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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是我第三次見范天涵他娘，仍覺得她待我十分禮遇。用完午膳我便陪著她吃茶閑扯，一時也覺得有幾分天倫之樂的味道。

寶兒領命欲去，我忽地靈機一動道：「寶兒，待會兒見了姑爺，你詳裝無意地與他提一下我今兒下午去了宰相府，最好是讓他以為我在宰相府受了莫大委屈。」

我惱他是因其將我置於風口浪尖上進退兩難，且我主動示好他還不依不饒；他惱我是怒我的不爭，他進府門前僅與我講了一句話：子云也好，姜溱也罷，而今是公主，莫非我就如此不值得你為我爭上一爭？

我揮手道：「尚未定論，容我們好生商議。」

寶兒：「小姐，他們可有刁難你？」

她又道：「可是為了與范家結親之事？」

我無奈，你即使情場得意時腦子也不好使。

寶兒皺著鼻子道：「依我看那，這太后定是自己夫君討了三千妻妾，你看她自稱哀家，不就是哀弔家裡相公討太多妻妾，是故她定是見不得姑爺對小姐從一而終，妒性大發，棒打鴛鴦。」

寶兒大無畏道：「反正姑爺抗旨后，皇上怪罪起來我們定是難逃一死，怕甚？」

我娘爭了一世亦沒爭回我爹，反倒落得個鬱郁病死於榻上的下場。我為甚爭？我如何爭？我又憑甚爭？

姜溱：「姐姐，何謂誅九族？」

姜溱：「姐姐，范將軍如何應答他們的？」

我問道：「如何？」

走出宮門，我不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幸得這腦袋還連在脖子上。和*圖*書

我恍然大悟，遂冷笑道：「娘原來是藉機為子云表妹出頭呀。」

「結果如何？」

姜溱心靈手巧到喪心病狂，我教了她刺繡基本功，讓她好生練著，但一盞茶后，她端出一幅蝶戲牡丹，她言她綉鴛鴦綉著無趣，便照著牆上掛的畫綉了一幅，問我繡得如何。

寶兒那胡說八道的無恥模樣，倒也有我幾分神韻。

寶兒：「小姐，那皇上太后是否要逼迫你下堂？」

原諒我不孝，但出身粗野講話便是無遮無攔，善哉。

我點頭道：「有。」

午間，范天涵的娘，宰相夫人派人來喚我去宰相府中用午膳，我稍稍整理了自己，帶上從邊疆帶回的一些土特產，便匆匆去了。

我望著那嬌艷欲滴的牡丹與栩栩如生的蝶兒，淡定道：「刺繡與練武一樣，切忌浮躁好大喜功，你自己反省罷。」

「小姐……」「姐姐……」

寶兒賠笑道：「記住了，逗小姐呢。我一進門先要畫，后喃喃自語，再小聲嘆氣兼咕嘟一句，最後待姑爺問，便大嘆氣。對吧？」

寶兒夾著《清明上河圖》回來，她道：「小姐小姐，我方才好緊張呀。」

范老夫人呷一口茶道：「這孩子平時溫文爾雅，執拗起來卻讓人萬分頭疼，想當初他欲娶你時亦是，把他爹氣得卧病……」

我只覺怒氣在血液中滋滋作響，深吸了口氣壓了壓才道：「娘教訓的極是，三妻四妾乃天經地義也。但宰相爹爹僅娶娘一位，實乃和*圖*書背天叛地，娘就不怕折了爹的福？」

寶兒撓撓頭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我近日情場失意，失魂落魄著呢，腦子不好使，我怎會曉得如何讓姑爺以為你受了莫大委屈。」

久違的范家人變臉，想必他們真是合家老少都學過川劇。

我主動去牽他衣擺，他一拂袖甩開了，我又牽上，他又甩開。

我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畫，先在桌上攤開，但畫軸太長，只好在地上鋪開，待到畫完全展開，竟有十余尺長，我招姜溱過來看，道：「來，試試綉這個。」

於是我只得又道：「真是相公自己不應承的。」

……

只是一盞茶過後，我還在悠悠品著那上好的碧螺春，范老夫人卻開口問道：「淺兒，我聽聞今兒一早皇上太后宣你入宮，可有此事？」

我嚇唬道：「你們方才一番言語若是傳入了宮裡，九個腦袋也不夠砍。」

啐，就這沒出息的模樣。

寶兒拍拍胸脯道：「除了適才我出門時畫軸打橫卡住門框以致一時出不了門外，一切完全按計劃完美完成了。」

於是我又重複了一遍，她仍是搖頭，我又重複，她又搖頭，最後我道：「記不住算了，這個月的餉銀給姜溱，讓她幫你買點安神補腦的藥材。」

那是相當底呱噪。

我托腮與姜溱兩眼乾乾相望。

我無限委曲，若我真攔了，這妒婦的名我也就坦蕩蕩擔下了，但我確確實實未置一詞，豈能平白安上這麼個坦率可愛的罵名，擔當不起擔當不ｍ.ｈeｔuboｏｋ.ｃｏｍ.ｃoｍ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隨手撿起一本冊子，帶落了一張書籤，撿起一看：

我讚許地點頭道：「去罷。」

然後又露出個忒真誠忒掏心掏肺的模樣道：「我亦是覺得他這樣不妥。但他不聽我勸呀。」

我引頸張望，見她踹一腳走廊的柱子，愈加憤怒地捂著腳跳遠了。

淺兒吾媳，今日吾等相談甚歡，但為娘亦從言談中測出汝平日疏於讀經誦典，今贈上詩書十二本，望汝好生記誦，不日令為娘刮目相看。

回到將軍府，他便一聲不吭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而適才回府的途中我們亦是一路沉默不語。他在惱我，我亦在惱他。

姜溱：「姐姐，為甚皇帝能強迫將軍納妾？」

天地良心，她兒子欲行之事，打斷他的腿也攔不住。況且，此時我覺得這范老夫人也並非單純是為此事在責難我，反倒是有點借題發揮存心找茬的意味。

我怒氣消殆乾淨，只覺這范老夫人刁難人的手段與三歲孩童無異，幼稚到令人啼笑皆非。

我又點頭道：「是。」

我方回將軍府，范老夫人又差人趕送來一小包裹，我打開一看，十來本書冊子，有《女戒》、《孝女經》、《全唐詩》……

她見我不語，又續道：「我記得你娘家不也有九位姨娘，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天經地義。依我主意，此回天涵迎娶了公主，順便把子云招回來，你們仨已姐妹相稱，好生過日子就是。再者，公主驕縱是必然，子云是自家人，多少能htｔｐs://m•hetuboｏｋ.cｏm•ｃｏm幫著你點。唉，子云已傷心離家了數月，我甚是憂心……」

我過了一番嘴癮后便十分好奇她到底能無師自通、巧奪天工到何種境地，便拍拍她的背道：「你還是很有天賦的，莫要放棄，接下來我們學如何綉亭台樓閣、風土世情，你儘管展現你的實力，讓我看看你潛力有多大。」

姜溱附和道：「是呀，將軍定不會娶那甚公主。」

姜溱：「姐姐，那麼我算九族麽？」

我直白道：「你一進門便先向他索要《清明上河圖》，到手后便喃喃自語道，小姐見了總該歡喜一點了罷。然後小聲嘆氣，咕嘟一句，竟氣到飯也吃不了幾口。然後你拿好《清明上河圖》告退，此時他必然問你發生甚事，你便大嘆道，你也不曉得，只知道小姐被喚到宰相府去了一趟，回來時眼兒微紅，不發一語，連晚膳也吃不下。講完你便可回來了，可記住了？」

我訝然，她們竟比我更堅定范天涵與我的那份情分，是我當局者迷，亦或是她們旁觀者事不關己的美好想象？

而白然落井下石地奚落了我幾句，我胸懷寬廣地忍受了下來，把帳記在了范天涵頭上。

我被她這付老來俏的模樣嚇得三魂不見七魄，好半響才尋回六魄，幽幽道：「娘親有甚吩咐直說無妨。」

用過晚膳，我在姜溱房內教其刺繡，世事之無常，比黑白無常還無常。誰又能料到以我綉水鴨的水平今日能成為一代刺繡大師……的啟蒙者。

姜溱垂著頭不語。

白然蕭副將先m•hｅtuｂoｏk•ｃｏm•cｏm行回府已把事情告知了姜溱寶兒，此時二人正圍著我七嘴八舌問話：

寶兒：「小姐，我算不算九族內的？」

范老夫人不信，道：「我就不信你未成阻攔他納妾，定是你暗地裡使心機，讓天涵不敢納妾。」

她重重點頭，眼神中閃爍著戰鬥的光芒。

寶兒：「小姐，抗旨會不會被殺頭，會不會誅九族？」

范天涵走於我前面，對我不管不顧。

晚膳范天涵差人把飯菜送入書房，未出現在飯桌上。沒見著他那包公臉，我樂得多吃了碗白飯。

范老夫人想是準備了一大套戲要演與我看，沒料到我如此爽快，使她毫無用武之地，一怒之下便重重放下了茶盅，道：「天涵已為你忤逆過他爹，此次非又與他爹起衝突不可。為□者，豈可因妒忌而使父子失和，家不安寧！」

寶兒搖頭：「記不住……」

范老夫人一愣，半響不語，臉憋青憋紅憋紫憋黑，最終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道：「送少夫人回府！」

姜溱嘆道：「原來如此，這太后真是可怕。」

「相公不允。」我不厚道，但古來婆媳便是一道大難題，我自然得與一切對我不利的行徑撇清。

我吩咐寶兒，「去姑爺書房內找一幅《清明上河圖》回來。」

她頓了一頓掩嘴，現出一付「糟糕，說溜嘴」的俏皮模樣。

語畢她踩著憤怒的腳步離開了。

她大怒道：「你一鄉野丫頭能嫁與我兒已是百年修得的福分，我亦不嫌棄你出身粗野，親自教導你為□者該曉得的道理，你說甚出頭不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