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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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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風語者 第九章 暴雨前夕

下卷 風語者

第九章 暴雨前夕

「怎麼不說話?」
「嗯?」
兩人意外而開心。
程迦問:「以前石頭說,你喜歡海洋?」
「都說了。現在被鄭隊長手下的警察押走了。」胡楊說完,看著彭野綁著石膏的手臂,「傷到骨頭了?」
他開玩笑般,說:「吃槍子兒。」
彭野點頭,「我知道。」
「明後天。」
離發車還有段時間。彭野在車站的小賣部里買了包煙。
彭野拔腳往前走,「我也不會放過他。」
「局部麻醉?」
「我每天都想你。」他語氣尋常。
程母聽了,看她,「什麼時候?」
這次特意繞來風南鎮,是因為阿槐發現了黑狐的蹤跡。十六他們打聽到,黑狐三天前來風南鎮落腳,找過阿槐曾經的一個小姐妹。
「我的命不是誰想要就要得起的。」彭野冷笑一聲,「他得比我更有本事。」
「吃……」彭野略一沉吟,先說吃飯糊弄過去。可……瞞著也會留疤,等見面她發現了,估計不好交代。
程迦說:「不冷。」
程迦那個鬼精,不可能不察覺。
「照理說你應該才到保護站,怎麼搞的?」程迦一句話問到點子上。
彭野頭皮一麻,想什麼來什麼啊。
她這頭安靜,他那頭像在集市。
「嗯。」
「好。」
彭野過去放下箱子和包,程迦筆直坐下,板凳涼得刺屁股,她不自禁縮了一下身子,又平靜地說:「點和上次一樣的菜。」
「有,很多。但——」彭野腳步微頓,拍他肩膀,「比我有本事的,都在我的陣營里。」
安安挨不住,嘴唇動了動:「好多了。」
彭野微愣。
萬哥紅了眼睛,狠扭那把槍,想把槍口對準彭野,彭野手臂受傷,但握死了槍不松。座位空間狹窄,兩人無法施展,只能拼力氣。
「好。」彭野含笑。
他沒回應,程迦也沒再說。
正說著,程迦聽到那頭阿槐的聲音:「你們進來呀。」
又是叮的一聲,手機響了。
程迦算算,自上次分別,與彭野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上一條簡訊和電話居然是一星期前。程迦心無芥蒂,拿起手機準備給彭野打電話,可這時彭野的電話就來了。
深夜的西部小鎮,夜風裹著黃葉在路上卷,兩人走到小巷口,見藏族鋪子的店亮著燈,黃澄澄的。
程迦說:「嗯。你這工作,一年四季都忙。」
深夜的小鎮街道,路燈昏黃,透過光禿的樹丫照在兩人身上。行李箱在空無一人的石板路上滾動,蓋過兩人的腳步聲。
安安說:「他也不是為了殺誰啊!」
說到黑狐的懸賞,阿槐道:「你們得好好看著野哥啊。」
彭野握住萬哥的手指和槍,砰砰砰地把汽車地板打得稀巴爛,他一腳踢向萬哥腹部,出拳砸他腦門,萬哥本就廢了右手,無力還擊。彭野握住他的手槍狠狠一擰,萬哥突然鬆了槍,踉蹌起身,連滾帶爬地從車上跳下去。
彭野停在機場大廳里,人來人往,他手指輕點著摁鍵,緩緩地笑了。
彭野覺著再這麼下去,麻醉的那條手臂都能給她刺|激出知覺來。
程迦又說:「有個記者要去跟蹤採訪,你知道這事嗎?」
很久之後,程母回復說:「明晚回家吃飯。」
「嗯。」彭野笑了笑,微冷,「和我料想的一樣。」
彭野笑容更大,「是你們捨得幹活。」
她一動不動,緊握著手機。她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終於又發一條:「也愛你。」
「彭野,你得給我好好活著。」
卻沒能阻止程母,「他那身份……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從實際上為你做打算,他有嗎?先不說物質,就說他那份工作,危險性多大?就算為了你,他也該想想換份工作。媽媽知道你怎麼想,你什麼都不求,就求一顆心。你太理想化……」
方父轉了一下餐桌上的圓盤,道:「多吃點蝦仁,補充營養。」
冷風捲走腳邊的落葉,彭野問:「冷嗎?」
彭野承認:「是。」
「對。現場法證小組得儘快實地用到可可西里來。以後幹什麼也都有個證據。」彭野手搭在車窗上,撣了撣煙灰。
聽到程迦的名字,彭野神色鬆緩了半點。
彭野又道:「好好忙自己的,我這兒沒問題。」
「在幹什麼?」她聲音淡淡的。
「嗯。三天後。」
原來之前一切的情與怨,不過是一場場誤會。因緣輪迴,她的紅線,終究是和-圖-書重回他手裡。
方父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看迦迦現在的狀態,這個男人對她影響很大,是好的方面。後面的事慢慢來,不要急。」
彭野微愣,「聽過。」
方教授道:「迦迦,先吃飯。」
彭野抿著唇看醫生做手術。
「鄭隊長歸隊了。」
程迦舀了一勺子。方父問:「迦迦最近忙嗎?」
「今年天氣好。」加洋說。
「嗯。我剛給桑央打電話了。」程迦語氣像絲一樣。
程迦問:「我們上次吃早餐的店現在還營業不?」
兩人把一大桌食物解決完,彭野問:「吃飽沒?用不用再加點?」
車很快開出去,路上塵土飛揚,汽車走走停停,拉上路邊招手的乘客。
程迦耳朵很尖,「什麼聲音?」
「哦……在外邊幹什麼呢?」還是那語氣。
彭野拿出手機給老鄭打電話,問起上次和他提的事。
安安板著臉沒吭聲。
彭野拿起桌上的菜單,一張白紙蒙一層硬塑料紙,擱手上有點油膩,點了和上次一樣的菜:「一份糌粑,一壺酥油茶,兩份麵疙瘩,一份乳酪,一盤烤羊肉,一盤蒸牛舌。」
彭野問到那小姐妹的住處后,給老鄭發了條簡訊提醒他派人盯著。
走出醫院大門,彭野摸出煙點燃,眯了眯眼,問:「你車在哪兒?」
他問:「你忙嗎?」
彭野站起身,手落進兜里,說:「好好休息,我走了。」
程迦嗯一聲。
方父過去,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那你現在還來幹什麼?」安安揪緊被單,含怒,「我對你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彭野說:「風南鎮。」
夜裡風冷,進店就暖了。這時候沒客人,老闆準備打烊,見了他們,說招呼最後一單。
全車人抱頭尖叫,縮去座位底下。司機在其中一人的槍口脅迫下,把車開得飛快,在公路上左搖右晃。
他點頭,「好。」
「跑了。」
安安別過頭,下巴緊縮。
「那兩人交代沒?」
程迦則在西伯利亞拍片。兩人在忙碌的間隙偶爾說一句話,發一條簡訊,倒也相安無事。
「什麼時候動身?」
彭野笑,「扎西,加洋。」他記憶力好,見過的都記得。
「抓到沒?」
彭野把兜里的煙拿出來,撕開包裝,抽出四支給他們。兩人從座位里起身接煙,彎腰連連說謝。
「南非那個考察?」
牧民淳樸,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記得不?俺們在庫塞湖見過。」
彭野低頭,摸著鼻子微笑,「嗯。」
「來給你道個歉。」
「嗯。下一步想把它推到更多的城市,我還計劃再更深入地去拍攝一次。」
他和彭野一樣,一貫冷靜沉穩,可這番話毫無預兆在他胸腔里燃了把火。
對方瞬間渾身軟了。彭野扭住他手臂把他摁趴在地上。
十六等人打包票:「咱們都警惕著呢。」
程迦說:「上次說請你,結果你付了錢,這次我請。」
彭野看老闆,「還有酥酪糕。」
「還遠,幾個月後。」
「應該沒有。」
她抬起頭,看著母親,「我以前從沒得到,有多難,我知道的。」
彭野說:「感覺過了很久,想想也就幾個月的工夫。」
「前段時間忙得厲害,最近緩了點。」她點了點煙灰,漫不經心地道,「你安心忙,我不忙的時候,自然就過來看你了。」
方父把她拉到長椅邊坐下,道:「不顧現實,隨心而行,這就是年輕啊。為什麼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想回到年輕,因為羡慕啊,隨心而行,多好的詞。但你說得也對,作為長輩,職責就是給年輕人提醒。可你說話方式不恰當,提起那個男人,語氣言辭都不好。對這群底層英雄來說,最大的悲哀不是壞人的猖獗,而是好人的歧視。我們不能讓他們寒心。」
彭野鎮定道:「他去洗澡了。」
「嗯?」
程迦捏著筷子,半天沒動靜。徐卿愛她,年齡不合適;江凱愛她,夾著王姍,不合適;現在到彭野,身份不合適;碰上誰在他們眼裡都不合適。她只看得見最簡單的事情,看不到那些複雜現實。
出了病房,彭野問守在門口的警察,問:「你們隊長呢?」
走到六十五道班附近,前方路邊又出現三個招手的路人。司機放慢車速,但沒停,讓乘客自己跳上車。
扎西把煙別在耳朵上,搓著手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比去年好。」
醫生看一眼彭野,彭野回看他,醫生低頭。
彭野一開始沒明白,「什麼?」
程迦想了想,卻說:「現在。」
「不用。」彭野笑了笑,「小傷。」又轉移話題,「最近忙嗎?」
「七哥,他放下話要你的人命。無人區一堆人都盯緊了你。」
胡楊默了半刻,少見地笑了,「七哥,無人區里沒人比你更有本事。」
他說:「好。」
「桑央在嗎?」
那時是早晨,陽光燦爛;此刻是深夜,秋風蕭索。
胡楊瞧見了,上了車,問:「七哥,等抓到黑狐了,你去哪兒?」
彭野道:「嗯?」
放下電話,他不經意地笑了笑,轉身走進阿槐店裡。
彭野拉開病房的門,安安喊他:「彭野大哥……」
彭野要追,可被鐵鍬砍了兩下的人撿起槍轉身射擊扎西。彭野手臂鉗住他脖子,夾緊他的頭往椅背狠狠一撞。
車搖搖晃晃,那同夥抓住椅背要探身開槍,只聽沉悶的砰的一響,他手上的槍卻掉了下去。
「嗯。」
程迦挺嚴肅的,拿手在桌上比畫,「上次的菜是這麼擺的,你剛點完后,這裏還缺一盤。」
一伙人並沒在阿槐那兒多待。行將要走,阿槐走到彭野身邊,問:「你和程迦在一起了?」
但車窗擋住了他的視線。頭兩個陌生人上了車,彭野目光警惕,盯著他們看了一秒鐘。但那兩人尋常地坐在油箱蓋上,望著窗外。
扎西在那同夥背後,手裡拿著鐵鍬,毫不遲疑又是一鐵鍬掄他頭上。
「嗯。」
他自然明了這笑意,聲音低下去,笑道:「你不是已經摸回去了?」
她也雲淡風輕地說:「我知道。」
十二年來,她和她總是想,如果那天深夜她沒有任性地堅持去吃冰激凌,車禍就不會發生。而如今,到了兩人一起放下執念的時候。
九月的上海仍然燥熱。
她下了凳子,走到梳理台邊拿起手機,打出一行簡訊發給母親。
離開醫院,彭野到格爾木汽車站,找著去沱沱鎮的車,車中途會經過保護站。
彭野滿手是血,渾身的勁都給疼痛刺|激出來,滿含怒氣一腳踢中萬哥心窩,和他擰成一團。
彭野自然就加了句:「多穿衣服,這邊降溫挺快。」
當年肇事者早已服刑並出獄,她和母親卻永無解脫之日。
「我拍好了拿回來給你看。」
彭野腦門一緊,但又鬆了。她話里沒半點怪罪的意思,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嗯。」行將掛電話了,程迦說,「彭野。」
彭野吐出一口青白的煙霧,沉默了。
孤苦路上,有戰友同行。
砰砰砰,子彈亂打,全車尖叫。
方家難得迎來一次家庭聚餐。方父、程母、方妍和程迦都在。
阿槐微笑,「都不用桑央他們說,我看見你在路邊打電話時那笑臉了。」
上次就是這個位置,那時,她只想要玩玩;而他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起身,「我去結賬。」
「上次還點了酥酪糕。」
手術完畢,醫生叮囑了一些必要事項,又開了些葯。傷不算輕,但對彭野來說不值一提。彭野手上掛著繃帶石膏出來,胡楊在走廊里候著。見他出來,上前喚一聲:「七哥。」
安安哼出一聲,「我有銀行卡的事也是你告訴警察,讓他們凍結了。」
程迦站在大廳里思索著什麼,等他換了登機牌回來,她忽然問:「那個人是你?」
那頭老鄭回答:「放心,連上線了。」
「這麼說你要跟他去那個偏遠的地方?」
他找位置坐了下來。
「警察應該告訴你你哥的真實身份了。」彭野說,語氣里沒有內疚、憐憫,也沒有藐視。
「傷到骨頭沒?」
兩人看著對方,就那麼看著,沒怎麼說話,也不尷尬。
「好嘞。」
他看一眼老闆,示意點齊了。
「好。」胡楊說,「因為程迦那攝影展引起的社會反響,上邊對我們支持大了很多。雖然咱們這兒是民間組織,但也打算給配專業人員過來。」
程母開口,有些嚴肅,「你們算是男女朋友了?」
「我不是歧視。他要不和迦迦扯上關係,他乾的事我也會說偉大。」程母道,「我看過那攝影展,你們看的是崇高,我看的是我女兒要死守的男人。又苦,又窮,又危險,你們都當看客地瞧英雄,瞧完一轉身,www•hetubook•com.com各過各的幸福生活。迦迦怎麼辦?」
張嫂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極少沾酒的方教授還開了一瓶紅酒,方妍想起上次發酒瘋,有些赧然,程迦看著倒像不記得。
彭野反應極快,攔截掐緊他的槍管,用力掰開,砰的一聲,子彈打進他小手臂,鮮血直流。
彭野問:「收成怎麼樣?」
彭野一愣,隔幾秒鐘明白了,也趕緊道:「是。」
彭野也不否認,「嗯。」
「當時,你說你是一個朋友。」
彭野抿唇,沒法跟她說他被黑狐懸賞了,「不巧,在路上遇著萬哥。上次傷了他手,懷恨在心。」
即使在無人區深處,即使沒有信號可連接溝通;他想她,她就知道。
彭野說:「行。」
「迦迦,你不能不考慮未來。把頭埋在沙子里是沒用的。媽媽是過來人,你還年輕,熱戀時太理想主義,這種沒有保障的關係維持不了多久,到頭來受傷的還是你自己。」
「順道過來看看。」
彭野望一眼床單,左腿齊膝蓋下,空了一截。他說:「我對不住你。但如果重來,我還是會這麼做。」
胡楊胸口一熱。
「他讓我和他一起來。」
發送完畢。
彭野道:「是。」
他接起來,莫名有些心虛,「喂?」
彭野思考了一下,回復:「沒幹什麼。」
當天夜裡,從拉薩到風南鎮的客車慢慢駛進客運站時,程迦看到了等在站台上的彭野。快一個月不見,人似乎黑了點。
醫生正給安安做日常檢查。已經入秋了,時近傍晚,有點冷。
「你那攝影展反響很好,我們大學里的老師學生都在關注這個,還新成立了不少志願者團隊。」
「如果有什麼問題,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
彭野在醫院做手術取子彈時,想起了程迦。一想起程迦,就有種以往從未有過的劫後餘生之感,深刻入骨。
安安聲音輕顫:「你凍了他的錢,害他被通緝,他召集舊部,得繼續做這個。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會怪罪你,絕不會放過你。」
這奇異的心靈感應。程迦愣了愣,接起,「喂?」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就戴著了。
和他發簡訊的也就只有程迦。彭野未受傷的右手摸出手機,摁開看見四個字:「在幹什麼?」
「媽媽,我原諒你,也請你原諒我。」
「你得好好的。」
彭野笑,「你白了。」
方向盤油門剎車全鬆了,車衝下公路,在下坡的草原上顛簸起伏,橫衝直撞。
程迦說:「想清閑,只能當聖誕老人。」
彭野頭皮發麻:「……」
「是嘞!」
司機和加洋聯手制服另一個同夥,搖晃的汽車也終於停下來。萬哥逃了。
彭野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眼神筆直地盯著她。
阿槐說:「野哥,看好自個兒的命。」
他想著她那沒什麼起伏又帶著點涼意的聲音:「那就好。」
萬哥竭力想移開腦袋給他讓位置,彭野眼睛血紅,死握住他不松。
彭野眯起眼睛打量,習慣性地注意著。
程迦坐回高腳凳上,拿筆刷沾一層橘紅畫上畫布。半途,她想了想,母親在她讓她離開的瞬間,應該就洞悉了一切。
「都記得。」她鬆緩下去,道,「我以為是徐卿。」
十月中旬,程迦從西伯利亞回來,忙著處理工作。她在西伯利亞遇著一個在北冰洋從事鯨魚保護的船長,程迦萌生了拍攝紀錄片的想法,打算在上海休整一段時間後去北極。
「你在宿舍?」
是沱沱鎮的兩位牧民,時常在可可西里放羊放牛,彭野巡查時偶爾能打個照面。
「也不會。」
兩人繼續往前,程迦吸著煙,淡淡地問:「最近很忙?」
彭野於是抬手撥了撥,一個個看,鐵鍬,桑杈,他問:「要曬麥子?」
無人區這邊,彭野偶爾想給程迦發幾條簡訊,也得看信號好不好。
程迦坐得靠後,前邊乘客一窩蜂往下擠,她拖著箱子背著包,慢慢在後邊挪,下車時看見彭野等候在門邊,正仰望著她。
滿車的乘客驚愕得來不及反應,彭野抓住萬哥的左手腕把他扯到座位上,反手一擰,扣動扳機,一槍打在前邊一個準備掏槍的同夥身上。原想打頭,可汽車晃蕩,萬哥阻撓,只打得對方肩膀血液飛濺。
「……沒幹什麼。」
是簡訊。
他也一眼看見了她,跟著車往前走m•hetubook.com.com
程迦在吧台邊倒水,問:「你們在哪兒呢?」
那同夥連開幾槍打不到人,跳下油箱蓋跑來。彭野一腳踢開萬哥的支撐腿,揪住他肩膀把他拉下來攔在座位縫隙里給自己當擋箭牌,只剩單手獨擋,萬哥手上力道勝出,槍口轉過來對準他胸口。彭野收回手臂阻擋,子彈砰地射進他手臂。劇痛鑽心。
「挺好。」彭野說。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待平復了,彭野道:「程迦。」
「半個月前。」安安已經消化了一切,人很平靜,說,「他違了法,該被抓。但……你之前找我說看肖玲,其實想套我的話?」
車劇烈搖晃。
方妍見氣氛要變,趕緊往程迦碗里添菜,「吃點玉米。」
沒有別的客人,菜很快上來。
安安連忙追問:「你會殺他嗎?」
程迦涼笑一聲,說正事:「你聽過萊斯·沃森號護鯨船嗎?」
「買農具。」扎西指給他看,都擺在行李架子上。
程迦過了這茬兒,問:「怎麼跑那兒去了?」
「……挂鉤撞窗戶柵欄上了。」
他看看髒亂的座椅,想起程迦上次回去就坐這輛車,又想起她的長裙高跟鞋,覺得好笑,嘴角不自覺就揚起來。
彭野嗯了一聲。
程迦頓了頓,不由就輕輕哼笑了一聲。
「三天後?」
她覺得有些疲倦,很久了,才輕聲道:「你們不知道一顆心有多難得。」她咬著唇,搖了搖頭,「你們都不知道。」
彭野極淡地笑了笑,說:「去看看。」
程母停了話語。
車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高原上的風從車窗外猛灌進來。
程迦問:「你笑什麼?」
挾持司機的另一個轉身過來,加洋抓著桑杈插到那人胸口把他抵上擋風玻璃,他要開槍,司機突然回身,抓住他手腕。
彭野說:「沒什麼空余時間。」
程迦說:「吃飽了。你呢?」
接下來一個多月,程迦和彭野忙於工作,沒有見面,電話簡訊都少得可憐。
程母道:「我這是為她著想,年輕人就是不肯考慮現實,我說得哪點不對了?」
胡楊指一下,彭野往那兒走,「黑狐要抓,得配合老鄭一起,讓十六去協調聯絡。說起來,手頭還有件重要的事。」
他淡笑,「吃飽了。」
從上海回西寧的飛機上,彭野很平靜地睡著了。落地后,他給程迦發條簡訊說到了。過一會兒,兜裏手機嘀嘀振,他知道她會回復一個字:「好。」
安安又扭回頭來,「你一定要抓到他嗎?」
彭野停住。
醫生和護士離開,彭野把水果放在柜子上,尋常地問:「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嗯,工作需要去趟西伯利亞。」
從店裡出來,彭野一手拖著箱子,一手背著背包;程迦兩手插兜在他身邊走。
程迦不同意,卻也無力反駁。
程母沉默。
安安看到彭野,沒給好臉色。
「我現在在外邊。」彭野咽一下口水。
胡楊跟上,「黑狐重新召集舊部包括萬哥那一幫人,入老本行了。還和以前一樣,盜獵,向其他團伙販賣槍支彈藥,幫他們賣羊皮,收差價。」
風在一小方縫隙里止了。她點燃了煙,彭野把背包掛肩上,抬手把她背後的帽子戴起來。
程迦說著,卻冷不丁換了個話題,問:「我們多少天沒見面了?」
彭野不禁吸了口冷氣,心卻熱得厲害。
看了一會兒,程迦想起,「剛在車站第一眼見了就想說來著,忘了講。你黑了點。」
彭野說:「我干這個不是為了殺誰。」
程迦:「……」
程迦說:「我在西伯利亞見過那艘船的船長。我打算過段時間去他船上拍鯨魚保護的紀錄片。」
「……」電話兩頭都安靜了,悄然笑著。
「小手臂得打石膏。」
「你猜他怎麼說?」她涼涼的,說得慢。
「吃什麼?」程迦淡笑,說,「想清楚了再回答。」
程母看一眼程迦,又看一眼方教授,想著才緩和的母女關係,最終沒再說什麼。飯後,程母走上露台,臉色不好。
下午吃過飯,程迦送彭野去機場。
「……」得,又被看穿。
程迦說:「坐上次那位置。」
「把我從車裡抱出來的也是你?」
前邊人下去,他走上車給她提箱子,她跟在他身後下了車,他把她背上的包卸下來,掛在自己肩上,短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問:「冷嗎?」
「他想過來上海嗎?」母親永遠是和-圖-書現實的。
發出的一瞬,他意識到發錯了。只要沒幹什麼,他必然會給她打電話。在被提醒后也會立刻電話,而不是簡訊。
他臉上的笑容緩緩化下去。
隨後,她收到報社記者薛非發來的自我介紹和行程單。為期十五天,出發日期在三天後。
正說著,第二顆子彈挖出來,叮咚掉進盤子里。彭野盯了醫生一眼。
安安不吭聲。
但意外的是這次有三個字。
青海。
彭野就笑了。
想她如果在這兒,估計得冷眼盯他。他看著醫生從局部麻醉的血肉中取齣子彈,叮咚落進盤子。
被打中肩膀的同夥朝他開槍,彭野瞬間滑到座位下,子彈打在椅背上,灼出一個大洞,灰煙直冒。
發完走向凳子和畫架,腳步一停,她又返回去拿手機。末了,打三個字過去:「我愛他。」
彭野不經意深吸了一口氣。她語氣不重,卻有股子溫暖蓬勃的力量在拉他。
「謝謝你那天停下來救我。醫生說再遲一會兒我就沒命了。」
上海。
程迦低低地嗯了一聲,又問:「要我過來看你嗎?」
「……」彭野腦門一緊。
彭野途經格爾木,去了趟醫院。
彭野笑著問:「上格爾木幹什麼來了?」
「迦迦這孩子,外邊再怎麼變,心裡頭純粹,比很多同齡女孩難得啊。」方教授微嘆,「我倒覺得,那個男人會為迦迦考慮現實。我也看過攝影展,那是個有責任有想法的男人。我認為他在等待某個契機,具體是什麼,我不清楚。但和迦迦在一起后,對迦迦的責任會讓他考慮更多。」
「可他殺了。」
彭野關上門走了。
「黑……黑狐大哥。他給各處的隊伍都放話了。他出錢,誰殺了你,去他那兒領賞。」
那頭沉默一會兒,語氣平穩地道:「傷哪兒了?」是不是玩笑,她一耳朵就有分曉。
從今天開始,她要學做一個防守者。
「前些天不忙。但馬上要忙了。」
彭野說:「干這行,沒辦法。」
程迦有意無意地問:「順道去看四哥嗎?」
彭野問:「吃得完嗎?」
果然,程迦不回簡訊了,電話也沒。
「不冷。」程迦說,她從口袋裡摸出煙來點。葯不需要吃了,煙得慢慢來。風有點兒大,她側著身子擋風;彭野走上去,攔住風來的方向,給她擋著。
彭野點點頭,走下樓梯,給老鄭打了個電話:「上次和你說的那個線人的事怎麼樣了?」
彭野微眯眼,打量程迦白皙的臉頰,「記得這麼清楚?」
「萬哥你讓開。」同夥喊。
但周末,程迦接到在知名報社工作的朋友的電話,他們要派一個記者跟蹤採訪保護站巡查隊,問程迦有沒有興趣參与同行,給他們拍攝新聞圖片。
「你都記得?」
車上乘客驚魂未定。彭野手臂中了兩槍也顧不得,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領,冷聲問:「誰讓你們來的?」
彭野笑笑,「手上。沒事。現挖子彈呢。」
「……」
彭野道:「三十五天。」
「你來嗎?」
程迦沒答。
「吃得完,我胃口比以前好。」
程迦望著他,語氣微緊地道:「那天和我說話的是你?」
彭野走到一邊,遠離雜訊了,說:「喂?」
他又問:「想吃什麼?」
安安無言以對。
司機加速時,第三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大步衝上車,衝到彭野身邊的座位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摁向彭野的胸口,扣動扳機。
「酥酪糕。」程迦表情認真。
「是。」
彭野沒立即說話,手捂著聽筒,十六他們在一旁逗笑,彭野一聲輕斥:「滾滾滾。」
與她現有的工作不衝突,程迦同意了。
上車時,車上坐了一大半的人。小客車車頂有點矮,彭野低著頭往裡走,旁邊有人熱情地打招呼:「彭隊長!」
是萬哥。
「說正事。」彭野神色沉定,轉身往樓下走。還得趕回保護站去。
安安昏迷了好些天才醒,在重症監護室里待一段時間后才又轉去普通病房。
方教授終於拍了拍程母的肩膀,沉穩道:「吃飯不談家事。」
不知過了幾分鐘,也不知程迦在幹什麼。他估摸著得自己上門了,於是拿起手機,可程迦的電話在這個空當就過來了。
直到好些天後,程迦才意識到她不需要酒精也可以入睡,不需要刺|激也可以精神清醒,她過得平靜而平和。
老鄭說:「我記著呢。一有確切的消息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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