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喝湯
我看著蕭子云白玉般的手臂慢慢浮上殷紅，心下又為寶兒不可一世的力氣感嘆了一番。但場面話還是要講的，我責怪地剜了寶兒一眼道：「不得無理，快給表小姐賠不是。」
我想著這幾天也整得她凄慘戚戚的，便大度道：「既然表小姐不高興我種花，我不種就是了，寶兒，我們找別的樂子去罷。」
她這番話的逗點逗得我樂不可支，捂著肚子笑個沒完，最終范天涵不得不點了我的穴以阻止我把腸子笑到打結。
我向來不打誑語，道是小打小鬧，當然就真的是小打小鬧。
我好奇道：「表小姐習過武？」
寶兒被我一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忙道：「呃，是小姐好美食，老爺好、好色、色彩繽紛之物。」
我會這麼講一是我實在覺得這蕭子云腦筋似乎有點扭曲，二是我心下清楚得很，即使我真的去找范天涵告狀，也不一定就能撈到什麼好處。
我吁了口氣，娘的，那眼神兒也太恐怖了，再看多我一會兒我都想叫她姑奶奶了。
他怔了一怔，臉上一陣難看，忽地湊上來，吸了一吸我的嘴。
語畢，我望著寶兒的油頭大耳一陣心虛，忙掉轉視線望著范天涵，道：「你要一起用膳嗎？」
寶兒似乎也與我同感，她抖著肥嘟嘟的小手，道：「小姐，她、她真真叫人膽寒。」
范天涵興味道：「你倒是記得很清楚。」
不過她這一扔我倒也明白了幾分，敢情這府上的規矩是個奇妙的規矩，當人家送花籽給你邀請你在後和-圖-書花園種花時，其實就是在表達萬萬不可在後花園種花的意思，這種表達方式委實百轉千回得很，而我竟也能明白過來，我實乃一朵解語花哪。
晚膳時范天涵與蕭子云皆沒出席，我乾脆就招呼寶兒一起坐下來吃，寶兒最近日子過得挺是坎坷的，由於狀元府里規定下人不能與主子同起同坐，故她不能與我同桌吃飯，這常常就意味著她不能吃掉我的一半飯，也就意味著她常常吃不飽。
這這這……
寶兒手忙腳亂地要起身讓位，我硬是按下她道：「坐著坐著，你瞧瞧你，都瘦成付什麼模樣了，還不好好坐著吃飯。」
這位范大人我已三四日沒見著了，聽聞是隨宰相老爺視察民情去了，於是乎我前幾天整蕭子云整得相當順風順水，毫無障礙可言。
我跟寶兒才撅了第一個坑，蕭子云就氣急敗壞地趕來，小臉因奔跑而紅通通汗津津，上氣不接下氣道：「王清淺，你欺人太甚！」
我伸手撫平臉上的笑痕，正色道：「誤會誤會，我心下凄婉得很。」
她那眼神讓我想起六姨娘養的那隻顛貓，每回它露出這樣的眼神，隔夜柴房裡就會出現無數老鼠的屍體，有的沒了頭，有的沒了腿，有的腸穿肚爛……殘忍到令人髮指。
蕭子云並不領我們的情，一個勁兒的責問我：「你是否想去找表哥告狀？」
我端著一個空碗要給他舀湯，他卻伸過手來端起我擱在手邊的湯碗，喝了兩口便皺眉道：「這湯不合我ｍ.ｈｅｔubooｋ.com.ｃom口味，不用盛了。」
嘖，這話說得就忒不厚道了，你才是鼠類，你們府上老小都是鼠類。
寶兒瞭然道：「對不住，還請表小姐責罰。」
她忒詭異地看著我，我忒真誠地看回她，最後她緩緩離開。
他又道：「我明日與你回趟娘家罷？」
我聽著風吹竹林沙沙響，拉回自己的袖子道：「蕭子云，我都明白的，你興許不是故意忘了我在龍門客棧等你，但我實實在在地在那兒等了你將近兩個來時辰，且來回找遍了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鋪。兩個時辰多久你知道么？夠雞下蛋孵雞子，把雞子抓來燉一盅湯，寶兒再把這盅湯喝完。我自小脾性不好，人家打我一掌我定是要還他一拳的，你這次這事兒實在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我至多小打小鬧地與你玩玩罷，我會適時停手的。屆時我斷是願意與你和睦相處的，就不知你還樂意否。」
寶兒忽地一個勁兒衝上來，啪一下拍開蕭子云的手，叫道：「小姐的手受過傷，你不要捏她！」
蕭子云忽地奪下我手裡的鋤頭，往地上一扔，動作行雲流水，實在不符合她平時塑造出來的柔弱形象。
吃到一半，范天涵又忽地現身了，這次輪到把寶兒噎得死去活來。
范天涵的神情似乎還在揣摩著寶兒究竟哪裡瘦了，聞言便隨口道：「我喝口湯便好。」
待我平靜下來，他道：「你過門多少日子了？」
我不解道：「為何要回娘家？你欲休了我麽？」
我拍拍手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泥土，道：「此話怎講？」
我聽而不聞地舀了一碗湯，挪開他剛剛喝過的碗擱在一邊，端著新舀的湯喝。
她聽了我這番情真意切的言語，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氣憤地拂袖而去，我百思不得其解。
這種莫名的執著讓我一陣悚然，連擺手道：「並沒有。」
我思前想後了一番，實在是不曉得她講的是何事，我都決定收手了，今日自然就沒去招惹她的。
我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便道：「我真真不明白你講的是何事，不如你直接點講可好？」
最終是寶兒替我解的圍，她道：「老爺好美食，夫人們好金飾玉飾等女人家的東西。」
范天涵輕輕拉我垂在肩上的髮辮，道：「這你也好賣關子？」
范天涵推門進來的時候我笑得正歡快，見著他，一個驚嚇，被口水噎著了。
他嘆息道：「你聽起來倒很是雀躍？」
我拍拍她的背安撫道：「我也有同感，她指不定還食人，寶兒，你如此皮薄肉多的模樣，清蒸后撒把薑絲，定是人間美味。」
這簡單得很的問題竟使得我一時不知如何啟齒，我有九個姨娘，我常常混淆她們各自的喜好，至於我爹，他的喜好我倒是清楚得很——女人。
蕭子云收起眼淚，恨恨地望向我：「王清淺，你莫要囂張，我蕭子云是不會怕你的。」
傍晚時分李總管送來一堆禮物讓我過目，從魚翅燕窩到金銀珠寶，應有盡有。在這之前我一直懷疑范天涵娶我是覬覦我的嫁妝，再加上狀元www.hetubook.com.com府小得可以，所以我一度覺得我得學會當個勤儉持家的賢妻良母，以免成為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典範，想來是我多慮了。
我為他們一家人出神入化的變臉技術所深深折服，便老實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值得你害怕的事。」
「你想去找表哥告狀？」她收緊了手，捏得我想叫娘，便使力掙了兩下，沒掙開。
我萬萬沒有料到蕭子云會追上來。
即日起，蕭子云的衣裳常常莫名地多幾個窟窿；她的胭脂盒裡偶爾有不明蟲子進駐；她喝的糖水有時是鹹的……
我失望地朝寶兒瞟了一瞟，我爹好美食？我當了他十八年的女兒，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說。誰都知道王賴子年少時吃慣了糟糠之食，富貴后落下個毛病，太矜貴的食物吃不得，吃多少嘔多少。
我自小就覺得凡事都得講究公平，一串糖葫蘆六顆，我定會分與寶兒三顆。
這麼多年來，真沒白疼你。
她拉著我的袖子，邊哭邊解釋，聲淚俱下得很。
我神遊太虛回來，眼前只剩了寶兒捂著嘴嗤嗤地笑，我下意識地抿了抿嘴道：「寶、寶兒，他……」
寶兒促狹道：「姑爺等不到你回神便被李總管請走了。你多喝點湯罷，尤其是舀好了的，莫要浪費。」
我拍著寶兒的背，對范天涵抱怨道：「你這神出鬼沒的毛病改改罷。」
如此看來，要麼我嗆糊塗了，要麼他男子氣概不足。
蕭子云平靜了下來便開始端起她那千金的姿態，冷冷道：「你這幾天鼠類般的行徑我皆大方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與你計較了，你為何非得犯到我頭上？」
約莫用完午膳，我正與寶兒在房裡閑磕牙，聽她講蕭子云走起路來小蠻腰扭呀扭的，於是下人們私底下都叫她蛇妖。
他搬把椅子坐下，側著頭與我說話：「清淺，明兒我們是回去省親，你好好想想你爹和姨娘們平日里喜好些什麼，好讓李總管打點打點。」
我沉默不語，這度日如年的，能不清楚麽？
我脫口道：「不多不少，八日。」
他倒了杯茶遞到我手中，順便替我擋開寶兒拍著我的手，相對於寶兒把我往死里拍的力道，他拍得輕柔得很，恍惚間我突然覺得他居然像足了我年幼時哄我入睡的娘。
我疼得皺眉，道：「告什子狀？你力氣很大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家寶兒力氣也很大。」
我奪回我的髮辮，天地良心，我哪是在賣關子？
這樣的把戲我玩了三日便膩了，於是心下決定大方地原諒她了。不過這樣我就閑下來了，我這人忙碌命，一閑下來就有點慌，於是便喚來寶兒，決定去把蕭子云給我花籽種到後花園里。我思忖著這樣也算給了我與蕭子云彼此一個台階下，蕭子云應該也就知道我原諒她了，況且我也好奇這珍奇的花籽會種出些甚花兒。
蕭子云在我轉身前扣住我的手，我回頭望她，她狐媚的眸子里燃燒著熊熊怒火，我覺得奇怪，她這麼一個溫婉賢淑的良家婦女，湊近了看居然有這麼狐媚的一雙眼睛，且那扣住我手的力道，可不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所該有的。
「小姐！」寶兒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