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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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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風語者 第五章 鷹

下卷 風語者

第五章 鷹

她想,她至少應該和他睡一夜再回來。
很快,方妍衝進來,急道:「阿姨你這是幹什麼呀?怎麼能打人呢?」
程迦洗了把臉,清了清身上的酒氣走出去,遠遠見到王陵離場。
韓玉瞪著他,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眾人一瞬間沒反應。
方妍低下頭。
她爛泥一樣歪在牆邊靠了一會兒,努力晃著步子,想去外邊找送客的經紀人,突然,她被人勾住腰身,猛地一拉。
程迦這次來,真正想問的是他準備好沒有,接受她過去的一切。
到了虹橋機場,程迦知道林麗得趕回西寧,讓她走,林麗非把她送到出口,程迦就看到了賓士車邊的程母、繼父和方妍。
拆穿她,羞辱她,看她顏面盡失;或者無視她,按兵不動站在彭野身邊,女王一樣冷眼看她落敗?
看到韓玉抱著彭野,頭幾秒鐘心裏的確刺著,但她很快冷靜了,平靜之後,還是決定先回去。
四壁黃土,吊一隻白熾燈,萬哥斜靠在炕上抽煙。一幫弟兄在清點羊皮。
萬哥呼著煙霧,「那女的是擰。我這兒正缺人手,你嘴夠硬。跟著我好好乾,不會虧待你。」
「這次真的是意外。」程迦有些脫力,「我現在很累,不想和你講……」
程迦別過頭,想推開他,無奈酒精作用,她力氣不足。
萬哥見了他,警惕道:「你怎麼知道這兒?」
宴會廳燦爛輝煌的水晶大吊燈熄滅時,程迦獨自坐在餐椅上,面對杯盤狼藉,點了根煙。
朋友說的網上爆料,程迦知道,也看過,無非說她出賣肉體陪徐卿睡,被徐卿捧紅后踹了他;說她一路往上睡,又說她長期對王姍施加精神折磨辱罵王姍逼她去死。
程母閉了嘴。
兩人好久沒說話,林麗終於沒忍住,轉過去看她,「程迦,我在救護車上看見那個叫彭野的男人了。」
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小小的煙都拿不穩。
程母說到此處,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小夥子又看韓玉,真是美女,不久前往站里打電話的應該就是她。當時他提醒她,如果急的話,直接打彭野手機就行。可女人說沒彭野手機號,手上也沒紙筆,讓他轉告。
「艷,俗。」
「……我們闖了紅燈,拐彎的那輛車為了避讓,衝進對面車道,撞死了對面車裡的司機。」
彭野吸咬著臉頰,聽她把話說完了,笑一笑,不痛不癢地道:「喜歡和她睡。」
瘋子過去敲門,壓低聲音道:「對眼兒,我,瘋子。」
「你上次在電話里說了。」
「張嫂給你做了很多補身……」程母抬手拉程迦的肩膀,程迦側身躲過。
他轉眼無情,韓玉卻並不意外,他一貫如此,誰忤他的意,逆他的控制,他便一丁點好臉色沒有。哪怕你跑半個中國來找他,他也不領情。
他那不願任何人提及她姓名的神情刺痛了韓玉,她說:「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她哪點兒配得上你?」
她該怎麼做?
「前女友的事,應該由男人解決,而不是女人。」程迦簡短道,並沒多說。
林麗趕緊揮手,「我趕飛機去了。」
彭野淡笑,撣撣手裡的煙灰,「你要早來一個月,沒準我還真能和你省事地過日子。可現在……」他點了點胸口,「不空了。將就不成了。」
「不用了。」王陵說,「我不原諒你。你是殺人犯。害死了人,沒償命,沒遭到報應。我絕不會原諒。」
彭野經過值班室,瞪了值班的人一眼,小夥子頭皮發麻,他只是轉達電話消息,隊長明明興沖沖跑去的,怎麼人接回來就黑臉了?
「醫生說再遲個十分鐘,你就見閻王了。」
「你這說話方式就不妥。」方父皺眉打斷她的話,「別總拿她當病人,她是你妹妹。」
萬哥斜眼看瘋子,「你倒出來得快。」
他拿出一個小紙包,「程迦,嘗嘗這個,很刺|激的。你一定會喜歡。」
聽到身後他腳步聲要離去,她問:「彭野?」
心灰意冷,大抵就是此刻她這種感覺。
程迦臉色慘白,仍想著格爾木車站裡被女人護著的小男孩。
程迦擰動門把手,聲音戛然而止。推門進去,她的朋友們齊齊沖她微笑。
彭野不置可否,道:「在這兒住一晚,明早搭車回去吧。」
前女友的事,應該由男人解決,而不是女人。愛慕者同理。因為這應是男人的責任,更因為女人的出面總能給另一個女人加倍的恥辱。
「真的,網上到處是爆料。這次攝影展,程迦的確火了,m.hetubook.com.com但跟她一起火的還有論壇爆料帖。絕對亮瞎你們。」
其他人也乖覺,彭野剛那話擺在那兒,不敢亂叫嫂子,只稱「韓小姐」。
「黑狐這些年賺了多少錢,怎麼可能一夜之間……」胡楊一愣,「那錢也不能隨身帶著,只能放……七哥,你……」
韓玉看著他側臉,神色複雜。
「這麼勁爆?」聲音激動了點。
瘋子進去窯洞。
「我沒自殺,是藥量用錯。」這是真話。
「程迦,其實上次阿姨她很後悔,她是真關心你,希望我治好你,不是你以為的為了和我拉近關係……」
「迦迦,聽話,好好接受治療,別再……」
程迦說:「沒想到您會來。謝謝。」
「明天給周局長打電話,把『安磊』的錢找出來。」
程母白了臉,啪的一巴掌扇在程迦臉上。
上車后,方妍看看父親,又看看程迦,問:「程迦,你去格什麼木,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取得的成就,就能想想,姍姍如果活著,她能帶給我的驕傲。」
最後一場,回到始發站上海。
「呸!」對眼兒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我們全部家當都在這羊皮裡邊,虧我和萬哥說好話,拉你一起發財。萬哥一定會宰了你……」
韓玉舔舔微乾的嘴唇,抱住自己的手臂,「繞了那麼大一圈,這麼多年,最終我是一個人,你也是一個人。不如……重新在一起吧。」
程母道:「你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那個男人知道嗎?」
林麗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送你?」
瘋子立馬轉向,沖彭野甜蜜蜜地笑,「哎喲隊長,又見面啦……我正準備偵察了給您帶消息呢!沒想您自個兒就上門……」
城市的夜空灰濛濛,她卻看見了「夏季大三角」。
他手裡捧著一小堆白色的粉末。
她走近了看鏡子。脖子上的傷口早結痂脫落,胸脯上的槍傷也好了,留下很深的疤。她擦乾自己,出浴室換衣服。
彭野靠在門框上,點燃一根煙,隔著煙霧睨她,語帶輕嘲道:「你現在回頭找一個葬送了未來的人算怎麼回事?」
「程迦,別忍了,我知道你喜歡這個。」高嘉遠上去摸她。
程迦道:「你能閉嘴嗎?」
「迦迦,快過來呀!」經紀人叫她。
但不等,這些年她也沒等到更好的別人。
到了保護站,停了車,幾個兄弟等著看熱鬧一擁而上,彭野一句「都別廢話」堵了所有人的嘴。他沒什麼表情地介紹說是韓玉,他曾經的同學,路過這兒借宿一晚。
狹窄的室內,燈光朦朧。
淚流盡了,韓玉終於低頭,「那些話,我希望我沒說。」
她來這兒是為了什麼?把這尖酸醜陋樣子給他看?
萬哥叼著煙,望向羊皮笑一聲。
「等下次?」林麗恨鐵不成鋼,「要我,現在就衝上去。」
多年前,她還是初心少女;可時間把她變得尖酸、刻薄。
「也是湊巧,我那專題準備開拍,剛撞上你。」
上海。
經紀人笑,「原來認識啊。」
方父是大學教授,看著程迦,慈笑著點點頭;程母很淡定,化了妝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倒是方妍最急,「程迦,你是不是又抑鬱,又控制不住……」
這些天,除了抽煙喝酒,她沒別的刺|激源,沒駕車,沒做|愛,也沒吃不該吃的葯。
韓玉站直了身子,朝他走來。
他看著程迦,「不會叫人了?」
韓玉:「……」
程迦點頭。
華麗的紅木門外傳來腳步聲,清潔員要來打掃,程迦把煙扔進水晶煙灰缸,站起身,一陣頭暈目眩。
程迦回到方家別墅,她嫌身上臟,洗了個澡。
「挺好的。」韓玉想和他聊天,可他連「路上辛苦嗎」「什麼時候到」這樣的寒暄話都沒有,比陌生人還生疏。
她終於決定追上去,「王叔叔。」
程迦在原地站了幾秒鐘,過去打招呼:「叔叔,媽,方妍。」
彭野淡笑一聲,「如果黑狐沒錢了呢?」
彭野臉上的笑收住了。
「嗯。」
「你變得遲鈍了。」他在她耳邊呢喃,「對刺|激上癮不是壞事,別忍著。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韓玉扯扯嘴角,「心裏不空了,裝了別的女人?」
彭野道:「總會有機會。」
「你從不和我談你的事,王姍和我都比你親。你什麼都不說,戀愛也不告訴我。如果知道江凱是你男朋友,我怎麼會鼓勵王姍?後來事情鬧大,全因你性格太硬不饒人。如果和_圖_書是江凱出面,就不至於鬧出那個結果。」
彭野也收了那股子勁,說:「韓玉,你看看你現在這樣。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你……」韓玉抽著嘴角,笑,「我賤啊。」
程迦在想明天幹什麼。
她定了神,說:「一直沒向您道歉,對不起。」她嘴唇微抖,彎腰到半路……
她該解決的事,並沒有解決;她該掃清的路障,還在那裡。
彭野連句話都不回。
「你面貌沒怎麼變。」
「我只是想回來冷靜一下,等下次再找他。」這也是真話。
母親的確沒怪一句,她直接衝進醫院抽她,被醫生護士攔住,她於是走了,她住院半個月她都沒去看。還是徐卿照顧她。
他收了手機,臉上竟露出極淡的輕鬆。
「原打算找你聊聊。」程迦揉揉額頭,發覺今晚的酒,後勁挺大。
瘋子來時還猶豫著程迦那五千塊信息費,現在早拋腦後,摩拳擦掌道:「有什麼我……」
程迦說:「我知道。」
經紀人歡喜地過來拉上程迦,走去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身邊,喚了句「王先生」,又扭頭對程迦說:「保護協會陳會長的好友,銀行家,王陵先生。」
「一別多年,陌生了,但咱們能找回原來的感覺。我知道你的性格,最怕麻煩,也最不來事。心裡頭是空的,人就可以將就。跟誰不是過日子?等過幾年,爸媽催你結婚,相親找誰也是找,和我不好嗎?」她說,「起碼省事啊。你不就怕麻煩,最喜歡省事嗎?」
她其實只對王姍說過一句話。
「我看了下,萬哥這夥人是徹底端了。他所有身家都在這兒,傾家蕩產,只能再去找黑狐。」
所有人都不敢動。
「我不明白,那兩輛車相撞,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王陵四五十歲就已一頭白髮。而程迦分外清楚他是哪天一夜白頭的,他是王姍的爸爸。
程迦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那晚我帶他玩high了。」
她消極的諷刺,讓程母冷靜下來。她審判道:「你知道你現在這種行為有多不負責任嗎?」
「他以前是程迦的繼父啊。」
方父拍拍她的肩膀,「上車,回家好好休息。」
有人推門進來,是程母。
王陵走到酒店門口了,夜色和酒精映得他面容格外蒼老。他很冷淡,問:「有事?」
他們已經根據安安的線索查出黑狐名叫安磊,三十六歲,未婚,沒有密切聯繫人,只關心妹妹。
程迦高跟鞋踢上他肩膀,「走開。」
程迦慢慢地低下頭,垂著眼睛,靜靜地看著。
韓玉先開口:「我以為你會認不出來我。」
她想過主動找方妍聊聊自己目前的狀態,除了吃藥,她還需要心理干預。但這段時間太忙,實在抽不出空。
「迦迦,這次攝影展圓滿成功,恭喜你啦。你好厲害哦。」
剛走到門口,聽見裡邊有人議論,是她熟悉的聲音。
後來多了一條:陪他去青海。
程母卻開口道:「男的女的?」
母親和女兒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至親的人互相傷害起來,至狠至厲。
她走向隔間,「我出來的時候不要看到你們的臉。」
「我問了對眼兒。」瘋子弓著腰溜過去,嬉皮笑臉,「萬哥,我一出來就找您來了。上回怎麼拷打我都沒供出您,就想著回頭跟您混,您得收下我啊。」
「……找人。」
「你就這樣安慰自己吧。」她走過她身邊,還擊,「對了,你得感謝徐卿,那時我年紀小,他雖然喜歡我,忍不住對我好,卻一直拒絕我。不然你就和你女兒睡了同一個男人。刺|激嗎?」
「好。」
瘋子望著一堆堆羊皮山,驚嘆:「這麼多?!」
「隊長,那五千塊信息費我不要了,為動物保護事業做貢獻,您可別冤枉我一片好心……」
彭野不接話,不問哪兒不合適。
他瞧一眼手上還燒著的煙,又瞧一眼韓玉,說:「你不該來這兒。」
流水沖洗她的身體,她立在鏡前打量自己,不知不覺就想起那晚簡陋的客棧浴室里,她和他在鏡前的瘋狂。
「責任是搶你女兒心愛的男人,責任是鼓勵你的繼女去喜歡你女兒的男朋友?」
程迦不記得了,她能想到的只有客棧外紅色的夕陽,集市的人聲,和房間里微微腐敗的木頭氣味。
「反反覆復,這種話你說過多少遍?」程母壓低聲音,忍了又忍,看不出是痛苦是生氣還是羞恥,「居然在車站骯髒的公共廁所……」
可她在醫hetubook.com.com院醒來,她突然意識到,或許他一直都準備好了,但她沒有。
彭野默然。
林麗道:「你那攝影展全國轟動的時候,你倒好,特地坐飛機從香港跑到西北小地方的車站廁所里濫吃藥,能選個更好的時間和地點嗎?要不是我把你的臉遮住,你就上頭條了知道嗎?」
「但孫陽說開車的是你弟弟,不是你。他深夜飆車,為什麼你替他擔責?他那時未成年,不必受到處罰。」
「是,我不該來。你變了,我也變了。」她想起程迦那句話,苦笑一聲,「對。蹉跎十二年,不一定是因為心裏念念不忘,而是沒找到更合適的。」
「嗯。」韓玉整個人都無力了,滑坐到椅子上。
他摸了摸那塊子彈造成的傷疤,問:「罌粟花?性感、魅惑,謎一樣。適合你。」
「他不用知道。」程迦說,「他很好。」
女人都天生精明。
瘋子琢磨著不對,趕緊道:「那娘兒們不是沒證據嘛。我一直不鬆口,也就這樣了唄。」
沒意思。
韓玉像被抽了力氣,得退後一步靠在桌子上穩住,吸一口氣,索性就開門見山道:「彭野,我是來找你的。」
程迦張了張口:「王叔叔。」
而且,弟弟成年了。但父親一手改掉所有痕迹。他無話可說,他沒有資格。
「對眼兒,下次再沖人透露這地點,我就剁你手指頭。」
最近她風頭正盛,搬弄是非的就多了,經紀人氣得半死,她倒無所謂。
「你……」韓玉眼圈紅了。
彭野看著她,眼神不冷也不熱。
他對她要求不多,只兩條,出門得打扮漂亮,不能給他戴綠帽子。
瘋子點頭哈腰,「哎哎。」
「不是你想的那種。下流。」
程迦的酒在一瞬間醒了,手一緊,差點沒把高腳杯握碎。
他太用力,箍得她喘不過氣。
等這批羊皮送去給黑狐當學費,他自然賣他獨家資源。到時他就是新的黑狐。
彭野攤開雙手,「我看著不好?」
她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成就感。
她低頭扶著牆壁,感覺到累了。
「不用關心,不疼。」程迦拂開她的手,提包出去。
晚宴后,曲終人散。
呵,韓玉有備而來,把她當敵人了。
彭野手中的煙燃到盡頭。
「程迦,我看你給我打過電話,我沒接到。不好意思啊。」
月黑風高。
「你……」她知道他在發火,卻不知怎麼處理,話出口,有些費勁,「這些年過得好嗎?」
那夜金偉的電話撩起往昔回憶,而前幾天又在網上看到《風語者》攝影展,意外看到他的身影。她整個人都震撼了。
「程迦,不應該啊。」你怎麼會縮回來?
王陵冷眼看程迦,並沒多說什麼。而程迦也很快和經紀人去了別處。
「沒,我注意著。」
「沒想到王陵來了,居然沒好戲上演,沒勁。」
她關上隔間門,外邊腳步聲匆匆。
「彭野你能別和我較勁嗎?」
彭野冷淡地看她幾秒鐘,笑出一聲,「咱們十二年沒見,也有好幾年不聯繫,你大老遠闖來,問我意見沒?」
高跟鞋扭扭擺擺,她踉踉蹌蹌到了走廊,用力喘氣。
當時,她只是回想著韓玉在飛機上的一舉一動,想著,就想到了王姍,想到了江凱……
彭野看她半刻,扭過頭去了,語氣卻沒半點鬆緩地道:「說這些話有意思?」
程迦回頭看她一眼,說:「扯平了。」
時間錯亂。她的浴室精緻堂皇。
萬哥慘叫一聲,掉下一小塊血淋淋的耳朵,可人到底是爬出去了。
彭野去售票口看,但回西寧的車已經沒了。
正說著,手機響了。胡楊奇怪,現在午夜一點,誰這個時候打電話?
黃土山坡,一望無垠。幾棵筆直的白楊映在夜空,留下漆黑的剪影。
「最後談到結婚,還是不適合。」
「那是什麼?」
程迦手腳無力,「原來是我在折磨你。」
程迦抓著洗手檯子,酒精讓她面色酡紅,微微喘氣。
「怕麻煩也沒辦法,這事還真就省不了了。」
他往一處凹地走,繞下山坡走到寬敞的空地上,窯洞門裡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
青海。
一根煙抽完,她沒想出來,於是又點燃一根。
誰也沒料到萬哥警惕性挺強,居然在洞里留了根繩。
她走了幾步,側頭,程迦的媽媽……是八九十年代的一個明星?
「那個銀行家?什麼好戲?」
「她都被我打趴了。我揪她腦袋割一刀,誰想她還有力氣搶刀。我不是m.hetubook.com.com想著得留條命報效萬哥您嗎?」
陳會長也趕過來,向自己的好友誇讚程迦,講自己如何被這次攝影展震撼,說:「想給你推薦個優秀的年輕人,沒想到你們認識。」
彭野看一眼,接起來。「林教授……時差六個小時……沒關係……好……我下個月想辦法過去……好……好……謝謝謝謝……」
韓玉想回答的問題,他不問,只得自己說:「你知道我和孫陽分開了吧?」
「程迦害死了他女兒,我還以為他來砸場子呢。」
經紀人拉著程迦結識在場的各位,程迦收穫一堆讚美,又被敬了一堆酒,有些緩不過勁。
她自己又說:「哪兒都挺合適,可想到要一輩子在一起,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起程返回時,彭野問胡楊:「黑狐那邊怎麼樣?」
對眼兒說:「有自己打的,也有找別的團隊收的。萬哥帶咱們單幹后的全在這兒,所有家當都壓上邊了。這次發了財,以後更好乾。等黑狐走了,咱們又打羊,又當中間商,賺大把的錢。」
「我也累!你能不能聽話地把病治好,別再折磨我了?」
其餘人全抱頭蹲在地上。
當時小夥子放下電話,頭都大了。彭野在外執勤,手機信號也不好,還愁怎麼轉達呢,沒想彭野車就到門口了,真有緣。
對眼兒急道:「萬哥,瘋子和我從小穿一條褲衩。上次他表現好,我以為您准了。」
「你怪我甩了你嗎?」韓玉聲音委屈,「當初是你執意要跑來這種鬼地方,難道要我和你一樣把未來葬送在這裏?」
「在路邊,走得很快。後邊跟著個女的,拖著箱子。」
從西寧飛往上海的頭等艙內,程迦臉色蒼白,微垂著眼靠在窗邊。
彭野眼睛黑亮,看著她說。
彭野道:「帶走!」
林麗道:「你媽真年輕漂亮,那身材比你差不了多少。」
彭野瞧她半晌,哼出一聲笑:「你這口氣是抓姦呢?咱倆什麼關係啊?」
一個月來,《風語者》攝影展走了十多個城市,取得空前高漲的搜索和話題熱度。
程迦盯著鏡子里的程母,「你告訴我責任是什麼?」
瘋子看一眼萬哥纏繃帶的廢手,他有所耳聞,道:「萬哥,我上次狠狠打了那女的,嘴都打出血嘞。踢了也踹了,就是給你消氣。」
「該死的!」萬哥突然怒瞪瘋子,從炕上躥下來,大吼,「拿傢伙!」
程母撫額,忍怒道:「我請你別再提那些陳年……」
她時不時扭頭看王陵一眼,並不明白他怎麼會來。又被敬了一堆酒,程迦中途離開去洗手間。
「嗯?」
她怎麼會去那麼偏遠的地方?她說,我等你。可不過半年,她等不了了。
結束那晚,經紀人準備了答謝晚宴。同行、媒體記者、各屆關注動物保護的人士紛紛赴宴,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彭野走到門邊了,回頭,「還有事?」
韓玉說:「你也沒怎麼變,就是黑了點。」
程迦立在原地看他背影,她印象里,王陵是個溫柔的男人,對母親對王姍都如此。但後來他整個人都變了。
但現實是,她現在才意識到,她的行為有多瘋狂滑稽。
話音未落,屋外空地傳來猛烈的急剎車聲。
「大事,好事。」彭野勾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辦成了再告訴大伙兒。」
彭野把韓玉帶去達瓦的宿舍,達瓦跟胡楊追查瘋子下落去了,韓玉一個人住。
程迦看一眼林麗,「你叫他們來的?」
「嗯。」
韓玉道:「那女人叫程迦嗎?」
彭野罵了聲:「操!」
黑狐要爬到生產鏈頂端,去南亞那邊做沙圖什披肩生意。可他手上的羊皮和軍火買賣渠道,萬哥還沒完全接手。就怕其他和黑狐有生意往來的盜獵團伙佔便宜。
一伙人四下找槍,但窯洞門驟然被踹開,門外一堆槍口瞄準了他們,「把手舉起來!」
程迦頭也沒回。
方妍看她不想答,想著父親的話,就沒問了。
彭野開著車,沒話想講。
她這次來,衝動了。
萬哥反應最快,手腳並用地爬上羊皮堆,跑到裡邊抓著天窗上弔著的繩子往外爬。彭野追上去,兩三步躥上皮堆,萬哥速度極快地爬到窯洞頂收了繩子,彭野對天一槍。
這段時間,程迦頻繁穿梭于各個城市,忙得沒時間干別的任何事。從青海回來,被程母扇一巴掌后,她離開上海去了北京,跟著展覽走。
程迦告訴了他,問:「你刺過嗎?」
彭野走出去看一圈,發現這兒是三年前移民工程留和_圖_書下的荒村,虧得萬哥能想到躲在這兒。
程迦懶得搭理。
她不想賭氣,也不想對峙,更不想和韓玉上演兩女爭一男的好戲,雖然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開車從格爾木回保護站,彭野一路無話可講。
程迦臉色微白。
「要不是你任性,非要大晚上去吃冰激凌,你爸會出事?那是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我怪過你一句沒有?」
林麗問:「那你後來怎麼回事?」
「……那,你有空了找我啊,我隨叫隨到。」方妍說。
曾經,她暗戀他,逆著跑道跑了一個多月才引起他注意。他並不是個好男朋友,體貼照顧沒有,脾氣也不好,年輕大男孩沒收心,心思全在打遊戲和飆車上,倒是給她花錢大方,也不和別的女人越矩。
其他站都沒票了,唯獨新增香港站,她立刻趕去,看到圖片下邊對彭野的描述,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程迦什麼也沒說,她想到了格爾木車站裡被女人護著的小男孩。
「還沒找到。」
「網上都扒爛了。她為什麼年少成名,十五六歲就勾引國際著名攝影師,她的老師徐卿。讓人把她捧上位,翅膀硬了就把人踢了。後來搶男人,就那華裔指揮家江凱,她逼死自己繼姐。現在躥紅的男模高嘉遠也和她有染,圈裡人都說她養『男寵』。這種女人你喜歡她什麼?」
人聲嘈雜,程迦並沒聽清。
「我說正經的。」彭野說,「我也是個渾身不幹凈的人,我就配她,配不上你這樣的仙女兒。」
韓玉的話,程迦根本不信,就彭野那悶騷又死犟的性格,給她打電話,主動說想念?
方妍追著她,「程迦你需要休息啊!」
程迦說:「走了。」
「準備好了嗎?」男人問。
兩人同時大聲后,房間里陡然寂靜。
飛機起飛了。
空氣里瀰漫著沙拉、海鮮、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高嘉遠吃痛地起身。
「怎麼說?」
她等到了程迦,在程迦衝出畫廊時,她有過片刻的猶豫,可……就當爭取人生最後一次的瘋狂。
她歪頭靠在精緻乾淨的大理石牆面,眼神迷茫,很頹廢。
他放下行李箱,轉身就走,韓玉叫住他:「彭野。」
達瓦上前,一腳把瘋子踹在地上跪著,綁他的手。
「……」
「沒有。要文好這個,難度大啊。」文身師說,「我儘力一試。」
林麗把毯子扔她身上,不說話了。
手機在包里振動,程迦借口離開,走到一邊接起,是方妍。
「真的假的?」
彭野說了聲好。
「你喜歡什麼花紋?」
程迦道:「我沒自殺,想吃藥,但一時心急吃多了。」
「他處理韓玉,我處理自己。」程迦睜開眼睛,安靜地說。
一時間,如夢初醒。
程迦不答,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而後那個小孩蹦出來,他的母親當眾指責她,她一怒之下推了那個母親。一切就變得不可控制了。
可現在看著,好像情況不對啊。
「這麼能耐怎麼沒把她殺了?」
「那娘兒們,哼!」
胡楊說:「七哥,你最近幹什麼呢?從幾個月前就神神秘秘的。」
程迦看她,「想說什麼?」
林麗坐在她身旁,皺眉問:「不要緊吧?我說讓你在醫院多住幾天,你非要回去。」
「不過說起來,抓到他了取證工作也難辦。不是在殺羊或販賣現場當場抓獲,物證難搜集,團伙里沒人見過他的臉,人證也沒。總不能就指著他的疤說是黑狐吧?」
說轉告吧,問名字她又遮遮掩掩,說彭野會知道。站里座機老了,沒來電顯示,問她手機她還是不說,說彭野會知道。
瘋子開著吉普車七彎八繞,碾過一片野生麥田,停下。他下了車,就著月光四處看看,高原起伏,沒有動靜。
「……男的。」
「你不用送我回上海的。」
「你不是愛,是臆想。徐卿是你父親的朋友,他對你是出於對晚輩的照拂,你卻幻想那是愛,幻想你們是一對。醫生說了,你對他是喪父后的戀父情結和自責。」
沒有興奮,沒有刺|激。
很快,門拉開一條縫,瘦瘦的對眼兒警惕地四處看,「沒人跟著吧?」
胡楊道:「可黑狐不會繼續干啊。」
她很久沒說話,程迦問:「有事嗎?」
胡楊說:「如果他坐火車飛機或住賓館,就會被發現。但這些天都沒消息,應該還在青藏地區。」
果然是親媽,看得准,出刀也准。只是,程迦在格爾木車站的那一刻才發覺,根源不是那些男人,而是母親。
「我沒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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