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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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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三節

第十五章

第三節

蓮燈問:「大王怎麼說?這事就沒有任何交代嗎?」
「那要小心了,以後不能坐在風口,萬一受了寒多遭罪。」她躺下來,閉上眼睛。
好在他命大,喝了葯悶上一身大汗,到天微明時清醒了。蓮燈很高興,忙伺候他喝水,喂他米粥。他有了力氣,歪在引枕上很難為情地笑道:「昨夜嚇壞你們了,去回大王一聲報個平安,我這裏不要緊了,你們都散了吧!」
蓮燈往後指了指,「殿下在池邊種紅葯,馬上就回來。」一面說一面接過了定王手裡的酒罈子,今日他是一個人來的,正撞到她心坎里。她揚起笑臉,「大王要和殿下把酒言歡?」
她略怔了下,「是,婢子叫阿寧。」
蓮燈下了決心,貼身藏匕首,只等定王來看望辰河。有時候人的預感很靈驗,她覺得機會就在不遠處了,也許今天,也許明天。要動手前有點想念國師,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這個人神出鬼沒,那晚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他。她是年輕女孩,正處在愛戀最炙熱的時候,稍久不見,難免懷疑他是不是真心喜歡她。還有那顆「情比金堅」,不知是真貨還是假貨。
辰河垂眼道:「唐娘子的冤屈沒有洗刷,到最後依舊背著罵名,即便處死也不會有人來主持公道。大王縱然生氣,木已成舟不能將王妃如何,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辰河有些哽咽,「阿耶何等英明的人,為什麼對自己的家事這樣糊塗?你連滴血認親都不願意,如何確定她不是你的女兒?阿妹聰明可愛,你說過她深肖乃父,難道這些話都不算數了嗎?」
蓮燈渾渾噩噩正要入睡,聽到他的話不由睜開了眼,「郡主叫安寧?」心頭疑惑著,臉上笑得有點憨傻,「和我的名字很像。」
辰河嗯了聲,「娘胎裡帶來的,每隔兩個月病一次,從小就是這樣。」
www•hetubook.com.com定王心中有大事,根本不願操心這些,於是父子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蓮燈在外面靜靜聽著,辰河指責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定王氣得聲線顫抖,大聲道:「我以為你知道內情,原來這些年你都在怨恨我。我為什麼要盡責任?來路不正的孩子,我為什麼要認下?你有滿腔手足情,可以寄托在你兄弟的身上,何苦對她念念不忘?這件事叫我顏面盡失,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忘記,為什麼你要不停的提醒我?讓阿耶如在深淵,你就是這樣為人子的嗎?」
蓮燈愣愣望他,他笑了笑,「我昨晚夢見她了,還是我們小時候的樣子。你在這裏我覺得安心,就像她還活著一樣。」
辰河緘默下來,兩手合什壓在鼻樑上,覺得十分不好開口。頓了很久才道:「是我母親……唐娘子獨自帶著安寧生活了八年,對於無依無靠的母女,不知她們是怎樣活下來的。四年前她們輾轉到了敦煌,王妃得知後派人剿殺,安寧同她母親一起……死了。」
世子幼時應當很寂寞,所以非常珍惜這段兄妹情。蓮燈有時候想,自己能有這樣一位兄長多好,可惜沒這個福氣,百里都護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罷了。
可什麼叫不值得?他同她說起了陳年往事,完全就是一出離奇的鬧劇。
曇奴堅持不走,「我一旦離開,他們勢必留意你,你就沒有機會了。我還是在涼風殿供職,你只管辦你的。要是有刺殺消息傳來,我先殺了李氏再說。」
蓮燈試探道:「殿下要為郡主遷葬,派人前往就是了。把她們接到碎葉城來,方便祭拜。」
這是個難題,其實最大的阻礙在於曇奴不能進世子苑,如果同進同退,她也好有個幫手。
蓮燈握住了匕首的刀把,盡量穩住聲氣道:「大王為什麼不去找她和_圖_書呢?」但已經無暇顧及他回答什麼了,抽出匕首,向他的背心刺了過去。
別人的家事,當然只是隨意一聽罷了,她依舊心無旁騖地,想盡辦法尋找接近定王的機會。好在辰河和定王的父子情經受得住考驗,定王並沒有因為他的頂撞就將他冷落在一旁,每有清談會叫上他,聽他講述對農耕畜牧的見解,常常滿臉帶著驕傲的微笑。
她闔著眼道:「說了,殿下不停叫阿寧。」
不過他身邊戍守的人太多,他不進後院,沒有諸娘子需要避嫌,身邊的護衛一刻不離左右。似乎只有來世子行苑時才放鬆戒備,他對兒子總是不設防的。蓮燈同曇奴商量,「準備得太多,總沒有機會。我打算碰運氣,要是哪天讓我抓住時機,我會及時出手。你這幾日就想辦法出王府吧,既然我已經進來了,你也算將佛送到西天了,不能一直守著那個悍婦。」
她深深呼了口氣,算了,有緣再相見吧!希望那葯對他有管束的作用,在她死後他依舊孤身一人,在漫長的生命里堅守承諾。如果他中途又和別的女人情比金堅,她說不定會爬上來找他談話的。
屋裡人都回去休息了,蓮燈打算走時,他叫住她,指指重席說:「睡這裏吧,讓我看得見你。」
定王並不是個和藹的人,不過對她印象不算差,還願意同她說兩句話,「這是一位高僧從吐番帶來的藥酒,常飲可以強身。你看好時辰,每天早晚各一杯,伺候殿下飲用。」
蓮燈聽得晃神,「大王怎麼相信了呢,換做我,我是不會信的。」
辰河說:「有時候愛之愈深,恨之愈切。如果沒有投入感情,便不會覺得被傷害。」
他考慮了下,終於點頭,「當初只是草草掩埋,要找到恐怕得花點力氣。」說完面對夕陽嘆息,「安寧去世有三年多了,如果她還活著,www.hetubook•com•com今年應該十六,到了許人家的年紀了……」
辰河畢竟是十八歲的少年郎,也有他的脾氣和任性,回去后把房裡的東西都砸了,然後站在一地殘骸間,臉色氣得鐵青。
因此李氏這樣的人不單可恨,簡直夠得上可殺。她打算好了,待結果了定王之後,李氏絕不能放過。惡毒的人有什麼道理活得那麼滋潤?她舉手之勞,算是為可憐的唐娘子母女報仇了。
她轉過頭來看辰河,王府深似海,能出他這樣的人,大概就像祥瑞一樣稀有。他為這個不知道有沒有血緣關係的姑娘傷心了這麼久,同她提起時也一口咬定說是妹妹,在他心裏安寧和他一樣,都是定王的骨肉。只可惜做父親的不承認,他再爭取也沒有用。
蓮燈應個是,把酒罈子擱在了長案上。回身一顧,定王背對著她,正看牆上一副新畫的山水圖。她摸了摸懷裡的匕首,忽然聽見定王問她,「你叫阿寧?」
殿里嘩啦一聲響,似乎是筆筒被掃落在地了。蓮燈一驚,待要進去,見辰河從裏面出來,紅著兩眼未置一辭,拂袖往游廊那頭去了。
看樣子是不會回頭的,牆上那幅畫兒畫的正是涼州八景之一的金塔晴霞,辰河的書法極好,一角用草書寫著「金光照耀矗扶登,七級千尋萬縷騰」,大約此景令他想起了往日。
定王許久沒說話,似乎在追憶什麼,或許是突然想起了唐娘子,還有那個不能確定來歷的孩子吧!終究愛情敵不過流言,這樣的梟雄也有判斷困難的時候。他茫然道:「是有舊相識,可惜同行四年後走失了,後來越行越遠,如今只活在記憶里。」
她忙追上去,氣喘吁吁叫殿下,「有話好說,何必動怒呢!」
第二天定王果真來了,自己攜了一壇酒,進門便問世子哪裡去了。
定王自然不信,他不覺得唐娘子跟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會留戀舊人。於是王妃自作主張抓了校尉,未消幾次拷打校尉承認了,之後便有了王府遣散婢妾的事。
她嘆了口氣,「那麼郡主就隨母親流落在外嗎?為什麼會死呢?出了意外么?」
眾人都不敢相勸,踽踽在外面盤桓。蓮燈趴著窗戶探看,他形容落寞,她不知道怎麼開解他,只說:「殿下為這事和大王吵,不值得。」他瞥見她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心頭的陰霾才逐漸散了。
蓮燈覺得有點難,「畢竟人都死了,已經沒法判定誰是她的生父了,殿下還是不要過於執著了。把她們接回來吧,唐娘子一定很想回到碎葉城。」
「你去過涼州嗎?」
蓮燈打發不掉她,知道這個朋友是拿命交付的,便不再多言了。如果有幸一起逃脫最好,如果運氣不佳,兩個人一同下陰曹,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他又輕輕叫她,「阿寧,我說夢話了嗎?」
倘或有兄長,有父親,那麼安寧的人生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遺憾的是生在王府,母親地位不高,沒有自保的能力。和她相比起來,自己雖然死裡逃生,但她至少曾經有過健全的家,是耶娘的獨生女。
蓮燈心頭慄慄打起顫來,明明是別人的事,她竟然有種感同身受的錯覺。她捂著嘴抽泣,不屈道:「王妃太過分了,她們母女死前該有多恨!」
他說:「我想讓安寧進家廟,配享尊榮,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
她抱著裙子盤腿坐在重席上,歪著腦袋看他,「殿下現在好些了嗎?」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去是去過的,不過兩次都是途徑,沒有停留。
就是因為這諸多的像,才讓他心生憐惜。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我對不起她……很多方面對不起,罪孽深重。」
「你有痼疾嗎?怎麼突然就病了呢?」
安寧的母親唐娘子是都護府有名的美人https://m.hetubook.com.com,可惜美人多舛,自小在涼州一戶世家為奴。後來世家敗落,被一名校尉相中收作小妾。妾這類人,從來不享有人權,常被作為財產自由贈與。校尉到了定王帳下,為討好上司,將唐娘子送進了王府。唐娘子聰慧美貌,很得定王歡心,然而登高必跌重,她年輕氣盛,凡事不饒人,因此得罪了王妃和一眾姬妾。唐娘子入府第二年產下一個女兒,定王很珍愛,可是慢慢有流言四起,說郡主不是定王的骨血,是唐娘子私通舊主所生。甚至有人呈送了他們的書信,言之鑿鑿,要將這件事坐實。
「婢子一直隨耶娘在敦煌,沒有去過涼州。」她嘴裏敷衍,留意四處的動靜。好得很,竹樓內外都沒人,最近的戍衛在五六丈開外的地方,就算撲救也要時間。她慢慢走近一些,「大王在涼州有舊相識?」
辰河紅了臉,「不是叫阿寧,我夢見妹妹了,她的名字叫安寧。」
他說好多了,「就是有點頭暈,不要緊,休息半天就好了。」
沒有出言阻止就是罪孽深重嗎?似乎有點自責過度了。病中的人心思沉,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世子好起來后,定王政務繁忙沒有再來,蓮燈有些失望。不過他不來,辰河卻打算過去尋他,八月初四是郡主的忌日,他想辦一場超度的法事,然後將妹妹的骸骨移到碎葉城來。
擁抱會上癮,她在完成一項九死一生的任務前,希望他能給她安慰。可惜了,她喜歡上的人自大又自私,他永遠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辰河苦澀地笑了笑,「她們會恨,但恨的是我阿耶。唐娘子母女的死訊傳到碎葉城,大王知道是王妃所為,拿了她派遣的人,結果他們聲稱是受大王之命,送她們母女上路時也是這樣對她們說的。」他用力握緊拳頭,握得手指發白,「我知道兒不能怨怪父母,可我母親是這樣殘忍的人,我一度無法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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