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甄愛喉中突然就哽咽了，言溯看到那篇報道的時候，是風淡雲輕一笑而過嗎？還是冷靜漠然地拂去心裏的一絲刺痛？

他淡淡看他，「我們只是凡人，凡人都會犯錯。這句話聽上去就好像『凡人』的屬性是出錯的借口。但我卻認為，作為『人』的屬性是區別自然界其他高等動物的標誌。不然，真是浪費了人類祖先以千萬年計的進化。」

可當事人言溯竟然禮貌地頷了頷首：「我尊重你的看法。」

可是很奇怪，一瞬間，她莫名就心酸起來。

甄愛的腦袋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又是一愣，她真的從言溯淡漠平靜的聲線里聽出了尊重。

是啊，他從來都不是自負輕狂，他不過是嚴苛自律，到了一種禁制的地步。於他來說，不會犯錯，這不是驕傲，而是一段意志堅韌磨練心智的苦行。

她不知道，因為他性格如此，從不爭辯，從不解釋。

「在我看來，全是自相矛盾！」

艾倫聳聳肩：「當然，這是你的職業素養。而作為記者，我必須公平和_圖_書正義地反應社會上所有的聲音，揭露所有的黑暗。所以，我會繼續追蹤幕後可能的陰謀。」

「不……」艾倫還要辯解，可甄愛根本不給他機會。

她臉蛋通紅，許是真的喝多了酒，心中的憤慨一開了口就像是破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這突然的冷靜得體反而讓艾倫隱覺不安，而下一秒，甄愛立刻扭轉話鋒：「所以，也請你，為了你那一番對言溯的主觀攻擊，向他道歉！」

甄愛卻一挑眉，笑得無懼：「哦？刀子落在自己身上你知道疼了？那篇報道里，你不就是這麼攻擊言溯的嗎？那他……」

賴安臉色也很不好，有些不滿地看了艾倫一眼。

艾倫不解：「什麼？」

可是……

艾倫聳聳肩，笑出一聲，拿諺語來壓他：「we are only human！ 我們只是凡人，凡人都會犯錯。」

「所以，你懂我的話了嗎？」言溯的話擲地有聲，「我說我不會犯錯，這不是自負，而是態度。」

片刻前失控的hｔtｐs://ｗww.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m•com甄愛忽然就安靜了。好像暴躁的小獅子被注射了鎮定劑，瞬間柔順服帖下來。

「我很驚訝你的態度，也很震撼。但是，我認為仍然存在你做到一絲不苟卻仍舊出錯或者主觀判斷的可能。比如小帕克的案子，和羅拉案一樣的死亡方式，一樣的五角星和留言，關鍵還有一封明顯造假的遺書。請問，言溯先生為什麼判定他是自殺的？」

艾倫臉紅如豬肝，重重放下刀叉：「甄愛小姐，你這是人身攻擊，毫無依據。」

「我是卡車司機，我可能偶爾晚睡酩酊大醉；我是士兵，我可能偶爾放哨偷懶；我是警察，我可能偶爾遺漏細節證據；我是醫生，我可能偶爾忽略了X光片上一個黑點……這些都很正常，因為，我只是個凡人，我也會犯錯，所以很多時候，我不需要意志堅定，我不需要承擔責任，我不需要嚴於律己。」

言溯彎彎唇角：「你沒懂我的話。」

一貫淡漠的她竟然冷笑了一聲，自己猶不覺，周圍ｈｔtｐs://m•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m•cｏm的三個男人都噤住。

言溯不動聲色地用力地抓住她的手。

以他每天搜取各種信息的習慣，他一定會看到艾倫寫的那篇文章，言辭尖利，咄咄逼人。

「很不巧，我看過你的那篇報道。其中對於案件的推理和質疑全是你的主觀之言，沒有任何警方的證據做支撐。作為一個探案的非專業者，以記者義憤的角度去報道推測，你這是愚昧無知。作為一個專業的輿論引導者，你只顧展現自己迎難而上劍走偏鋒的特點，卻絲毫不顧你的文章會對受眾的誤導和影響。你英雄主義泛濫，偏執得可怕。」

艾倫頓時騎虎難下，面紅耳赤，卻一句話不說。

甄愛眼睛都紅了，狠狠瞪著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艾倫！我要你道歉。別逼……」

她原本因為生氣小手握成拳緊緊摁在餐桌上。他掌心寬厚，覆上去，便將她整個兒都攏了起來，密密實實地包住。

艾倫欽佩地點頭：

「是啊，『我們只是凡人』。這是很好的一句he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借口，不是嗎？」言溯放下手中的刀叉，習慣性地十指交錯，撐在桌子上，眼瞳幽深，表情認真。

甄愛沒理，只是眸光很冷，近乎帶著狠勁兒地盯著艾倫：「你說你要公平正義地反應社會上所有的聲音。呵，」

可是，他這個人，太正直，太純凈，他尊重不同的聲音，所以即使被艾倫這樣反駁和質疑，他也平靜而公正地接受。

「請問，當全世界都認為帕克是他殺的時候，言溯認為他是自殺。他作為少數人，不，一個人，就不包含在你說的社會上所有的聲音里了嗎？新聞學的課本上說過，不能忽略少數人的聲音。艾倫先生，你的公平正義在哪裡？」

甄愛盯著他堅毅的側臉，恍如被震撼了一般，心底悄然無聲。

後面四個字尤其大聲，周圍餐桌的人全訝異地看了過來。

艾倫頭大如斗，僵硬地反駁：「甄愛小姐，你說的話，主觀色彩太濃了。」

甄愛覺得或許是紅酒喝多了，頭腦一片發熱的憤怒。

甄愛的手微微一頓，她忽然又想到了艾倫在報道里用到的那hetubook.com.com些尖刻的抨擊。

甄愛得逞地一笑，彷彿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她重重地點點頭：「剛才我那一番主觀色彩十分濃重的批判是我不對。艾倫，我向你道歉。」

得，又繞回去了。

憤怒在短暫的遏制後排山倒海地襲過來：「中國有句古話，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艾倫先生，公平正義不是口頭上標榜的，而是行為上踐行的。作為記者，尤其如此。」

她不免又替言溯擔心，可他依舊風波不動，淡淡道：「我不會把案件內容透露給你。」

他不辯解，所以你們就以為他沒感覺，他沒人心疼嗎？

艾倫臉色十分難看了，彷彿自己汲汲營營建立起來的高貴正義者形象，在剛才的幾秒鐘里被甄愛拆得乾乾淨淨。

甄愛覺得頭有些沉，手中的刀叉不輕不重就落在了盤子里，砰的一聲響。

艾倫和賴安都抬起頭來，言溯也扭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微訝，卻沉澱下來，輕聲問：「怎麼了？」

她依舊是小臉通紅，不顧一切得把艾倫嚇到的眼神在扭過頭看向言溯的一刻，剎那間恢復清澈。

又酸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