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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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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破碎路 第九章 識北

上卷 破碎路

第九章 識北

「程迦。」彭野在叫她。
她慢慢吸入一口微涼的空氣,道:「山坡雪化得快的是南,樹林茂密的是南……」
「哦。」程迦收回手。
她嚴肅著臉,抿著唇,臉色慘白。彭野知道她疼得連說話的心思都沒了。塗完葯,手指一根根用紗布綁好,她臉上全是汗,幾近虛脫。
他站起身,走到程迦跟前,從她手裡拿過打火機和煙盒,取出一支煙,不禁瞧了瞧,女人抽的煙,細細的。
彭野登上車,一包東西向他砸來,他抬手接住,是一包玉溪。
彭野說:「我教你幾個識北的方法。」
程迦看一眼手錶,現在下午3點整。
她的眼瞳顏色很淡,眼形似桃花瓣,拖著冷媚的眼尾,有點兒像小狐狸。煙太烈,她微咳一下,輕輕呼出他的煙,煙霧在兩人面前瀰漫。
程迦不知他笑什麼,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影子,快速打斷道:「陰影會因為太陽的運動而移動。」
程迦無語地看著,心想他們是腦袋抽風了在搞笑嗎?就聽接下來——
好像一切都在不經意間,雪面上,山谷里,起風了;而她笑了。
「十七次。」程迦說。
程迦說:「識北啊。」
彭野上前一步,從兜里抽出一隻手,輕輕捏住她的手腕,往後推了45度,「這是北方。剛才你指的是西北。」
程迦抿著唇,認真思考。
有風湧來,程迦聞到他的煙味,濃而烈。她的癮上來了。
「什麼?程迦,你說什麼?」
程迦眯起眼睛,問:「看什麼?」
程迦說:「那就更沒必要。」
彭野時不時和她說著話,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但這招沒什麼效果了。
程迦低了低眼帘,淡淡道:「疼。」
石頭開著車,說:「程迦這女娃不錯嘞,能吃苦。」
摩托飛馳而過,路人尖叫。
那人抬頭,尼瑪的身影挪開,程迦眼裡有嗜血的紅色,「十七次。」
幾秒鐘后,彭野轉身,重新拿了支煙,蹭開打火機。
彭野踩著車當跳板,躍身逃離現場,跑幾步站穩了,才回頭。
程迦頭疼,捂著額頭,喊:「饢。」
程迦指肚撫摸他的嘴唇,淺淺一笑,「原來,柔軟的不止你的頭髮。」
彭野沉默了一秒鐘,說:「都是被逼的。」
「別套近乎。」程迦有些煩躁,說,「到下個落腳的地方,他們——我們就會把你們扔掉。」
她解開纏繞在手的紗布,「你打了我十七巴掌,踢了我九次,割了我一刀。我一個一個,數著。」
肖玲道:「我想向程迦道歉,來問問你怎麼做合適。」
安安心一沉,察覺現在不適合聊天。
彭野眯著眼看她,「怎麼?扇我一巴掌?」他指指自己的臉頰。
彭野說:「你自己磨的那勺子,跟杵子一樣,能用嗎?」
彭野說:「我不只是說剛才。」
彭野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他一瞬間覺得自己很渾蛋。
石頭和尼瑪在不遠處的小賣部買東西,回頭,衝著整條路上來往的人喊:「糌粑,青稞餅,面塊,奶渣,臘肉,饢,油條……」
彭野盯她看的眼神又暗又沉。
她的煙與他的碰撞在紅色的火苗里,瘋狂燃燒。她呼吸著,火光大閃,煙燃了一截,像奮不顧身的飛蛾。
程迦從兜里拿出手機,紗布里露出的手指頭在屏幕上戳出指南針。北方——
程迦:「要身邊沒人呢?就像我今天這樣。」
彭野看她的表情,覺得好笑,卻沒笑出來。他把手搭在窗邊,輕輕點了一下煙灰。
尼瑪附和地點頭,「我看著都煩躁。迦姐脾氣好才沒摔碗。」
「都記住了,」彭野說,「這一路,不能再讓她離開我們的視線。」
風在雪地上打旋,吹散程迦的頭髮,她笑看著他,問:「對嗎?」
回到大家中間,準備上車時,十六搭著彭野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肩膀把他帶到一邊,賊賊地笑道:「哥,感覺怎麼樣?」
他看見,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風為她站立。
程迦問:「雲把月亮遮住了,白天下雨。」
彭野說:「傷口很多。」
他回頭看她擰眉較勁的樣子,這次是真的覺得好笑,於是又笑了,說:「標記后,去干別的事,或者在附近等,你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沒標記,看地上。」彭野指指腳下的標記。
彭野說:「一小時左右……時間有出入也沒關係。」
安安語氣緩了一點兒,說:「誠心。」
程迦轉過眼眸,冷而靜,肖玲不敢直視。
他有些心不在焉,程迦無奈,「你教的這個方法要知道當地時間,如果沒有模糊的時間,怎麼識別北方?」
她纏著繃帶的手指撥了撥臉頰上的帽子絨毛。
尼瑪小聲說:「她好堅強。」
一瞬間,程迦的眼神徹底冷了。
她現在在北半球,如果她有一塊手錶,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如果現在是上午10點,把時針10點指向太陽,10點與12點的角平分線是11點。手錶11點指的就是南方。南方的正反面就是北方了。
程迦想摁拒接,可手上包著紗布,戳了半天都沒反應,鈴聲一直在吵。
「不用。」彭野把煙還給她。
程迦盯著他,抬手咬開手背上的繃帶,狠狠一撕。紗布唰地扯開。
「瘋子」喊:「你找錯人了。」
石頭摸摸錢包,「要買吃的啊?」
彭野淡淡地斥她:「別找事兒。」
摩托車越來越近,越來越快,男子狠擰車把手,瘋狂加速。
程迦說:「借個火。」
彭野過來,看見程迦在抽煙,嘴上沒說什麼,但禁令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這都煮了。」
程迦聽著她們的對話,閉了閉眼。
彭野轉身往驛站走,從兜里摸出根煙點燃。隔著青灰色的煙霧,他的眼睛反射著雪地的白光。
程迦說:「看到了。」太陽斜射著她,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陰影。
彭野含著那支煙,煙嘴上有她唇彩的淡淡香味。他目光定在她臉上,稍稍低頭,嘴微微張開,那支煙掉進雪地里,很快滅了。
世界很安靜,聽得見陽光曬在雪地上的聲音。
程迦列舉完了,說:「這是在北半球,南半球相反。」
尼瑪臉更紅,扭頭便跑了。
「過一會兒再教你。」彭野說,「先試這個。」
他置若罔聞,走回程迦影子的頂端。
程迦抿著唇冷著臉。他今天不太對勁,這言行也不像他,他腦袋被藏羚羊踢了?
石頭咬牙道:「買買買。」
程迦看著他,不吭聲。
彭野一走,她就睜開眼,望著天花板出神,想抽煙,忽而聽到隔壁房間有聲音。
彭野安之若素地點燃煙,輕吸一口,吐出煙霧了才伸手,「你的打火機。」
一時間,什麼話都出不了口了。
彭野沒吭聲。
車停的時候,程迦揉揉眼睛,問:「就到了?」
彭野問:「看見什麼了?」
彭野說:「找人問時間。」
她捧著他的臉,湊近他的唇。
程迦捏住他的下巴,說:「你給我撐住了。」
羽絨衣帽子上細軟的白絨毛在她臉頰上飛。雪光讓她的臉看上去更白了,瑩瑩潤潤的,透明得要融進光線里。
彭野有點兒忍無可忍,皺眉,說:「你干什……」
隔壁還有肖玲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跑。保護自己,是人的本能。」煙霧背後,程迦的臉很冰涼,「你不需要道歉。」
尼瑪見她沒什麼精神,說:「程迦姐,你別慪氣,下次要碰到欺負你的人,我們全上去揍他。」
眾人或在清理車上的積雪,或來來往往搬行李,程迦站在院子外的籬笆邊看雪。尼瑪抽空跑過來,說hetubook.com.com:「程迦姐,我拿了衣服給你墊著,過一會兒上車你就睡覺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瘋子」看見程迦,竟非常害怕,甚至腳軟。
彭野剪完,回頭才見程迦額頭上早已冷汗涔涔。
彭野看著他,「什麼怎樣?」
石頭說:「好,我趕緊做飯。」
程迦望向太陽,似乎在西邊,她往右揚了揚下巴,「那邊。」
程迦想了想,主動提問:「但如果手機沒電,也沒戴手錶,不知道具體時間呢?」
他問:「不抽還買?」
程迦道:「啊?」
她把煙塞到他嘴裏,又把他手中自己的煙與煙盒抽了出來。
隔了幾秒鐘,他道:「那個瘋子很可疑。」
這下輪到程迦被動。
肖玲對程迦說:「對不起啊,我不該丟下你……」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
程迦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想拿根煙抽,但雙手笨重,左倒倒右倒倒就是弄不出來。她皺了眉,正想摔煙盒……
這時,手機響了。她分明記得今早怎麼搜都沒有信號。
「奶皮,乳酪……程迦,你要吃什麼?」
程迦冷冷地哼出一聲。
程迦又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正右方向,「那裡是北方。」
不可能是J. K.羅琳啊,他輕嘲地彎起唇角。
程迦沉默了,她剛才說的方法都不能用,手要動。彭野禁止的聲音傳來,「不要看手機。」
彭野極淡地彎了彎唇角,「小學課本里的。」
程迦在睡夢中低了一下頭,結果撞在玻璃上磕醒了。她下車吹吹冷風,抽根煙。
彭野沒再扔回去,那樣沒意思。
「嗯?」
肖玲道:「既然她沒出事,你就別生我氣了好不好?咱們倆別鬧了,平安回學校,這裏的事都忘掉行不行?」
彭野不答,嗓音很有磁性地道:「在野外,用筆直的棍子或樹枝,垂直插|進地里,在陰影頂端做個標記。」
「怎麼?過會兒出發前吃飯,你沒臉面一個人先下去?」
「嗯?」他回頭。
走了十幾公里,雪全沒了,草也越來越稀少,路上全是亮燦燦的冰晶,像在水晶礦里。
程迦說:「啊。」
「瘋子」正在路邊攤吃面,認出她了,扔下筷子飛跑,跨上摩托車,擰了油門往前沖。
彭野立在路口,眼神冷靜,帶著一絲野性。
程迦微微愣了愣,說:「你剛碰的不疼。」
彭野默了默,低聲說:「她中午幾乎沒吃飯。」
她鬆開他,落回去了,有理有據地道:「別浪費。」
彭野反應極快地側身躲過,抓住來人的手掌和肩膀,踩准腳踏,一躍而起!他跳上摩托車,手用力一擰,車驟然減速,他抓住那人肩膀狠狠一扯,咔嚓一聲脫臼了。
程迦淡淡一笑,「逗你的……」
彭野雙手插在兜里,低頭踩雪,他無意識地圍著程迦轉圈,把周圍的雪踩得平平的。
十六狠狠一拳捶在他手臂,不滿地道:「我都看見了。」
程迦剛要走,身子晃一晃又站穩了,皺眉道:「你不是讓我站在這兒別動嗎?」
程迦答:「樹葉稀疏的那邊是北,樹樁年輪密集的那邊是北。」
程迦皺了眉,剛想說「就你那破煙你也咽得下去」,想想又算了,重新扔給他,說:「我不抽這個牌子的。」
程迦說:「張嘴啊。」
哐當一聲,手機摔得自動關機,世界清靜了。
魔音穿耳,陰魂不散。
彭野走得很快,程迦小跑幾步追不上,皺了眉,哧一聲道:「你尿急嗎?」
彭野問:「還有呢?」
程迦笑容漸漸收了,問:「不對?」她轉回去望太陽,想了想,又回頭看他,「是這個方向。」
程迦,你最近有沒有空虛無力,有沒有害怕恐懼,有沒有心情煩躁想打人,有沒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有沒有想尋求刺|激,有沒有想傷害自己,有和*圖*書沒有想自……
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說話也沒什麼興緻,愛答不理的。
她這麼說,肖玲反倒忐忑不安。
安安下樓見到了程迦,還是坐在她的位置上,等人齊了吃飯。這次她同樣在抽煙,手掌手指都綁了繃帶,像戴著雙厚厚的白手套。
程迦以一種堂而皇之欣賞的目光盯著他看,直到他手中出現她熟悉的紅色,直到她聽見熟悉的咔嚓聲。
尼瑪氣得要揍他,「就是你,差點兒把程迦姐的脖子割斷了?」
程迦說:「好。」
程迦說:「什麼雜書,挺有意思的,推薦我看看。」
肖玲才明白過來,紅了臉,「對不起,我不該拿走你的打火機。」
「還是留給她吃吧。」
腦海中這些畫面夾雜著畫外音:
沒有聲音。
程迦拿眼角瞥他,瞅他半刻,認為他是在輕嘲。
石頭再一看,「為什麼都沒用雞蛋?」
她到他跟前站好,眯著眼睛抬頭仰望他。他立在漫山遍野的雪光里,臉龐清晰而明凈。
程迦直了眼。
彭野下了樓,十六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看一眼,駭道:「用了這麼多紗布?」
程迦:「……」
「彭野。」程迦叫他。
尼瑪問:「哥,到底怎麼回事啊?誰弄的?」
他起身,把鞋子放她手裡,說:「用這個。」
他在不恰當的時機問她事情經過,卻沒問她一句疼不疼。直到她現在臉色慘白,冒虛汗。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雙唇性感?」
石頭和尼瑪火速趕來制服「瘋子」。
程迦忍著手疼摸來手機,居然又是方妍。
「你過來。」
彭野頓時無言。
石頭喊:「沒聽到的話,我重新報給你聽。」
程迦聽不見,狠狠一巴掌甩下去……
她瞬間鬆開他。
十六聳聳肩,回頭看安安和肖玲,板了臉,和她們一起坐進後邊拖著的程迦的車裡。
彭野答:「雜書看得多。」
她擰碎了煙,朝他跑去。
有九個路人回頭看她,但她一眼就發現了那個在雪地里要抓她的「瘋子」!
程迦倚在車窗邊,說:「剛抽了你一口煙,還你。」
彭野交代十六去找找程迦車上壞掉的零件,自己卻無意間看到前邊有個擺地攤的手工藝人,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那紅布上似乎擺著很多手工木勺。
安安說:「你這樣子很可愛。」
程迦問:「你剛才笑什麼?」
「還好你沒出事,不然我……」尼瑪臉憋得通紅,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做個標記。」
程迦抬起頭來,想了想,才回頭。彭野站在不遠處的雪地上,微微眯眼看著她。雪地的白光映在他臉上。
彭野伸手,「給我。」
彭野一時沒回答。
彭野回頭,就見一個戴頭盔的男子飛馳而來。路人和攤主驚呼著躲開。彭野立在路的正中央,眼睛黑漆漆的,盯著急速衝來的摩托車,把剛買的木勺塞進袖子里。
彭野沒躲也沒閃,一言不發,手上微微用力。
彭野掀開他的手臂,「你看錯了。」
彭野使了個眼神。尼瑪閉嘴,探頭一看,程迦睡著了,正皺著眉,閉著眼,歪頭靠在車窗玻璃上。尼瑪縮回座位上。
「謝了。」她把煙還給彭野,兩隻手指舉在他嘴邊,煙嘴對著他的嘴。
肖玲道:「我當時只是想自保,現在,她被那些男人……也很可憐。」
程迦說:「你該道歉的是另一件事。」
「過一會兒問她。」彭野說,「讓她休息一會兒。我們儘快離開這裏,天黑之前趕到那底崗日。」
程迦看了他一會兒,說:「謝謝。」
彭野走到幾步開外,問:「看到你的影子沒?」
程迦沒說話,轉回頭去了。
彭野又笑了。他在雪層上重新戳了個洞做標記,「假設一段時間后,影子的頂端到了這裏。」
一聲吼,村寨小路上稀稀拉和*圖*書拉的人全朝她看過來。
他很清楚此刻她根本不想問他「看什麼」,她就是單純地挑釁。
幾人擰成一團。
程迦沒應,閉著眼睛似乎睡了。
程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你怎麼知道?」
摩托車轟然倒塌,車和人倒地打旋,刺耳劇烈的摩擦聲淹沒了「瘋子」的慘叫。
程迦突然就把手機往牆上砸。
他站起身,一手拎著她脖子上的白紗布,跟牽羊兒似的,一手拿來剪子,咔嚓剪斷。
程迦悶不吭聲地跟著他,厚厚的雪踩在腳底,沙沙作響。這聲音窸窸窣窣的,很好聽。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雪面上的空氣帶著清涼的香。
尼瑪問:「剛才清傷口塗藥的時候,迦姐有沒有哭?」
彭野看著她走近了,轉身往雪地中央走。
「你們吃吧。」
程迦劈手奪過來,「什麼時候到你那兒去的?」
程迦說:「我看走眼了。」
程迦肺要炸了,「饢!」
彭野沒說什麼了,坐下來給她手上的傷口消毒,她表情依舊平靜,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意志已克制不住機體的本能反射。
彭野目光跟過去,看見程迦把他的煙含在唇上,抽了一口,還抬眸瞧著他。
他突然發現不能再用原來的方式跟她斗。他越狠她越反彈,他越冷她越來勁。
程迦手上全是傷。
彭野扶她躺下,給她拉上被子,說:「你休息一會兒。飯好了叫你。」
彭野輕聲說:「對不起。」
安安坐下,剛要說什麼。
彭野握緊她的手腕;程迦冷冷地看著他,胸口起伏。
程迦面對太陽,想象自己站在錶盤的正中央,3點指向太陽,那12點就在她的正左邊,這個角度的角平分線,左前方45度角,1點30分的地方是南方,所以右後方是……
她在笑,髮絲在飄,手在他眼前。
程迦答:「北極星和南十字星。」
程迦一頭黑線。
尼瑪咧嘴笑了,又見程迦無意識地戳著籬笆上的積雪,緊張道:「你別碰,雪化了會把紗布打濕的。」
她想明白了,不經意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安安輕輕地笑了。
彭野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他的眼睛定在她臉上,漆黑,沉默。
程迦不自覺想起打她的那一巴掌,想起在雪坑底看她撿走打火機時恨不得親手殺死她的心情。
程迦把煙盒塞進兜里,踏著雪朝他走去。
「這個方法很准。」程迦在彭野身後說話。
彭野說:「路過個寨子,買點吃的。」
她唇角彎起大大的笑容,回頭,手指過去,「北方。」
十六說:「這村裡的人咱們都熟悉,沒有哪家有瘋子。難道真有人盯上程迦?難道她真看到了黑狐的長相?」
程迦始料未及,就被他脫了一隻鞋。
彭野抬頭,他在看路上圍觀的行人,還有身後的深巷,然後對石頭說:「把人拖進巷子里去。」
石頭問:「要辦事?」
彭野抿著唇,隱忍地舔了一下牙齒。想起上次對她說「再這樣,我不會客氣」之後,她驟然疏冷的眼神和那句「彭野,你以後別栽在我手上」。
彭野:「……」
程迦跟上去,問:「如果不知道當地時間怎麼辦?」
她還是淡漠的樣子,但整個人隱隱透著消極和低沉。
等他說完,程迦冷不丁問:「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彭野沒回答,看著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彭野:「……」
而且,JK是什麼鬼?
「走吧。」彭野起身,搓了搓手上的雪水。
可她太疼了,根本睡不著。
彭野說:「月光效果一樣。」
「嗯。」
程迦扭臉又睡了。
彭野走到影子的頭部蹲下,手指在「程迦」頭頂的雪層上戳了個不大不小的洞。
彭野低頭看著她,眼神微涼。
兩根胖手指夾著煙,看上去憨憨的,對比她冷靜淡漠的表情,有種和圖書滑稽的反差萌。
彭野:「……」
「……」彭野放慢了腳步。
他還保持著低頭捂火苗的姿勢。她的手繞到他脖子后,握住他的後腦勺。她踮起腳尖,歪頭湊近他的唇。
彭野問:「你知道哪些?」
程迦問:「要是晚上呢?」
玉溪,他很久不抽了,已經不太習慣。
程迦眼睛斜過來,沒開口,拿眼神問話。
程迦若有所思,半晌,點點頭,「懂了。」
彭野說:「識別北方。」
車內沒人說話,安安靜靜的。尼瑪坐在副駕駛上,以為程迦心情不好,便回過頭來找她說話。
尼瑪看著疼,「程迦姐,算了,這打下去,你傷口也得裂啊!」
彭野說:「到前邊,繞去四風寨。」
肖玲的聲音在哀求,「安安……」
彭野重新給她纏手上的紗布。程迦掙扎,卻掙脫不開,她把他的手抓破了皮,他也不鬆手。他快速纏好,打了結。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程迦說:「識別北方。」
彭野說:「用當地時間想象出一個錶盤,比如上午10點,時針指在數字10。如果你在北半球,把時針指向太陽的方向,那麼,時針與12點的角平分線是南方;但在南半球,得用12點指向太陽,12點與時針的角平分線是北方。」
程迦也沒繼續追問。
可看到程迦手上的割傷,他覺得自己更渾蛋了。
他觀摩之時,程迦把他指間夾著的他抽的煙拿走了。
她躺回床上,閉上眼睛,表情回歸冷靜。
她在他身後問:「你笑什麼?」
彭野低頭看她一眼,「什麼怎麼辦?」
彭野:「……」
彭野問:「哪邊?」
她答得漫不經心。
十六說:「程迦挺勇敢的。」
彭野也看著她,沒吭聲。
彭野看了她幾眼。
彭野說:「樹根處有螞蟻洞的是南,石頭上長苔蘚的一邊是北,樹皮粗糙的一面……」
安安說:「她沒有發生任何事。那是這裏的村民,都是好人,救了她。婆婆晚上說那些話是為了嚇唬你別出門,是你誤會好人,把程迦拋下。」
彭野說:「你試試。」
兩三步開外,彭野眯眼看著她。
彭野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十六說:「我看見程迦親你了。」
彭野說:「沒有。」
程迦叫道:「嘶——」
對了。
程迦手指不方便拿筷子,石頭給她準備了木勺。
他手指在雪地上畫直線,把兩個標記連起來,「太陽從東往西走,影子就從西往東。這條線是西東走向。」
程迦問:「對嗎?」
「程迦姐,你看外面的……」
「……」尼瑪抓腦袋,「對哦,我怎麼沒想到?」
彭野走了一段距離,遠離驛站和人群了,停下來回頭等她。他引她來到開闊的雪地中央,藍天,陽光,白雪。
他說著,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抬頭看,程迦低頭在弄煙盒,十指笨拙,左倒右倒弄不出來。她那張冷漠臉配上那雙憨憨的手,很滑稽。
程迦喊:「是他!」
彭野停了腳步,回頭看她一眼,說:「你站在這兒不動。」
這麼多年,他的生活,連同他的人,都糙了。
彭野看了她一會兒,淡淡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程迦看他,說:「萬一疼得睡不著呢?」
安安問道:「你拉我過來幹什麼,我要收拾行李。」
她抓著木勺吃飯,不太自如,那勺子形狀古怪,厚而笨重,不是米粒粘到嘴巴上,就是飯菜灑出碗來。才吃幾口程迦就沒了耐心,敷衍地說吃飽了。
一頓遲來的下午飯後,要出發了。
「她說不用。」
程迦:「……」
彭野拆開包裝,抽出一根塞到嘴裏,拿打火機。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整個過程她都在忍,那些言語調戲不過是她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彭野停下腳步,側頭看她,「現在告訴我哪邊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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