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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愣了一下，接著就哇哇大哭了起來，男人忽然把車開到緊急停車道上，踩下了剎車，「你怎麼看孩子的！孩子讓你慣成什麼樣了？一點教養也沒有！別人送禮物她就收……真是賤貨！」

司安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了手機，「我要跟你離婚，協議書在茶几上，你不同意我就去法院起訴，這次你找任何人求情都沒有用，我爸媽都不知道我在哪裡。」她說完關掉手機，取出了手機卡拉開車窗，扔到了外面。

「媽媽，你的手好冷。」女兒摸著她的手道。

司安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正常行駛了，車後座的女兒不知是哭累了還是被安撫住了，已經摟著娃娃睡著了，車裡只有輕音樂的聲音，平和安寧好似剛才那一場差點要了她命的爭執並沒有發生一樣。

「哦，我想起來了，洋娃娃旁邊的那個女生。」

司安一直有一個逃跑包，是雅安地震的時候跟風買的，但裏面裝的並不是防地震用品，而是她的身份證、戶口薄、護照、社保卡、驗傷單、病歷單和一些現金跟幾件衣服，她把包深深地藏在床下，丈夫永遠都不會去看的地方，而在元月二日這一天，丈夫被幾個朋友叫出去喝酒，走之前還給了她一個吻，她睜著眼睛想著的卻是要如何逃跑離開。

「別胡扯了……」

「我就是要走司法程序。」

司安有些被激怒了，楊誠罵她什麼都可以，罵女兒有些觸及了她的底線，她解開了安全帶，「我後面陪她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火辣辣的疼，摸了摸耳朵……右耳里還滿滿的都是白噪音，左耳卻能聽得清聲音了。

司安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張飯卡，「這是你的飯卡吧？你打水的時候從你的上衣口袋裡掉出來了，我就排在你後面，替你撿起來了之後，一直叫你，你沒有聽見。」

「誰說的？」

「哦，可惜了，懷孕了記得告訴我啊。」

「有幾個同學在傳，說你是奉子成婚，沒辦婚宴是怕大肚子難看。」

「安安，你媽心臟不好，這麼晚了，咱們不要打擾她了好嗎？遙遙在我爸媽家應該是睡著了，她看見你這樣子會被嚇到的。」

一輛大眾邁騰車在高速公路上狂奔著，開車的男人身上略帶著酒氣hetubook.com.com，神色緊繃，車裡的氣氛空前緊張，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女人同樣抿著嘴不說話，生怕惹到了在親友聚會上被別人幾句話得罪了的丈夫，他就是這樣的男人，別人的幾句話就能惹得他暴怒，但表面上還是一派紳士涵養極高的樣子，火氣全都憋在心裏，最後遭殃的是……她這個躲不過的，最「親近」的人。

司安聽著女兒的哭聲，感覺像是有人撕扯她的心一樣，「我去陪女兒。」她解開了安全帶，還沒等推開車門，男人巨大的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臉上，「我讓你不要過去你聽見了沒有？」

「如果我生的是兒子呢？」

「爸爸有事要留在家裡，媽媽和遙遙一起去。」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

「你考慮清楚了？」警察說道，「一般這樣的家庭糾紛……」

司安坐在廚房的椅子上，捂著額頭上的傷口聽著外面的人寒暄，只覺得像是懷裡揣了一塊冰一樣的寒冷，有多少人相信她是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神經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每天都要找茬打架……「我要告他家暴。」她冷冷地說道。

司安沒有說話，遙遙高興地回答道，「我們去旅遊！不帶爸爸哦！」

「那個……你……需要紙巾嗎？」

司安這次真是什麼都聽不見了，耳朵裏面全部都是白噪音眼睛里本是男人猙獰的面孔。

「誰讓你解安全帶的？這是高速公路知不知道？」

「不跟你聊了，有人找我，懷孕了一定要告訴我哦。」田琴琴掛斷了電話，林嘉木玩著手機，陷入了思索，司安到底是有什麼事這麼急的來找她，她又是怎麼得到她的聯繫方式的？說起來……司安一直是人群里默默無聞的那個女孩，你看見她十次，都未見得記得自己見過她，可跟她真正相處，又會覺得她一直在觀察著人群，小心翼翼地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不惹任何人的注意……

「年輕人，真是火氣大。」女人咂了咂嘴，「我們年輕的時候啊……」

遙遙揉著眼睛，看著媽媽和行李箱，「媽媽，我們要出去旅遊嗎？」

「嗯……」

她聽著防盜門被鎖上的聲音，從床上一躍而起，找到了逃跑和-圖-書包，開了衣櫃拚命往拉杆箱里裝東西，裝了一半之後又開始裝女兒的東西，這一連串動作她在大腦里已經做了無數次了，卻是第一次付諸實踐，收拾好東西，把銀行卡和存摺、存單都放到錢包里之後，她背起逃跑包，叫醒了女兒。

她點了點頭，接過了紙巾，司安坐到她旁邊，「其實呢，我挺羡慕你的，漂亮，聰明，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的焦點，無論是演講還是辯論每次都是第一名，我卻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最近她們總傳你的一些不好的事，我覺得那些都是假的，你不是她們嘴裏那樣的人，可是你現在整天恍恍惚惚的，一下子瘦了好多，我也覺得那不是你。」

「訂娃娃親啊，雖然我兒子年齡大些……但是長大后肯定成熟穩重啊……」

女孩聽著父母的爭吵，哭得更厲害了，「別哭了！再哭我就把你丟下去！」

坐在安全坐椅上的六歲女孩對面前的危局毫不知情，拿著親戚送給她的芭比娃娃唱著童謠，男人的眉頭越皺越緊，對女兒發出的噪音越來越無法忍受，「別唱了！」

出來開門的是個白白凈凈帶著眼鏡的三十幾歲的男人，男人看見他們來了，不但不慌亂，反而笑了，「我老婆太神經質了，又把你們給招來了，快請進。」

司安忽然會在近十年後打電話給她，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還是整理出了客房，準備安置她，司安的事她在校友錄上看她的同學說過幾次，絕大多數人都是帶著羡慕的，她大學畢業之後換了一兩份工作，在一家不錯的中型企業做事，這沒什麼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她找了個很好的丈夫，出身書香門弟，受過高等教育，年紀輕輕就做了省城一間中上高中的校長，據說前途無量，最要緊的是對她溫柔體貼，羡煞旁人。

「我老婆精神不好，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大吵大鬧，我今天有應酬喝了點酒，回來的晚了她就衝上來打我，唉……我也是不得已，攤上了這麼個媳婦。」楊校長一邊說一邊請這幾個人進門。

「省城那麼大，她如果不打官司我怎麼可能認識她……對了，嘉木，聽說你懷孕了？」

「沒有，我沒懷孕。」

警察見她態度這麼堅決，頗有些無奈，「那好吧www.hetubook.com.com，你還要其他親人要通知嗎？」

楊校長臉一偏躲過了這個耳光，單膝跪在了地上，「安安，你別這樣好么？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看在遙遙的份上你饒過我這一次吧，我答應你會戒酒，會去看心理醫生。」

城際大巴開動起來之後，她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拿起手機撥通了別人給她的電話號碼，「喂，是林嘉木，林律師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叫司安，你也許不記得我了，我是你在經管系的校友，我有一件關乎于生死的大事想要求您，我大概三個小時之後會到A市，你能來接我一下嗎？」她放下了電話，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摸了摸被高領衫遮住的脖子。

男人的面孔愈加地猙獰了起來，雙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他們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是嗎？瞧不起我名義上是校長實際上只是個窮教書匠，一年賺得錢還不夠他們打麻將的，你丟了工作我除了唉聲嘆氣之外什麼都做不到，你嫁給我委屈了，我就要讓你們看看！誰更厲害！誰是一家之主！」他一邊說一邊拚命地搖晃著司安，遙遙在後座上不停地尖叫哭喊著，司安拚命地掙扎著，兩條腿使勁兒的踢，雙手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扯他的手，可他的手像是鐵鉗一樣有力，巨大的身軀像是大山一樣推不動，直到最後她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放棄了掙扎……算了吧，也許死亡是最好的解脫……直到一輛大貨車路過，明亮晃人的燈光照進車裡，照到楊誠猙獰的臉上，他才有些回過神來……

「好啊！」遙遙從床上跳了起來，「去旅遊嘍！」

「司女士，您可要想好了，如果驗傷的話我們要走司法程序的。」

「安安，你別鬧了，不就是我推你的時候用力了些……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們去醫院好么？」楊校長溫言軟語道，沒有見識到他毆妻時的恐怖的人，看見他現在軟語溫存，都會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五好男人。

「哦。」中年女女打量了一下司安，她昨晚挨了一個耳光的臉，清晰地浮現著青紫的手印，「是回娘家吧？年輕人就是喜歡打打鬧鬧和圖書的。」

「我要驗傷，我要去醫院……」她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右手手腕麻木到沒有感覺，她知道十幾分鐘后她的手腕就會變得青紫可怖，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骨折了。

司安看著那幾個警察的臉色，就知道自己又成了「瘋子」，楊大校長楊誠又成了愛著妻子的紳士，就算是去驗傷又怎麼樣？一樣不會有人支持她，一樣不會走司法程序，一樣不會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

警察看了穿著襯衫短褲的男人一眼，沒有接煙，但表情也沒有多嚴勵，「楊校長，你也是個文明人，家務糾紛歸家務糾紛，不要總這樣打打鬧鬧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夫妻相處，哪能像你這樣……」

林嘉木當時覺得奇怪的是本來性格溫婉從來都是與人為善的司安，看見了這樣的評論沒有任何反應，她可是每個人髮狀態、曬孩子，都會過去表揚的。

女人嘮叨著，無非是些家常理短，夫妻打架之類的事，司安閉著眼睛，假裝沒有聽見，車裡的人也沒有人搭腔，女人很快就不說話了。

「是的，我們要出去旅遊。」

「奶奶也不會去。」

林嘉木聽到這裏站了起來，「謝謝你還給我飯卡，再見。」司安笨拙的關心並沒有讓她覺得安慰，反而覺得異常的尷尬，大學里那一段感情是她這一生最失敗最恥辱的時刻，司安見證了她人生最低谷最落魄半個小時，她記住了司安，但再沒正眼看過司安，看見她就好像在回看自己身上那一塊已經化膿的傷口。

她把這個歸結于司安的自歉，現在看來是另有隱情，她想了想打電話給在省城的田琴琴，田琴琴對司安的印像比林嘉木還要淺，「司安……就是那個個子不高，長得白白的，頭髮有點自然卷，像是洋娃娃一樣的？」

小區的居民已經習慣了802室夫妻兩個吵架打架甚至是尖叫的聲音了，甚至連警車的聲音都習慣了。

林嘉木知道自己打電話給她是浪費時間了，「好了，不跟你聊了，我還以為你認識她。」

司安看了他一眼，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打人的時候是魔鬼，魔鬼消失了之後成了紳士，自從三年前她第一次被打到現在，這種把戲他已經玩了至少五次了，每次都是誠懇道歉，下跪，寫和_圖_書保證書，發誓，各種買禮物各種賠禮，鼻子骨折了沒事，去次韓國旅遊加整形，胳膊骨折了帶她去歐洲旅遊，對孩子極盡寵溺，對雙方母加倍孝敬……對她百依百順，直到他下一次「一時失控」。

女孩根本不受這樣的威脅，哭得更厲害了，「媽媽！媽媽抱！媽媽！」

司安喃喃地念著……「我要離開你……我要離開你……」

「奶奶會一起去嗎？」

「媽媽！媽媽！媽媽你耳朵流血了！媽媽！！！」

一隊警察打著呵欠輕車熟路地出了電梯，按響了門鈴……

「不，我要驗傷！」

林嘉木接過飯卡，繼續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脆弱，有那麼多的情緒需要發泄，哭了很久才發現司安沒有走，站在她的面前手足無措。

「你們去A市旅遊還是探親啊？」鄰座的中年婦女問道。

「爸爸要一起去嗎？」

坐在她後座的男人點燃了一根煙，滿嘴酒氣的跟同乘的人侃大山，司安瑟縮了一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

「我就加油生個女兒啊……」

「別人家的事你不清楚，請不要隨意評論。」司安冷冷地說著，把頭上的棒球帽更往下扣了扣，她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她，可這女人的一句話，卻讓幾個人都看向了她。

「安安，答應我，別再跟我鬧了，咱們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好嗎？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會覺得離婚是件好事，你離開了我，我一定會心碎的活不下去的，到時候不知道又做出什麼事來……剛才你昏過去了，我以為你再醒不過來了，在那一瞬間，我只想著開著車撞下高架橋，一家三口同歸於盡，在另一個世界在一起……」

林嘉木回憶了一下司安，兩個人不是一個系的，彼此的社交圈也沒有什麼重疊，寢室隔了兩層樓，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同學，見了面會笑一笑的關係，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司安撿到過一次林嘉木的飯卡，那個時候林嘉木正陷在N角師生戀中，痛苦的不可自撥，經常恍恍忽忽的，飯卡丟了都不記得丟在哪兒了，所有的情緒一齊湧上來，一個人坐在樓梯上哭。

「不，不是她，那個是跟她一個寢室的，司安也不高，長得也挺白，但很普通……清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