好軟下口氣,「丁冬,你不能對匡哥這麼殘忍,我這回栽了大跟頭,好不容易擺脫出來,你就突然對我說分手,你叫我怎麼接受得了?我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完全亮,丁冬給爸媽留了張紙條,就悄悄出門了,她不想讓他們看到她哭紅腫的雙眼。
那頭的盛匡猶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蔫了,他聽出了不對勁,「丁冬你要跟我說什麼?我出來了,我已經沒事了,我保證再不犯錯,我的錢也夠買房子了,接下來我們就能結婚了,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她鬼靈精怪一笑,「沒想到你老太太對帥哥記性就特別好,果然也是外貌協會的啊。」
那扇神秘安靜的門越來越近,彷彿等待了她許久,裏面藏著的是光明還是黑暗,只要插上鑰匙,打開便知道。
哥哥,我們去釣魚吧。
但好像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電視劇上。
那頭的盛匡聽出不對勁,「丁冬你怎麼了?我出來難道你不高興嗎?」
「只是丁丁你知道嗎?一個好人,一生中總難免去做幾件壞事,然後為此內疚一生。」
同一個書房,同一個花園,同一片海,甚至同一個位置。
「半個月,半個月後你必須給我回來。」丁媽突然毫無商榷餘地地撂下這句,繃著臉回房,門「砰」得一聲關上,無言昭示主人的心情。
再一下張,她蹲在花圃里眯眼嬌笑,身旁是同樣笑得傻傻的花花,他們的面前是那塊木牌,上面寫著:羊羊和花花的秘密花園。
盛匡哭喪著臉,「丁冬,別走,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分手?」
「城哥。」丁冬靜靜開口,她看著他,「其實你一直知道對不對?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對不對?」
經過婚紗店前,一個人抬頭望著櫥窗里的華麗婚紗,臉上是滿滿的嚮往。
丁冬接通了電和*圖*書話,「喂」了一聲。
20歲生日,在家門口發現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打開,欣喜地發現是一台自己想了很久卻很昂貴的照相機,左顧右盼,不知道是誰送的,翻看盒子,有一張大海的卡片,一棵椰樹寂寞地面朝大海。
「哦?天是晚了,走,送你回家。」秦城拿著西裝站起來。
找到了一份兼職,在一個朋友的夜宵攤里幫忙,收工后和新認識的朋友開心地碰杯,笑容燦爛。
丁冬慢騰騰地洗完了手,回頭看著她媽,「您前幾個月不是還不樂意我找他嗎?說他又離婚又有孩子還沒正經工作,怎麼現在又催我們結婚了?」
一個人住,悠閑地在超市買菜挑水果。
丁冬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盛匡,面前一臉獨斷獨行的男人很難和過去溫柔體貼的畫家重合在一起,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錯了,還是時間改變了一切。
抓著頭髮又發了一會呆,腦子卻好像徹底壞掉了一樣,空白一片想不出所以然來,她唉聲嘆氣起床洗漱,衝掉一身他的味道。
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有多愛她,那麼多年,那麼辛苦,那麼孤獨。
乍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難得的小溫馨,秦淵看了一眼手機,掐掉,無奈隔了一會手機再度響起,典型「周景宣」式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風格。
在深夜無人的公交站,一臉落寂地聽王菲的歌,偏頭看去,身旁沒有戴耳塞的藍衣少年。
他的小鳥,終於不會再撲翅離開。
她作勢要站起來,盛匡急得一下子伸手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一旁的阿南見不對,繃著臉想要站起來。
「你記住哥的一句話。」
秦淵出現以後,她心裏的惡魔戰勝了原來那個單純的自己,丁冬的不安在加劇,怎麼辦?她會被千夫所指,會被人唾棄的吧?
秦淵滿意地吻了吻脖頸處嬌嫩的肌膚,養了一段時間,他很滿意他的寶貝不再如之前那樣又黑又瘦,叫人心疼。
「寶寶。」秦淵上前一步向她伸出手。
不要再逃避你的過去了,如果它確實存在,那麼就讓它來吧。
秦淵不悅,「她跟你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丁冬點頭,「爸,我知道,我會聽你們話的。」
這牆上的一張張清晰的老照片,猶如時光機帶她穿越時光,輾轉回到了那些年。
天高雲闊,天空偶有飛鳥悠閑經過,這種長了翅膀的動物,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自由。
「匡哥,我們分手吧。」
媽,秦哥約我去山上看日出,晚飯不用等我了。
第二天中午,丁冬幽幽醒來,揉著眼睛看著身邊凹陷的床,迷迷瞪瞪的,還有些分不清狀況。
她不想再騙自己。
丁媽氣得拿洋蔥作勢要打她,被丁冬嘻嘻哈哈躲過去了。
秦城站在山風拂動的山頂上,在白雲下,輕聲說,「丁丁,請原諒我。」
丁冬回過神來,強顏歡笑,「自然開心了,半年沒回去了,爸媽來電話催我回去好幾次,我都工作太忙沒時間回家。」
丁冬又躺了一陣,確認他已熟睡,小心翼翼地挪開腰上禁錮她的手,然後掀開被子赤著雙足下床,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丁冬卻跟在地上扎了釘一樣杵著不動,任憑她媽拖拽就是不走,反而蹲下來就要去拉箱門,「保險箱我打開了,我看一眼再睡。」
未婚夫被拒期間,她卻和別的男人暗通款曲,在這所隱蔽的房子里做盡了一切令人羞恥的事,這些日子,她的心裏日日夜夜地只想著另一個男人,難道她是個喜新厭舊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而儲藏室那個蒙了塵的保險箱,也早就被一箇舊柜子取代,消失無蹤,丁冬也無心去探問它到底被搬去了哪裡。
丁冬回頭與他對視,抿著唇肯定的點了點頭。
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他犯了點事,進去了,現在還沒放出來。而且……我也不太想嫁他了。」她佯裝樂觀,「你以前不老說嗎?男人那麼多,我幹嘛非他不嫁啊,比他優秀的男人多的是呢,我要嫁也嫁別人。」
怕他反對,更臆測她這是逃跑之舉,她忙解釋,「我想回家問我爸媽點事情。」
拿著那張車票坐上了去A城的車,住在一個遠方姐姐家裡,又剪掉了好不容易養長的頭髮,像個青澀假小子。
丁冬細細觀察她爸,半年不見,感覺爸爸又瘦了一些,他對著城哥笑得言不由衷,還有丁媽臉上隱約浮現的愁容,她都看在眼裡。
丁冬痴痴傻傻地望著他,像個漂亮獃滯的洋娃娃,她還沒從一連串現實里回過神來。
秦淵摩挲她的臉頰,「我會的,寶貝,但我們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19歲生日,家裡的郵箱里發現了一封信,裏面是兩個漂亮貝殼,還有一張大海的卡片。
那天夜裡,她抱著這件西裝沉沉入睡。
小朋友,我餐廳已安排妥當,下午我們便可出發去B城,你若方便,下午請來餐廳等我。
老太太眼巴巴地等著丁冬回話呢,丁冬就是低頭洗菜不吭聲,惹得老太太在後頭急瞪眼,「啞巴了?你倒是說句話呀。」
說話間,她就雲淡風輕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嘟囔了一句「我回去睡了」,就不顧身後二老,徑自快步回了房間關了燈。
他一直知道對面的女孩是養眼的,卻從沒發現,她可以如此讓人著迷。
黑暗中,丁冬淚流滿面。
那時的他還沒完全釐清對身邊這個女孩的心意,當著朋友面,他沒有去拉她的手,雖然當時表情冷酷的他,其實愛死了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像想靠近卻不敢靠近的小動物一樣,讓他只想微笑蹂躪。
挺拔卻陰鬱的少年站在落地窗邊,如囚鳥一般望著窗外,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短裙的嬌俏少女突然出現在窗外,她玩得滿頭大汗,隔著窗戶朝他做鬼臉,咿咿呀呀地比劃著什麼,少年卻沒有看懂她的唇語,少女惱怒,跺了跺腳就跑開了。
「不,不用了。秦哥想故地重遊,」她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我可以搭便車。」
「啊?這保險箱我看放了好些年,不知道裏面放了什麼,我好奇呢,想打開看看放了什麼寶貝。」丁冬一字一句說,「爸,媽,你們背著我藏了什麼好東西呢?」
這吻愈來愈熱烈,眼看就要失控時,乍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被攪了興緻的秦淵面帶不悅。
丁冬和秦城在大街小巷裡走了一天,甚至回他以前打籃球的地方坐了一會,兩人沒有再提那件事,只是很專心地回憶那一年秦城在B城的日子。
丁媽搓了搓手,「你一定要堅持跟他,我跟你爸也沒辦法,你倆也不要在外面漂了,拼死拼活能掙幾個錢?結完婚就回來,家裡的鋪子一年能賺不少,你們年輕人接班了正好讓我和你爸退休養老,你說好不好?」
她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然後轉動,「叮」一聲,門詭異地打開了。
他恨當時年輕的自己。
深夜時分,一個滾燙的胸膛貼在她背後,手環上了她的纖腰,喜歡的味道縈繞在周圍,丁冬嚶嚀一聲,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朝那個溫熱的源頭貼了上去,貓一樣滿足地摩挲了幾下,睡得越發沉了。
「至於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什麼事?」
就如初見般讓他驚艷不已。
她笑了笑,凜然對上盛匡含著怒意的眼,「匡哥,對不起,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的心18歲時就是別人的了,現在只是物歸原主。」
21歲生日,還是在家門口,再度收到陌生人的禮物,是一張王菲《將愛》的專輯,裏面有首歌就《陽寶》,盒子里放著的,依然是一張大海的照片,依然是那棵椰樹。
她想起來了,哪怕那僅僅是一瞬而過的片段,但已足夠她震撼。
一室的黑暗呈現在她面前,猶如黑色巨獸要將嬌小的她吞沒,她聞到了時間散發出的厚重氣息,摸索著打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正在客廳拖地的秀嫂見到秦淵抱著丁冬親昵地出來,知道兩人的隔閡已經全消,也跟著笑彎了眼睛,很識趣地低頭樂作隱形人。
她陷入天人交戰中,手機再度響起,這次來的是簡訊,是秦城發來的。
丁冬看了不遠處的阿南一眼,正色道,「我不是開玩笑,我們分手吧。」
「可是就連聖和圖書人都不能逃過原罪,更何況我那為愛成痴的弟弟。」秦城猶如一個睿智長者慈祥地看著懵懂的丁冬,「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那麼,聽哥的話,就原諒他吧。」
說走自然不是馬上就走,當晚丁冬回家,洗完澡,面色如常地和她爸媽坐下來看了會電視。
19歲,剛轉學到新高中讀高三,人生地不熟,一個背著書包艷羡地看著成群結伴的同學經過她身旁。
2006年,那一年她十八歲。
她媽面色也很平靜,髮絲整齊,彷彿昨晚的突然失態是另一個女人,她說,「這工作才掙幾個錢?趕緊辭了回家,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丁媽說,「你碰到秦城那小夥子,他都跟你說了什麼了?」
好不容易在角落裡找到那個陳舊的保險箱,丁冬已是沾了一身的灰塵,瞪著保險箱前的密碼盤好半天,她灰頭土臉地蹲了下來,表情有些挫敗。
丁冬低頭捂臉,心亂如麻,「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她站起來決然離去,留下一臉頹喪的盛匡,癱在沙發上好半天都無法動彈。
秦城意味深長地看著眼,戴著墨鏡的剛硬側臉與那個人有些相似,「丁丁,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不多。」
丁冬嚇得縮回了手,驚慌轉頭。
熬夜看書複習導致頭痛加劇,吃了醫生開的止痛藥,在醫院里抬頭看清冷月色。
秦城遞給她一個「你等著瞧吧」的警告眼神。
21歲,遇到一個喜愛穿藍襯衫的沉默男孩,在公交站台頻頻偷望他,對方卻只是酷酷地插兜聽音樂。
「生活給你的一切,好的壞的,都不要逃避。」
物是人非,發生了太多事,他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回來就好。」
她不愛這個男人,一點都不。
丁冬坐了一會,突然站了起來,回房打開了她的衣櫃。
下一張,穿著高中校服的她背著書包走在海邊公路上,回眸一笑,頭髮依舊亂亂的可愛。
第三天吃完晚飯丁冬才跟家裡揮別,跟著秦城踏上了回A城的路途,秦淵的司機早就等在VENUS餐廳門口,將丁冬送回了海邊別墅。
「不!」丁冬依然坐著。
見到手機上的那個名字,丁冬又有了想哭的心情。
夜晚穿梭在人潮中,在一個巨大的LED屏幕前停下來,LED上的廣告語是:我想有個家。
秦淵果然不再多說什麼,嘴邊有抹滿意的笑,「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罷了,自己做過什麼,從來就未逃過他的眼睛,又何必做無謂掙扎。
她的身體靠著門無力滑下。
眼淚像是脫線的珠子成串湧出眼眶,丁冬哭到不能自己,漫長的毫不知情的七年,他是用什麼心情在凝望她的一舉一動,甚至看著她與別的男人牽手約會。
丁冬啞然失笑,「媽你胡說八道什麼啊,人家城哥有對象了,我跟他要是來電,八百年前就來電了,還用等到現在?」
一房間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照片。
密碼是什麼呢?
丁冬平靜地請秦城進門,拉著她爸的手甜笑,「爸,你看世界多小啊,我又碰到城哥了,他在國外呆了好多年,這次想回來重遊故地呢。」
秦淵不以為然,「她會慢慢習慣的。」
秦城喜歡看到這樣全身散發陽光味道的丁冬,和記憶中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重疊在一起,令他欣喜,他還真的撩起袖管,「好啊,這些毛還沒長齊的小鬼,欠教訓。」
「喂」了一聲,那邊傳來的卻是盛匡略顯興奮的聲音。
和他的孩子見面,在喧鬧的麥當勞里笑得有些僵硬。
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喜歡這個夢,卻又害怕下一刻會突然醒來,她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丁冬。
那分明就是她的臉!
每一張照片里的人都是一個女孩,肆意地笑,盡情地哭,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成了鏡頭捕捉的目標。
丁冬的身體在看到他的那一瞬,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哭喊著,「為什麼?為什麼?」
她痴痴地望著那個背影,朝他走去,視線逐漸模糊,然後她雙手伸出,如倦鳥歸巢般在他身後抱住他。
隔天清晨,發現家門口有一封信,裏面依然是一張去A城的車票,還有一張大海的卡片,只是那棵椰樹又長大了一些。
丁冬靜靜的身影站在門前,任由黑夜籠罩自己,她的手上捏著那把鑰匙。
「我……沒吃早飯有點低血糖,你再忍幾天吧,我先掛了。」
丁冬爸爸反應很快地捅了捅身旁的老婆,老太太如夢初醒,忙說道,「哎呀這不是以前住樓上的小夥子嗎?名字叫什麼來著?我老太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好像是叫小城是吧?站著做什麼,快進來快進來。」
一個小時后,一雙美目在夜裡倏地睜開,身邊的男人呼吸很沉,想來已經進入夢鄉許久。
她終於看到了少女的臉。
深夜跟蹤一個小明星到夜店門口,卻被秦牧的保鏢發現,被狼狽地拽到他面前。
她父母早就得知她要回家,在電話里就歡天喜地地問她想吃什麼,丁冬說會帶一個老朋友到家裡做客,老兩口在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過了好半天才略帶忐忑地追問她是誰,丁冬賣了個關子,也就搪塞過去掛了電話。
秦淵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拿著早餐放到她面前,一臉媲美晨曦的柔和,「餓了吧?先填填肚子,中午我們再去吃大餐。」
她爸也小心觀察母女神情,添了一句,「冬冬,老爸年紀大了,你回來幫幫爸爸吧。」
他的唇在她的耳邊親吻流連,「你看,那時的你多傻。」
秦城的球技依然精湛,只不過體力到底是不如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過了一會跑動速度就慢下來了,丁冬眯笑旁觀了一會,包里的電話響了。
「我做過,是我,當年慫恿你們私奔。我很自責。」
她接了起來,那頭一貫霸道的口氣,「第二天了,明天該回來了。」
丁冬盈盈淚眼凝睇著他,「城哥,我跟秦淵……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把他完全忘了?還有你,那時出現在我家樓下,一定也不是偶然吧。」
少年的目光彷彿更暗淡了。
丁冬怔怔的,「那棵樹……」
回應他的,是懷裡人依賴的摩挲,他勾起唇角,靠著他的寶貝閉上了眼睛。
她喝了一口牛奶,身體總算有了一點力氣,「我下午想回趟B城。」
在車來人往的公交站台上,不再偷望旁邊的男孩,也開始插上耳塞聽歌,沉浸於天後天籟般的歌唱,表情有些孤單。
但是女孩很快就回來了,這次手上拿著一張紙一支蠟筆,在地上寫寫畫畫,然後把紙貼在玻璃上對少年咧嘴笑。
她父母打開門看到站在秦淵旁邊言笑晏晏的秦城時,丁媽呆若木雞,脫口而出,「二少……」
陽光透出雲層,柔柔灑在兩人的肩上,秦城的笑溫和無害,「你一直是善良的好姑娘。」
參加舞會,被一個男生當眾表白,落荒而逃。
她要去親自證實心裏那個猜測了,她不知道她該用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這即將到來的一切。
現在她失業有時間了,卻好像更難回家了。
三個小時的車程丁冬大部分在昏昏欲睡,昨晚秦淵發狠折騰她,加上這幾天她精神高度緊張,所以回家的路上感到很疲憊。
寶貝,你是我的故鄉。
秦淵爽朗大笑,「那傢伙說的沒錯,我就是喜歡金屋藏嬌。」
丁媽也就專心地替丁冬整理行李,沒有注意到女兒翻書的手有些抖。
秦淵並不回答她,見她赤著腳踩在地板上,蹙了蹙眉,「怎麼不|穿鞋?」
終於有了第一個朋友,在校門口嬉戲打鬧。
「你的聲音怎麼那麼輕?」
丁冬在廚房裡幫忙,秦城坐在客廳和她爸喝茶聊天,電視正在播放最近正熱的家庭肥皂劇,婆媳的吵架聲蓋過了客廳里的說話聲。
城哥說過,生活給你的一切,好的壞的,不要再去逃避。
那頭默了一下,「我明天過來,後天我帶你走。」
你是我的故鄉。
這噪音在漆黑的夜裡更顯突兀。
丁冬恨不得馬上知道一切,然後狂奔到那個人身邊,想問他,如何是一個人度過她將他遺忘的這些年。
丁冬卻連連往後退,歇斯底里大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決定從我的生活消失,為什麼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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